我是一隻狗 第十八章
    當艱難的七天過去了兩天,可憐兮兮已經成為狗狗臉上唯一的表情。他對著沈定澤可憐兮兮,對著豐鳴可憐兮兮,對著記者可憐兮兮,對著攝像頭和閃光燈更可憐兮兮,本來應該歡天喜地的電影首映儀式被主角皺巴巴的苦臉弄得愁雲慘霧,幾乎每張報紙都在絞盡腦汁猜測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豐鳴幾乎氣急敗壞,指著縮在角落無精打采的狗狗對沈定澤質問:"你到底對狗狗做了什麼?你說,你說!"

    "沒做什麼。"沈定澤聳肩。

    "沒做什麼?"豐鳴舉手擦一把額頭上的冷汗,哼著:"沒做什麼狗狗會這樣?定澤,你知道狗狗對公司有多重要嗎?這些合約……還有這些、這些、這些,都是沖狗狗來的,可你看看狗狗的臉,你看看他那模樣,整個就是受虐兒童的代言人。"

    沈定澤瞅狗狗一眼,小傢伙正失魂落魄地看著牆上的大鐘。七天,一秒一秒又一秒,多難熬。

    "因為牛肉乾。"沈定澤吐出答案,塞給正嘮叨不絕的豐鳴。

    豐鳴張大嘴巴:"牛肉乾?"

    "對,我罰他七天不許吃牛肉乾。"沈定澤說:"因為他不聽話。"

    看來記者們的功力還差一個級別,沒有一張報紙猜到真正的原因。

    豐鳴再擦一把冷汗,總算稍微冷靜下來,立即從腰包裡掏出兩張大鈔遞給沈定澤,誇張地拱手:"牛肉乾錢我出,拜託你快點讓他吃個痛快,他要吃多少就吃多少,只求他不要再皺著小臉。"

    "不是錢的問題,"沈定澤不屑地把鈔票扔回給豐鳴:"一定要給他個教訓,不然以後怎麼對付他?他說謊,你知道嗎?"

    "說謊是每個明星的本能啊。"豐鳴打哈哈:"定澤,你也要想想自己每天撒多少謊,俗話說物似主人形,狗狗一定是被你教壞的。你不能只罰狗狗,這是不公平的。你看看他多可憐……"

    如果只是豐鳴的死纏爛打,沈定澤是絕對不為所動的,但豐鳴死纏爛打的同時配上狗狗乖乖低頭坐在角落裡不敢作聲的可憐樣,那殺傷力可就大了。

    本來早就動搖的決心,礙著主人的尊嚴不好意思把懲罰中途而廢,這下剛好找到下台階,沈定澤咳嗽一聲,表情嚴肅地說:"這次就給你面子。"對狗狗勾一下指頭:"狗狗,過來。"

    狗狗聳拉著肩膀慢吞吞走過來,豐鳴一臉得意地拍拍他的肩膀:"狗狗啊,這次可是我救了你哦。定澤答應從今天開始給你吃牛肉乾了,不過你以後可要聽話,不許再撒謊了。"

    出乎意料,狗狗只是點了點頭,依然無精打采。

    豐鳴詢問的目光射向沈定澤,沈定澤聳肩回答:"我沒做其他的,就是不讓他吃牛肉乾而已。"

    豐鳴立即發揮超級明星保姆的能力,不惜穿著昂貴的西褲,以不優雅的姿勢蹲下,看著狗狗垂下的臉,耐心問:"狗狗,已經有牛肉乾吃啦,你怎麼還苦著臉呢?是不是有什麼心事?"發膩的聲調聽得沈定澤渾身冒雞皮疙瘩。

    不過豐鳴的話倒真的有點用,狗狗猶豫著點了點頭。

    "有什麼問題就告訴我,我一定可以幫你解決。"

    狗狗瞥豐鳴一樣,輕聲輕氣地問:"真的嗎?"

    "真的。"豐鳴亂下保證。

    狗狗小心翼翼地掃站在一旁的沈定澤一眼,居然也學豐鳴的樣子蹲下,對豐鳴附耳嘀咕起來。

    豐鳴露出古怪的神色,最後抬頭瞅瞅沈定澤,臉部似乎正在努力壓抑狂笑的慾望,轉頭對狗狗保證:"放心,沒問題。你先到那邊坐著等我。"狗狗得到他的保證,乖乖地去了。

    "定澤……"豐鳴站起來,拖長的語調讓沈定澤渾身不自然。他靠近沈定澤,一本正經地問:"老實交代,你為什麼這兩天不肯讓狗狗抱你?是不是看上其他的寵物啦?"看見沈定澤目瞪口呆,漲紅了臉的模樣,再也忍不住,爆發似的捧著肚子狂笑起來。

    狗狗無聊地坐在辦公室外的長凳上,愁眉不展地盯著自己的手指。細長的手指又白又嫩,在狗狗眼裡卻比不上主人的大掌。主人灼熱的手掌,只要輕輕在身上撫摸,就能燃起燎原大火。

    豐鳴說了可以幫忙,他應該可以幫忙吧,因為狗狗想不出其他可以幫忙的人。

    但是,主人……主人他……

    眼眸裡盈滿霧氣,忽然,一雙熟悉的擦得發亮的皮鞋跳進視線,下巴被人挑起來。

    "主人……"狗狗剛露出一點喜色,又立即怯生生收回聲音。他當然能看出沈定澤現在豬肝色的臉並不尋常。

    出了什麼事呢?狗狗迷惑地打量著不作聲的沈定澤,偷偷打量在沈定澤身後臉上腫了一塊的豐鳴正拚命對他使眼色--快溜!

    一定是豐鳴得罪了主人。你惹主人生氣!狗狗不滿地瞪豐鳴一眼。

    笨狗狗!豐鳴反手一拍額頭,翻個白眼。

    "狗狗。"低沉得嚇人的聲音從沈定澤口裡吐出來。

    狗狗立即打個哆嗦,無辜地看著沈定澤。

    "跟我來。"一把拉住狗狗的手,沈定澤看也不看身後正努力使用身體語言的豐鳴,將狗狗帶進辦公室。

    砰!連辦公室大門也受了無妄之災。

    "你剛剛對豐鳴說了什麼?"沈定澤環起手,瞪著狗狗。

    "嗯?"狗狗再也不敢說謊,乖乖回答:"他說可以幫我解決問題。"

    "我問的是——你對他說了什麼。"

    "主人不給狗狗吃牛肉乾,還不肯讓狗狗抱,"狗狗露出受傷的可憐樣,揉揉眼睛:"主人討厭狗狗。"

    沈定澤如果有鬍子,此刻一定已經吹鬍子瞪眼。他的臉不知道是氣紅的還是羞紅的,攥著拳頭沉聲低喝:"你說什麼?"

    狗狗低下頭,小聲地說:"狗狗……狗狗不要主人和其他狗狗玩遊戲!"

    "你的小腦袋亂想什麼?"沈定澤皺眉,危險地靠近狗狗,他作出凶狠的表情,但隨即歎了一口氣,把狗狗纖細的身子摟在懷裡,懲罰性地在耳朵上咬了一口,笑著說:"主人不和你玩遊戲當然有主人的理由。"

    "理由?"

    對上澄清的大眼睛,沈定澤幾日來的自制力終於崩潰,狠狠吻上狗狗的紅唇。

    舌頭毫不費力撬開牙關,狗狗乖巧熱情迎接著。

    粗糙的大掌撫過細腰,熟練地拉下拉鏈,沈定澤把臉上已經紅撲撲一片的狗狗擺上大辦公桌。反正首映儀式已過,短期內不必再讓狗狗養精蓄銳應付記者,做點激烈的運動沒關係。

    不過,今天角色要換一換。

    "玩遊戲要有來有往,今天輪到主人進去好不好?"

    被沈定澤邪氣地在肌膚上燃起火焰,狗狗扭動著身軀,睜大染上情慾的眼睛,他搖搖晃晃地想從桌上爬起來坐到沈定澤身上:"主人……"

    "這次你在下面,"沈定澤微笑:"主人會很小心、很溫柔的……"

    "扣扣扣!"

    急促的敲門聲打斷兩人正升溫的熱情,沈定澤幾乎從狗狗身上跳起來。

    "我沒空!"沈定澤豎起眉,用叫人牙齒打顫的冰冷聲調對門外低吼。

    狗狗不安地察覺失去沈定澤的體溫,勉強睜開一絲眼縫:"主人……"

    "乖,主人在這裡。"沈定澤分開白皙的雙腿。

    "扣扣扣!"好不識趣的敲門聲。

    沈定澤忍住提高聲調:"都說了沒空。"再敲就開除!

    "定澤,你出來一下。"居然是豐鳴這個不怕死的。

    "是你?"沈定澤沒好氣地低喝:"走開!等會再和你算帳。"

    "別鬧,定澤,真的有事。"豐鳴認真地隔著門說:"有一個人,你必須立即見一見。"

    難得聽見豐鳴嚴肅的語氣,沈定澤發熱的頭腦稍微清醒,皺眉問:"什麼人?"

    豐鳴頓了頓,壓低聲音:"她說她是狗狗的姐姐。"

    狗狗的姐姐?辦公室驀然安靜下來。片刻後,沈定澤拉開木門,整理脖子上的領帶,一邊盯著豐鳴:"你再說一次,什麼人來了?"

    "狗狗的姐姐。"

    "姐姐?"沈定澤輕哼,回頭看一眼辦公室裡已經穿回褲子,對中途停止的運動同樣不高興的狗狗。

    "你確定是狗狗的姐姐?"

    豐鳴沉默地把眉擰成一團:"等你見了她再說。"

    "好。"

    不速之客正坐在貴賓休息室裡,沈定澤跨進門裡,驀然停下腳步,用有生以來最犀利的眼神打量這張蒼白的臉。

    那是一個二十多歲女人的臉,類似營養不良的蒼白和樸素的襯衣,由於臉頰的瘦削,使黑色的眼睛大得似乎要掉下來似的。從頭到腳,她身上沒有一絲弄虛作假的味道。

    "你好,"沈定澤慢慢踱到她面前:"我是沈定澤,聽說你要見我。"

    "啊!"正在失神的女人手足無措地站起來,她盯著沈定澤身後,似乎沒有看見想看見的人,眸子毫不隱瞞自己的失望:"曉傑呢?他在哪?"

    沈定澤微微揚起唇角,做個請坐的手勢,自己也姿勢瀟灑地坐下:"曉傑?這名字我從來沒有聽過。"

    "不不!沈先生,你一定知道他的。我弟弟……我弟弟他……"

    "能請教小姐的名字嗎?"沈定澤微笑著打斷。

    女人撫著胸口,不安地低頭看看自己的腳尖:"哦,對不起,我叫何曉雅。我弟弟曉傑……曉傑他本來和我一起住在村裡面的,可有一天他居然跑了出來,我到處找也找不到。我們姐弟倆一直相依為命,我……"

    "何小姐,"沈定澤充滿魄力地低聲打斷她急促激動地敘述:"令弟失蹤了?"

    "是,是,我一直在找,找遍了所有地方。我到處貼尋人啟事,沈先生,我一向不大看娛樂報道,我真沒用,居然忙昏了頭,沒有想到看看電視……"

    眼看何曉雅又要開始並不清晰的長述,沈定澤第三次插話:"我大致上明白了,可是……我並不認識你弟弟。"

    何曉雅瞪大眼睛,震驚地看著沈定澤,然後像想起什麼似的,恍然大悟說:"你不知道他本名叫曉傑對嗎?"她鄭重地從提包裡掏出一張不知從哪撕下的雜誌封面,遞給沈定澤,急切地說:"他就是曉傑,你們公司新捧的明星。"

    沈定澤不用看也知道這封面人物是誰,他看著何曉雅,從容地說:"這是我們公司的明星,不過他叫狗狗,不叫曉傑。"

    何曉雅愣了愣,她沒有猜到沈定澤的態度會是這樣,隔了很久,她才反應過來似的,認真地說:"沈先生,我不會認錯我的弟弟。"

    她臉上顯出和狗狗如出一轍的倔強神態,把鼓囊囊的提包裡的所有東西倒在茶几上。

    "你看,這是曉傑的出生證,這是身份證明,還有,照片。"細長蒼白的手指翻出一張又一張讓沈定澤心縮成一團的照片:"這是曉傑離家前照的,這是我帶他去田里摘菜花,還有這個張,過年的時候,我帶他去拜拜……"她把每一張照片都解釋個清楚,絲毫沒有注意沈定澤已經不大好看的臉色,最後仰頭直視沈定澤說:"我們是姐弟,可以做醫學上的檢驗。"

    沈定澤深邃的眼睛盯著面前的女人。

    不錯,她是狗狗的親人,不看那些無聊的照片,光看她和狗狗相似的臉和眼睛就可以看出來。

    "那麼說,你確實是狗狗的姐姐……"

    "沈先生!"何曉雅對狗狗的名字非常反感,靦腆的臉上露出嚴肅:"他不叫狗狗,他是曉傑。沒有誰會把一個人叫成狗狗。"

    "曉傑……"沈定澤冷哼著重複這個名字。

    理智和感情在腦子裡亂了套,各自跑離自己的勢力範圍。表面上的冷漠和內心劇烈的交戰形成兩個極端,一向高高在上遊戲人間的沈定澤忽然生出被傷害的感覺。

    狗狗,明明是他的狗狗。

    沈定澤自言自語地低語:"原來他叫曉傑。"他垂頭,不讓何曉雅看出他的臉色。何曉雅急切得等待著他表態,他卻驀然站起來,抽搐著嘴角強笑:"稍等,我出去處理一下事情。"

    "那曉傑……"

    "你會見到他的。"

    沈定澤粗魯地推開隔壁會議室的門,兩道來自不同方向的視線立即轉到他身上。

    "定澤,怎麼樣?"

    沈定澤摟住跳上來表示親熱的狗狗,沉聲對豐鳴說:"有什麼怎麼樣?"轉頭,陰沉著臉,問一點也不察覺有異的狗狗,"你是不是有個姐姐?"

    "什麼姐姐?"

    "以前你和誰一起住?"

    狗狗眨眨眼睛思索:"和主人住啊。"

    "胡說!"沈定澤惱怒地一把推開狗狗,狗狗猛坐倒在地上,茫然地看著他。沈定澤被他澄清的眼神刺得心裡發疼,別過視線,咬著牙對豐鳴低聲說:"他姐姐帶了一份檢查報告,證明他有智力障礙。"

    他幾乎竭盡全身力氣按捺的冷靜使豐鳴覺得他比暴怒時更危險,豐鳴擰起眉看正拚命反省自己做錯了什麼的狗狗一眼:"定澤,放鬆點,你反應過度了。"

    "過度?我忽然覺得自己蠢得像頭豬。竟然把狗狗的來歷輕易放過。"沈定澤咆哮:"怎麼就沒想過查查台灣的醫療記錄?"他失去理智似的蹲下,用發紅的可怕眼睛瞪著狗狗,壓著嗓子問:"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告訴?"狗狗懵懂地揉揉眼睛,怯生生地看著他。

    "對,"沈定澤譏諷地磨牙,抓著狗狗細弱的胳膊:"告訴我你是個智障!"

    "定澤,你瘋了嗎?"豐鳴低吼,過來扳沈定澤的手。

    沈定澤一把推開他。

    狗狗晶瑩的眼睛象黑寶石般透亮:"智障?"

    "知道智障是什麼嗎?"

    豐鳴忍無可忍地再走過來,沉著臉說:"好了,定澤,在公司裡我不想鬧出什麼動靜,不過你再這樣,我會動手的。放開狗狗。"

    "閉嘴,豐鳴。"沈定澤冷冷回他一句,眼角也沒有朝他看一眼,仍緊緊抓著狗狗,這次他放輕了聲音:"知道智障是什麼嗎?"

    狗狗終於察覺出異常,他畏縮地視線閃躲著沈定澤的目光,胳膊被沈定澤抓得生疼:"主人……"

    沈定澤受不了狗狗熟悉的呼喚似的瞳孔驟縮,忽然把狗狗往外一扯,抓著他的肩膀,狂風搖幼樹般一陣亂晃:"你是個智障知道嗎?我怎麼會收留一個智障?"

    "定澤,你給我住手!"

    啪!沈定澤挨了豐鳴狠狠一掌,臉被打得偏向一邊。沈定澤猛然安靜下來,像被人從沸騰的開水中拉了出來,渾身又變得冰冷冷的,寒氣竄滿手腳經絡。

    狗狗被唬壞了,隨著沈定澤的忽然鬆手往左邊猛摔下地,幸虧伶俐地用手撐住。

    "主人……"他小心翼翼地移回僵硬的沈定澤身邊,眸子含不著濕氣。不祥的味道如此強烈,讓他極度不安。

    "智障是不是不好?"狗狗用很小的聲音問。粗重的呼吸佔據了這個沉默空間,狗狗擔憂地看著沈定澤低垂的頭,從來沒有見過主人這麼沮喪的樣子。狗狗結結巴巴地問:"智障不好……很……很不好?"

    不好,一定很不好。主人非常生氣,很生狗狗的氣。

    恐懼無聲無息,攥住狗狗砰砰亂跳的心。

    "不敢了……不敢了……"他頓了頓,猛然往沈定澤撲上去,用勁吃奶的力摟緊沈定澤的脖子,大哭起來:"狗狗再也不敢智障了,狗狗一定會聽話,主人不要扔掉狗狗!"

    隔音的會議室迴盪著狗狗哀求的哭聲,撕扯著兩個身體已經僵硬的大男人。

    "別扔我別扔狗狗……"

    狗狗的哭聲刺激了沈定澤身為主人的自覺,他反而冷靜下來,麻木地看著牆壁,手卻溫柔地撫摸狗狗的背,輕聲說:"噓……別哭。"他摸索著抱住狗狗,像抱住失而復得的珍寶,小心翼翼地讓狗狗伏在他胸膛。

    受到沈定澤的安慰,狗狗慢慢停止了哭泣。伏在沈定澤懷裡喘息漸漸平復,"主人,"狗狗抬頭用紅紅的眼睛看著沈定澤:"智障是不是很不好?狗狗再也不智障了,主人不要趕狗狗,好不好?"

    沈定澤眼角處猛地跳動一下。

    "不,"沈定澤輕輕幫狗狗拭去臉頰上掛著的淚珠,耐心地解釋:"智障就是沒有主人聰明的意思。狗狗不需要比主人聰明,對不對?"

    狗狗似懂非懂,但能聽見沈定澤溫柔的語調已經足夠了,放心似的點點頭。

    豐鳴趁機咳嗽一聲,對狗狗說:"狗狗先到角落的凳子上坐一下好不好?"

    "好。"狗狗這次乖乖聽話,走到角落的凳子坐下。

    沈定澤轉頭看著豐鳴,兩人在會議桌的另一頭坐下。

    "別的先不管,定澤,我們現在該怎麼對付?"豐鳴凝重地說:"公司已經為狗狗簽了不少約。"

    沈定澤掏出一根煙放在嘴裡,漠然地說:"我們手上有狗狗的所有授權契約,假如她姐姐硬要帶走他,她就要賠償一切損失。"

    "狗狗有智力問題的話,他自己簽的東西根本沒有法律效力。"

    沈定澤怎麼會想不到這個,他冷笑著,把剛剛點燃的香煙用力折成兩段:"我們怎麼會把自己逼到這個絕地?"

    豐鳴沉默下來。

    沈定澤怔怔看著被折斷的香煙,扯著嘴角苦笑一下:"豐鳴,實話對你說。我真心真意的,認為狗狗是上天給我的禮物。"目光移向對當前形勢仍然不明白的狗狗身上,輕聲歎氣:"他是天給我的,從另外一個時空、另外一個世界,漂洋過海來到我身邊。"

    何曉雅忐忑不安地坐在沙發上,她的視線沒有離開過門口一秒,每一次活動門被風吹得輕輕晃動,或者傳來什麼聲音,她就緊張地幾乎要跳起來,看看是不是曉傑來了。

    姐姐?曉傑是不會叫她一聲姐姐的,雖然何曉雅想得要命,可她花了這麼多年的功夫,只教會曉傑認字和抓筷子。

    "壞人!"每次她把曉傑關在房子裡時,曉傑就站在釘了木條的窗子裡叫:"你是壞人,不許把狗狗關起來。"

    為什麼?

    為什麼總要把自己當成一條狗呢?曉傑是那麼可愛的男孩子,小時候人人看了都誇的一個孩子。

    門終於被人推開了,何曉雅神經反射性得站起來。

    "哦?豐先生……"她失望地看著豐鳴:"曉傑呢?"

    "你隨時可以見他,何小姐。"豐鳴臉色沉重地請她坐下,半天才說:"不過在見面之前,我想先和你談談他的情況。"

    他拿出一大堆狗狗的彩報,一張一張攤開。

    "這是他新拍的電影宣傳海報,他的電影一上映就大受歡迎,票房強勁,已經有三家電影公司表示希望和他接觸。"豐鳴翻過後一張,欣賞地看著:"這是他拍攝的紅茶廣告,過幾天你可以在所有的車站看見這張海報,我相信廣告商會取得意想不到的收益增長。"

    "我不需要看這些,請讓我見曉傑。"

    "何曉傑,這是你弟弟的事業,難道你看不出來嗎?"豐鳴打斷何曉雅的請求,犀利目光直射她蒼白的臉:"曉傑一直只作為你弟弟而存在,可他需要有自己的世界。這個,這些歡呼喝彩,"他抓起整把海報,"這才是他需要的世界。"

    何曉雅驚訝地看著豐鳴,她看來明白了什麼,站起來低頭難以置信地看著豐鳴:"我不想繞圈子,貴公司到底想幹什麼?"

    豐鳴也站起來,不卑不亢地問:"何小姐,見到你弟弟後,你有什麼打算?"

    "當然是帶他回家。"

    "那對他有好處嗎?他不被人注意,沒有人關心他……"

    "我是他姐姐,我會照顧他。"何曉雅垂下的兩手在大腿兩側輕輕握拳:"豐先生,我知道你們的目的,但我絕對不會允許。你們已經打亂了曉傑的生活,他不需要那些霓虹燈和海報,平靜的生活才是最好的。"

    "他不需要你才對!"門忽然被用力推開,沈定澤出現在門前,他無情的瞳子直視何曉雅:"否則,狗狗就不會從你身邊逃開。"

    何曉雅沒有想到自己會受到無禮刁難,她並不願意曉傑的事情被鬧得登上所有報紙的頭條,給曉傑一個寧靜的生活是她最大的目標。就是為了這個,她才低調地來找豐鳴,忍氣吞聲等了這麼久。

    "沈先生,你……"話音遏然而止,一張熟悉的臉從沈定澤身後冒了出來,跳入何曉雅眼簾,何曉雅驀然按住胸口,驚喜地叫起來:"曉傑!"雙膝似乎興奮得有點發軟,她朗朗蹌蹌地向弟弟走去。

    狗狗跟在沈定澤身後怯怯地看著這詭異的場面,驟然看見何曉雅向自己快步走來,嚇了一跳,立即縮到沈定澤身後,探出頭看她。

    "曉傑,是姐姐,"何曉雅又哭又笑著,伸手拉他:"出來呀,姐姐帶你回家了。"

    狗狗伶俐地一縮,拉住沈定澤西裝的衣邊。沈定澤朝他微笑,把他推到何曉雅面前:"狗狗,這是你姐姐。"

    "不,他不叫狗狗,他是曉傑。"

    "不,她是壞人,她關狗狗。"

    兩個抗議同時響起,目標都是沈定澤。

    狗狗逃開何曉雅,縮回沈定澤身後,小聲說:"主人,我們回家吧。"

    何曉雅只聽見"回家"兩個字,露出笑臉向狗狗伸手:"對,姐姐帶你回家。"再次向狗狗走去。

    沈定澤攔在她面前,不等她說話,開口說:"何小姐,我們坐下再談吧。"

    四人總算坐下,狗狗不肯坐在何曉雅身邊,硬要貼著沈定澤坐。沈定澤因為剛剛惹得狗狗眼淚汪汪,看他紅腫的眼睛也有點心疼,就縱容了他的任性。

    "何小姐,你確定他是你弟弟?"

    何曉雅點頭說:"我確定。"親切地看著曉傑,她恨不得上去摸摸弟弟漂亮很多的臉,但這樣曉傑一定會嚇壞的。

    她明白,曉傑並不喜歡她這個姐姐。

    "我要把曉傑帶回家,這是我的來意。"何曉雅看著豐鳴和沈定澤,挺起胸膛,鎮定地說:"我是曉傑的監護人,有這個權利。豐先生,沈先生,我並不是來鬧事的,只希望可以不驚動任何人的帶回弟弟。在來之前我咨詢過懂法律的人,他們說我完全有權這樣做。如果……如果你們阻止我的話,我可以起訴你們。"她到底不是慣於威脅的人,說出強硬的話時反而弱了氣勢。

    沈定澤冷冷打量她半天,"狗狗,"他忽然拍拍狗狗的手,傾聽狗狗的意見:"你姐姐要帶你回家,好不好?"

    "不要!"狗狗畏懼地抱住沈定澤的小臂,轉頭盯著何曉雅:"她是壞人,她把狗狗關起來,她還說狗狗不是狗狗……"小聲細數了何曉雅許多"惡跡",狗狗露出心有餘悸的樣子,仰頭對沈定澤說:"狗狗不要跟她回去。"

    何曉雅受傷地看著狗狗對她沒有一定點信任的眼神,努力掩飾著失落笑著:"曉傑,姐姐是為了你好啊。你還小,不明白這些,等你長大了就會明白。"

    "何小姐,給狗狗一個選擇權吧。你是姐姐,應該給弟弟一個選擇的權利。"豐鳴歎了口氣:"讓他自己決定跟你回家,還是繼續在這裡當明星。當然,即使他留下,也是你的弟弟,你隨時可以來看他,甚至陪伴在他身邊照顧他。"

    沈定澤不等何曉雅反應,已經對狗狗出了一道選擇題:"狗狗,你想跟我回家,還是跟她回家?"指頭往何曉雅身上一指。

    "跟主人!"狗狗毫不猶豫選擇答案,想起沈定澤的教導,吐吐舌頭,趕緊改口:"跟沈先生!"心想千萬不要讓壞人把主人搶跑了。

    狗狗清脆的聲音戳了何曉雅的心一下,她甚至忽略了那個怪異的詞--"主人"。曉傑不要她這個姐姐,這個事實叫她心疼。她從小愛的寵的,從來沒有嫌棄過的弟弟,居然嫌棄她。

    何曉雅受不了了,猛站起來,臉上帶著堅毅神色:"我現在就要帶他走。曉傑,跟姐姐走。"

    她再也不顧忌什麼,這些人要奪走她的曉傑。強大的意志給了她力量,竟然伸手就抓住了狗狗的手腕,用勁把狗狗拖離沈定澤身邊。

    "跟姐姐走,他們都是騙子,他們利用你掙錢。"

    狗狗尖叫起來。

    豐鳴和沈定澤同時站起來,兩個高大身影在房中凝聚壓迫:"放開他。"沈定澤的手搭在何曉雅抓住狗狗的手上。

    "你們想幹什麼?"何曉雅瞪大的眼睛裡含著霧氣,毫不畏懼地抬頭看著他們:"曉傑已經離家很久,我要他立即跟我回去。沈先生,為了曉傑,我不打算追究你們騙他拍戲的事,但如果你們再做對我弟弟做什麼,我會報警。你們是娛樂公司,上警局對你們名聲不利。"

    "狗狗並不想跟你回家,他不喜歡你。"

    何曉雅被激怒了,活像個保護小獅的母獅:"他是我弟弟,只有我會好好保護他。"邊說邊緊緊把掙扎不休的狗狗拽著,從外表真看不出她有這麼大的力氣。

    "主人!主人!"狗狗高聲叫著,他的指甲已經染上血跡,那是從何曉雅手上抓出的傷,可何曉雅還是不肯放手。

    "放開狗狗,何小姐。"沈定澤還是原來的姿勢,他歎氣:"我不想和狗狗的姐姐動手。"

    "我絕不啊!……"何曉雅忽然縮回手,鮮血從一圈牙印裡滲出來。狗狗趁機逃開,重新回到沈定澤,也許怕了何曉雅,這次他躲在沈定澤身後,連頭也不敢探出來。

    何曉雅咬牙,忍著疼隨便擦了擦血跡,依然跨前:"曉傑,來姐姐這裡。"

    "主人,主人帶狗狗回家。"狗狗扯沈定澤的衣袖,如果不是拉不動沈定澤,他早從門口溜了。

    這次何曉雅終於聽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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