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澄格格 第三章
    「小梅,把銀兩拿給老夫人。」

    幸好她出門時,身上還帶著一點銀兩。

    「小姐,可是……」小梅附耳低聲道:「我們帶出來的銀兩不多,如果把銀兩給她,那……我們就沒了。」這兒人生地不熟的,要回到行館,總需要一些盤纏。

    「給她!」雨澄相信,元官劭龍會幫她的。

    「喔,好。」

    「妳給我銀兩做什麼?我要活生生的山雞!」姚桂花刁難的道:「一百隻山雞,天亮之前,妳要給我買回來……否則,妳就別想再給我踏進元官家一步,還有這個牌位,也別想留在元官家!」

    「我家小姐才不稀罕住在這兒!」小梅氣呼呼的。

    天亮之前,要買回一百隻山雞?!簡直是在給人出難題嘛!

    「小梅,別多話。」雨澄微笑以對。「既然老夫人堅持,我會做到的。」

    「哼!」姚桂花才不信她有那個能耐,她眼神一瞥,看見空蕩蕩的床,「劭龍究竟上哪兒去了?」

    「他幫我辦事去了。」

    雨澄原想不答她,老夫人再怎麼說也是元官劭龍的娘親,兒子不見了,做娘親的自然會心急,她告訴她,只是讓她能安心一些。

    「新婚之夜,妳讓他去辦什麼事?」姚桂花責怪的質問。「他折騰了一整天,三更半夜妳還讓他出門,妳存的是什麼心?」

    「那白天您不也折騰他,您存的又是什麼心呢?」

    雨澄的話,堵的姚桂花啞口無言。

    「妳……好,妳精明是吧?天亮前,把一百隻雞給我買回來!還有,劭龍若有個閃失,我絕不會放過妳的。」

    姚桂花氣呼呼的撂下話語,便悻悻然的離去。

    「少奶奶,一百隻山雞,這筆錢可不少,不過,就算有錢,也未必買得到。」宰卻奸笑著,看了雨澄一眼後,也旋身離去。

    「哼!你們這些不知死活的人。」小梅用力把房門關上。「格格,我們離開吧!這地方的人真令人討厭,尤其是剛剛那個怪老頭,一副幸災樂禍的壞心樣!」

    小梅以為勾心鬥角只有宮裡才會有,沒想到平民百姓亦是如此。

    「我看他是心存惡意,似乎是故意來攪局。」雨澄喃喃的道:「這個人,圖的是什麼?」

    「格格,別管他了,我們走吧!」

    「我們能走嗎?元官少爺為了我們的事,三更半夜出門去,他如此鼎力相助,我們也應該幫他保護這個牌位。」雨澄拿起方水幽的牌位,輕歎了聲。

    能讓一個男人癡愛到連死都要娶她的牌位……這個方水幽,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了。

    盯著牌位,她不由得羨慕著已成幽魂的方水幽。

    「格格、格格……」小梅皺著眉頭,輕喚失神的主子。

    聽到小梅的喚聲,雨澄回過神來,「幹嘛這樣盯著我看?」

    「格格,我覺得……」小梅的眼珠子,忽上忽下的轉著。「妳……是不是……是不是喜歡上元官少爺了?」

    她從來沒看過主子對哪個男人特別好,宮裡的貝勒爺,貝子爺慇勤的討好她,她也僅止於頷首微笑,沒幫他們做過什麼事。

    但主子對這個元官少爺就不一樣了,不但委屈下嫁,還為了要幫他保住方姑娘的牌位,竟答應在天亮前要買回一百隻山雞!

    天哪,要上哪兒去買山雞呀?

    「別瞎猜!」雨澄把牌位放下,轉身到床上找東西,臉上莫名的緋紅。小梅的臆測,讓她的思緒頓時陷入了茫然中。

    她喜歡元官劭龍?!是嗎?

    這……這沒啥好大驚小怪的呀!他那樣一個俊逸偉岸的男子,任何女人看了,都會喜歡他的,不是嗎?

    而他的癡情愛戀,更是令人感動。

    她喜歡他,這是很正常的呀!

    雨澄試著說服自己的心態,但心底深處,卻蠢動一股難以壓抑的情愫。

    她不得不承認,她喜歡元官劭龍,甚至比喜歡更上一層。

    「格格,妳在找什麼?」小梅見主子彎身在床邊停格了老半天,好奇的上前看。

    「呃……沒有,我……我在找皇阿瑪給我的令牌。」雨澄低著頭,不讓小梅看見她臉上的羞色。

    「對喔!我差點忘了皇上有給妳令牌。」小梅驚喜的大叫:「有了皇上的令牌,我們什麼事都不用怕了。格格妳也可以命令老夫人,叫她不准燒牌位,這樣一來,我們可算是幫了元官少爺一個大忙。」

    雨澄把枕頭拿開後,找到了令牌,她把令牌收好後,看著小梅,正色的道:「我沒打算讓人知道我的身份,妳也不許多話。」

    「喔,是。」

    「走吧!」

    「格格,我們上哪兒去?」

    「天亮前,我們得買回一百隻山雞,妳沒忘吧?」雨澄揚笑旋身,「喔,對了,把那個牌位帶著,免得出了差錯。」

    她怕有人會來盜牌位,她可難對元官劭龍交代了。

    「還要帶著這個牌位!?」小梅埋怨的嚷著,但還是拿布把牌位包著,主子的命令她可不敢不從。「格格,我們對這裡又不熟,上哪兒去買雞?何況現在三更半夜的,大夥兒都還在睡覺呢!」

    雨澄美麗的臉上,掛著恬淡的笑容——買山雞,她有的是辦法。

    「走吧!」

    雨澄自信滿滿,面帶笑容的走出喜房;而小梅則是抱著牌位,滿臉納悶的跟在主子身後。

    深夜

    大夥兒都在歇息的當兒,在某一間客房內,談話的聲音尚未歇。

    「爹,後山那些雞,是不是您去毒死的?」宰酈茹顰著眉頭,兩眼瞪著親爹。

    「就是我。」此刻房內只有他們父女倆,沒有旁人在,他沒啥好不敢承認的。

    「爹……」

    「妳別瞪我,我這可都是為妳好。」宰卻拔高聲音,反瞪著柔弱的女兒。「妳呀!就不能爭氣一點嗎?有好姨娘給妳當靠山,妳還傻呼呼的不會把握機會,妳喲,跟妳娘一個樣。」

    「您怎麼可以做這種事?那百來隻雞全死,姨娘她會損失多少銀兩,你知道嗎?」宰酈茹滿臉無奈,她怎麼會有這種心狠手辣的爹呢?

    「那麼一點錢,她才不會在意,她在意的是,那女人會不會給元官家帶來霉運。」宰卻捻捻鬍鬚。「我給你製造了這麼好的機會,妳可得好好給我運用!」

    「運用什麼?」

    「妳真笨耶!妳姨娘疼妳,妳說的話她多少聽得進耳,就說這件事不吉利,添油加醋一番,等她徹徹底底的厭惡那個女人,妳還怕自個兒嫁不了劭龍嗎?」

    宰酈茹臉龐羞紅。「爹,我……我是想嫁劭龍哥沒錯,可是,您別使這些手段,讓人挺討厭的。」

    「我就說妳天真到蠢的地步,妳想嫁給劭龍,他就一定願意娶妳嗎?」宰卻也頗感無奈的評論女兒的面貌。「不是爹在嫌妳,妳是長得漂亮沒錯,可妳和方水幽一比,還是差了一截……我本以為方水幽一死,妳就可以和劭龍送作堆,誰知道又冒出一個程咬金來。」

    「爹,您告訴我,那方水幽的死,和您有沒有關係?」

    宰酈茹質疑的目光,直直的對上正嘔得半死的宰卻。

    「妳那是什麼話!方水幽是上吊死的,可不是我殺的,怎麼會和我有關係!?」宰卻不以為然的哼道:「我不過是去和她說了一些話,誰知道她竟然想不開,就上吊死了。」

    「爹……您真的去找過她?!」宰酈茹不敢置信的瞪大眼。「您和她說了些什麼?」

    宰卻老神在在,先坐下,自個兒倒茶喝。

    「爹,您說呀!」宰酈茹焦急的搖著爹親的手。

    「呀呀呀!別搖了,茶水都濺出來了。」

    「爹,我不要您害人!」

    「誰害她了?我只是和她說,妳懷了劭龍的孩子,可劭龍對她的情放不開,我只是叫她不要再跟劭龍見面了,可沒鼓勵她去死呀!」

    宰酈茹踉蹌的退了一步。

    「爹,您為什麼要這麼做?」

    「呵,老子還不是全為了妳。」

    宰酈茹搖搖頭。「我不要您為了我去傷害別人、去做喪盡天良的事啊!娘在天之靈若有知,她會很傷心的,您知不知道?」

    「別和我提妳娘!」宰卻重重的把杯子朝桌面一放。「妳娘就是笨,病的快死了,她也不敢向妳姨娘要錢,當初她若是肯開口,說不定她現在還好好的活著,我也不用受妳姨娘的氣,每回見了面總把我數落一頓,真是氣死我了!」

    宰酈茹坐在一旁默默無語。

    「妳啊,現在有妳姨娘給妳撐腰,妳可得為自己往後的幸福盤算著點,別傻呼呼的看人家恩愛甜蜜!他娶的那個女人,可不是像方水幽那麼柔弱,唉,我得再想些法子,好好的對付她!」

    「爹,您不可以再害人了。」

    「放心,死不了人的,我困了,我要回房睡了,妳啊,好好的想一想吧!」

    宰酈茹低著頭,淚懸於睫,她心中好慌,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是那麼地喜歡劭龍表哥,可他從來也沒像看方水幽那樣的看她一眼,她原想靜靜的守在角落,等著他發現她的好,但爹說的對,這是不可能的,她只是一朵毫不起眼的小花,怎麼比得過方水幽那朵空谷幽蘭?

    但即使沒有方水幽,劭龍表哥仍是不會注意到她的。

    她多希望能陪他一輩子,即使是做偏房,她也無怨,可她不要爹使那些壞手段害人。

    方水幽竟然是因她爹的那番謊話而死的!

    如果劭龍表哥知道這件事,那他一定會恨她的,她不要他恨她、不要啊……

    在天亮之前,雨澄再度折回元官家,一百隻山雞經由賞賜點收後,正要運往後山,此時,元官劭龍正好回來。

    他躍下馬背,疲憊的臉上露出疑惑。「這些雞是怎麼回事?」

    「少爺,這……」賞賜吞吞吐吐,不敢明說。

    只要是元官家的人,誰不知道少爺深愛著方姑娘。不管眼前這個少奶奶是不是真的方水幽,老夫人這麼折騰她,少爺若知情,肯定又會同老夫人起爭執的。

    見管家一臉為難的模樣,雨澄微笑的代答:「沒事的。」看他臉上疲憊的神情,她心中盈滿愧疚。「偏勞你了。」

    「不,我應該做的。」元官劭龍低啞的回答,濃烈的目光鎖在她嬌艷的臉龐上。

    兩人對望了許久,姚桂花的聲音從遠處傳來。

    「劭龍、劭龍……」

    聽到娘親的喚聲,元官劭龍才將在雨澄面龐上膠著的炙烈目光,緩緩移開。

    「娘。」

    見娘親焦急的疾步奔來,儘管才為了娶水幽位而和娘親對峙過,但事親至孝的元官劭龍,還是上前扶著娘親。

    「劭龍,你三更半夜的上哪兒去?到現在才回來。」

    姚桂花一方面擔心兒子的安危,另一方面不免又責怪的怒瞪雨澄,但當她看到一旁的百來只山雞時,心中一驚。

    她真的買到一百隻山雞?!這怎麼可能呢?別說天未亮找不到賣雞的雞販,就算天亮了找得到雞販,也未必買得到一百隻山雞。

    「老夫人,我先叫下人把雞放到後山去。」賞賜請示著。

    「好,去吧!」

    姚桂花雖板著臉,但心中卻不由得佩服雨澄。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買到山雞,不管她用的是什麼方法,這女子的智慧還真不容小覷。

    「娘,這些雞……」

    元官劭龍才提出疑問,姚桂花也不隱瞞,怒哼的告訴他:「我不知道,究竟是她還是那個牌位帶來衰運,害得我們後山養的雞全都死了,所以我要她去買活雞回來,免得真的不吉利。」

    「娘,您怎麼可以……」

    「沒事了。」雨澄怕他又和他娘起爭執,連忙用微笑擋住他要說出的怒言,「我想,你一定很累了,回房去休息吧!」

    姚桂花心疼兒子一夜沒睡,也不再多言,可她看兒子似乎走錯方向了。

    「劭龍,喜房在這邊,你要走去哪兒?」

    「我……」

    元官劭龍的視線自然的望向雨澄,看到雨澄微笑的頷首,他才旋踵,從客房的方向轉向喜房走去。

    見老夫人在身後盯著,雨澄只好隨元官劭龍一同步入喜房,小梅也緊隨在後,但卻被姚桂花揪住衣領。

    「妳這丫頭,懂不懂規矩?妳跟著進去做什麼?」姚桂花怒罵著。

    「我要進去保護我家小姐。」

    「妳這笨丫頭!」

    「小姐……」滿面擔憂的看著主子,格格和元官劭龍共處一室,要是元官劭龍真的要求洞房,那她家格格的清白不就毀了?

    「小梅,妳別進來。」為了怕姚桂花不承認這樁婚姻,雨澄必須努力做好表面工夫。

    她見姚桂花似乎已由反對漸轉為認同,她沒道理去戳破這個假象,否則,她的一番好意不就白費工夫了。

    「小姐!」小梅驚呼著。

    「嗟!叫什麼叫!」姚桂花怒瞪了小梅一眼,旋即回頭向雨澄說:「劭龍一夜沒睡了,妳這個為人妻的,可要好好伺候他。」

    「我會的。」雨澄說罷,便將房門關上。

    「我娘她……」

    見他一臉赧愧,她大抵也知道他想說什麼。

    雨澄搖搖頭,笑道:「無所謂。」

    他目光癡迷的盯著她的臉。「妳受委屈了。」

    雨澄看了他一眼,旋即轉身。「我不是方水幽,我不會受委屈的。」

    「我……我不是把妳當成水幽。」他上前想拉她,赫然想到她不是水幽,他不可以這麼貿然。

    儘管她的面貌和水幽如此神似,但她的一言一行,那高貴的氣質和自信的神情,在在都提醒他,她不是他的水幽,她不是。

    「對了,我要告訴妳,那幾個轎夫是住在隔壁城裡,我去問過他們了,他們說……」

    「怎麼了?我那兩個姐妹,可有回來?」雨澄焦急的問。

    元官劭龍遲疑了半晌,無奈的搖頭。「他們恐怕……」

    雨澄瞪大了眼,心口慌跳。「是被山賊擄去了?」

    「不知道,轎夫們什麼都不肯說。」元官劭龍歎了口氣。「後來我派人送銀兩給那些轎夫,但他們還是不肯說,我去那山下看過,什麼也沒看到。」

    雨澄愣坐在椅凳上,手緊揪著胸口。

    「我要去找她們。」

    話聲未歇,她連忙站起,一夜未睡加上焦慮過度,即使雨澄是個堅強的女子,也禁不住如此折騰,陡地站起之際,她兩眼昏然,頭一暈,便倒了下去。

    元官劭龍及時扶住她。「妳怎麼了?」

    「我……我要去找水漾、我要去找淚月……」話還未說完,她便暈厥了。

    「水幽……」元官劭龍脫口喊著心愛女子的名字,但又察覺自己喊錯了。「姑…姑娘、姑娘,妳醒一醒呀!」

    他將她抱起,他想,她應該是憂心過度才會暈倒的。

    他抱著她走到床邊,想把她放到床上,讓她歇息一會兒,但望著懷中人兒,那熟悉的面孔,他怎麼也捨不得放。

    僵站在床邊,他凝視懷中的美人,眷戀的目光許久、許久都不捨得移開。

    「救我……雨澄,快來救我!」

    「雨澄姐姐,快救我……妳怎麼不來救我呢?他們抓的我好痛喔!」

    雨澄躺在床上,夢裡全是水漾和淚月呼救的身影。

    她的心口揪緊,額上冒著冷汗,兩手緊抓著棉被,胸口急促的起伏著。

    「我……我會救妳們的,我會救的、我會救的。」

    大喊了一聲,她嚇得坐起身,雙手還微微的發抖著。

    驚嚇之餘,她愣看著眼前的情景……

    喜氣洋洋的紅佈滿了一室,這兒是……

    她的視線偏移,看到趴在床邊睡著的元官劭龍,這才想起,她是在喜房內。

    看著他刀削似的側臉,那熟睡的面容仍舊英氣逼人。

    他奔波了一夜未睡,一定非常疲憊。

    雨澄心生憐惜,拉了棉被想幫他蓋上,卻看到他懷中抱著方水幽的牌位。

    她拉著棉被的手,停格在半空中。

    世間像他如此癡情的男子,該是少有了。

    她眼神幽幽的望著他。

    她的出現,表面上是讓他暫時得到了慰藉。他可以借由她,解除對方水幽的思念之苦,但其實,這或許讓他更加陷入痛苦深淵。

    她的出現,只是更加提醒他,方水幽已死的事實。

    她還能再待下去嗎?

    看著他,雨澄的心口泛著痛意,如果再待下去,痛苦的恐怕就不只他一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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