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情焰 第一章
    七年後——

    長發隨意綁成馬尾,頭上戴著一頂棒球帽,一身再樸素、簡單不過的T恤、牛仔褲打扮,腳上套著一雙年代久遠的耐吉舊款球鞋。

    艷陽高照,她的鼻梁上架著一副粉紫色細框眼鏡,臉蛋素淨脂粉未施,走在熙來攘往的街上,這樣的裝扮再平凡不過,壓根兒沒有人會去注意到她的真實身分。

    穿越馬路,她一直漫不經心的視線被一面電視牆給吸引了去——螢幕裡正播放著一段鑽石廣告。

    那美麗的女人,細致的玉頸上戴著一條今年最新款的鑽石項鏈。鑽石璀璨的光芒幾乎奪去廣告片中所有人物的豐采,但那美麗女主角的魅力,卻是唯一能和鑽石比擬抗衡的——她就是享譽台、港、日的影壇巨星倪蓓雅。

    這支廣告片只要出現一次,就能引起人們一陣驚呼和羨慕,還有強大的購買欲望。

    這是本年度最成功的一支廣告片,不過才播出一個星期,鑽石銷售額就突破了去年上半年度的營業額。

    倪蓓雅嘴角噙著笑意,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躺在鎖骨上方的那顆炫眼奪目的璀璨鑽石。

    這是一顆切工完美、等級極高的一克拉美鑽,周邊沒有過多的綴飾,水滴型的鑽石連著一條白K金細鏈,系在她白皙的細頸上。

    身邊經過的路人們,並沒有發現她就是廣告片上那個漂亮到連鑽石都要失色的女主角。

    繼續往前走,微微往上彎的唇線和閒適愜意的步伐,透露出她今天悠哉愉快的好心情。

    結束了在大陸長達半年的古裝劇拍片工作,她從經紀人阿保的手上爭取到了十二天的假期,沒在香港停留,直接飛回了台灣的愛窩,享受她這難能可貴的假期。

    沒有群眾和新聞記者的追逐,這樣無憂無慮的逛街,是她成為巨星後最奢望的一件事了。

    在假期開始的第一天,她沒有給自己充分的時間修身養息,就迫不及待地卸除一身昂貴的名牌外衣,改換上了最簡單卻極舒服的裝束。

    起了個早,她開著那輛一直捨不得變賣掉的破舊老爺車上街。

    那一整排的精品名店都不是她惠顧的地點,她反而專挑路邊攤下手,三個多小時下來,她的大背包裡裝滿了精致又不貴的戰利品——有發飾、手鏈、耳環,還有一套只要三百多元的貼身衣物等……

    她喜歡這樣隨心所欲逛街的感覺,甩開名牌情結,她一樣也能穿戴得很漂亮。

    逛了一天,腳酸了,人也累了,她穿越小巷,來到車子停放的位置,才要彎身開車門,卻發現她的俏臀被人給碰了一下。

    倪蓓雅倒抽一口氣,以為自己被登徒子輕薄了,猛地轉頭一看,跳入眼瞳的卻是一只身軀龐大的拉不拉多犬。

    它正用它那大舌頭舔著她的臀部。

    “啊,狗、狗……狗……救命……”

    她最怕狗了,小時候被狗追的記憶一直無法從腦海中磨滅,當她看見那只大狗膩向她時,她嚇得花容失色,整個人發抖的貼在車門上。

    不料那只大狗還節節往她逼近,也許它是被她身上那特殊清雅的香氣給吸引了,而直蹭向她。

    “嗚……救命呀,誰來救救我……”

    眸子倉皇地左右梭巡,在這寧靜無人的巷內,沒看見半個人影。

    倪蓓雅肩上的背包掉到地上,她兩腿發軟,臉色蒼白,那只狗要是再接近一步的話,她一定會口吐白沫,當場被“嚇”絕身亡。

    要是這樣的話,那明天報上的頭條,就是美麗巨星倪蓓雅被狗嚇死的慘狀。

    “汪汪!”

    那只狗對她吠了兩聲。

    “不要過來。”它不叫還好,這一叫嚇得她身子一軟,嬌軀狼狽地滑落跌坐在地,鼻梁上的眼鏡滑了下來,掉到鼻頭斜掛著。“求求你、拜托你——不要靠近我,不要……”

    她嚇哭了,聲音驚慌而哽咽,兩只手對著狗狗亂揮動。

    這模樣說有多狼狽就有多狼狽。

    “汪汪汪!”像是回應她,狗狗又吠了幾聲。

    “誰……誰來救救我……”眼淚掉得更凶了,血色盡失的臉上布滿淚痕。

    狗狗繼續叫著,她緊閉眼,認命的等著它張開血盆大口,一口把她給吃了。

    認命的等著……

    “這位小姐,你——怎麼了?”

    一個好聽如天籟的聲音,乍然響起,從她頭頂上撒下。

    倪蓓雅驚喜地張開眼,她的救命恩人終於出現了。

    “那只狗——”火速起身,抬起淚汪汪的臉蛋,青蔥玉指指著大狗。“啊!僵……僵屍……”

    不意,才以為自己得救了,卻在看見那個男人的臉時,受到極大驚嚇地往後一撞,後腦勺撞上車子,暈了過去。

    不過才剛天黑而已,她居然就見鬼了!

    乍見他的人,幾乎都會有訝異、吃驚的表情,白紹嵂已經習慣了。

    可是被他“可怕的蒼白面容”嚇暈的,這女人還是頭一個。

    人暈倒了還不打緊,可她卻不知是真暈還是逛得太累了,竟然昏睡了整晚。如今天色都亮了,她依然在沉睡中還未清醒過來。

    白紹嵂開始有點後悔把她帶回莊園裡來,當時他大可轉身就走,不必理會她的。

    凝望著她——她的呼吸沉穩而規律,似雪那般白皙無瑕的面容微泛著自然的粉嫩光澤,這模樣看起來完全不像是受了過度驚嚇而暈倒的樣子。

    白紹嵂神情專注,目光一瞬也不瞬地盯看著這美得令人炫目的女人,她的長相和他的前妻像極了。

    她有著挺直的秀鼻,像菱角一樣形狀的唇。柳眉下是一雙杏仁形的美眸,長而翹的濃密睫毛在眼窩下形成陰影,替極美的五官添了幾分憐色。

    她的皮膚有如初生嬰兒般細嫩雪白,和他的妻子美雅最相似的是那一頭觸感柔細的發絲。

    捻起一綹,細滑的發質由指間感覺出來,白紹嵂的目光緩緩落向她曲線玲瓏的美體,規律起伏的酥胸豐滿而誘人。

    將她的容顏和前妻的影像相疊,白紹嵂的心大大為之一震。

    實在像極了,他的手撫過她的眉和眼,撫過細嫩的頰,畫過那漂亮動人的唇線。

    把目光鎖在她美麗得過火的容顏上,最後他情下自禁地俯下臉,在她的唇上烙下一個渴望的吻。

    “唔……”

    一聲如貓咪的輕吟聲逸出。

    白紹嵂的背脊一僵,他猛地回神,發現自己竟然輕薄了一個素昧平生的女人。

    原本就蒼白的俊顏刷過慘白,他驚惶地從椅上起身,倉皇的腳步奪門而出,他竟然對這個女人動了情——該死的!

    倪蓓雅終於從幽幽的睡夢中醒轉。

    她張大晶瑩如水的美眸,看著這張大到讓人咋舌的骨董四柱大床。

    四周從床頂撒下白色床帳,房間內彌漫著一股清新的淡淡野姜花香味。

    掀開床帳下了床,視野穿過大開的窗戶,外面竟是一座有清澈湖水的湖。雪白的足踏上質地極佳的木頭地板,她驚愕又興奮地沖向窗前,眺望眼前這一片寧靜的山和湖。

    眼前的景致是她見過(校:婷兒)最美的畫面,沒有塵煙聲囂,此刻的她猶如浸淫在人間仙境。

    欣賞著美景,她的嘴角逸出一抹迷人的笑痕,她壓根兒沒去回想自己是如何來到這個陌生的地方,她心中竟有長居於此的打算。

    “小姐,你終於醒了。”

    完全陌生的男聲於背後響起,倪蓓雅倏然回身。

    是一位已上了年紀的男人,看他一身正式而拘謹的穿著,她猜不出他的身分,愣在原處。

    那男人看見她時,也愣住了。

    他沒想到主子帶回來的這個女人,竟然和前任夫人如此神似,甚至更美麗、更有風情。

    “你……是誰?”倪蓓雅看對方也愣著,她只好先開了口。

    “我是這裡的管家,敞姓斐,你可以稱呼我斐伯。”斐伯對著倪蓓雅和藹卻帶著拘謹地笑了。

    他看起來的確像個訓練有素、非常專業的管家。

    倪蓓雅長這麼大還沒見過衣著這麼正式的管家。她又愣了愣,然後腦海開始運作起來,她開始回憶著自己是如何來到這陌生地方的。

    她記得她被一只大狗給圍住,接著出現一個男人來解救她脫困——

    不!那男人臉色慘白得像一具僵屍……

    老天!

    “請問……我還活著嗎?”美顏閃過驚懼。

    一思及她失去意識前那駭人的一幕,倪蓓雅倒抽了口氣。

    斐伯被她的話問得一愣一愣的。

    這女人該不會是頭腦有問題吧?!

    “嗯……看你四肢健全,還能跟我說話,那你應該還活著沒錯。”灰白的眉擰了擰,隨後回應道。

    “那麼這裡是……”

    “人間。”

    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獄。她還活著的……倪蓓雅大大吁了一口氣。

    “斐伯,你可以叫我小雅,我今年二十二歲,未婚,斐伯如果有看電視的話,應該對我有點印象……”她簡單的介紹自己。

    “很抱歉,山莊裡什麼都具備,就是獨缺電視。”斐伯面有難色,但非常之正經的回道。

    他的意思就是說——他對眼前這位超級巨星完全沒半點印象。

    “哦……”看來她的名氣並沒有想像中那麼大,還是有人不認識她的。“那麼不提這個,我只想知道,我怎麼會來到這個地方,我從來沒見過這麼美的景色和房屋。”

    四周有湖環繞,她的周遭全是由木頭打造的,倪蓓雅驚喜的放眼四方。

    “小雅小姐,這裡是‘懷雅山莊’,這個地方除了我和主人之外,從未有第三者來訪過。”

    當主人把她帶回山莊時,斐伯差點嚇掉手上的托盤,幸好他及時扶住了,要不那整組“藍花”系列的湯盅,豈不全摔到地板上成了毫無價值的碎片。

    “‘懷雅山莊’……”倪蓓雅低低沉吟。“好美的名字,這聽起來好像是為了懷念某個人似的,感覺很淒涼卻又很美……斐伯,你的主人是誰?我可以見見他嗎 ?”

    好奇心油然而生,倪蓓雅話題一轉,向斐伯提出要求。

    “當然。”斐伯恭敬地頷首,事實上主人已經等得快不耐煩了。

    他想起半小時前主人從這間客房沖出走廊的模樣,好像很後悔把她帶回山莊來。

    “小雅小姐請你隨我來,主人他在湖的另一邊。”

    斐伯恭敬地領著倪蓓雅走出房間,踏上長長的回廊。

    走過長長的回廊,兩邊牆上擺了不少畫作。大部分都是風景畫,每一幅油畫中的景色,都美麗得讓人移不開視線。

    穿越過有著一面大壁爐的豪華客廳,再踏上另一道長廊,幾分鍾之後,斐伯在一處雕花木門前停下了腳步。

    “主人就在外頭。”他回身對她說。

    倪蓓雅回以一笑。

    她輕輕地推開那扇木門,在看見眼前的景致時,她差點沒放聲大叫。

    原以為她將進入的是一間書房,或是用來會客之類的房間,沒想到卻是一片廣大的湖。

    木門之後,是一方用堅固木板架設而成的露台,露台下就是湖面。

    僅有四、五坪大的空間,擺著一張木桌和兩把木椅,桌上有一盞年代久遠,造型很古典的油燈。

    在燈影閃爍下,一旁擱著一瓶陳年葡萄酒,和一只高腳水晶杯。

    倪蓓雅又愣住了,她完全無法想像自己竟然能在短短十幾分鍾,看見如此美到不行的景致。

    她細細倒抽一口氣,眸裡只有美景,完全沒注意到有一具高大削瘦的男人身影占據了一方木椅。

    “你終於醒了。”低沉好聽的聲音,和這美麗的湖光山景正好相得益彰。

    “我想我還沒清醒,我一定還在夢中……好美的夢呵,我寧願一輩子都別醒來。”

    倪蓓雅尚陶醉於美麗景色中,嘴角彎起迷人的淺笑,菱唇發出贊歎聲。

    “你若沒醒過來,我可以讓斐伯去提桶水淋醒你。”

    平滑如絲緞的聲音又環繞在耳際,許是眼前景致太美麗了,才會讓倪蓓雅一再地忽略掉那聲音的主人。

    “我真想碰碰這湖水,一定很冰涼。”倪蓓雅翩然飛奔過桌旁。

    她竟然蹲下身,小手往湖裡垂下,輕輕撩動湖水,讓原本寧靜無波的湖面起了水紋。

    一直沒被放在眼裡的白紹嵂,這下可火了。他的個性孤僻,對世事冷漠,向來很少有情緒上的變化。

    但這個女人一再刻意的忽視,此時卻燃起了他百年難得一見的情緒反應——動怒。

    “你到底有沒聽見我在說話。”從椅上起身,那聲音即使冷硬,卻依舊好聽又舒服。

    “誰?誰在說話?”

    倪蓓雅終於從如夢似幻的夢境中回神了,這次她很清晰的把白紹嵂的聲音全聽進耳裡。

    “轉過身來——”她是被嚇糊塗了嗎?!

    白紹嵂咬牙切齒地瞪著那嬌小纖瘦的身影,光是背影就足以引起他心中大大的震撼,因為她實在像極了他摯愛的前妻——川島美雅。

    倪蓓雅順著聲音緩緩站起來,回過身——

    “啊——”一聲尖叫從喉間逸出。

    她……她……又見鬼了。

    怎麼這“僵屍先生”這麼陰魂不散,她走到哪兒他就跟到哪?

    “閉上你的嘴。”她眼中的恐懼讓他不快,他長得有這麼嚇人嗎?充其量不過是膚色蒼白了些,有必要嚇成這樣子嗎?

    白紹嵂生氣地往前跨出一步,他眼尖地注意到這女人的腳正站在露台邊緣,她隨時有掉下去的危險。

    這座湖是人工挖掘的,雖然不深,但卻也有足夠讓一個嬌小女人滅頂的深度。

    “不——你別過來、千萬別過來。阿彌陀佛、佛祖保佑,我生平沒做過虧心事,請別讓這鬼魂一直跟著我……”

    看他企圖接近她,她心一驚,直覺的反應是往後退。

    未料——

    “笨蛋!”他皺眉大叫。

    看著她把右腳往後退至湖面上,一腳懸空。

    “啊!”一聲慘叫之後,她一個不穩,兩手一陣揮舞之後,身子往後直直落向水面。“僵……屍……先……生……救……命……啊……”把握落水前的一秒鍾,她逼不得已只好向強屍先生求救。

    接著——

    撲通!她以不太美妙的姿勢落了水,標准早鴨子的她,很大口的喝了冰涼的湖水,然後往下沉去——

    天啊!這湖水冰得可以凍死人了,她好冷哦!

    現在她倒希望快點從夢境中清醒過來,再不清醒,她鐵定會滅頂。

    嗚……她才二十二歲而已,還有大好前途等著她,她和新立廣告公司還有好幾支廣告約沒有履約,她手上還有三部戲沒拍……

    “該死的蠢蛋!”撲通聲夾雜著低咒聲。

    湖面水花四濺,白紹嵂不顧身上昂貴的絲料襯衫和長褲,他以非常優美的姿勢下水,很快的將她撈起,爬上了露台。

    白紹嵂懷抱著她,兩人渾身濕透,那不斷滴下的水漬沾濕了露台,他那頭濕透的長發和她柔軟的發絲相互糾纏著。

    他狹長的厲眸看著氣息虛弱的她。

    “斐伯——”一聲緊張的吼聲劃破黃昏的寧靜。

    接著他飛快將她放置在地板上,動作俐落地半跪下身,俯下唇對她施行CPR——口對口人工呼吸。

    當四片唇瓣再次貼合的同時,他倆之間已結下緣分。

    聞聲飛奔而至的斐伯,一臉震驚的像看見怪物般的神色,他不敢置信地瞪著主人那緊張而專業的搶救動作。

    自從前任夫人離開後,他再也沒有看過主人為女人出現這般心急憂焚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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