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姻 第八章
    非樊集團的工作狂總經理竟然會蹺班約會,這事說出去大概沒有人會相信,事實上,就連她都覺得自己大概還在作夢。可是,如果這真的是一場夢,這痛… … 會不會太真實了呀?

    「啊!」疼痛讓連晨悠倏地將手指掐進冉衛的手臂裡,眼眶泛淚。

    她怎麼會這麼倒霉呀?難得工作狂老公蹺班和她約會,結果她卻扭傷了腳… …

    這是不是老天在懲罰她因為私心,沒有制止他蹺班的舉動,盡賢妻該盡的責任,提醒他該以身作則,不該蹺班的結果呀?

    「啊!」好痛啊!

    「再忍耐一下就好,再一下。」冉衛柔聲安撫,同時對老大夫使了個眼色。接收到他的暗示,國術館老大夫雙手一用力,立刻將連晨悠的腳踝給推回原位。

    「啊!」痛到極點的連晨悠驀地大叫出聲,眼淚立刻奪眶而出。

    冉衛見狀,心疼到不行,緊緊地擁住她,低頭吻去她臉上的淚水。

    「好了,最痛的已經過去,老婆,妳好勇敢,真的好勇敢。」他一邊柔聲安慰,一邊暗自詛咒這個突如其來的意外。

    今天天氣真的很不錯,風和日麗,所以他們夫妻倆在結束午餐約會後,決定第二攤的行程便是到淡水坐渡船,到八里去騎腳踏車運動加兜風。

    非假日的八里遊客並不多,非常適合騎腳踏車,可是也因為遊客不多的關係,少數貪快的人不守秩序的在車道上狂飆,一個不小心,意外就發生了。

    他真該把那嘴上無毛的臭小子抓來毒打一頓的,管他是不是腳上也割了一個大洞,血流如注,他都該揍他的,可惡!

    「這樣就可以了,這隻腳暫時不要使用,明天再過來換藥。」老大夫將紗網套上,固定住連晨悠的傷處後說。

    「謝謝你,叔公。」冉衛抬起頭對老大夫點了點頭。他突如其來的稱呼讓連晨悠從疼痛中回神,愕然的看向丈夫,再看向老大夫。「叔公?」

    「他是我爺爺的堂弟,妳也要叫叔公喔,老婆。」冉衛對她說。

    那她剛剛哀號的醜態不全被叔公看光了?真的好糗!

    「叔公。」她故作鎮定的向老人家頷首示意,笑得有點尷尬。

    「放心,妳剛才叫得很淑女。」冉衛附在她耳邊輕聲說,害她只覺得更尷尬。

    「對不起,叔公,剛剛麻煩您了。」她困窘的低下頭。

    「一點也不會,這是我的工作。」老人家呵呵笑道,「不過妳這隻腳這幾天真的不能用力喔,有什麼事叫冉衛這小子做就行了,知道嗎?」

    「你放心,我會好好盯著她的。」冉衛立刻接話。

    可老人家卻不給面子,冷哼著吐槽。「你這工作狂,有時間盯她才怪。」

    「我一定會做到。」冉衛信誓旦旦的保證。

    老人家不予置評的看了他一眼,突然語重心長的改變話題。「我說你這小子呀,年紀也不小了,可以不要再讓父母擔心了嗎?」

    冉衛困惑地皺了下眉,「什麼意思?」

    「你爸媽失去一個兒子已經很可憐了,你想讓他們失去第二個嗎?鐵打的身體也不是這樣用的吧?」老人不能苟同的輕斥。

    冉衛的表情頓時僵住。

    「這幾年來,你爸媽一直都很擔心你的身體,說你一天工作十五、六個小時,連假日也不休息,還屢勸不聽,讓他們又擔心又生氣。」

    「我有休息- 」

    「有沒有你自己清楚,我是不知道,但是你讓父母擔心卻是事實。」

    一句話,把冉衛堵得啞口無言。

    「前一陣子聽說你要結婚了,我還以為你爸媽會很高興,沒想到打電話到你家,卻聽你爸長吁短歎,你媽泣不成聲。你呀… … 如果你哥還活著,一定不會讓長輩擔心或傷心成這樣。」

    「叔公!」原本靜靜站在一旁的連晨悠倏然大聲叫道,把老人和冉衛都嚇了

    「老婆?」冉衛怔怔地看著她。連晨悠沒理他,粉色的小臉氣鼓著,義正辭言道:「叔公,拿一個已經過世的人來和冉衛比較,對冉衛來說是不公平的。」

    「老婆… … 」

    「已經死去的人,你們要想像他有多優秀就有多優秀,但是努力、辛苦、拚命的卻是活著的那個人,難道你們沒想過為什麼他要這樣日以繼夜的辛苦工作?就是因為大家不斷拿他和一個已經過世的人比較的關係!」她略顯激動的揚高聲音。

    「好了。」握住她的手,冉衛柔聲制止,被珍惜看重的感覺卻在他胸口不停發酵。

    連晨悠抿緊唇瓣,氣悶的低下頭。

    「對不起,叔公。」他代替妻子向長輩道歉。

    老人家只是揮了揮手,若有所思的看向低著頭的冉家新媳,視線又移至他們夫妻倆十指交握的雙手,猶豫了一會兒才開口- 「冉衛,你愛你老婆嗎?」

    這突如其來的問題,讓連晨悠僵了一下,不自覺屏住氣息。即使和他肌膚相親多次,也清楚感受到他對她無底線的好,可是他從來沒有親口說愛過,所以就算對他的感情有了八成篤定,她還是想聽見他最直接的示愛,想讓自己的篤定達到百分百的絕對。

    下一刻,只聽冉衛毫不猶豫的回答。「我愛她。」

    連晨悠頓時熱淚盈眶。他竟然當著第三人,還是個家族長輩的第三人面前承認他對她的感情,其中的意義之重大不言可喻,這代表了他對家人保證他的婚姻是幸福的,他們的結合是有愛的,她真的… … 真的… …

    「別哭。」抬起她的下巴,冉衛輕輕替她撫去臉頰上的淚水,深情款款的再對她說一次。「我愛妳,老婆。」

    他的重複句,讓連晨悠愈哭愈凶。

    「原來我的老婆是個愛哭鬼。」他輕歎,溫柔地吻去她的淚,情不自禁的又吻上她柔軟的香唇。

    「咳!咳!」被晾在一旁的老人實在看不下去了,不得不輕咳兩聲,提醒他們現場還有別人。聽見突兀的咳聲,連晨悠驀然驚醒,迅速與丈夫拉開距離,氣惱自己的忘形,乾脆將整張臉埋進他懷裡,羞窘得連耳朵都紅了。

    冉衛微微一笑,攬著愛妻,看向家族的長者。

    「叔公會問我這個問題,是不是聽到了什麼傳言?」

    「是你爸媽說的,這算傳言嗎?」

    他眉一挑,「我爸媽說什麼?」

    「說你這小子不只是工作狂,簡直成了工作魔,竟然連自己的婚姻大事都可以把它拿來當工具、當籌碼,用來提升公司的利益。不過看今天這個樣子,我想他們可能是多慮了。」叔公欣慰的笑開。

    冉衛點點頭。「如果叔公最近有機會碰到我爸媽,麻煩你跟他們說,請他們不要再擔心了,因為我很幸福。」

    「你為什麼不自己去說呢?」

    「因為我說的話,他們根本就不相信。」兩手一攤,他說得無奈。

    「真是子女不懂父母心。」老人家搖了搖頭。「他們不是不相信,只是看你老是這樣超時工作,一點說服力也沒有,懂嗎?」

    冉衛只能點頭。

    從前他或許是個沒哈說服力的兒子,但現在不同了,他有一個會提醒他注意身體,還會為他精算營養攝取量的賢內助,相信未來爸媽一定會相信他的。

    「冉衛,其實沒有人拿你和冉御比較,也許偶爾會有人像我剛才一樣脫口說出『如果你哥哥還活著』的話,但那並沒有任何想拿你們兄弟倆比較的意思。」他說。

    「我知道,叔公只是希望我能更認真的想一想而已。」他微笑著說。

    「既然沒有人拿你們做比較,那麼你是不是也可以不要再拿自己和冉御比較了呢,」

    此話一出,冉衛的笑容便消失了,只是沉默。

    「你老婆說的沒錯,一個已經死去的人,要想像他有多優秀都可以,但是努力辛苦工作,成就現在的事業,讓父母驕傲的人是你啊。『他已經做得夠好,我想就算冉御還活著,大概也沒有辦法做得比他現在還要好了。』這話,可是你爸爸親口對我說的,他跟我說,有你這個兒子,他們已經心滿意足了。」

    聞言,不斷鞭策自己更好的冉衛,突地覺得肩上的重量頃刻間全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溫暖的美好,暖得讓他眼睛發熱,鼻子發酸,喉嚨像被什麼東西梗住,讓他無法輕易開口。

    爸爸真的跟叔公這樣說嗎?說有他這個兒子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手突然被緊握了下,他轉頭看向身旁,只見妻子正眼泛淚光的對著他微笑,似在對他說著「太好了」

    他感動的又看向叔公,只見他慈祥的微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

    心裡像是有顆大石頭緩緩落了地,雖不至消失不見,但是從前不斷給自己的壓力卻不再讓他有喘不過氣的感覺。他深吸一口氣,再吸一口,通體舒坦,就像突然從某種無形的伽鎖裡解脫了一樣。

    「謝謝你,叔公。」他感激地走上前,抱了長輩一下。

    「我什麼也沒做,應該是你自己想通了才對。至於讓你想通的理由… … 」看向柔情似水的孫媳婦,老人家又是一笑,理由不言而喻。冉衛閉上眼睛。沒錯,讓他想通的就是那句〔一個已經死去的人,你要想像他有多優秀都可以」這句話。

    想像呀… …

    原來這麼多年來,困住他的不是別人對他的期望,或是他對自己的自責,而是他自己的想像,他終於明白了。

    「謝謝妳,老婆。」睜開眼,他深深地望著自己的妻子。

    連晨悠搖頭,絲毫不覺自己幫上什麼忙。「我什麼也沒做呀。」

    「一語驚醒夢中人大概就是這樣子吧。」冉衛不禁莞爾。她的表情太認真,有種天然呆的威覺,讓他忍不住又想偷香。

    他的溫柔讓她沉醉,連晨悠不由自主的閉上眼睛,伸手摟住他的脖子,然後,咳聲再起。

    「咳!咳!沒事你們可以回去了,不要老是在老人家面前卿卿我我的。」實在有點受不了年輕人的熱情。同樣的錯犯兩次,真的夠丟人了!連晨悠再度窘紅了臉,冉衛卻只是笑,倏地起身,一把將她從椅子上抱了起來。

    「啊!」她驚叫一聲,急忙將才從他脖子上放下的雙手放回原位,緊緊地摟住他的脖子。「老公?」

    「妳剛才也聽到叔公說的話了,妳的腳不能用力。」他對她眨眼,轉頭對老人家告別。「那我們走嘍,叔公,謝謝你。」

    「好,明天記得要帶她來換藥啊。」

    「我知道了。」冉衛點頭回答。

    「謝謝叔公。再見。」變成蘋果臉的連晨悠窩在冉衛的懷中,有些彆扭的向老人家道謝,才讓她的「專屬人形輪椅」抱著她離開。

    「怎麼了?」看見老伴眉頭深鎖,很是困惑的坐在電話旁,久久不語,李玲忍不住走上前,坐到他身邊的位置關切的詢問。「第二天了。」冉非樊沒頭沒尾的說。

    「什麼第二天了?」她實在聽不懂老伴沒頭沒尾的答案。

    「兒子已經連續兩天沒進公司了。」

    李玲驚訝得瞪圓眼。「什麼?」

    「很難相信對不對?」他若有所思的回視老婆。

    他們夫妻倆有兩個兒子,老大冉御在二十六歲那年因車禍意外過世,現在就只剩下老二冉衛一個兒子。

    他從小就非常聰明,不過有個毛病,就是愛鑽牛角尖,所以在老大因坐他開的車發生車禍走了後,便一直處在自責的深淵裡,不管別人怎麼對他說不是他的錯,依然沒辦法原諒自己。

    意外發生之後,他一改以前我行我素的自由人生態度,不僅在課業上專心用功,還主動提出要進公司半工半讀幫助父親的要求,把自己的體力和能力逼到了極限。他每天工作十六、七個小時,連假日也不休息,幾乎像是在自我虐待般的工作。

    他們真的很擔心他會把自己的身體搞壞,無奈他也不是個小孩子了,根本就不能限制或控制他的行動,只能束手無策的在一旁乾著急。

    原本真的以為只有累極倒下,才能讓他們那個工作狂兒子停下來休息,沒想到娶個媳婦進門竟會有轉機,早知如此,幾年前就催他結婚了。

    「兒子願意主動休假,這不是很好嗎?你在煩惱什麼?」李玲問老伴。

    「妳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冉非樊歎息。

    「什麼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當初我之所以反對兒子和顏家女兒的婚事,是因為!」

    「我知道,因為它是企業聯姻,你不希望看見已經把所有時間和精神都放在工作上的兒子,連終身大事都以公司利益為考慮,所以才會這麼反對,這點我也和你一樣。但是也許真是老天疼好人,兒子的婚姻很幸福不是嗎?這便足夠了。」

    冉非樊卻搖了搖頭。

    「你搖頭是什麼意思?」

    「企業聯姻是我反對的其中一個理由,還有第二個。」

    「第二個啊」

    「我們的親家顏長靖在業界的風評並不好,傳言與他合作過的人都曾經吃過悶虧,還有人因他而破產倒閉,他並不是一個好人。」

    「這事你怎麼之前都沒跟我說?」李玲聞言也蹙緊了眉心。

    「跟妳說只有讓妳多擔心的份,何必呢?況且這件事兒子他知道得比我更清楚,卻仍堅持要結那個婚,我還能說什麼?」

    「那你現在又在煩惱什麼?都已經生米煮成熟飯了,事已成定局,不是嗎?」

    冉非樊輕歎了一口氣,深鎖的眉頭始終沒有鬆開過。

    「我沒想到兒子會認真起來。」

    「什麼意思?」

    「我最後之所以會讓步,答應這門和顏家的婚事,是因為兒子跟我保證過,這個婚姻不可能會持久… … 」

    李玲錯愕的看著丈夫。

    「因為他說他會很忙。」冉非樊繼續說。「應該沒有一個女人可以忍受得了才新婚,就三天兩頭見不到老公,顏家千金也該不例外,所以他說這個婚姻應該很快就能結束,快則兩、三個月,慢則半年,最長也拖不過一年的時間。我聽了之後,覺得他說的有道理。」

    「老伴,你瘋了嗎?!」李玲不自覺的提高音量斥責,「兒子這樣分明是拿婚姻當兒戲,你怎麼可以由著他,還說他有道理呢?如果他們有任何一方假戲真作!」她說著驀然噤聲,一臉震驚。

    「看樣子妳知道我在煩惱什麼了。」看了老伴一眼,冉非樊苦笑。

    「兒子恐怕已經愛上媳婦,而你擔心媳婦有天會說要離開?」

    「離開只是其次,我比較擔心的是背叛。」他難掩憂心的說。

    「背叛?你是說心暖會背叛冉衛?!」這個媳婦看起來又乖又單純,不像是會耍心機搞背叛那種人呀。

    「我沒說會,只是擔心而已。」

    「你的模樣不像只是擔心。」

    冉非樊猛然深吸了一口氣再吐出,然後才搖了搖頭。

    「我希望一切都是我多慮,希望我們的媳婦能出淤泥而不染,能明白咱們的兒子是一個值得她深愛的人,如果兒子已經愛上她的話。」

    「要不要去看看?」李玲沉吟了一會兒,決定不再猜測,想直接去確認。

    「去兒子那兒嗎?」

    她點頭,還來不及接話,一旁的電話就響了起來。

    「鈴… … 」

    坐在電話旁的冉非樊伸手接起。「喂?」

    「非樊嗎?」

    「叔叔?」熟悉的聲音讓冉非樊一下子就認出了對方。「你最近好嗎?怎麼有空打電話來,是不是有什麼事?」

    「也沒什麼事,只是跟你說一聲,冉衛那小子已經沒事了,你和李玲可以不必再擔心。」

    眨了眨眼,冉非樊一臉茫然不解。「叔叔怎麼突然這樣說呢?」他看了老伴一眼,對著話筒裡的叔叔問。

    「昨天他帶他老婆來我這兒,那對小兩口恩愛得讓我這個老人家看了都會臉紅。」

    「冉衛帶心暖到你那裡?怎麼會?!」

    李玲聽到丈夫說的話之後,也好奇的湊近話筒。

    「你媳婦扭傷腳,他帶來給我治療。」

    「心暖扭傷腳?她傷得嚴重嗎,叔叔?」

    「還好,大概休息個半個月就會好了。」

    「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我不知道,冉衛沒有說。不過這不是重點,重點是那小子好像已經想通了,以後不會再為了追上想像中的人,而把自己累得半死。」

    「什麼意思?」

    「意思是你有個好媳婦,非樊。冉衛那小子能夠娶到她,也算是一種福緣。」

    冉非樊真的是有聽沒有懂,正想開口問清楚這話的意思時- 「啊,我有客人來了,不跟你說了,你只要知道不必再替冉衛那小子擔心就對

    了,就這樣。」說完,電話隨即被掛斷。

    冉非樊拿著話筒呆了好一會兒,才將話筒緩緩掛回話機上。

    「怎麼了?」李玲迫不及待的問。「叔叔跟你說了什麼?媳婦的腳扭傷得很嚴重嗎?這就是兒子兩天沒去上班的原因嗎?」

    「叔叔說我們有個好媳婦,以後我們不必再擔心兒子了。」冉非樊看著老伴,緩聲回答。

    「什麼意思?」李玲眨了眨眼,很是疑惑。

    他沒有回答,只是想了下,然後微笑。「我們也有好一段時間沒去看叔叔了,要不要去探望他老人家?」

    「什麼時候?現在嗎?」

    「對,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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