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龍搶珠 第六章
    「當真要將它放回山林?」

    傅天翼居高臨下地凝視身旁的倪彩珠。小臉鬱鬱的她懷裡抱著雪貂,輕輕撫弄它雪白的皮毛。

    或許這丫頭跟它真的很有緣,本該是野性難馴的畜生竟然肯乖乖地躺靠在她的胸前,似是舒適地瞇起雙眼,任由她的小手溫柔地在它身上摩挲撫弄。

    傅天翼感覺自己嫉妒了。

    尤其當他看見那只名叫阿翼的雪貂,居然這般悠閒享受地蜷伏在倪彩珠柔軟起伏的胸峰上……

    奈何不為畜啊!

    「傅天翼……」她一邊撫摸雪韶一邊仰起螓首,似是難過地瞅著他。

    那雙又圓又亮的眼眸寫著淡淡的不捨與離愁,叫他瞧得心都疼了!「如果真的捨不下,索性把它帶回家吧。」

    倪彩珠的小唇囁嚅了幾句,終究還是搖頭。「它的家在這片山林裡。」

    傻丫頭呵!傅天翼暗自微笑。見她如此難捨,他張開嘴還想再勸說幾句,可是下一刻又閉上,不開口了。

    對、對,趕快把這隻畜生趕回山裡去!這傢伙不去躺草地偏偏躺在彩珠的胸懷裡,喏,竟然還好意思看他?在跟他炫耀是吧?他可是慶親王府的貝勒爺。

    「傅天翼!你欠扁是不是?幹嗎抓著阿翼的頸子一直搖?」

    倪彩珠氣惱地拍打他的手肘,要他放下揪在手中不斷搖晃的雪貂。

    「我……」這妮子怎麼這樣瞪他?當真生氣啦?他鬆開五指的鉗握。

    「阿翼?你有沒有怎麼樣?這個壞蛋有沒有揪痛你?」

    傅天翼揚了揚抽搐的嘴角。

    她懷裡的阿翼是沒怎麼樣啦,可是這邊的阿翼心靈受創了!當真是人不如畜,誠斯哀哉!

    「彩珠,天黑了哦。」

    他的提醒換來倪彩珠不悅的瞪視,「你好像不喜歡阿翼?」

    「沒有啊。」不是不喜歡,只是很想將它吊起來餓幾頓而已。

    陪她站在冰天雪地的自處,隆冬的白雪早已將整片樹林覆蓋成一片皚皚雪國。彩珠不冷嗎?又開始飄雪了。傅天翼側頭望望她,見她身上的舊棉襖有些單薄,他默默脫下肩上的玄孤披肩覆蓋在她纖細的肩膀上。

    一瞬間被他溫暖的披肩和陽剛的氣息給籠罩,倪彩珠心口暖洋洋的,緩緩仰起螓首。「現在山林裡到處都是雪,你說阿翼會不會找不到東西吃?」

    「有可能。」他溫柔地替她綁上披肩繫帶,「這傢伙肯定就是太貪吃了才會被獵戶抓走。」

    倪彩珠鼓起香腮拍掉他的手。

    「我是實話實說。」真無辜!

    「把你的披肩拿走!你一點都不關心阿翼,我才不要穿你的披肩!」

    披肩跟這隻畜生完全沒有關係吧!傅天翼暗自歎氣。這妮子的心思彎彎繞繞,比起官場上的爾虞我詐,他倒覺得倪彩珠的心思更難捉摸。「披著吧,下雪了,天冷。」

    「不要!」

    有點賭氣的味道……好吧,也或許有那麼一點點想要撒嬌任性的意味,倪彩珠鼓著香腮開始動手解開披肩的繫帶,卻突然被傅天翼勾進懷裡,那雙大手緊緊扣握她的柔荑,制住她的動作。

    「我懇求你披上。」

    這個傅天翼真討厭,動不動就愛對她摟摟抱抱的。倪彩珠臊紅了小臉,抱著雪貂悄悄地往他的胸口埋去。「好啦,看在你求我的份上。」

    他澀澀地喃道:「銘感在心。」

    「傅天翼,你答應我好不好?」

    「什麼?」

    「要常常拿東西來這裡喂阿翼。」

    嗯,這種大費周章的事情果然像是她會做的事。他噙起一抹微笑,將她纖細的身子摟得更緊。「你不一起來嗎?」

    那顆小頭顱在他的胸膛蹭了蹭,「會啦。」

    「好,我答應你。」

    稍稍退開傅天翼的懷抱,倪彩珠側偎在他的身旁低頭撫摸雪貂。「馬上就放你回家了,高不高興?」

    高興、高興!耗了這麼久,你也該走了吧!一旁,傅天翼小心的遮掩自己的微笑和雀躍。

    「別再這麼貪吃了,免得又被獵戶捉到,知道嗎?」

    這很難講,貪吃是天生的。傅天翼覺得下次再見到這只雪貂,或許它已變成某人身上的裝飾品。

    「你要保重哦,阿翼。」

    倪彩珠開始啜泣起來,害得傅天翼手忙腳亂的,又是舉袖替她拭淚、又是伸手拍撫她的肩膀。

    她咬著下唇忍住淚,緩緩鬆開懷抱,讓雪貂躍向眼前白茫茫的山林。

    「再見,阿翼!」

    傅天翼溫柔地輕擁倪彩珠顫抖的身子,沉默地和她一同凝視逐漸走遠的雪貂。再見,一千兩黃金。

    突然,漸遠的雪貂停下腳步,回過頭。

    「哇,阿翼……」倪彩珠見狀哭得更傷心!

    傅天冀趕忙朝它擺擺手,安慰懷裡哭得正傷心的她。「別哭、別哭了,哦,它走了,已經回家了,這不正是你要的嗎?」

    難過得說不出活的倪彩珠抽噎的點點頭,伸出雙手環抱他的頸脖,將哭泣的臉蛋埋進他的胸膛,任他將自己圈摟得更緊,擁抱的兩人渾然不覺彼此的貼近與親暱。

    「傅天翼……」

    「嗯?」

    「你說阿翼會不會幸福?」

    「會的。」只是他覺得它變成皮毛的機會更大,如果那傢伙改不了貪吃這一點的話。「天很黑了,我送你回家好不好?若是晚了,你爹娘可能會擔心。」

    圈摟著他的頸脖任他將自己打橫抱起,倪彩珠抽抽噎噎的蜷縮在傅天翼的胸口。「我以後再也不要買貂了。」

    謝天謝地,那是再好不過了!說真的,他們慶親王府有錢歸有錢,可總不是那種花法吧?一隻貂一千兩黃金,就這麼大大方方地拋擲出去,卻連一聲咚的聲響都沒聽到,只換來她這般的傷心哭泣。

    只是……呵,詭異,怎麼自己對那一千兩黃金一點心疼的感覺都沒有!反而覺得只要彩珠高興就好?

    自己這般,應該算是寵溺她的表現吧?

    傅天翼噙起笑,搖頭。

    下意識地用下頜摩挲倪彩珠溫暖的額頭,他抱著她緩緩走向身後等候已久的馬車。

    忽略傅強和馬伕詫異的眼神,傅天翼示意手下掀開錦簾,抱著她矯健地躍進馬車裡。「走吧!」

    「是,貝勒爺。」

    車輪開始轉動起來,錦織華麗的車廂裡,傅天翼依舊將倪彩珠緊緊環抱在胸前,低下俊臉替她調整披肩。「冷嗎?」

    「不會。」她搖頭,披肩下的小手悄悄揪握他的衣服一角。

    讓他這般親蔫地抱著自己,好嗎?

    為什麼她的心裡會覺得有些罪惡?尤其,當她發覺自己一點都不想抗拒他的溫暖、他的氣息,她心底的罪惡感更有如沸騰的水,咕嚕嚕地直冒出來!

    她對他的依賴與眷戀是錯誤的嗎?

    在傅天翼寬闊的胸膛裡閉上眼,倪彩珠輕輕地將臉頰熨貼上他溫暖的胸口。

    馬車裡一片闃暗,傅天翼輕擁著她刻意不燃燈火。在黑暗中摟著她,彷彿更能感受懷裡這份難以言喻的甜蜜。

    突然……

    「哇,這是什麼鬼東西?!」

    傅強和馬伕詫異的低喊驚擾了車廂裡的兩人,傅天翼和倪彩珠對望一眼,屏息斂神趕緊掀開車簾!

    一個黑影朝倪彩珠的眼前衝了過來。

    「小心!」傅天翼低喝,直覺地伸出手去攫握……

    「阿翼?!」倪彩珠爆出驚喜的低喊。

    一千兩黃金?傅天翼蹙眉。這傢伙怎麼又回來了?

    「傅天翼,你快放手啦!你把它的頸子抓痛了!」

    唉,瞧,它一回來他的地位立刻下貶!這丫頭剛剛還溫溫順順地枕靠在他的胸膛上,現在馬上為了這只雪貂對他呼來喝去……

    「你讓開啦,傅天翼,你擠到它了!」

    但是那本來是我的位子啊。

    「好暗哦,幹嗎不掌燈?這樣我看不清楚阿翼啦!」

    可是剛剛你也沒有意見呀。

    「沒有吃的東西嗎?說不定阿翼會餓耶!」

    唉唉唉,傅天翼只能一歎再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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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彩珠,你開門啊,彩珠!」

    入夜後,砰然的擂門聲在武京館的宅院響起。

    門扉嘎響,一抹娉婷的身影佇立在門的那一邊。

    酒醉的夏令康立刻撲抱上去。「彩珠!原來你已經回來了,我方才問過守門的師弟,他們竟然告訴我你還沒有回家……」

    「彩珠的確還沒回來。令康,你還好嗎?」凌庭倩被他嚇了一大跳,推拒著他的雙臂不斷掙扎。

    這個聲音不是彩珠……夏令康揚起迷濛醉眼努力凝視眼前的女子,「哦,原來是你啊,凌姑娘。」

    「嗯,是我。」

    「對、對不起,我不該抱你。」他跌跌撞撞地鬆開手,「你……不介意我坐在裡頭等她吧?」

    臉頰微微酡紅的凌庭倩點點頭!「我去幫你倒一杯茶。」

    沒多久,一隻冒著溫暖熱氣的茶杯輕輕放在夏令康的手邊。他仰起頭,癡癡地笑了。「謝、謝謝!」

    她抿唇搖頭,眼眸裡難掩擔憂。從沒見自律甚嚴的他這般醉過,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令康,你和彩珠怎麼了?」

    夏令康靜默了一會兒,搖頭,拿起茶杯就往嘴裡猛灌。「沒事,沒事!」

    凌庭倩趕緊拿來茶壺再替他斟滿。

    「這不是酒!」他皺眉,似在指控。

    房間裡響起幽幽輕歎,「令康,你喝多了。」

    「喝多?哈哈哈,是啊,因為我突然想喝酒嘛!今天有太多事情,讓我忍不住想喝酒……」平日喜怒不形於色的夏令康在酒精的作祟下竟難得地活多起來。

    「發生了什麼事?」

    坐在桌子的另一頭,凌庭倩心痛地看著他這般迷醉。打從夏令康踏進房間裡,他沒有開口說些什麼,但是她就是能感受他此刻的煩亂和痛苦!

    有什麼是她能為他做的?凌庭倩極想知道。

    沉默籠罩在房間裡。

    夏令康的眼眸迷迷濛濛的,高大精壯的身子不時搖來晃去,而凌庭倩則手托香腮,頭一次縱容自己放膽凝視眼前這個自己深愛的男人。

    「我跟我爹談過了……」他突然開口。

    凌庭倩著實吃驚!她以為令康是個孤兒,事實上,武京館的所有人也都這麼認為,不是嗎?

    此時此刻的夏令康轉著茶杯時而傻笑、時而愁鬱,連說起話來也像喃喃自語一般不著邊際。「呵、呵呵,你不知道,庭倩,當我開口跟他要銀兩的時候,我爹他有多驚訝!哈哈,我想你從來沒看過慶親王驚訝的表情吧?」

    凌庭倩震驚極了,卻理不清自己的震驚究竟是因為夏令康喊了她的名字,還是原來他爹竟然是慶親王爺。

    「我終於知道彩珠抱的那個男人是誰……他是貝勒爺,傅天翼!一定是因為他有錢有勢,才能幫彩珠買到那一隻貂……我也可以啊!只要我爹肯給我銀兩,我也能辦到!就像傅天翼一樣……」

    夏令康迷濛的醉眼突然轉為明顯的憤恨,那乍然的恨意駭著了凌庭倩,她幾乎要失聲驚叫出來……

    然後,鏗的一聲,他驀地舉起手中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碎片四射!

    「啊……」她終究還是驚駭地喊了出來。

    「我應該是他的哥哥,你知道嗎?庭倩,我是傅天翼的哥哥!」像是發洩完了心中的怨懟,夏令康頹然倒在桌上,脆弱地瞅視離自己幾步遠的凌庭倩。「我是貝勒爺的哥哥……」

    他難得顯露的羸弱深深揪疼了她的心!

    再也遏抑不了心中的渴望,凌庭倩邁開腳步緩緩走向他。

    夏令康馬上伸手將她拉了過來,將頭埋在她柔軟的胸前!

    那一雙猶豫遲疑的柔荑在一陣掙扎之後,緩緩地撫摸他的頭,帶著一絲溫柔的撫慰……

    「彩珠是我的!」

    那抹纖細的身影僵了僵,撫摸的小手在片刻的停頓之後,再度輕柔地給予無聲地勸慰。凌庭倩哽了哽,慢慢地頷首。

    「嗯,我知道。」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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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知道他跟我說什麼嗎?滿總管,他跟我要錢,他居然開口跟我要錢!」

    乒乒乓乓的聲響不斷地從慶親王的書房裡傳來,有的是花瓶被砸碎的聲音,有的則是櫃檯筆墨被掃落的聲音。

    「王爺、王爺,請您冷靜一點!若是引起騷動惹來福晉的關注,那可就不好了啊,王爺!」滿總管急聲的勸慰。

    傅庚年聞言,原本抓在手中正欲砸出的紙鎮在半空中頓了頓,砰的一聲改為扔在紅木桌上。

    滿總管見他尋回自制,這才緩緩吁口氣,「王爺,您和夏少爺談得不順利嗎?」

    傅庚年瞪了他一眼,頹然地坐倒在椅子上。「他什麼話都沒跟我說,只開口要銀兩。」

    滿總管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但是……」

    「你到底想說什麼?」

    滿總管趕緊躬身,「是,奴才曾經調查過夏少爺的為人,他應該不是個貪財之人。」

    「我知道夏蝶離開我之後,生活並不好過。」

    「王爺?」

    「貧困的生活能夠磨掉一個人的品格與志氣。」傅庚年伸出手抹了抹疲憊的老臉,「或許現實生活的殘酷境遇已經讓令康變成了一個愛財、貪財的人。」

    而這一切,都是他的錯!

    「但是王爺,夏少爺在武京館擁有不錯的聲望……」

    傅庚年倦累地揮揮手,「你下去吧!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滿總管悄悄地歎了口氣。「是。」

    恭敬地退出書房,他小心翼翼地關上兩扇門,體貼地還與主子不受干擾的空間。

    突然——

    「滿總管。」

    他怔了怔,這個聲音不正是……「小的給福晉請安!」

    「起喀。」

    察葛蘭氏一身的雍容華貴,朝書房緩緩走來。頭上的大拉翅隨著步履擺盪,珠穗搖曳、優雅美麗。「蓮香,你們退下。」

    摒退左右女婢,察葛蘭氏望了望明顯不安的滿總管。「王爺在發什麼脾氣?」

    「呃,有一些瑣事煩心,所以王爺才……」

    「是瑣事嗎?還是很重要的大事?」

    滿總管惴惴不安地吞嚥口水,將頭壓得更低。為什麼自己總有一種錯覺,覺得福晉早知道關於夏少爺的事?

    「滿總管?」

    「是!」

    「我叫下人燉了一盅參湯,一會兒你端給王爺喝。另外,跟王爺說一聲,」蔡葛蘭氏緊緊凝視他規避的側臉,「有一些事、有一些人,需要他多花一點耐心。」

    「是,」滿總管努力克制自己的聲音不顫抖,「小的一定替福晉將這些話帶到。」

    喚來女婢攙著自己回房,察葛蘭氏從容優雅地離開。

    滿總管恭敬地彎身,目送她離開。

    他越來越覺得,他們的福晉是個不簡單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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