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羅 第六章
    “啊——”胤貞驚叫一聲,慌張地掙扎。

    雖然四面一片漆黑,但她知道自己已經掉進林子裡的暗沼之中。因為驚慌恐懼,她沒命地揮舞著雙手、掙扎著雙腳。

    不掙扎還好,這一掙一扭之間,她陷得更快了。“救……救命……”

    好像只是一瞬間的事,但她腦子裡卻飛快地閃過許多事情。她的爹爹、她的弟妹……老天爺,她不能死呀!還不到可以死的時候呀!

    就在她以為自己劫數難逃的時候,她的手突然被一股強勁的力量拖住——  

    “別掙扎!”隨後趕至的梵毅,沉喝一記。

    該死!他就知道會這樣!

    他真不明白這個愚蠢又貪婪的女人,為何總是將自己置身於危險之中?難道她不曉得保護自己、珍惜自己嗎?

    那一夜是,後來再見到她也是,現在還是!

    如果她還想榮華富貴的話,就得活久一點,不是嗎?

    即使不願意再接受他的幫助,但在這種危急的情況下,胤貞還是緊緊地抓住了他的手。

    梵毅將她自暗沼中拖出來,而她已經一身泥沼,模樣狼狽。

    “你沒事吧?”他仔細地檢視著她。

    也許是驚魂未定,她只是急喘著,卻沒有回話。

    幽幽月色下,她臉色青白,像是受到極度驚嚇似的圓瞪著雙眼望著他。

    梵毅托著她無力的手,“你……”眼尾余光一瞥,池襯見她手背上有一小條黑色的東西。

    他驚愕地抓起她的手,再定睛一看。“吸血蟲?!”他暗叫不妙。

    這些暗沼裡有一種吸血蟲,它們會附在人的身上吸血,而且一旦附上了,是怎麼也捉不下來的,除非用火燙它。

    胤貞呆呆地抬腕一看,卻還不知自己手背上吸附的是什麼東西,只是覺得它樣子可怕極了。

    梵毅心想既然手背上有,那表示其他地方也可能有。她渾身都是泥,而那些吸血蟲就藏在泥中,如果不慎……

    正當他暗忖的同時,胤貞感到背上疼痛,不禁蹙眉痛苦地叫道:“啊……我……我的背………”

    他想也不想地就要剝開她的衣服,而她卻驚恐地抗拒著。

    雖說她覺得他不至於在這種時候對她做什麼,但本能的矜持還是教她掙扎了起來。  

    “你做什麼?”他又急又惱地瞪著她。

    “你……你才做什麼呢!”她既痛苦又羞惱地頂他一句。 

    他眉丘一隆,語氣微慍,“你身上可能都是吸血蟲。”

    “我……我知道。”她當然知道,因為她已經疼得揪心。  

    “如果不用火燒它們,它們是不會離開你的身體的。”他說。

    她知道他想做什麼,他……他想脫她的衣服,然後一只一只地把它們燒下來。可是,要她在他面前衣不蔽體?不,她死都不要!

    “不用你管……”她揪著眉心,一臉隱忍。

    光是看她的表情,他就知道她有多痛。“少死鴨子嘴硬了!”明明已經疼得快說不出話,還要硬撐?

    胤貞勉強地想起身,可是卻雙腿無力,怎麼都起不來。

    累了一天還要進林子拾柴,剛剛還差點兒陷進泥沼中成了冤魂……她想,她是有點虛脫了。

    說來,方才要不是有他,她是必死無疑了。不過要不是他,她應該也不會沒事掉進暗沼之中吧?

    老天,她怎麼會想那麼多?她的腦子已經昏昏沉沉了,她……她再也不能想那麼多事情了!

    “我不……”突然,她眼前出現了好幾個他。 “不……”她覺得頭好沉、好重,再也抬不起來。

    “你怎麼了?”見她眼神渙散,梵毅非常心急。

    她眼皮眨了幾下,無力地睇了他最後一眼,便昏了過去。

    ★  ★  ★

    胤貞迷迷糊糊地醒來,隱隱感覺到有一小撮光在面前搖曳,她極不舒服地呻吟了兩聲,試著想挪動身子。

    “別動!”忽地,一記低沉而溫柔的聲音傳進她耳朵裡。

    “啊!”驚叫一聲,她猛地睜開了雙眼。

    但最可怕的事情還在後頭,她……她居然赤裸著一身?!雖然她是趴著,胸前春光沒有外露,不過即使是如此,也夠教她羞得無地自容。

    在燈火下,梵毅小心翼翼地拿著燒紅的木片,一只一只地將那些吸血蟲自她身上燒下來。

    “馬上就好了。”他一手按住她想掙扎的肩頭,“別動,聽見了沒?”

    雖然覺得羞慚,但她實在沒有力氣掙扎了。她好累、好累,而這樣趴著其實是很舒服的。

    不過她在哪裡呢?見這屋子,雖稱不上富麗堂皇,倒也是幽靜風雅,他將她帶到哪裡來了?

    “等一會兒我幫你上藥,兩三天就沒事了。”

    “我在哪裡?”

    “客棧。”

    她一震,“客棧?”不,她不能在這兒,她的柴還沒拾完,她還有活兒要做啊!

    他似乎知道她在擔心什麼,“放心,我已經找人替你把柴堆上車了。”

    “咦?”她不覺一怔。

    “你只要拾滿了一車的柴,應該就不會受罰了吧?”

    她沒有答腔,那一貫的沉默算是回答了他的問題。

    “待會兒你好好地休息,天亮了我會叫你。”他低聲地說。

    他的話聲輕柔,一點都不似之前那般霸氣凶惡,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沒有這種被呵護的感覺,她只覺得心口暖暖地,身子也軟軟地。

    他是個殺人不眨眼、凶殘可怕的綠林殺手嗎?如果他是,為什麼現在的他卻是如此的溫柔?

    不知怎地,她的心緒無由地有些紊亂……

    雖說他的手指頭沒有直接碰觸到她的肌膚,但他那小心、謹慎、溫柔的動作,她卻能感受到。

    她以為他是個無情又殘暴的人,但如今看來,又不是那樣……

    盡管剛剛發現自己赤裸著身子時。她感到非常羞愧,但不曉得是哪裡出了差錯,她卻沒有一絲一毫厭惡的感覺。

    要是換作別的男人如此待她,她早不顧一切地尋死竟活,可是知道是他時,她除了羞赧外,卻不感到憤恨。

    為什麼?就因為是他嗎?

    她還記得洞房花燭夜那晚,她光是想到馬景榮要碰她、摸她,她就覺得頭皮發麻、幾乎想吐,更別提還要跟他行周公之禮了。

    可是為何當眼前的這個男人脫去她的衣服,甚至多次占據她的唇辦之時,她胸口溢滿的卻不是憤恨厭惡,而是教人驚悸的嬌羞呢?

    是他就沒關系嗎?是這樣嗎?老天爺,她寫什麼變得這麼奇怪?

    看她柔順地趴著,不說話也不掙扎,梵毅心裡是納悶的。

    自從跟她相遇以來,她每一次見到他總是大呼小叫、張牙舞爪,可是為何這次都已讓他剝去了衣服,她卻反而不叫也不動了?

    是因為太疼了?還是她已經虛弱得動也動不了?

    方才他替她把了脈,發現她氣虛體弱,根本已經無法再負荷這麼重的工作。要是繼續這樣下去,她甚至有可能積勞成疾。

    難道她不知道自己的身體狀況已經如此糟糕了?

    想飛上枝頭也得有命享福才行,像她如此漠視自己的身體,哪天就算讓她當上了馬府的姨太,恐怕也沒三天福可享。

    一個女人如此無所不用其極地想攀附權貴,一定有她的道理吧?

    她是為了什麼呢?過去她是發生過什麼事情,以至於教她無論如何都要這般貪圖富貴?

    “怎麼不離開?”他低聲地問。

    她恍然回神,“嗯?”

    “我說你為什麼不離開馬府?”他蹙起濃眉,續道:

    “你的身體已經很虛弱了,再繼續待下去,你會……”

    “我不能離開。”她無力地說。

    他眉頭一,懊惱地道:“是不能,還是不想?”

    “都算。”她不加思索地說,“我有不得不留下的理由。”  ”為了什麼。”他問。

    “你不明白,也沒有讓你知道的必要。”她淡淡地回答。

    聽見她這句話,梵毅心裡悵憾不已。難道不管他做了什麼、做了多少,都不能感動她分毫?

    “我想知道為什麼。”他執意要尋出解答。

    他想死心,如果她能教他死心,他就能毫不留戀地離開這兒,從此跟她再沒關系。

    這是他第一次如此眷戀著一個女人,雖然出師不利,但總得有個失敗的原因。

    她瞥了他一記,眼底有一絲不明顯的掙扎。“知道何用?”

    “你總要教我死心。”他聲線低沉得像是不希望她聽見似的,但她聽見了。

    她訝然地望著他,微微地蹙起了秀眉。“死心?”

    “我要你跟我走,你不肯,那總得讓我知道原因。”他說。

    胤貞反復地咀嚼著他的話,感覺他話中的含義及情意。

    他是真的想帶她走,不為別的?沒有企圖?為什麼?一個有今天沒明天的殺手,志何想帶個女人上路?

    他對她有……感情?

    不,不會的!

    “我沒殺你、為你留下來,還多次潛進馬府看你,你還不相信我是真的想帶你離開?”也許是開了頭,他突然把心裡的話全說了出來。

    “你……”她怔愕地望著他,唇片歙動卻發不出聲音。

    梵毅凝神注視著她,眼底浸滿了熾烈而深濃的愛意。“我不管你現在是因為什麼理由留在馬府,只要你點頭跟我離開,我什麼都不過問。”

    她難以置信地瞪著他看,腦子裡突然一片空白。

    這算是他對她的示愛?過去有不少男人對她示好,但她從來不曾動過心,可是他……他的一句話,卻輕易打動了她不曾動搖的決心。

    不,不!她怎麼能那麼想?他是個殺手,是個綠林中人,況且,她還有老父,還有弟妹,即使她是真的想跟他一起離開,也斷不能那麼隨心所欲。

    他不了解她的狀況、不知道她有多少的牽絆及苦衷,而她也不應該讓他了解。

    為了不給自己機會,她必須如他所願地教他死心。

    “你忘了我跟馬景榮已經拜堂成親了?”她淡淡地問。

    他微頓,“我知道,不過……”

    “雖然他死在你刀下,但我還是他的妻子,而你……”她冷冷地眼著地,故作無情狀,“你是我的殺夫仇人。”

    “如果你恨我殺了馬景榮,為何不供出我是凶手?”

    “我……”她啞口無言。

    是呀,為何她不供出他來?她明明將他看了個仔細,為啥什麼都不說?

    因為她嚇傻了?還是因為她被他給迷惑住了?她不敢想也不要想,她不能給自己任何的機會及希望,她跟這個男人是不可能的!

    “我不恨你殺了他,從來沒有。”轉念,她神情冷淡漠然地說道:“你說對了,我嫁給他確實是因為貪圖富貴,我一點都不喜歡他,光是想到要嫁給他,我就厭惡得想吐,你替我殺了他,我高興還來不及。”

    梵毅眉心一擰,“好,就算你當初是貪圖馬家的富貴而嫁給他,但現在他死了,你為何選擇在馬府受人糟蹋,卻怎麼也不願跟我離開?”

    她蹙眉一記冷笑,“跟你走?你是什麼人?”

    她的冷漠言語,教他心頭一震,“你……”

    “你是綠林殺手,我跟你在一起有什麼希望?”她將話說盡說絕,一點都不留退路,“雖然我現在在馬家一點地位都沒有,但老爺喜歡我,我總有機會爬上去的。”

    “邵胤貞——”雖然之前他就一直猜想她是這樣的女人,但當這些話真的從她口中一字一句地吐出時,他還是震驚得發不出聲音。

    “我這麼說,你都明白了吧?”她依舊無情無緒地睇著他,像是一點都不因為他的示愛而動心。

    到了這兒,他還有什麼不明白、還有什麼教他不得不死心?

    是他自己要答案,而現在他要到了。

    沒什麼好惱恨、沒什麼好失望,也沒什麼好痛苦,他決定明天就離開這兒!

    “我懂了。”他表現出一派冷靜,而眼底卻暗藏著不為人知的懊惱痛苦。

    話鋒一轉,他拿出一罐藥來,“我幫你上藥,有點刺痛,你忍著。”

    聽見他轉了話鋒,她不知怎地有些悵然若失。

    他不想提了、不想再說要帶她離開的話了,因為……他已經死心了嗎?

    她所說的這番話,是不是教他徹底地看輕她了呢?他現在是用什麼樣的眼光在看她?

    驀地,她在意起來,而她知道自己不該在意,因為這就是她的目的。

    她就是要他死心、要他知難而退,才會說出那些言不由衷的話,不是嗎?怎麼現在他不提了,她反倒覺得悵然呢?

    難道說在不知不覺中,他在她心底已經占去了一個位置?她的心裡怎麼還會有位書呢?她的心只懸著爹爹及弟妹呀!

    不,不是的,她知道事情並不如她想象的那麼簡單。

    打從第一眼,他的影子就深植在她腦中、心中,從來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像他那樣,緊緊地扣住她的心弦,從來沒有!

    她該知道自己對他的感覺是不單純的,只是一直不肯承認。

    她看清了他的模樣,卻不供出他來,她就該知道自己在意他;她在他一次又一次出現,甚至擁抱她、親吻她時,就該發現自己內心的強烈悸動……

    她該知道的,可是她怎麼也不願面對。

    他的手輕輕地在她淤血的傷口上輕抹,有點刺痛,但她眉頭皺也不皺。是因為她的心比傷口還刺痛嗎?

    她多麼不願意自己在他心裡,是那麼的卑鄙不堪,她多麼希望能與地互吐心事,可是……她什麼都不能做。  

    她有牽絆、她有顧慮、她對他的身份有著潛在的恐懼及驚疑……她無論如何都不能跟他走,不能!

    當他的手指觸碰到她的身體,那指尖的溫度在她心底掀起大浪,她的胸口沸騰且六神無主,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

    瞬間,她的肌膚泛起一片潮紅,一種充滿著魅惑的潮紅——

    睇著她雪白且吹彈可破的肌膚,梵毅胸膛裡急湧著莫名的潮浪;他極力壓抑!但那浪潮卻排山倒海地朝他襲來。  

    她的美讓他憐惜、她的野心讓他氣恨,她的存在教他又愛又恨,無法自拔。

    不自覺地,他的手指不再執意在她的傷口上,他像著魔般摩挲著她背上細致的肌膚,而她似乎感覺到了。

    “你……”她驚羞地瞪大雙眼,茫惑地望著他。

    直至現在,她還不知道他姓啥名啥,而他卻早巳從別人口中知道她的姓名;他可以連名帶姓地喊她,而她卻不能在想喊他、喝他的時,叫出他的名字來。

    梵毅深情地注視著她,那眼神是掙扎、隱忍、溫柔而痛心的,但他的手有點霸道地壓住了她。

    “你當真甘心?”他唇邊有一抹沉痛的笑意。

    胤貞回望著他,沒有回答。

    “好,好……”他自言自語似的說著,臉上有一種;教人心痛的痛楚。

    他那痛心的眼神教她心頭一撼,她突然感覺到他的感情。她實在不願相信,但她卻是親眼所見。

    不,她不能看他的眼睛,就算不經意地發現了,也要視而不見、視若無睹。

    她不能動搖,萬萬不能。

    梵毅的手指輕輕滑過她的背,來來回回,充滿眷戀。

    她沒有動,也沒有出言制止,像是默許了他的動作般。

    倏地,他情難自禁地俯身自她背後抱住了她——

    “啊……”她愕然地一震,驚呼還留在嘴裡。

    她一動也不動地任他擁著,有點疑慮惶惑,卻又帶著一種消極的接受及期待。

    他要做什麼?想做什麼?他會如何待她?突然間,她渴望著他,雖然她知道那是一種不可原諒的罪過。

    梵毅心疼、不捨地以他火熱的唇片,輕啄她背上的每一處淤血。

    當他的唇印上了她的背,她驀地一陣顫栗,腦子有片刻的空白、“唔……”她背脊一弓,全身肌膚都緊繃起來。

    他的唇溫熨燙著她淤血處處的背,教她無由地興起一陣惴栗;她感覺自己像是快融化了般,她……就要化幕一灘泥了……

    當第一記低喘自她雙唇間逸出,她陡地一震——

    她的身體奔躥著一種挑動她每條神經的熱流,她慌張的不知如何是好……

    “不……”她惶惑地出聲。

    梵毅像是中了邪般,將她一把抱起,轉向了自己。

    驚覺自己一絲不掛地層露在他眼前,她羞急地以雙手遮掩。

    “聽著,”他對她胸前的粉嫩嬌美視若無睹,如炬的目光只專注地緊盯著她的跟睛,“我叫梵毅。”

    她唇片歙動,訥訥地說:“梵……梵毅……”

    在她還沒反應過來的同時,他已經將她的身子撈進懷中,低頭深深地擄去了她驚悸的唇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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