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道揚鑣 第七章
    「是真的嗎?」一大早,梅嬸跟幾個旅館的歐巴桑,就聚在一起議論紛紛。

    「你聽誰說的?」梅嬸驚訝又不敢相信。

    「是聖伯說的,他說還有別人看見。」

    「不會吧?」梅嬸難以置信,「你說……小老闆娘跟蜷川抱在一起親嘴?」

    「聖伯不會亂說的。」

    「聽說他們兩個人還衣衫不整呢。」

    「天啊……」梅嬸捂著嘴巴,震驚又憂心,「難道她真的打算借精生子?」

    「蜷川年輕又英俊,是女人都會喜歡他的,你沒看連『菊助』的美紗也三天兩頭往這裡跑。」

    就在大家忘情討論著的時候,明子已鐵青著臉站在她們背後的轉角處。

    沒人發現她,當然也不知道她們所說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已經清清楚楚地進了她的耳朵。

    「梅嬸。」她走了出來,嚇壞了一干人。

    梅嬸有點心虛地看著她,「老闆娘……」

    其他人在跟明子打了招呼後,便紛紛走避。

    待所有人都離開,明子劈頭就問:「是真的嗎?」

    梅嬸一震,「啊……」

    「你們剛才說的事是真的嗎?」明子眼神凌厲又威嚴。

    梅嬸心虛地低下頭,「那是……是聖伯他們看見的。」

    「什麼時候的事?」明子眼底明顯竄燃著怒焰。

    「昨天……晚上……」梅嬸囁囁地說。

    「是嗎?」明子唇角微微一勾,冷笑著:「我真是引狼入室了。」

    「老闆娘,」梅嬸抬起臉來望著她,「其實那也不值得大驚小怪,他們是年輕人,談談戀愛也是……」

    「戀愛?」明子打斷了她,「琉璃不需要談戀愛。」

    「可是她正值……」

    「愛一個人只會讓自己受傷。」明子睇著她,「我從小就告訴過她的。」

    「老闆娘……」梅嬸皺起眉頭,感到無奈。

    「你去工作吧。」明子說,「記住,別再跟任何人討論這件事。」說罷,她轉身就離開。

    「這是你的薪水。」明子將一個裝有紙鈔的薪水袋推到和典面前。

    和典微怔,「什麼意思?」

    一天的工作才要開始,她就把他叫進辦公室,還給他一個薪水袋?

    說真的,他兼差打工不是第一次,但被炒魷魚卻是頭一遭。

    他並不是沒這份工作就活不下去,但要叫他走路總該有個理由。

    「你應該知道。」明子凌厲的目光直視著他。

    他濃眉微惻,「我知道?」

    他自認沒做錯什麼,惟一可能的就是……

    「因為琉璃?」他坦蕩蕩地迎上她嚴厲的視線。

    「既然你知道,就不要再多說什麼了。」說著,她翻開桌上的賬本,擺明不想跟他多談。

    「就為了這個?」他淡淡地問。

    明子眉心一擰,抬眼怒視著他,「就?你以為你做了什麼?!」

    「我喜歡她。」

    「她不需要你的喜歡。」她說。

    「你並不是她,怎麼知道她的需要?」

    「我是她的母親。」總是冷靜又冷漠的她略顯激動。

    「所以你就有權決定她該過什麼樣的人生?」和典以質疑的口氣問道。

    明子有點惱羞成怒。「你!」

    「我有追求她的自由,而她也有是否接受的權利。」

    「你只會傷害她!」明子霍地拍桌站起。

    「愛不會造成傷害,傷人的是……恨。」

    她瞪大雙眼,激動又錯愕。

    「你瞭解恨的感覺,是因為你愛過,但是她沒有,她的人生經驗是假的,是你像催眠一樣告訴她的。」

    「你……滾!」她像是被踩到尾巴的貓,兇惡地咆哮。

    總是內斂沉靜的她,從不曾如此失控過。她之所以這麼激動,全是因為他一針見血地說中了她的心事。

    「你真的恨琉璃的爸爸嗎?!」他緩緩地說著:「其實你還愛他,不是嗎?」

    「你懂什麼?」她聲線一沉,略顯顫抖。「你知道什麼?」

    「我或許不知道,但也許我可以說中你的心事。」他態度不卑不亢。

    她一震,「你說什麼?」

    「其實你一直盼望著他有朝一日可以回到你們母女身邊,不是嗎?」他問,「你帶著琉璃留在這裡,為的不就是等他回心轉意嗎?」

    「什……」明子的臉色大變。

    「你還深愛著他,但是你也恨他。」他續道:「你不只催眠了琉璃,也催眠了你自己。」

    「你……」

    「因為你無法接受自己還愛著那個背叛你的男人的事實,對不對?」

    明子想反駁他,但卻震驚得說不出話。

    「你不斷告訴琉璃男人都不可靠,是因為你想懲罰他。」

    「你盼著有天他會回來,你盼著他看見因為他的背叛,而一輩子不相信真愛、不相信男人的女兒,你盼著他因此而自責痛苦,然後乞求你的諒解。」

    「夠……夠了……」她的身體在發抖,強烈的憤怒填滿了她的胸口。

    「滾!滾!滾!」她指著門口,一連說了三個「滾」字。

    看著她因為激動而顫抖著的身軀,和典知道……他說中了。

    「你馬上離開,我不准你再踏進玄春一步。」她恨恨地說。

    「你是老闆娘,我會尊重你的決定。」他拿起薪水袋,「不過,我不會放棄琉璃。」

    她冷然一笑,「你死了這條心,我不會讓你接近她的。」

    「是嗎?」他撇唇一笑。

    其實不用她趕,他也遲早要走。那個開發案已經著手進行,也該是他回東京處理一切的時候。不過……他會再回來的。

    「謝謝你這些日子以來的照顧。」說罷,他轉身,瀟灑地步出辦公室。

    望著庭前的老梅樹,琉璃露出了寂寞的神情。

    和典離開已約莫一個月,離家出走的他,現在若不是回東京,就是在日本的某一個角落裡。

    他意外地闖進她的生命,應該只是個過客,卻無端地佔據了她的心房。

    他離開的那天,多良他們都去送行,只有她一個人偷偷地躲在摟上,隱身窗後遠望。

    她知道母親如此果斷且不近人情地辭了他,不只因為那晚的事傳到了母親耳裡,還有一個最主要的原因,是知女莫若母的她,已經覦出自己的女兒愛上了那個男人的事實。

    那之後,她母親並未嚴詞訓斥她半句。但母親的沉默,卻加深了她的不安以及罪惡感。

    表面上,她裝出一副什麼事都沒發生過的樣子,但她的心已經跟從前不同了。

    「小老闆娘?小老闆娘?」一名穿著「前原組」工作服的中年男人,連叫了她兩聲。他是在玄春進行整修擴建工作的工頭。

    「抱歉……」她回過神,有點慌張,「有什麼事嗎?」

    「前楝的工事到今天全都結束了。」他說。

    玄春的工事已經進行了一個月,為了讓玄春盡快營業,前原組的人可說是卯足了勁地日夜趕工。

    「是嗎?」她有點驚訝,「真是辛苦各位了。」

    「應該的。」工頭笑著,「明天我們就會進行後楝的擴建及整修,預計也是一個p用的時間完成。」「麻煩您了。」她彎腰一欠。

    最近母親經常往銀行跑,幾乎將玄春的所有工作都交代給她。

    不過因為工程進行的關係,玄春也暫時歇業。

    「琉璃……」此時,明子從外面回來了。

    「媽,你回來啦?」琉璃起身,「前楝的工作都收尾了。」

    「噢?」明子看起來有點疲憊,「想不到他們動作挺快的。」說著,她在沙發上坐下。

    琉璃貼心地為她倒了一杯茶,「明天他們要開始後楝的工程,預計一個月完成,我想我們可以開始接受預約了……」

    明子揉揉眉心,「嗯,這些事都由你去做吧。」  

    看她疲倦憔悴的模樣,琉璃憂心地問:「媽你好像很累,去休息一下吧。」

    明子搖搖頭,「哪來的時間休息?每天忙著找錢真夠累人的。」

    「我們已經跟銀行貸款了,不是嗎?」

    「那些錢拿來整修擴建還不太夠呢,我這次幾乎把所有錢都砸下去了。」她說。

    琉璃有點憂心,「媽,這樣會不會太危險?」她的作法簡直就是不留退路。

    明子眼神一凝,「若不孤注一擲的去做,玄春是不會突破的。」

    看著母親,琉璃不知為何,竟感到不安。

    「明天就把大家都找回來,準備重新開業。」明子說。「不趕緊賺錢,是無法付貸款的。」  

    「是,我知道了。」琉璃點了點頭。

    東京,長京大樓。

    這是一楝以花崗石做為外牆,位於港區,面向東京灣的氣派大樓,同時也是長京集團的總公司所在地。

    在二十樓的會議廳裡,蜷川信所主持的高層會議上,正在發言的是長京集團的接班人兼副總裁——蜷川和典。

    「目前我們已經完成併購三葉銀行的所有工作,接下來就能著手收購一些體質不良的舊式旅館。」他示意助理打開幻燈片,用筆描出地圖上的幾個區域,「現在我們已有的土地是這裡、這裡,還有這裡,而其他零星地帶就是那些老舊旅館……」

    說完,他要助理再換一張片子。

    「接下來,我決定一邊進行整地的工作,一邊收購舊旅館。」  

    「收購旅館方面不會有困難嗎?」一名經理問道。

    「困難不是完全沒有,不過都是可以解決的。」他自信地一笑,「這些旅館都跟三葉借了錢,而過去他們都有延遲還款的紀錄。」

    「延遲還款?」

    「沒錯。」他說,「合約上載明只要延遲超過三十天,就必須無條件撤離,並由銀行方面接收旅館。」

    「不過因為人情的壓力,銀行在這方面並沒有太強勢。」

    「就是因為這樣,三葉才會經營不善吧?」另一名高級主管開玩笑地說。

    和典撇撇唇角,「這是三葉過去的作法,但今後,我們所管理的三葉將會在這方面嚴格執行。」  

    「副總裁的意思,是要讓這些老旅館自然淘汰?」

    「是的。」他點頭微笑。「我估計過,這個大型度假中心每年能替長京賺進近百億的錢,絕對值得投資。」

    此時,在一旁的蜷川信突然問道:「那一帶呢?」

    和典微怔,「哪裡?」

    「就是地圖上凹進去的那一帶,那裡無法一起開發嗎?」他問。

    和典非常清楚他指的是哪一塊,他的神情突然有點不自然。

    「……」那一帶包括了玄春,而那是他不願意去碰觸的。

    於理,既然要開發並收購那附近的土地及旅館,就沒理由放過玄春,但於情,玄春跟他有著感情。

    「你跳過那一塊,有什麼特殊的考量嗎?」蜷川信精明的眼睛緊盯住他。  

    他知道和典為了開發案而在那附近的旅館工作過,而那間旅館可能就在未納入開發計劃的區域裡。

    如果真是這樣,那表示他有了「感情」的考量。

    突然,他將身子欺向坐在一旁的和典,低聲地:「有什麼讓你猶豫的嗎?」

    和典濃眉一挑,方才輕鬆的神情忽地消失。

    是的,故意跳過那一個區塊實在不夠專業,也於理不合。

    如果他真要從父親手上贏得自由,那麼,他就不能有任何的閃失。

    收購玄春,他可能得不到琉璃的諒解;不收購它,他所有的努力又會功虧一簣。

    兩害相權取其輕,他總得在這之中作出抉擇。

    沉吟片刻,他很快地作了決定——  

    「我沒什麼好猶豫的。」他說。

    「是嗎?」蜷川信一笑,神情高深莫測,「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什麼?」聽見菊助的老闆及老闆娘上門來焦急哭訴,明子震驚不已。

    「明子阿姨,」跟著一起來的美紗雖不想繼承家裡的旅館,卻還是露出了愁容,「是真的,不只我們,就連玉泉、首裡、泡盛館都被長京集團收購了。」

    明子驚疑地問:「為什麼他們能收購你們的旅館?」

    「因為三葉銀行。」菊助老闆愁眉不展,「我們一直都跟三葉銀行貸款。」

    「這跟三葉銀行有什麼關係?」想到自己在一個多月前,也跟三葉銀行貸了兩千萬,明子不由得緊張起來。  

    「我們這幾天才知道,三葉銀行已經被長京集團併購了。」他說。

    「什……」明子陡地一震,「怎麼會這樣?」

    「以前三葉銀行可以准許我們延遲繳款,但現在他們不准。」菊助老闆看著明子,「合約上白紙黑字寫著延繳三十天就必須撤離,由銀行接收旅館,你應該知道吧。」

    明子眉心糾結,沉默地點了點頭。

    「你跟玉泉他們都答應撤離了嗎?」明子問。

    他搖搖頭一歎,「沒辦法啊,我們根本無法如期繳款。不過……」

    「不過什麼?」

    「長京集團倒是出奇地友善。」他說,「他們還補助了每家旅館一千的搬遷費及安置費。」

    明子一怔,每家旅館一千萬?他們真是大手筆。  

    聽見菊助老闆這麼說,琉璃忖了一下,像是意識到什麼。

    「這麼說來……他們根本是早有計劃。」她說。

    「我想也是。」明子點頭,「長京集團根本是有計劃性地想收購所有的舊旅館。」

    琉璃感到憂心,「媽,那我們……」

    「我不會讓他們稱心如意的。」明子說。

    這間旅館對她來說有著特殊的情感,不只因為她擔起了重擔,並將它打理得有聲有色,更主要的是……這兒有著太多回憶。

    「但是我們已經沒有太多存款,現在旅館又在半歇業狀態,我怕……」琉璃眉心微蹙,滿臉的愁色。

    明子堅定地道:「必要時,我會先向其他銀行借貸。我絕不讓任何人拿走玄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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