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谷的天使 第五章
    「這是什麼?」安田睇著克己擱在櫃檯上的辭呈,一臉疑惑。

    克己神情凝重,「是未來的辭呈。」

    安田一怔,旋即明白了是什麼事。

    她聽志野提起過這件事,但身為店長的她選擇不介入。因為她一旦介入,只會讓未來的處境更不堪。

    況且,她認為未來應該有足夠的智慧跟判斷力去面對。  

    「未來知道嗎?」  

    「她不知道,不過她會聽我的話。」克己斷然說道。

    未來從洗手間出來,一眼就睇見站在櫃檯處和安田說話的克己。  

    「哥?,」她走過來,疑問全寫在臉上。

    「靜谷,我不會答應的。」安田相當執意。

    「什麼事啊?」見兩人神情嚴肅又凝重,未來更是困惑了。突然,她瞥見櫃檯上的辭呈。

    她望著克己,「這是什麼?」

    「我要你辭職。」他命令似的說。

    未來一愕,「為什麼好端端的要我辭職?」說著,她想起昨天那件事。

    不知怎地,她的胸口滾沸起來,一股不知名的憤慨湧上了她的心頭。「哥,你別管這件事。」

    「不行,我不要你被傷害。」他說。

    「我沒有被傷害,」她壓低聲音,就怕引起騷動。「我可以自己處理,你不要管。」

    護妹心切的克己哪聽得下這些話,他堅持地道:「我不管,你現在就跟我回去。」說著,他倏地拉起她的手。

    「靜谷,別這樣。」安田憂心地勸阻著。

    「這是我們家的事。」他近乎霸道無理地說。

    他們的拉扯及神色引來了松美、志野她們的注意,大夥兒紛紛將視線集中在櫃檯這邊。

    感覺到大家的注目,未來又急又氣。她急的是這麼一來可能會讓事情一發不可收拾,而氣得是克己完全不給她自主的空間及機會。

    「哥!」她不知哪來的力氣,猛地甩開他的手。

    克己一震,而安田也是一臉驚訝。

    未來噙著淚,「你可不可以別管我的事,我要自立,我也可以自立,不要把我當孩子一樣,我……我已經二十三歲了呀!」

    「未來……」克己震愕地望著憤怒的她。

    她是他乖巧溫柔的小妹妹,一直都是;但今天,她卻……

    是什麼讓她變成這樣?這段工作的日子,她變強了、變掘了、也變得有主張,可是他不希望她這樣。

    她從不知道人跟人之間其實會因為利害關係而互相攻擊,當人們感覺到別人的威脅,他們會變得敏感。

    有人將這種威脅感當成是淬煉自己的力量,但有人卻會因而去攻擊別人。

    她不懂、她不明白,而身為哥哥的他,有責任不讓她受到傷害。

    以往她總是默默地接受他的保護,而現在她居然想靠自己的力量保護自己、解決一切?

    「未來,哥哥是為你好……」

    「不,」她眼眶泛著淚,「哥哥根本就不知道!」她近乎大叫,扭頭就衝了出去。

    「未來!」克己震愕。

    他想追出去,但安田卻阻止了他。「靜谷,讓她去。」

    「安田?」他神情激動地看著安田。

    「未來說得對,」安田揪著他的手,發自內心地勸他:「上天把『心跳』還給她,是為了讓她有機會去體驗屬於她的生命及人生,而不是給你機會去照顧她、保護她。」

    她的話像是根又粗又尖銳的鐵釘般,狠狠地、筆直地敲進他心裡。

    「人生很無常,你不一定會活得比她久,你有沒有想過,如果你早她一步離開,她會怎樣?」安田的眼底薄翳著淚光,「你不僅把她逼得太緊,甚至連自己都不放過,那是不行的。」

    克己激動的心情因為她的一番話而稍稍平緩,「她根本還不會保護自己……」

    「你從不給她機會,怎麼知道她不行?」說著,她溫柔地一笑,「也許她比我們想像的都要堅強,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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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來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跑到這兒來,只知道當她一回過神,就已經站在十川家門口。

    站在門外,她看見他正專心地在看書,一點都沒察覺到有人來了。

    她默默地站在那兒,一動也不動。

    臉上的淚不知何時已經干了,黏黏地、澀澀地留在頰上。她倒抽子一口氣,將即將淌下的淚硬是留在眼眶之中。

    她不該來的,這裡不是她的避風港,他也不是她在脆弱的時候該投靠的人。他有個「她」,完美的她。

    想著,她轉身就要離開。

    「誰?」聽見門口有細微聲響,英行敏銳地望向門口。

    見門口有道熟悉的身影閃過,他立刻一躍而起地往門口沖。打開門,他看見扭頭就跑的未來。

    「你幹嗎?」他拉住她,沒發現背對著自己的她正在強忍著淚,「鬼鬼祟祟的做什麼?來了也不出聲。」

    看她一直背對著自己,他索性將她用力地扳過來,「喂,你……」

    一將她扳過來,他愣了。  

    她沒哭,但是眼眶中卻閃著淚光,那纖細的肩膀也因為強忍著眼淚,而不自覺地顫抖著。

    「發生什麼事?」看她身上還穿著咖啡店的棕紅色圍裙,就像是剛從咖啡店裡逃出來的一樣。

    本來她是想忍住淚水的,但被他一望一問,她再也止不住決堤的淚。

    她用雙手掩著臉,不讓他看見她的脆弱。

    「到底是怎麼回事?」他拿開她的手,有點焦急地問:「是不是在店裡發生什麼事?」

    她搖搖頭,什麼都說不出來。

    「進來。」他拉著她進到屋裡,並把她安置在那張白色籐椅上。

    他逕自倒了杯水給她,「拿著。」雖然他的口氣像是命令,但又讓人感覺到他的關心。

    未來接過水杯,一口都沒喝。她依然落著淚,依然垂著頭,依然不說話。

    他也沒追問她,只是在她身邊坐下,默默地凝視著她。  

    不知怎地,待在他的身邊讓她覺得很安心、很自在。

    儘管他沒有一句安慰的話,沒有半點追根究底的意思,卻讓她感受到一種難以言喻的安全感。

    這個人明明是個很冷的人,為什麼卻在這種時候給了她別人無法給的溫暖感覺?  

    「還要哭嗎?」良久,他吐出一句。

    她吸吸鼻子,深呼吸了一口氣。

    他沒問她什麼,她卻反而有種向他撒嬌、對他傾訴的衝動。

    「我想變得更堅強……」她幽幽地說。

    「嗯?」沒有前因、沒有後果,他突然有點弄不清她在說些什麼。  

    她理理情緒,努力地想忍住眼淚,「店裡發生了一些事……因為薪水的問題,同事對我有一些誤解,我真的……從來沒有假裝友善、假裝微笑,我是真的……真的喜歡店裡的所有人……」她又低垂著臉,抽咽地說:「每天去上班,我都覺得很開心,可以和大家一起工作,可以看見客人們滿足、滿意的笑臉,因為這些,我……我感覺到自己的存在,可是……」

    說著,她又戛然而止,因為她又有淚腺失控的可能聽到這兒,他已經知道她究竟是發生什麼事了。

    「世界上總是有千百萬種不同的人,你不會認為每個人都是友善的吧?」他淡淡地說。

    她沒搭腔,只是一個勁地低著臉。

    「人生中總會有像這種讓人感到無奈、挫折、懊惱的事,你不跟人計較,並不代表別人也那麼想。」他笑歎一記,「你真是單純得無可救藥。」

    「我……」她聲線啞啞的,「以前我總是被爸爸和哥哥保護著,現在我想走出來,我想學著獨立、學著……不靠任何人、學著……我想變堅強,再也不要被那樣保護著……」

    他睇見她顫抖的肩膀,知道她正在哭泣。他端起她的臉,發現她並沒有讓淚水掉下來。

    然而,她那強忍著不哭的模樣,卻比她的淚水更教他不捨。

    不知是哪來的衝動,他突然將她攬進懷中。也許,這是他一直想做的事情。  

    她先是有點驚訝,但旋即又在他寬闊而溫暖的胸膛裡,安心、放鬆地掉下眼淚。

    「就算想變堅強,也是可以哭的。」他溫柔地撫摸著她柔順的長髮,低聲道:「能哭的時候就不要忍,哭總比不能哭、不會哭的好。」

    他也曾經有那種好想哭的時候,但是當時的他因為不想脆弱而忍著不哭,等到他真正想哭時,才悲哀地發現自己已經忘記怎麼哭了。

    「在這裡,你可以放心地哭,沒有人會笑你……」他喃喃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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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不曉得自己在他懷裡窩了多久,只知道他的胸膛是那麼溫暖厚實,像是可以承擔她所有的傷心及悲痛似的。

    明知心裡不能有所期待,明知不可以對他有任何感情,明知他心裡有著別人,明知不該投入他懷裡……但此刻的她卻真的需要一個可以依靠的人。

    這只是暫時的,她……不會放任自己一直這樣下去。

    她……只是想「借」一下,他的溫柔、他的溫暖、他的懷抱、他的雙臂、他的安慰、他的氣息……她只想借一下,不會霸佔太久。

    畢竟,他不是她能期待、該期待的人。

    她想堅強,但她只能靠自己一個人學習堅強,而不是仰賴著某某人。

    這些日子以來,她一直以為自己已經變堅強了,其實她高估了自己,也小看了這個充滿競爭的世界。

    世事沒有她想得那麼簡單,而她也沒有她所認為的那麼堅強,當她受到打擊、受到傷害,她還是想有個人可以讓她安心的依靠。

    「這個人」其實不該是他的。

    他只是她生命中的一個過客、一場意外,她不能自欺欺人地以為,他們有著什麼特殊的緣分,一切……都只是偶然。

    她應該從工作上得到她所追求的存在感,而不是妄想從他身上得到什麼自己活著的證明。

    然而,當初所堅持的一切到了今時今日,卻都已經完全失去了控制,甚至一步步的走向歧途。

    她對他有期待,她是想接近他的,當她受到傷害,她心裡只想著他的聲音、他的模樣。

    她,已經完完全全地失去原來該遵守的方向——  

    儘管心裡非常明白這個溫暖的胸膛不屬於她,她卻無可自拔地奔向了他。

    突然,她緊緊地抓住他的背,像攀爬在牆外的蔓籐一樣。

    「活了二十三年,我一直到最近才感覺到自己的存在,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

    「我很喜歡現在的工作,喜歡看客人們滿足的笑臉,如果可以,我希望自己能擁有一家能讓人覺得幸福、滿足的咖啡店,小小的沒關係,只要溫馨就可以……」說著,她唇邊浮起一抹欣慰的笑意。

    但須臾,她聲線微微顫抖著,「人怎能知道自己究竟能活多久?也許我明天就會死去,也許我可以活到七八十歲,誰知道呢?可是……不管活多久,我都不希望什麼也不做的就死呀……」

    他環抱著她的掌心略略使力,「說什麼傻話?你怎麼會明天就死呢?不是說想擁有一家能讓人覺得幸福的咖啡店嗎?」

    她能做的事情太多太多,她只是不知道罷了。

    因為她,他想重新活過來,想試著走出黑暗,想相信「人」這種動物,想接受人都有缺陷,想愛、想被愛……

    她不知道她的存在,讓一個「心死」的人活了過來。

    「你能做的事太多了,只要你願意,什麼事都能做。」

    「但是哥哥不那麼認為。」她幽幽地說:「他總是那麼小心翼翼地保護著我,怕我跌倒、怕我受傷、怕我難過,可是讓我最難過的卻也是他的過度保護……我不想當玻璃娃娃,我是個活生生的人,我想跟一般人一樣……」

    聽著她所說的話,英行隱隱覺得她在家裡一定是個被盡心呵護著的女孩,難怪她總是一副不知人心險惡的單純模樣。

    只是,她家裡為什麼要這麼刻意且積極地保護她呢?

    「哥哥幫我向安田店長遞了辭呈……」

    「辭呈?」他微怔,「就因為薪水的事?」

    「唔,他認為我受了傷害……」她頓了一下,「我……

    是真的有受傷的感覺,但只要是活著,總是免不了會因為別人的有意或無心而受傷,是不是?」

    說著,她突然抬起頭來仰望著他,而他也正巧低頭睇著她。

    四目交會,一種不知名的火花在兩人之間爆開來——

    「是……」他有一瞬的恍神,「你說得對……」

    他有一股想親吻她的衝動,但他那種念頭卻讓他覺得有罪惡感。於是,他把持住了。

    「如果人都不會受傷,又怎麼能變得更堅強……」這句話,他一半是說給自己聽的。

    她說得對,人只要活著,就免不了因為別人的無心或有意而受傷。

    過去他一直對傷害他的人憎恨不已,但是如果沒有那些人的背叛及傷害,應該也不會造就今時今日的他吧?

    傷害使人們更懂得保護自己,更能讓自己變堅強,而且也同時證明自己是真的活著的。

    「為什麼你家人這麼小心地保護著你呢?你已經成年了,不是嗎?」居然還自動替她遞辭呈,什麼哥哥會做這種事?就算是愛妹心切也不該。

    她忖著,猶豫地說:「我的身體不好,曾經在鬼門關前走了一回……哥哥很怕我又……」

    「又?」突然,他「瘋狂」地緊張起來,「你的身體好了吧?」

    別「又」!他不想聽見這個字,因為他……不想失去她。

    她眨眨眼睛,睇著他緊張的神情,「我已經好了,島田醫生說我已經沒什麼問題了……」說著,她噗哧一笑,「你剛才的表情真像我哥哥。」

    他像是洩了氣的汽球般,「別開這種玩笑。」

    「你看起來好緊張的樣子。」她淘氣地笑笑。

    「我是很緊張,像是……」他神情嚴肅而認真,「像是心臟被掐住了一樣。」

    迎上他肅凝的眸子,她心上一震。他是真的緊張,可是……為什麼?

    「為什麼?」她迷惑地望著他。

    「為什麼?」他眉丘隆起,一臉躁慮,「我……我……」

    他不知道該怎麼說,也不知道能說什麼,於是,他低頭吻上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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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未來震驚地瞪著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著近在眉睫的他的臉。

    他冰涼的唇傳遞著一股近乎狂暴的熱情,雖然他只是輕輕地壓在她唇上,她卻感受到他足以燎燒她的熱。

    這就是「接吻」嗎?甜蜜地、心悸地、緊張地、慌亂地、幸福地……原來親吻能讓人感覺到這麼多的美好。

    他一直自認是個冷靜到近乎無情的男人,但是當他面對著她,他不再理智、不再冷漠、不再對感情猶豫。

    他是這麼地期待著她、渴望著她,想保護她、愛她,然後……也希望被她愛著。

    她愛他嗎?她會愛他嗎?像他這種一直活在黑暗中、仇恨中的男人,能得到天使的愛嗎?

    從不曾接過吻的她憋住了氣,怔怔地、愣愣地望著他。漸漸地,她迷濛了雙眼,也缺了「氧」——

    「唔——」她推開了他,呼吸了一大口的空氣。

    他以為她因他的情難自禁而生氣,急著道歉,「對不起……」

    聽到他一聲「對不起」,未來有著一種從雲端上跌墜的感覺。

    為什麼要對不起呢?她並沒有因為他親她而生氣呀!還是……他因為自己已經有了一個完美的女人,卻還失控地親了她而內疚呢?

    一定是這樣的。

    他親了她,又不希望她對這個吻存有什麼想法,所以……只好選擇抱歉了。

    一定是這樣的。驀地,她的心臟疼了起來,是真的疼。

    「我要回家了……」她突然離開了他懷抱,神情沉鬱地站了起來。 

    他以為她是真的生氣,不覺有些心慌。「我送你回去。」

    「不要。」她不要他的道歉、不要他因為心虛內疚而特意地待她好、對她溫柔。因為……因為這只會使她的心更加地揪痛……

    天黑了,這附近又比較僻靜,他總不能讓她一個人出去。

    「不行,」他起身,一臉嚴肅,「我堅持。」 

    未來睇著他那認真的表情,更覺心痛。須臾,她點了頭。  

    如果這麼做能讓他心中歉意稍減,能讓他覺得心裡舒坦一些,那麼,她就答應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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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家的路上,他們幾乎沒有交談,只是各自思忖著他們心中所認定的,不是事實的事實。

    「我家到了……」二十分鐘後,他們抵達她家門口。

    看著眼前這棟獨門獨院的樓房,他感到悵然。怎麼這麼快就到了呢?他以為他們可以走久一點、走遠一點……

    「謝謝你送我回來。」她彎腰一欠,禮貌周到。

    她的禮貌周到讓他有一種她想跟他撇清關係的感覺。「別客氣。」

    「晚安,十川先生。」她說。

    十川先生?多生疏的叫法。她是真的想跟他劃清界線呀!

    他睇著她,心情沉到谷底。「晚安。」

    她點點頭,旋身就要進到她家院子裡。

    「未……未來。」他忽地叫住她。

    她回過頭,迷惑地望著他,「還有事嗎?」

    「我……」他礙口地說,「今天的事真的很抱歉,我……」他好怕她因為他的一時衝動,而從此和他劃下界線。

    「算了。」他又一次的道歉,只是讓她心上的傷口越扯越大罷了。

    他從來不曾為了任何人的來去憂心過,但現在他卻怕死了。因為,他不希望和她到此為止。

    「你還會來嗎?」他試探地問。

    她微怔,愣愣地瞅著他。

    「我是說……你要是有什麼事,我家的大門隨時為你開著。」他衷心地說。

    未來深深地凝視著他,然後笑得有點淒迷。「晚安。」轉過身,她發現自己的眼眶在不知不覺之中已經濕了。

    既然為他吻了她而覺得心虛、內疚,為何還說什麼大門為她而開的話呢?

    他是在同情她?還是只是想讓他自己好過一點?!

    她感覺到他還在身後凝望著她,於是加緊腳步朝大門邁進。

    推開門,她飛快地進到屋裡;關上門,她將他的視線,還有所有有關他的一切鎖在門外。

    今天好累、好累。她覺得自己都快站不住了……

    「未來。」身後傳來克己沉沉的聲音。

    她轉過身,只見克己一臉嚴肅地盯著她。「哥……」

    「他是誰?」在樓上的他看見了剛才在門口的那一幕。  

    那個男人是誰?他為什麼會送未來回來?未來為什麼從來沒提過這個男人?他和未來又是什麼關係?

    她一怔,旋即知道他指的是誰。

    「一個店裡的客人。」她輕描淡寫地描述著她與十川英行的關係。

    不過也的確是如此呀!他只是一個客人,了不起也就是個不知道為了什麼而親吻了她的客人……

    「你們怎麼會在一起?」克己一臉肅凝。

    「我們在路上碰見,他就送我回來……」她說了謊,第一次對愛護她的哥哥說了謊。

    只是她能說什麼真話?能說她跑到他家去,哭著投、進了他的懷抱,然後毫無預警地被他偷去初吻嗎?

    「今天好累,我想休息了……」她旋身爬上樓去。

    「未來,」他又喚住她,「今天的事,哥哥很抱歉。」

    她停下腳步,默默地凝望著有點愧疚的他。「哥,我……我不會辭去工作的。」

    他點頭一笑,「我知道。」

    「我明白哥哥是為了保護我才那麼做,但是……我,相信自己可以學會堅強,我一定可以。」她說出內心的真正想法及感覺。

    睇著她堅定的神情及眼神,克己已經明白一件事,那就是——未來是真的想獨立。

    一直在他及父親羽翼下成長的她,已經開始嚮往「飛翔」了。  

    只是,她能飛嗎?而身為保護者的他,能放心地讓她去飛嗎?

    凝望著神翕處母親的遺照及牌位,他的心一陣一陣地揪緊起來——

    「媽媽,未來已經平安地長大了,她想飛,想獨自去飛……可是,我能放手嗎?能嗎?」

    遺照中的母親依舊露出二十幾年來一不曾改變過的溫柔微笑,什麼也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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