洌心情深 第一章
    近來,台灣的社會出現了病症,社會新聞不斷,政府無力整頓,只能一再地以心靈改革作為拯救大眾的口號。

    各黨籍的注意焦點同時凝聚在改革社會上,這也成為選舉時的有力號召。

    白雲義,執政黨大老,年紀才六十幾,對黨的影響力無遠弗屆,不為別的,只因他的忠義、仁信取得了大多數人的欣賞與認同,但也因為他的正直不阿、從不偏袒任何一方而得罪了不少人。

    最近黨內即將舉行一場內選,依白雲義在黨內的影響力,很有可能坐上黨秘書長的職位。

    白雲義只有一個女兒,是在他四十四歲時才出生,他的愛妻為了替他生下子嗣而命喪產台。

    至此,白雲義便未再娶,終其一生只愛亡妻一人;而他則同時扮演慈母嚴父的角色,以自己的方式將白柔涵教育得很好。

    女兒常黏在他身旁,每當思念亡妻時,她便會以甜甜稚氣的嗓音道:

    「爸,雖然媽媽不在我們身旁,但我相信她一定是在天堂看著我們、關心著我們,我們不可以悲傷,媽媽在天上見了會傷心的。」

    原本該是他安慰女兒的話竟反過來被女兒搶白,他也只能揉揉乖女兒柔順的秀髮,感謝上蒼沒讓他孤獨過一生,雖失去了愛妻,卻有乖巧的女兒陪伴著他。

    看著女兒一天天長大,他更驚覺女兒和愛妻的相似,如今,他唯一疼愛的女兒已亭亭玉立。

    女兒的功課從沒讓他擔憂過,一直名列前茅,如今考上第一志願,他也該有點表示才對。

    或許,讓她去澳洲玩一玩,慰勞她前陣子為了聯考所受的苦……

    今天是白柔涵的新生訓練,到中午就已結束,白柔涵沒和新認識的同學出去,一放學便直奔回家。

    「爸,爸……」人未進門,聲音已先傳進屋裡了。

    「小涵,爸在書房。」白雲義對著門口喊道。

    「爸!」

    白柔涵推開櫸木門,笑嘻嘻地走了進去。

    「新生訓練結束了?」

    「是啊!」白柔涵探頭望了望。「爸,又是公事嗎?為什麼不休息一下,公事那麼多,你會累壞身體的。」

    看見父親如此操勞,白菜涵不禁皺起眉頭訓誡。

    白雲義搖搖頭,該怎麼說呢?女兒實在乖巧得讓人心疼。「這些事不能壓著,挺急的。」

    台上剛閱完的公文,他又抽出了另一件未審的公文。

    「可是黨裡面那麼多人,為什麼什麼事情要你做?」

    白柔涵走到白雲義身旁,身子倚著偌大的書桌。她不懂,難道整個黨裡面只剩她父親能做事嗎?

    「不能凡事都靠別人去做,若自己不能身體力行,別人又怎麼會做呢?若凡事都推給別人,在互相推托之下,事情會有完成的一天嗎?總要有人去做、去煩、去操心吧!」

    「好吧!就算真的如此,也該有休息時間吧?」

    白柔涵直直地望著父親。

    「小涵,爸知道你關心我,但這些都是我的工作,總不能要我停下所有事情跑去休假吧?」雖然他很想。

    「那麼……」白柔涵摸摸下顎,突然靈光一閃。「吃飯總該可以了吧!」

    不等父親有所反應,她一個勁兒地合上攤開的公文夾,拉他起身。「走走走,我們去吃好吃的。我可不想餓壞了我最最最愛的父親喔!她挽著父親粗壯的手腕,親密地倚著自己唯一的親人。

    「你這孩子……」

    他能說什麼,女兒對他的依賴讓他好擔心。

    若有一天他隨著愛妻的腳步離去了,女兒該怎麼辦?誰來照顧她?誰來叮嚀她天冷加衣服、要記得吃飯、生病了要記得去看醫生?

    ×     ×     ×

    在台北市這樣一個寸土寸金的都會區裡,一幢別墅的售價是多麼的昂貴,但在台北市中心附近,一幢如同古堡般的別墅卻乏人間津,只因那是幢百年古宅,一幢外表破爛、陰森詭異的建築。

    這幢別墅位在台北都會建築、生活樣樣都摩登的地段裡,實在有損市容,市政府也曾想拆了這雜草叢生的別墅,卻始終找不著地主,以至於延宕至今。

    附近居民都在傳說著有關這幢建築的八卦,對於老舊破爛的別墅,流傳在眾人口中的不外乎是鬼怪之說。

    有人說,曾在半夜裡看見別墅內燈光閃爍、忽明忽暗;也有人說,曾在半夜三更,見到裡頭有人影走動;更甚者,還有鬼號之說危言聳聽。

    到現在,沒人敢和它比鄰而居,就這麼將它孤立起來形成一個獨立的小區域,久而久之,也沒人敢從它面前經過,紛紛繞道而行。這樣的一幢別墅,卻成學生們探險、試膽量的最佳處所。

    「小壯,你走慢點,我會怕。」女孩死命抓著前方男孩的手臂,身體顫抖地靠著他。

    「小夢,你怎麼這麼膽小,不是叫你別死拉著我嗎?」小壯皺緊眉頭。

    「我會怕嘛!」

    屋內的窗戶因為外頭的風而發出詭異的聲響,有風從縫隙透進屋內,形成一道涼風,更顯陰森。

    小夢更緊抓住小壯的手臂,怎樣都不放開。

    「別抓那麼緊啦!」早知道就不帶這個麻煩精來。小壯心中不停地抱怨。

    「涵,你怕不怕?」小夢問著身後的女孩,伸出小手拉住她的手。

    「還好。」

    其實她並不想跟來的,奈何這是社團對新進社員的測膽試驗,要進社團就得通過試膽訓練。

    「我好怕喔!學長學姐他們真過分,居然要我們三個人一組進來試膽,沒通過就不能進社團。要不是看在這個社團帥學長比較多的份上,我才不幹哩!」小夢開始抱怨。

    「你就只為了這原因?」天吶,有人為了這麼荒唐的原因來選擇社團的嗎?白柔涵只覺得自己要昏倒了。

    「當然,你沒見到我們社長有多帥嗎?他可是全校女同學的偶像耶,就算把不到他,待在他身邊養眼也好。」

    「小夢,你真是發花癡耶!」

    小壯很不能苟同,喜歡的女孩在自己面前說哪個男孩好、哪個男孩長得好看,總是會不舒服。

    「我就是喜歡。」

    「我不跟你一起走了!」小壯生氣地甩開小夢的手,一轉眼就跑得不見人影,留下錯愕的小夢。

    「小壯!」看著四週一片漆黑和容易令人聯想起不好事物的氣氛,小夢急得大喊,眼淚瞬間奪眶而出。「該死的小壯!」

    「小夢,你別哭啊!」白柔涵忽然覺得自己選擇這個社團,其實是個錯誤。她摟緊小夢的肩膀安慰著。

    倏地,四周響起了異常的聲響,小夢哇的放聲人哭,反身抱住白柔涵。「涵,我怕——」

    「我們先出去好了。」

    白柔涵摟著小夢往樓梯方向走,其實她也被小夢的膽怯感染,不禁對四周的詭異氣息毛了起來,腳步更加小心。

    「涵,如果我們就這麼出去了,還能進社團嗎?」小夢忽然問,臉頰掛著兩行清淚。

    「大概不能吧!」半途而廢不被嘲笑就已經很不錯了。

    「那……那我們再繼續往裡面走好了。」

    小夢停下腳步。

    「小夢,你不是怕嗎?」

    「可是我想進這個社團啊!而且,如果半途就怕得跑出去,會被笑耶!」小夢深吸口氣讓眼淚打住。

    「你確定嗎?」

    白柔涵望著小夢那張猶豫不決的臉。

    「我……我……確定。」如果真被嚇死,就是她自己活該。

    「那好吧,我們就繼績往裡面走好了。」

    白柔涵拉著小夢的手往反方向移動,經過了好幾扇門都沒發生異樣的事,而小壯早就不知跑哪兒去了。

    「好像……也沒什麼嘛,就是一幢破破爛爛的房子而已。」因為沒事發生,小夢的膽子忽然間變大許多。

    她望見走廊最底端有扇比別的門都還來得新的門,好奇心的驅使下,她想一探那扇門的背後有些什麼,隨即拉著白柔涵的手往那方向移近。

    在快接近那扇門的當兒,白柔涵清楚感受到由身後傳來兩道熱切的注視,她不敢轉頭,身子不由自主地打起寒顫。

    小夢也感受到了她的反常,轉頭問:

    「涵,你怎麼了?」

    「我……我覺得身後好像有人在看我們。」白柔涵緊張得吞吞吐吐。

    「什麼!?」小夢緩慢地移動步伐,透過白柔涵的肩窩清楚地望見她身後那道黑影和兩道熾熱藍光。「涵……涵……」

    「怎樣?」

    白柔涵直覺地想轉過身去一探究竟,但轉身動作被小夢阻止。

    「別轉頭!」她小聲咆哮。「我們快點離開這裡——」

    小夢一個勁兒地拉著白柔涵的手死命往前奔,找到第二個樓梯,快速奔下樓。

    年久失修的樓梯不堪兩人這麼折磨,在白柔涵的重踩下,朽木被跺爛,白柔涵驚叫一聲即往下掉,落在滿復爛木的隔間裡。

    而跑在前頭的小夢被身後震天的聲響嚇到,更加死命往前跑,直想跑到外頭去找學長學姐們救人……

    ×     ×     ×    

    二樓的黑影在一瞬間消失無蹤,下一瞬間,即出現在一樓樓梯間,一對閃閃發亮的眸子在黑暗中更顯突兀,一抹水銀色的光亮在空氣中飛散。

    身受重傷的白柔涵只覺得自己的身體騰空而起,原本身上發疼的部位卻慢慢失去疼痛的感覺,但她的眼睛睜不開,就如同在熟睡、意識卻清醒般,身體變得好沉重、好難過。

    她呻吟一聲。「嗯……」

    感受到身體被放在一處冰涼地板上,接著便是好多嘈雜的聲音,有她熟悉的,也有陌生的,直到刺眼的光亮在她眼前晃動,她才勉強睜開眼青。

    「覺得怎麼樣?」

    當她睜開眼,第一個映人她眼簾的竟是社長冉砦紳那英俊焦急的臉孔,他正急切地拿著燈在她眼前晃動。

    「沒……沒事。」

    她支起身子卻被他阻止,下一瞬間,人已被騰空抱起,而抱她的竟是全校的偶像,英俊的冉砦紳。

    「我自己可以走。」

    「別跟我爭,誰都知道你受傷了。」他的語氣顯得不悅。

    「可是……」

    若被別的女同學看到,往後她就別想有好日子過了。

    炯炯有神的雙目生氣地瞪她一眼,令她只能乖乖地閉上嘴,任他抱著她出去。她已經準備好接受全校女同學的唾棄了。

    ×     ×     ×

    當眾人離開之後,原本差點被小夢打開的那扇門後頭,傳出了細微聲響,交雜著三個男子的談話。

    其中一人的髮色隱約透著一絲火紅,他的名宇叫閻羅炙,水藍的大眼盯著窗前的男子,似在審視。

    「你的行為很反常。」

    「在平常,你是不會這麼做的。」另一個髮色透出金色的男子跟著詢問,他的名字叫閻羅塵。

    「何以見得?」

    窗前男子的視線焦點鎖定在屋外那遠去的浩蕩人群,膠著在被一個男人抱著的女子身上。

    「你竟然救了她,洌!」閻羅塵始終以一種近乎責備的語氣詢問閻羅洌。「洌,我們到凡間來,不是為了救人,為了什麼你該很清楚,別要我再提醒你一次。」他冷冷地警告。

    他知道身處凡間是為了什麼,為的是替父親完成任務,完成緝命、索魂、捉魄的任務。

    他們三個都是撒旦之子,三個人來到凡間已有數百年的時間,運用自身的力量完成每一項任務。

    閻羅塵代表了土,他有雙巧手,而奪取人命的工具即是畫,以作畫索魂,和地獄聯絡的方式,更是透過塵土的效力。

    閻羅炙代表了火,他的奪命工具是小提琴,他也只為「特定人士」拉奏小提琴,命該絕的人才能聽見他的琴聲,和地獄聯繫的方式便是火焰的效力。

    而他,代表了水,以在人間擔任殺手的工作來緝命,也同樣擁有支配水的力量,借由水和地獄聯繫。

    他們三人在這人世間,算存在也算不存在,凡人的軀體只是形式,而真正的實體只是一抹靈魂,永不消逝、蒼老的靈。

    「你如果真嫌沒事做,來幫我。」

    閻羅炙生性火爆,說話老是沖得要命。

    當遠方的人群消失,閻羅洌才轉過身,望著閻羅炙和閻羅塵。

    「我有我的任務。」

    閻羅洌的語氣總是如此冰冷,俊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反應。

    「你今晚的反應太過反常,這不禁讓我有些擔心。」閻羅塵狐疑地瞅著他。

    「擔心什麼?」閻羅洌拿起矮桌上的白色瓷槍,套進腋下的槍套裡,整整黑色西裝,撥弄著夾雜水銀色髮絲的前發。「我做事自有分寸。」

    二話不說,閻羅洌像陣狂風,轉眼間離開了房間。

    「我覺得洌的行為很怪異。」

    閻羅炙回頭望向一旁眉頭深鎖的閻羅塵。

    如果他的猜測沒錯,洌似乎……太過熱心了。

    不過,或許是他的直覺有誤吧,洌不可能會喜歡上一個凡間女子,而且還是個小女孩。

    閻羅塵瞇起深邃的藍眸。

    一向冷酷的閻羅洌……

    ×     ×     ×

    被送回家後,白柔涵便一直昏睡,大概是打了破傷風針的關係吧,她只記得自己從二樓樓梯摔下來,墜地的力道非常重,她的背是先著地的。

    不過她依稀記得,有人將她抱到離大門極近的地板上,她想睜開眼,卻連最簡單的睜眼動作都無法做到。

    那擁抱的感覺是如此美好,甚至讓她忘了身體上的疼痛,所有的傷痛好似在一瞬間全消失不見。

    從二樓墜下,不該只是腳扭到而已,應該還有更嚴重的傷,可是她全身上下除了足踝外,沒有任何的傷痕,在是很不可思議!

    當父親見她被人抱回家、全身髒兮兮甚至受了傷……

    焦急、憤怒、擔憂全寫在父親臉上,他眼中充滿著哀愁,一言不發地盯著她,召來醫生替她檢視身上有無其他的傷。

    那夜,父親坐在床邊一直守候她到天亮。一夕之間,她竟覺得父親蒼老了許多。

    身體髮膚,受之父母;父親會憤怒、會傷心是必然的,畢竟,這世上只剩她和父親兩人相依為命。

    她覺得好對不起父親,她該好好照顧自己喲,而不是這樣讓父親傷心。

    她睜開眼,待適應了屋內的光線,便注意到床側的陰影。

    「爸!」無力的聲音帶著一絲虛弱。

    白雲義從迷濛中醒來。「醒了,感覺怎麼樣?」

    他整整被子。

    「爸,對不起,讓你擔心了。」看著父親日夜不休的坐在她床邊照顧她,她就覺得好愧疚。

    黨內的事情已經讓父親忙得不可開交,連最基本的休息時間都被剝奪了,她竟然還不照顧好自己,讓父親更加擔心,連睡眠時間都沒有。

    白雲義愛憐地揉揉白柔涵的頭。

    「傻孩子。」

    「爸……」眼淚一滴滴落下,一張小臉蛋皺成了一團,她朝父親伸出雙手。

    白雲義抱緊她,聲音哽咽地道:

    「以後別再這麼嚇爸了……」

    「不會了,不會了……」她在溫暖的懷中不停搖頭。

    「爸不能失去你,小涵。」已經失去了愛妻,他不能再忍受一次失去最愛的心痛。

    「爸,都是小涵不對,小涵不該沒顧好自己,咆到那麼危險的地方去玩。」她雙肩不停顫抖。

    「別哭了……別哭了……」他推開她,輕柔地試去她頰上的淚,隨後在她額際落下輕吻。「以後別再調皮了。」

    「嗯!」她啜泣著,毫不猶豫地點頭。她不會再做出任何會傷害到自己的事了,免得讓父親擔心。

    這時,一陣敲門聲響起,管家站在門口恭敬地道:

    「老爺,有小姐的訪客。」

    白柔涵不解地看著父親。一時想不出有什麼人會來找她?

    「請客人上來。」白雲義開口道。

    「是!」

    「小涵,把淚擦一擦。」他替她擦拭頰上的淚珠,開玩笑地道:「愛哭鬼,眼睛都哭紅了,像只白老鼠。」

    「爸!我哪裡像白老鼠了。」

    她不滿地噘起小嘴,以手背擦掉臉上的淚。

    「白伯父您好。」一道沉穩好聽的聲音打破白氏父女間的對話。

    白雲義很是欣賞眼前的男子,風度翩翩,雖然長相有些稚氣,但他的行為、話語卻有讓人不得不注意到他存在的霸氣,彷彿他的存在是為了受人注目。

    「好、好。」白雲義轉頭對女兒道:「爸到黨裡去一趟,你好好陪你朋友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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