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很想惹你 第五章
    杜小嵐從澳洲回到台灣的第一件事,就是立刻銷假回到「發坊」上班。

    她目前最不想做的事情,就是待在家裡胡思亂想。她和管浩元家就在隔壁,管伯伯、管媽媽偶爾會過來串門子。以前的她,可以嘻嘻哈哈地陪他們在視聽室裡唱卡拉OK,但是,她現在和管浩元出了「那種狀況」,她連看到自己爸媽都會結巴了,更遑論是看到管伯伯、管媽媽了。

    況且,不是她疑神疑鬼,她真的覺得打從她回到家之後,爸媽的眼睛就頻頻盯著她看,好像要等她說出什麼石破天驚的話來一樣。她懷疑爸媽早就知曉管浩元也住在那座高爾夫俱樂部裡。

    不管啦!反正她要徹底地忘了管浩元和那個十八限的夜晚啦。

    杜小嵐站在「發坊」門口,深吸了一口氣,眉飛色舞地衝入同事堆中,左摟右抱了起來。

    「周老大,我回來了!各位兄弟姊妹們,我回來了!」

    在同事雀躍的問候聲中,杜小嵐以散財童子姿態,將那一大袋從機場買回的澳洲特產逐一分發,引起了同事們的一陣驚喜喧嘩。

    她知道朱建民一直在看她,當然也不會沒看見Landy的兇惡眼神。

    不過嘛,她現在可沒心情理會那些閒雜人等。杜小嵐一聳肩,轉過身,來個眼不見為淨。

    「玩得還愉快吧?」「發坊」老闆周老大用力一拍杜小嵐的肩膀。

    「謝謝周老大關心,依然頭好壯壯。」杜小嵐立正站好,行了個軍禮。「報告,由於送給老大、老大老婆及老大未來小孩的無尾熊家族玩偶,體積過於龐大,是故不便帶來店內引人側目。」

    「阿鳳和肚子裡的寶貝一定會很高興的。」周老大笑著說道。

    他和娛樂界的關係不錯,所以「發坊」向來在圈內頗富盛名,而小嵐則是除了他本人之外的第一把交椅。小嵐剪髮技術佳,不愛計較,熱心助人,個性豪爽又不愛八卦,只有朱建民那種大笨蛋,才會不懂得珍惜。

    周老大抬頭瞪了一眼畏縮在角落的朱建民,很想把他叫過來教訓一下。

    「老大,你這幾天有沒有空,幫我換個髮型?」杜小嵐扯了下周老大的手臂。

    「又想換髮型了?心情又不好?」杜小嵐心情不好時,就會在頭上大作文章。所以,一頭發絲留來留去都還是在及肩長度,永遠像個孩子似的。

    「唉唷,在周老大還沒開滿十八間分店前,我的心情怎麼會好呢?」杜小嵐擠出一個笑容,很用力地笑著。

    她越不開心的時候,就越是要逼自己笑,笑久了,心情也就真的變好了。

    「看在你嘴甜的分上,老大本星期日親自幫你燙頭髮如何?」周老大偷偷在她耳邊說道。

    「贊啊!」杜小嵐馬上勾著周老大的手肘,原地繞著圈圈,歡欣鼓舞地擺出印地安人的慶功姿態。

    「到時候,我再偷偷傳授你幾招。」周老大小聲地說道,對於他心愛老婆徐鳳的閨中密友自然是多偏心了一些。

    「老大!我快要痛哭流涕了。」杜小嵐舉高雙手,不斷躬身做出膜拜的動作。誰都知道老大燙的頭髮自然飄逸到不行,她就這一招還沒偷學到徹底成功。

    「平身。」周老大被逗得很樂,開心地拍了拍她的頭。「你既然銷假回來上班了,那你的客人就自個兒接手吧,老大要帶老婆去喝下午茶了。」

    「沒問題。」反正她現在很需要有事情可以做。「今日來一個剪一隻、來兩個殺一雙啊!」她那氣貫丹田的娃娃吼聲,讓店內職員全笑了起來。

    杜小嵐和老大揮揮手告別,走到自己黃藍相間的工作空間裡,把她吃飯的傢伙全都仔細地檢查一遍。

    剪髮包OK!發卷OK!長短肩卷梳也通通OK!電棒夾OK!咦……她的日本小桃紅吹風機呢?杜小嵐一格一格地拉開抽屜,卻始終遍尋不著小桃紅的身影。「誰拿了我的──」

    「小桃紅還你。」朱建民拿著小桃紅吹風機站到她的面前、打斷了她的話。

    「我說過一百遍了,如果非得借用別人的吹風機,用完了之後,就該馬上物歸原處。」杜小嵐瞪他一眼,覺得他倚著椅子的姿勢歪歪斜斜的,很討人厭。

    「對不起嘛,有人把我的吹風機拿走了。」朱建民給了她一個「你知道的」的微笑。

    「那你就該去把自己的吹風機找出來,而不是拿我的去充數。」全店會拿他那把騷包水鑽吹風機而不覺得羞恥的,就只有一個人──就是他的女朋友Landy。這是眾所皆知的事情。

    「寶貝,說話口氣別這麼嚴苛嘛。」朱建民朝她擠眉弄眼一番後,再附贈上一個笑容。

    杜小嵐抿緊唇,忍住罵人的衝動。她不想浪費唇舌!

    她轉過身,從她的袋子裡拿出新寄到的美發書,擺上美發椅前的白色木架,再順手拿起一塊棉布,擦拭著她鑲著黃藍兩色馬賽克磁磚的鏡子。

    「喂,你收到我的簡訊了嗎?」朱建民湊到她身邊,低聲地問道。

    杜小嵐瞄他一眼,不置可否地未發一語。

    好吧,她承認她是個會記仇的人。自從她和朱建民分手後,她怎麼看他就是覺得不順眼,怎麼看他就愈覺得自己當初的眼光有問題。

    她甚至覺得她答應和朱建民交往,可能只是當時針對管浩元一天之內連續三次嘲笑她沒有男朋友的一種賭氣行為。所以,追根究柢,都是管浩元的錯!杜小嵐在心裡再記了管浩元一筆帳。

    「收到我傳給你的簡訊了嗎?」朱建民的肩膀與她輕觸著,一手撐在鏡面上擋住她的路。

    「你是指那封寫著什麼『我很想你』的簡訊嗎?」杜小嵐皮笑肉不笑地望著他,等著看他能變出什麼把戲。

    「你開心嗎?高興嗎?」朱建民興奮地問道。

    「你是豬頭嗎?」杜小嵐雙臂交叉在胸前,不客氣地問道。

    她的不友善讓朱建民的臉頰抽搐了一下,緊張得猛扯著頸間銀煉。

    杜小嵐瞇起眼,認真地對朱建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會兒。

    朱建民長得還算清秀,滿有幾分日本偶像味道。穿著打扮向來時髦,只是對腦袋裡的東西不大注重,不愛思考,喜歡別人幫他規劃好未來。

    他提出分手時,她其實並不痛苦。因為早在他們交往的中後期,她就已經開始對他的事事沒主見及猶豫不決,感到不耐煩了。

    是因為她的不耐煩,所以朱建民才劈腿的嗎?沒法子,她和人針鋒相對慣了,實在沒法子忍受身邊拴著一個凡事不能作主的男人。

    「小嵐、小嵐……」朱建民扯扯她的袖子,撒嬌地說道。和Landy交往後,他才知道小嵐有多適合他。

    像Landy那種女人,除了上床方便之外,既愛花錢又不會賺錢,一無是處。不像小嵐家世背景好,爸爸是建商,財力背景雄厚,既不會亂髮大小姐脾氣,也不會逼問他過去的戀情。

    「幹麼啦?不要亂碰我!」杜小嵐沒好氣地瞪他一眼,抽回自己的手。

    「你還在生我的氣,對不對?我只是一時糊塗,我現在想清楚了。」朱建民乾笑了兩聲,臉色有些蒼白。

    「朱建民,你什麼時候進化成會『想』的人類了?」杜小嵐阻止他開口,繼續快人快語道:「我們現在就把話給說清楚吧,你那幾封簡訊如果是在兩個月前傳來的,我可能還會比較開心一些,但是,我現在對你已經完全沒有感覺了。」

    杜小嵐知道同事們的目光都在觀看著他們,但她卻沒有因此而特意放低音量。她自認為無愧於心,幹麼要用螞蟻音量說話啊?

    「你小聲一點。」朱建民不安地左右張望著,目光卻旋即一陣呆滯。

    「幹麼,怕Landy聽到啊?」杜小嵐沒好氣地隨著他的目光一看,就看到了Landy怨主母的眼神。

    「我說最後一次!本人對你一點興趣都沒有,如果兩位的感情出現了任何問題的話,麻煩自行解決,不要想用逃跑或者是吃回頭草這種孩子氣伎倆來處理。」杜小嵐眉頭一揚,拿起一把髮梳當麥克風,就開始沒完沒了地教訓起人了。

    朱建民尷尬地低下頭,臭著一張臉,走也不是,站著也彆扭。

    「嵐妹妹,第一組預約客人到。」櫃檯小姐大聲說道。

    「瞭解,請客人直接進來。」杜小嵐往大門口一看──

    當紅的新生代演員小桃子,正朝著她走來。

    「小桃子,你時間算得還真準,我剛銷假回來上班呢。」杜小嵐笑嘻嘻地迎了過去。

    「我跟你們店長說你一回來就馬上Call我,我不習慣讓別人動我的頭髮。」小桃子和杜小嵐勾肩搭背了起來,奇怪地看了一眼那個站在美發椅邊的男人。

    「麻煩讓一讓。」杜小嵐用眼神暗示朱建民可以走人了。

    「我再打電話給你。」朱建民小聲地說道,眼睛卻是停在小桃子臉上。

    「沒必要吧。」杜小嵐不客氣地把朱建民往外一推。

    「我再打電話給你。」朱建民自以為很帥氣地把他金褐色的長髮往後一撥,這才離開了杜小嵐的工作區。

    「男朋友嗎?」小桃子低頭跟杜小嵐擠眉弄眼了起來。

    「『前』男友啦。如果早知道辦公室戀情這麼麻煩,就不蹚那渾水了。」杜小嵐調整著美發椅的高度,在閒聊之間開始進行她今天的第一份工作。「美女,請上座。今天要做什麼服務呢?對了,你要不要換個髮色,今年秋冬流行的──」

    杜小嵐這一站,就是三個多小時──客戶則是從新生代演員小桃子,換到了劇壇大腕李大哥。

    她的手裡忙著打理三千髮絲,嘴巴也不停地和客戶東南西北地聊著,畢竟客戶們都是她的朋友,也都有一些心得點滴要和她分享。

    等到李大哥給了她一個飛吻告別後,杜小嵐趁著空檔衝去上廁所。

    她才出廁所門,看到工作夥伴們正在訂購午餐餐點。

    「小王,幫我訂一碗乾面,謝謝。」杜小嵐走過Landy身邊,神態自若地對其他同事交代道。

    Landy看了她一眼,臉部表情很僵硬。

    「嵐嵐,你的第三組客人已經到了,他們在會客室等你喔。」櫃檯口氣興奮地對杜小嵐說道。

    「收到。」杜小嵐直接往外頭的會客室跑,還不忘回頭交代道:「我的面要多一點蔥和辣椒喔──」

    「哈囉,我是杜小嵐,久等了。」杜小嵐推開會客室的銀色大門,元氣十足的聲音卻突然變成了尖叫:「管浩元!你、你、你怎麼來了?」杜小嵐腦中一片空白,臉色變得慘白。

    管浩元右手放在口袋裡,嘴角似笑非笑地往右邊一勾。

    杜小嵐視線隨之一望,這下子全身血液全都逆流到腳底了。

    「爸、媽、管伯伯、管媽媽!你們怎麼全來了?」杜小嵐踉蹌地後退了一大步,抵著會客室門板,背脊猛冒冷汗。

    糟糟糟,難道管浩元把他們之間發生的事全都告訴雙方家長了?

    「管浩元,你──」她瞪著管浩元,顫抖的問句卡在喉嚨裡,怎麼樣也發不出來。

    「我怎麼樣?」管浩元無事人般地喝了口茶,存心讓她繼續提心吊膽。誰讓她竟敢趁著他洗澡時,偷偷走人!

    「你有沒有……」她壓低聲音,一臉威脅地朝管浩元逼近一步。

    管太太在此時握住了杜小嵐的手,輕柔地拍了拍。「小嵐啊,你先別急著找浩元聊天,我們正巧到附近來,一塊去吃中飯吧。到時候你們兩個小孩想聊多久,就聊多久。」

    管太太朝她燦然一笑,好看容顏與兒子有著七分的神似。

    冤枉啊,管媽媽!我才不是想跟你兒子話家常,我是想捏死他!杜小嵐的心裡鬼哭神號著,氣息粗重地上下起伏著。

    「小嵐,你在生氣嗎?」管太太小心翼翼地問道。

    「沒有。現在是上班時間,我可能無法跟你們一塊出去吃飯。」杜小嵐擠出一個苦笑,有氣無力地說道。她一點都不想和管浩元聊天,誰知道會聊出什麼結果來?

    「放心吧,我已經先打電話跟你們周老大報備了,他說我們就是你的第三號客人,可以把你帶出場兩小時喔。」杜太太開心地宣佈道。

    「嵐嵐又不是酒家女,說什麼帶出場。」杜先生不以為然地挑剔老婆的語病。

    「嵐嵐啊,浩元難得回國,我們六個人好久沒一塊吃頓飯了,對不對啊?」瘦高的管先生心情極好地微笑著。

    「是啊,是啊,這附近嵐嵐比較熟,就讓她帶我們去吃飯好了。今天我請客。」杜先生豪邁地說道,啤酒肚隨著笑聲而輕輕震動著。

    杜小嵐看著每一張笑嘻嘻的臉孔,她緊捏著拳頭,內心頻頻揣測個不停。

    大家現在是在耍什麼相親相愛的把戲嗎?這群人為什麼偏偏選這種尷尬時刻一窩蜂出現呢?

    杜小嵐瞇起眼,懷疑的目光直射到管浩元臉上,想從他那裡得到一些蛛絲馬跡。

    管浩元什麼話也沒說,只是給了她一個艷光四射的笑容,笑得她小鹿亂撞兼心頭發寒;笑得她猛打冷哆嗦,不停地後退;笑得她神色慌亂,兼以口中喃喃自語道:「我想還是不要──」去好了。

    「走吧。」管浩元二話不說地攬住她的肩。

    「我說我不要去!」杜小嵐音量才飆高幾度,馬上便招來媽媽的柔聲斥喝。

    「浩元又沒犯到你,你說話口氣幹麼那麼沖,真沒禮貌了。」杜太太對女兒搖搖頭。

    媽啊!管浩元何止惹到我,他基本上是把人家給吃干抹淨了啊!杜小嵐在心裡吶喊著,偏偏卻是有口不能言,只能氣脹了一張俏臉,怒火騰騰地瞪著管浩元。

    嚇!管浩元的臉幹麼愈靠越近?

    杜小嵐屏住呼吸,拒絕讓他身上的杉木香氣干擾到她。她就不信在大庭廣眾之下,他敢對她亂來?

    可是──他的眼睛幹麼靠得這麼近?幹麼那麼亮?亮到好像在對她放電一樣。杜小嵐微張著紅唇,呼吸錯亂了起來。

    「你如果敢不跟我們去吃飯,我就把事情全都抖出來。」管浩元的手繞過她的身側,彎身握住門把開門的同時,附耳在她的髮絲上留下了一句威脅低語。

    杜小嵐呆若木雞地站在原地,一時之間不知該做何反應。

    「怎麼不走呢,嵐嵐?」管浩元故意柔聲喚著她的小名,還難得地給了她一個深情的凝視。

    「如你所願,我馬上就走!」杜小嵐咬牙切齒地說完話,立刻板起臉一馬當先地衝出「發坊」。

    她發誓她要趁著管浩元睡覺時,把他剃成一顆大光頭,以平復她被他欺壓多年的有口難言。

    但是,在那之前,她必須先提防自己被管浩元的暗箭射中落馬。這個傢伙究竟是想怎麼樣嘛?!

    杜小嵐頭也不回地走過斑馬線,率先衝入「發坊」對街的川粵小館裡。

    這不是管、杜兩家第一次聯袂出來吃飯,卻是杜小嵐這輩子最如坐針氈的一次。

    川粵小館的包廂裡,六人同坐一張四方大桌。靠門的東邊沒排任何座位,雙方家長各據方桌兩側的西、北方位,而兩個小輩自然是並肩而坐於南邊的位置上。

    「這間館子倒是有意思!粵菜不重辣,他們卻偏偏搭上一味川菜。待會兒倒是要試試,是不是兩種菜系都做得好。」愛吃的杜先生已經開始研究起菜單了。

    「多虧了嵐嵐細心,記得我先生愛吃辣,我和浩元則是不大吃。」管太太朝著杜小嵐微笑著。

    「嵐嵐本來就應該記得這些事的。記不記得她十五歲時,我和我先生出國半個月,她在你們家借住,回來之後她對你的手藝讚不絕口呢!」杜太太說得可眉飛色舞了。

    「對啊,那時候浩元每天載她去上課。嵐嵐的老師還以為她交了男朋友,而且嵐嵐還抱怨她就是因此而沒人追呢……」管太太也笑了,總覺得這兩個孩子的新鮮事就是多到說不完。

    「兩位大美女,快點點菜,好不好?我肚子餓了。」杜小嵐連忙登高一呼,就怕別人把話題直往他們兩人身上扯。

    家長們總怕孩子餓著,二話不說,馬上研究起菜單,而杜小嵐則是乘機對著身邊的管浩元發飆──

    「管浩元,你跟他們說了那天的事情了,對不對?」杜小嵐揮手讓他低下頭來,壓低聲音對他咆哮著。

    「我沒有。」管浩元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燙嘴的桂花烏龍。

    「沒有的話,他們四個哪會同時出現?你一定有。」杜小嵐邊說話,邊揉按著發酸的臉頰。要命,一邊咬牙切齒、一邊壓低聲音說話,還真不是人幹的事。

    「我什麼都沒說。」管浩元放下瓷杯,黑黝目光直接撞入杜小嵐的眼裡。和一個喝醉酒的女人發生關係,不是什麼太光彩的事,他沒必要拿出來說嘴。

    「鬼才相信你的話咧。你不覺得他們今天無論說什麼,都硬是要把話題轉到我們兩個身上嗎?」杜小嵐偷瞄了大人們一眼,發現他們果然正對著兩人的方向不時竊竊私語著。

    「那是你心中有鬼。」管浩元回了她一句,看了雙方家長一眼。

    她在「發坊」一看到他就結巴,一進到「川粵小館」就挨著他拚命說悄悄話,這種異常舉動,怎麼可能不引來家長們的側目嘛。

    「瞧瞧你們兩個,什麼時候感情好到可以互咬耳朵了?」杜太太笑著指揮服務生放下幾盤小菜。她把女兒安排到澳洲高爾夫俱樂部一事,是大家一致贊同的。誰讓他們兩家感情向來好,女兒「又」剛好和男朋友分手,而管太太「又」不小心發現管浩元的相本裡,擺的不是他和嵐嵐的合照,就是嵐嵐的獨照。

    這樣驚天動地的大事,他們當然要出馬幫忙推一把。畢竟小嵐和浩元,可是青梅竹馬哪!

    「你們兩個小時候感情可好了,你們還記得吧?」管太太把小菜轉到孩子面前,笑容滿面地說道。「你們兩個那時候會一起去看電影,交換爆米花吃,還經常因為意見不合嘔氣,一星期不說話。」

    杜小嵐一臉茫然地看著餐桌上的燒乳鴿和鼓油雞,覺得管媽媽說的回憶好像是八百年前發生的事一樣,超不真實的。

    「你全忘光了,對不對?」管浩元拿起一盤丁香花生,撥了一些到她盤子裡。

    「誰說我全忘了,我記得我吃甜的爆米花,你吃鹹的。」杜小嵐挾起辣丁香,洩忿似地嚼啊嚼地。

    光看這陣仗,還有管浩元那雙沒有表情的眼睛,她就覺得餐桌底下埋了一顆定時炸彈,說不準什麼時候會爆炸,害她只好靠著猛吃來發洩壓力。

    杜小嵐塞了滿口食物,咬得喀啦喀啦響。

    「不簡單嘛,我還以為你得了失憶症,發生過的事,拍拍屁股就想不認帳了。」管浩元一語雙關地說道。

    杜小嵐拿著筷子的手顫抖了一下。

    「不重要的人事物,我會自動刪除。」她重重放下筷子,反守為攻,不客氣地回嘴。要她悶聲站在挨打的位置,辦不到!

    「是啊,跟電腦一樣嘛,記憶體容量不夠時,就會自動刪除部分記憶。」管浩元嘲諷地說道。

    他居然敢拐著彎嫌她笨?杜小嵐眼眸一瞇,直接挾起一筷子涼拌辣魚片,硬塞到他的嘴巴裡。「你吃飯啦,吵死了!」

    管浩元握緊拳頭,為了顧及形象,他不便在眾人面前吐出魚片,只好很快地把食物吞進去,再端起茶,拚命地灌了好幾口。

    「咳咳、咳咳──」管浩元抓著茶杯,咳到脹紅了臉。

    「小嵐,你忘了浩元不吃辣嗎?」杜太太瞪了女兒一眼,快手把一壺茶遞到女兒手邊,要她為管浩元倒茶。

    「我記得啊,所以才故意請他吃麻辣魚片的。看看是這道菜辣,還是他的舌頭辣嘛!」杜小嵐不情願地幫管浩元倒了杯茶,還不忘挑釁地冷哼一聲。

    眾人聞言,全都哈哈大笑了起來。

    管浩元拿著餐巾紙,拭去眼角被辣嗆出的淚光。很好,他原本打算找她私下談談的,沒想到她現在居然和他槓上了,那就休怪他不給她留面子了。

    「你們還真像歡喜冤家。」管先生笑看著兒子的狼狽模樣,心情極佳。

    有嵐嵐這種總是笑嘻嘻的媳婦和杜家這種好親家,以後家裡的氣氛一定會好到不行的。

    「嵐嵐啊,我聽浩元說你們兩個在澳洲俱樂部裡遇到了,是不是啊?真巧哪!」管太太笑咪咪地開口進行第一回合的偵查。

    「是啊,好巧喔。」杜小嵐正襟危坐地坐直身子,唇角肌肉七抖八顫地擠不出一個笑容來。

    終於,來到正題了!

    「浩元還說你在那裡喝醉了兩次。你啊,簡直愈大愈不像話。」杜先生斥責著女兒,不過神色不甚嚴峻就是了。

    杜小嵐抓住餐巾紙,好拭去手心裡因為緊張的發汗。

    管浩元好整以暇地喝著茶,完全不動聲色。

    「你們兩個人有一起出去吃飯,還是一起去參加什麼宴會嗎?」杜太太滿臉期待的看著女兒。

    杜小嵐心頭緊繃的那根弦,一下子被人剪斷,反彈的作用力撞得她七葷八素。她一臉憤怒地轉向管浩元,怒吼出聲:「你剛才還給我裝蒜,你明明就是全說了嘛,對不對?」

    管浩元無辜地雙手一攤,拿起筷子挾了一片乳鴿,看著她的眼眸,慢條斯理地吃了起來。

    「管浩元,你回答我的問題啊。」杜小嵐氣急敗壞地抓住他的手臂,阻止他吃東西。

    「我只告訴他們你剛才聽到的那些事,但是──」管浩元反掌握住她的手腕,炯炯目光鎖住她的視線,在她驀地打了個寒顫之際,他以一種清晰無比的聲調緩緩地說道:「我沒告訴他們『那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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