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打物語 第五章
    早晨。

    辛偉忠又出現在病房中,他的手裡提著杜曉秋最愛吃的皮蛋瘦肉粥;他一早就麻煩母親起來弄,卻不敢說是要給曉秋吃的。他偷偷摸摸的找了個有蓋子的小鋼杯,裝了滿滿的粥,好像做了什麼虧心事的輕手經腳出了門,深怕被逮到似的。

    到了病房,果然看到醫院送來的早點,杜曉秋碰都沒碰,她半躬在病床上看著報紙,精神不錯,一見是他,她把頭都埋進報紙裡。

    「對一個給你送早點來的人這種態度,可見你這個人不知道心存感激。」

    「如果我覺得你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我要存什麼感激心?」她放下報紙,既然病房就只有這麼點地方大,除了面對他,就只有跳窗一途,她選擇面對他。

    「看來我只好杷早點帶回去。」他故作遺憾。

    「是什麼?」

    「皮蛋瘦肉粥。」

    「等一下。」本來她的肚子不是很餓的,但現在真的餓了。「我要吃!」

    「我以為你很有骨氣。」

    「我以為你不會記得。」

    「你錯了!」他一個既怪她也恨自己的表情。「和你有關的事我全都記得,我記得你愛吃什麼,喜歡穿什麼顏色的衣服,討厭那個電影明星,常出什麼糗事,我全都忘不了。」

    她看了他一眼,沈默的吃起粥,他已經表明了恨她的態度,但為什麼又要給她送粥、逗惹她?如果他只是想傷害她、報復她,他根本就不需要對她好、這麼細心,他到底是怎麼想的?還有那個叫葛什麼的女歌星--

    「你的女朋友不介意你這麼做吧?一大早給前任的未婚妻送粥。」見他不語,她只好打破沈默。

    「她不介意。」他討厭杜曉秋提到這點。「『前任』的嘛!」

    「那她好肚量。」

    「她曉得尊重我,凡事替我著想。」

    「那你這回可找對人了。」杜曉秋微微的諷刺著。「這種女人不多了,尤其是在演藝圈裡!你這回可真是經過精挑細選,不會再出錯了?」

    「當然!錯一次可以被原諒,錯第二次就沒有任何的藉口可以講。」

    「結婚時別忘了請我。」她乾笑。「金童玉女!」

    「別淚灑禮堂。」

    她放下湯匙,蓋上鋼杯的蓋子;再吃一口她就會吐出來,是他的話叫她反胃。  

    「辛偉忠!如果你是有心送粥給我吃,就讓我吃得舒服一點,如果你沒有這個心,帶著你的粥滾!」

    「你三年前的脾氣沒這麼大!」

    「你三年前說話也不會這麼惡劣!」

    「看來我們都變了。」

    「難道--」她話沒有說完。

    病房門邊站了個人,是辛偉忠先注意到的,他皺眉不悅的眼神使得杜曉秋順著他的視線回頭望,只見溫德明也提了袋早點站在病房門口,沒有走也沒有進來的意思,只是聽著他們的對話,不動聲色。

    辛偉忠知道那個人是溫德明。

    溫德明也知道自己面對的是誰。

    杜曉秋知道遲早會有這一天,她喃喃的介紹著他們,只見兩個男人同時的走向了彼此,帶著些許敵意的握了下手,順便打量對方,掂掂對方的斤兩,畢竟知己知彼,才能克敵制勝。

    「我必須走了。」辛偉忠說,看著杜曉秋。「祝你早日康復出院。」

    「謝謝!」她幾乎是尖聲的說。

    朝溫德明點個頭,辛偉忠走出病房,他知道自己控制得很好,既保持了良好的風度又沒出自己的洋相。下了樓,確定沒有人會看見時,他狠狠的用拳頭捶了牆壁一下,杜曉秋!你該死!

    而病房裡的氣氛也不是很好。

    「看來我的早點是多餘的!」溫德明自嘲的說:「你一定吃膩了三明治和牛奶。」

    「讓我靜一靜。」

    「一早他就讓你失去控制?」

    「你不懂!」

    「我懂。」他背靠在牆壁上,鎮定的一笑。「辛秀蕾什麼都跟我說了。」

    「你瞭解就好。」

    「我瞭解,特別是剛剛見了他之後。」溫德明臉上沒有什麼表情。「但是我不瞭解的是,當初你怎麼離得開這樣的男人?而既然你能離得開,為什麼不能對他忘情?」

    「因為我要完成理想。」她一歎。「所以我必須走。」

    「即使失去他?」

    「是的!」杜曉秋並不後悔她三年前的決定。「如果我放棄出國的機會嫁了他,我一輩子都會有個遺憾,懷疑自己的能力,懷疑自己有沒有成為一個設計師的本錢!我必須向自己證明我能,他能等我最好,不能等我我也無怨無悔!」

    「所以你一直不肯接納其他男人?」

    「沒有人比得上他。」

    「現在還是這樣?」

    「溫德明!我早說過你是一個朋友,我可以為你兩肋插刀!但是我不可能愛上你,我三年前就表示得一清二楚,我沒有玩弄你的感情。」

    「我以為我有希望。」

    「你沒有。」

    他的背離開牆壁,筆直的走向她。「你前幾天不是還絕望的想嫁給我嗎?」

    「我會及時恢復理智的。」

    「如果我到時堅持要娶你呢?」

    「我會逃婚。」

    「和他?」

    「如果他有興趣的話。」

    溫德明第一次嘗到失敗的滋味。從小到大,不管是求學或找工作,他通常是一帆風順,沒有什麼挫折,即使是在女人或是感情方面,但是今天他失敗了,他必須面對這個失敗,他可以有杜曉秋這個朋友,可以擁有她的友情,但是永遠不可能擁有她的心。

    「你會回英國嗎?」她憂心的問。

    「我和外商公司簽了約,起碼要做完兩年。」

    「台灣是個好地方,我可以--」她到底想說什麼?現在說什麼都嫌殘忍。

    「你會嫁給他嗎?有沒有這個信心?」

    「你也聽到、看到我們剛剛的情形、對話,我欠他!所以我現在處於下風,他好像又有個歌星女朋友,我自己也不知道他存什麼心,我希望自己知道怎麼做,可能到時我和他還是沒有結果。」

    「如果他先娶了別人,我只是假設。」他做出最後的努力。「你會考慮我嗎?」

    「溫德明!不管我和辛偉忠是不是有結果,我都不會嫁你。」她要溫德明徹底的死心。

    溫德明把他帶來的早點朝垃圾桶一丟,他臉上有抹慘不忍睹的笑意在,叫人見了鼻酸。「現在是我需要靜一靜了。」

    「如果我傷了你,我也不是有意的。」

    「沒有傷害,只是我的心突然多了好多缺口。」

    「別這樣!溫德明!」

    「我還得去上班。」

    「晚上來看我。」她不放心他。「帶束鮮花好嗎?」

    「為什麼不好?」他笑道,好澀的笑容。

    「我——」

    「別說了!」他搖頭制止她。「如果三言兩語就能解決感情的問題,那這個世界早就太平了,有些話你不必說我也能懂,有些話你就是說了也沒有用,我會調適我自己的,這是我的問題。」

    醫生正好這時來巡房,溫德明揮揮手走了,留下一臉無奈又無能為力的杜曉秋。這一切到底是誰的錯?誰該為這些混亂負責?

    *

    葛琳帶了副太陽眼鏡,不施脂粉的來到『凱悅』,她和辛偉忠約了喝下午茶,其實她該叫他一聲辛大哥的,因為裝保全設備而結識,詳談之下才知道辛偉忠是她哥哥高中時的同學,這下不僅收費打了對折,而且還相談甚歡,所以她才肯幫他那個忙。

    「見到他,她劈頭就訴苦。「我被我的經紀公司罵的好慘!」

    「我忘了你這種玉女型的歌星不能鬧花邊新聞。」辛偉忠滿臉歉意。「當時我太火了,沒有考慮那麼多的後果,不如我買個幾千卷你的錄音帶,這樣你的經紀公司或唱片公司見銷路沒有下滑,就不會排斥你交男朋友了!」

    她格格地笑。「這樣一來,他們會以為我有什麼靠山或是被有錢的大爺包了。」

    「你們那個圈子那麼複雜?」

    「你無法想像的。」

    「那我豈不是害你 」

    「也沒有這麼嚴重!」她朝他眨眨眼。「幸好你年輕、英俊又有自己的事業,反應不會那麼差,只要我不承認,早晚就會不了了之。」

    「必要時我會出面替你澄清。」

    「結果只會愈描愈黑!」

    「反正你需要我做什麼時!別客氣!儘管開口。」

    「那你要的效果呢?」

    「她氣瘋了。」他一笑。

    葛琳之所以答應幫這個忙的另一個原因是她知道對方是杜曉秋。只要辛偉忠娶了杜曉秋,以後她的衣服就不用愁,絕對是來自名設計師的手筆,但真正重要的原因則是有情人終成眷屬總是美的。

    「現在我們還要繼續嗎?」葛琳問。

    「不必再有相片上報,但是在曉秋的面前我會繼續裝下去。」他不得已的說:

    「甚至可能得麻煩你出面一次,這樣效果才會逼真。」

    「你確定不會弄巧成拙?」

    「我不會讓事情失控到那個地步。」

    「好!那就祝你成功!」

    「我不會忘記我的承諾。」

    「我會幫你記住的。」

    *

    黑暗的夜空下著絲絲的小雨。溫德明答應帶花到醫院去看杜曉秋,但是今晚他實在做不到;他漫無目的的在街上走著、晃著,對每一個和他擦肩而過的人視而不見,此刻他的心中已經容不下任何人、任何事。

    難怪有人會因為絕望而死,只要有希望就有生機,如果無望的話,那真是比死還難受!

    他不在乎下著的小雨,聽不到週遭的人聲和車聲,他唯一感覺得到的是,痛楚正一點一滴的滲透到他的心裡!他只感到一陣一陣的抽痛。

    不知道有人替他撐傘,不知道有人陪他走了一段路,直到因為紅燈而停在一個十字路口前。

    他懶懶的側過頭一看,居然看到了辛秀蕾。

    辛秀蕾也回以一笑,她十分鐘前就看到他了,見他沒打傘,她叫他,但是沒有回應,她撐著傘來到他身邊,他還是沒有感覺,於是她看到了他臉上那股絕望、什麼都不在乎的神情,她默默的陪著他走。

    她很高興他總算看到她了。

    「是你。」

    「你淋濕了。」

    「小雨而已。」

    「還是會感冒。」

    「你以為我還在乎一個小感冒嗎?」他看看自己已經全濕的衣服。「這種感覺比不上我心裡的涼,辛秀蕾!你體會不出這種滋味。」

    她體會不出,但是她知道為什麼!

    「我想你最好回家去把濕衣服換掉。」她溫柔又嫻靜的建議。「心裡難過已經很慘,不必再加上身澧的。」

    「我不想回家。」他望著她。

    「那去喝杯熱咖啡如何?」

    「勉強可以接受。」

    她鬆了口氣,他還是有點理智!她以為她得跟著他走一個晚上的路;她可以攔車回去的,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她想留在他的身邊,陪著他、守著他,雖然明知他心裡想的是杜曉秋。

    到了咖啡屋,她向侍者要了條乾的毛巾,默默的遞給了他,他看了她一眼,接過毛巾,胡亂的把頭髮擦了下,然後不情願的又把毛巾還給她,她將毛巾擱在桌上,男人有時就像個小孩般,固執、不講理、野蠻,非得耐心的哄著、勸著。

    「咖啡?」她問他。

    「給我白蘭地。」他對侍者說。

    「如果你醉了,我可沒有辦法送你回去。」

    「我不需要你送。」他冷冷的說:「我也不會醉到那個程度。」

    她只好對侍者點點頭,自己叫了杯咖啡。

    「很巧是不是?」他從口袋裡拿出菸。

    「我剛到醫院看過曉秋,想到這附近買點東西,忽然覺得這個人背影好熟,我曾試著叫你,不過你好像沒聽到,所以我就走到你的身邊。」

    「然後替我撐傘、陪著我走?」他點菸。

    「反正我沒事。」

    「你很鍥而不捨,或者說你很同情一個失敗者。」他在她的面前吞雲吐霧,不在乎她是不是拒抽二手菸,不在乎她是不是討厭人家抽菸。「曉秋跟你說了些什麼?她要你來安慰我嗎?」

    「她什麼都沒說。」

    「你別說謊不打草稿,兩個知心的死黨在一塊會不討論這些?尤其是女人!」

    換做從前,換做她對這個男人沒有一點好感,她連半秒鐘都不會再待下來,但是溫德明不同,她對他做不出掉頭而去的率性舉動。

    「我們真的沒有談你。」

    「原來我不值得談。」他狂笑。

    「請你不要這樣好嗎?」她輕輕的說。

    「如果你受不了,你可以走啊!」他瀟灑的指著門。「沒有人會因為你的走而活不下去。」

    「你不是那種蠻橫又不顧別人感覺的人。」她依舊和顏悅色。「我知道你不是有意如此,我不會和你計較。」

    他拍了下桌子,使得桌上的瓶瓶罐罐都跳了起來,也惹來不少人的注視和竊竊私語。「你以為你是誰?天上派下來要解救我的天使嗎?很抱歉!我不需要你的拯救,你最好離開我,你不知道我可以蠻橫到什麼程度!」

    她不動也不語。

    侍者送上酒和咖啡,溫德明將菸一熄,連將酒倒到杯子裡的手續都省掉,直接對著嘴灌,似乎想用惡形惡狀的舉止嚇走辛秀蕾似的。

    但是她非但沒被嚇到,心中對他的那股柔情和不忍反而更加的擴大,他定是愛得很深,如果他愛得不深,他又何來這些反應?不是只有女人才會癡心,男人也會。

    「你不走?」

    「看到我會讓你更加不痛快嗎?」

    「對!」他答得乾脆。

    「為什麼?」

    「因為你會讓我想起你哥哥。」

    「那麼你恨我哥哥?」

    先是一片死寂,接著他搖頭。「我怎麼恨他?他和曉秋相愛在先,並且已經論及了婚嫁,他們都沒有變心,雖然現在他們一碰面就想咬掉對方的頭,但我知道他們是一對。」

    「那你還痛苦什麼?」

    「我對曉秋投入了太多的感情。」

    「感情可以昇華。」

    「對!有可能會昇華,在未來的某一天。」他痛苦的嘶喊。「所以我要做的只是熬過這一段時間,然後痛苦就會慢慢的減輕!」他冷冷的看著她。「用說的都比較快對不對!」

    「日子總要過下去的。」

    「對!」他忽然邪惡的一笑。「既然我娶不到杜曉秋,那麼娶誰又有什麼差別?阿珠、阿花都是女人,只要對方肯嫁我。」他瞥了她一下。「辛秀蕾!辛小姐!你願意嫁給我嗎?」

    「什麼?」她目瞪口呆,雙手一軟。

    「我在向你求婚。」

    「你醉了。」她本能的說。

    「我有三瓶白蘭地的酒量,這半瓶還難不倒我!」他自負的一笑。

    「那麼你一定是瘋了。」

    「你看看我的眼睛、眼神,就知道我是不是瘋了!」

    她有些驚喘,她從來沒有想過他會對她提出這種建議,就算他的心死了,他的人生已經絕望,他也不該拖她一塊下水。

    但是……

    但是她為什麼認真的考慮起他的求婚呢?

    「你有沒有這個膽子呢?」他激她。

    「好。」不知道那裡來的勇氣,她大聲的說,而且說了之後居然沒有一絲猶豫和後悔的感覺。「我答應嫁給你,婚禮要訂在什麼時候?」

    這下大吃一驚的是溫德明瞭,他抓著白蘭地的酒瓶,卻不知道該說什麼!辛秀蕾說要嫁他,他們根本不愛彼此,至少他知道他不愛她,但是她居然說肯嫁他,她是神經錯亂了還是昏了頭?

    「怎麼?」輪到她過來嘲笑他。「以為我瘋了還是醉了?看著我的眼睛、眼神,而且我滴酒末沾。」看到他的反應,她有股快感。

    「你要嫁我?」

    「你剛才自己求的婚。」

    「我--」

    「說說而已嗎?」她乘勝追擊。「你並沒有失去理智,只要是活的女人你都可以,你剛才是不是這麼說的?娶誰對你來說都一樣的嘛!你很清醒!」

    「很好。」他咬牙切齒。「這是你自己找的,我們就結婚,結給大家看。」

    真的?  她開始冒冷汗,雙膝打顫!她真的要嫁給溫德明?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她只是很單純的要安慰他、開導他,結果卻演變到這個地步。  結婚?

    *

    杜曉秋正收拾東西準備出院、給辛秀蕾一說,她的手指頭一僵,整個人呆了足足有五分鐘之久,她回過身,不可思議的看著辛秀蕾。

    「我想還是有後遺症。」她是指她的後腦被襲擊的事。「你剛剛說你要嫁給溫德明?」  

    辛秀蕾點了下頭。

    「跟我從英國回來的那個溫德明?」

    「不會有第二個。」  她往病床上一癱,她原本也是希望這種結果,撮合溫德明和秀蕾,但是這一切太快了,快得令人措手不及,不知道該如何去接受!尤其昨天早上溫德明走時還一副他一輩子都會愛她的樣子,但是他和秀蕾卻要結婚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很吃驚吧?」

    「秀蕾!你和溫德明在玩什麼把戲?」

    「這不是把戲,我們要結婚。」

    「你愛他?」杜曉秋單刀直入的問。「他愛你?你們是基於何種理由和基礎想結婚?別告訴我你已經有他的小孩!」

    「拜託!曉秋!」

    「拜託!秀蕾!」她模仿辛秀蕾的口吻。「這到底是什麼不入流的玩笑?你哥會殺了你。」

    「我們真的要結婚。」

    「我去把溫德明那傢伙找來。」杜曉秋氣憤的說:「問你既然行不通,就只有問他,我不知道那傢伙有神經病,如果我知道,找就不會介紹你們認識!」

    辛秀蕾坐下,沈默不語。

    「秀蕾!你不是不知道他對我的感情,他跟著我由英國到台灣,感情不會在幾天之內就變質、就消失,你要嫁一個這樣的男人?」

    「我願意賭賭看。」

    「拿你自己去賭?」

    「曉秋!你和溫德明一點可能都沒有,你自己說過,我也看得出你和我哥之間那份還在繼續燃燒的感情。」辛秀蕾停了下。「我並不討厭溫德明,甚至很喜歡他,能嫁給他這種男人沒什麼不好,至於愛和感情,我相信我和他可以慢慢的找到。」

    「天啊!」

    「除非溫德明是個爛傢伙!」辛秀蕾求證道。

    「他不爛!他很好。」

    「那你還替我擔心什麼?」

    「秀蕾!他是個很好的人,但他不一定是個好丈夫,你要嫁他,你必須和他生活在一起,睡在同一張床上,如果你們之間沒有愛,你想你們的婚姻可以維持多久?」  

    她簡短但情緒激昂的說。

    「試試無妨。」

    「你居然說『試試』?」

    「不一定會如你所料的!」

    「你哥不會殺你。」杜曉秋喃喃自語著。「他會先來殺我。」

    「曉秋!」

    「先讓我和溫德明談談好嗎?」

    「隨你。」辛秀蕾似乎胸有成竹,確定溫德明不會臨陣倒戈。「我想你在克服了溫德明的問題之後,還有我哥那一關,他才是真正麻煩的人,只要溫德明的心意沒變,我們這個婚是結定了。」

    「溫德明是在和自己賭氣。」

    「你叫他娶你時,他不是理智的拒絕了你嗎?即使他是愛著你。」

    這下杜曉秋是無言可對,難道溫德明是真心的要娶秀蕾?為什麼?昨天之前她甚至不曾聽過他提秀蕾,但是這種戲劇性的結果又似乎不只是鬧著玩的。

    「曉秋!祝福我吧!」

    「秀蕾!我從不知道你喜歡冒險。」

    「任何一椿婚姻都是冒險!」

    「那你為什麼不嫁一個愛你的男人?」

    「你怎麼知道溫德明以後不會?」

    杜曉秋疲倦的一笑。「好吧!你不是小孩子,等我去和溫德明談過,我再決定要不要祝福你,至於你哥那,你最好自己去說。」

    「我知道,這一關是逃不過的。」

    「秀蕾!再考慮下吧!」杜曉秋最後一次勸道「只是口頭約定,沒有法律效力,即使你現在說不嫁,溫德明也不能拿你怎麼樣!」

    「我要嫁他!」她異常堅決的說。

    杜曉秋拍了拍自己的額頭,她現在只有把希望寄托在溫德明的身上,這世界上總有幾個清醒的人吧?

    *

    溫德明看杜曉秋的神情很平靜、很普通、很超然,他請她進到屋裡,倒了杯茶給她,客套但拘謹,似乎變了個人似的。

    杜曉秋注意到她的一些相片不見了!還有她和他的合照,甚至三年來她送給他的一些小東西也全部都不知道被他收到那裡去;她凝重的看著他,希望他能先給她一個解釋似的。

    「我知道你是有備而來。」他先開口。「問吧!」

    「你真的要娶秀蕾?」

    「除非她反悔。」

    「怪了!她跟你說一樣的話。」杜曉秋輕輕的一笑。「你們似乎在短時間內就建立了默契,我很高興看到你們這樣,事實上這種結果是我所期盼的,但是太快了。」

    「早和晚還不是一樣的結果!」

    「秀蕾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想真的姊妹也不過如此!我不會坐視你傷害她。」

    「不一定是傷害!」

    「你根本不愛她。」杜曉秋斷然的說:「如果你只是想報復我和她哥哥,那請你放過她。」

    「曉秋!你認為我是那種人?」

    「那你為什麼要娶秀蕾?」

    溫德明站起身,將手插在西裝褲的口袋裡,他沈思的來回的走著。片刻,「我本來也沒打算結婚,但是結婚的念頭突然閃過我的腦際!我到了適婚年齡,而辛秀蕾似乎也是個好女孩,所以我就向她求婚了。」

    「她答應了?」

    「她答應了!」

    「可是她也並不愛你。」

    「那正好。」他沒有心理負擔的一笑。「這樣我和她都不欠對方,起碼我和她的婚姻會建立在誠實上,我對她說過,娶不到你,娶任河女人對我來說都一樣,而她不在乎我是這種心態。」

    杜曉秋要發狂了!

    「曉秋!我不是虐待狂,也不是變態狂,嫁給我沒有你想的那麼糟!」

    「不!是你和秀蕾的心態。」

    「我們的心態並不反常。」

    「你想辛偉忠會同意嗎?」

    「那是秀蕾必須去克服的問題。」

    她也起身,鄭重的在他的面前站定。「我可以求你收回你的求婚嗎?」

    他眼中帶著創痛的看著她。「如果你不能給我你的愛,為什麼不讓其他的女人試試看?」

    「你會真心的待秀蕾?」

    「盡我的努力。」

    「那你不回英國了?」

    「如果她願意,我會帶她一起回去,在我離開台灣時。」他見招拆招的說:「我不會勉強她去做她不想做的事,這點你可以相信,也可以替我保證。」

    「你也會把對我的愛給她?」

    對這個問題他想了一下。「如果我還有多餘的愛給她,我會的,但是對你的這份愛,我會永遠的擱在我心裡深處的一隅。曉秋!不要先判我或辛秀蕾的死刑,我們說不定能擁有快樂。」

    「那麼我再說什麼也沒有用了?」

    「相信我!我不會以傷人為榮。」

    「婚禮訂在什麼時候?」她走回她剛剛坐的地方,緩緩的坐下。「你英國的家人和親戚怎麼辦?他們連媳婦的面都沒見過。」

    「有緣的話總會見到。」

    「這是什麼話?」杜曉秋開始希望她三年前沒有到英國,而三年後溫德明也沒有跟著她回台灣;她不知道該怎麼面對辛偉忠,他絕不會原諒她,他會把這些事全都記到她的頭上。

    「我們決定公證結婚,住在這裡,她照常上班,我也在同一家外商公司做事,日子就會這麼下去。」

    「聽起來好絕望。」她打了個冷顫。

    「婚姻本來就不是多采多姿的事。」

    杜曉秋到此應該知道她再說什麼都是徒勞無功。溫德明和辛秀蕾居然一樣的口氣,一樣的堅決,那麼說不定不是死路一條,多的是絕處逢生的例子,也許他們真的會在彼此的身上找到愛。

    「好吧!」她站起來。「看來我只有祝福你們了。」

    「曉秋!我們還是朋友?」他問道。

    「當然。」她真誠的一笑。「你快要是我最好朋友的老公,而且就我三年對你的瞭解,我相信你不會令我失望的,你說是嗎?」

    他的眼神一黯。「當然!下輩子--」

    她搶白。「下輩子我們還要做好朋友。」

    溫德明忽然一笑。「好吧!如果我們只有做朋友的命,那麼就讓我們做朋友好了。」

    「辛偉忠那邊我會替你和秀蕾扛著。」

    「我會善待她的。」

    「我相信你。」

    杜曉秋走後,溫德明一個人坐在黑暗中冥想,以後這裡就不再是他一個人的家,他也不能再懷著對杜曉秋的愛和辛秀蕾相處,他要試著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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