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夢天女 第十章
    「圖都所言,可是事實?」太貴妃極為不悅的憤恨聲調,嚇得悠理無力站穩,乾脆跪下來假裝無辜,拖延時間好想法子。「太貴妃明察,悠理所言,並無欺瞞之處。」只是順應大家變相流傳的誇張流言,借題發揮而已。

    「我只問你,圖都說的話是否屬實?那些話是否真是你親口說的?!」太貴妃的盛怒震得一屋子人冷然無聲,沒人敢像剛才那樣順勢附應。

    「我……那些……」她要怎麼辦?她真的想不出辦法了,她會不會因此而被殺頭,冤死在三百年前的宮廷裡?

    「太貴妃息怒,這一切是奴才的主意,奴才願隨太貴妃處置。」宣德赫然衝出重重阻攔,跑到悠理身旁向太貴妃跪地磕頭。

    「她到底是不是天女?!」太貴妃的火氣大得連雙拳都頻頻發抖。堂堂大清國的太貴妃,竟然會被個小毛頭的把戲耍在手掌心裡,成何體統!

    「稟太貴妃,她是天女!依她在爆炸火場內毫髮無傷的狀況來說,實非凡人所能辦到!」

    「那我現在拿把火來試試如何?」

    太貴妃當場燒她試試看?還好有宣德跪在她身旁,分了一些振作的力量給她,否則她真會虛軟無力地癱坐地上。

    「稟太貴妃,天女自火中來,亦往火中走。太貴妃要燒她無妨,只怕這一燒,反而送她回西天,與凡人之死又有何異?如何能借一燒證明她不是天女?」

    全場一片駭人的死寂,靜得連宣德額上滴下的冷汗聲幾乎可聞。他知道此刻自己的每一句話有多重要,他與悠理是生是死,是分是合,全在自己的回應上。

    「好,好你個狡猾的兔崽子!你倒出個主意,你要怎麼證明這丫頭是個天女。」

    宣德又被卡進死局裡,悠理看了更是驚恐,始作俑者圖都則在一旁等著看好戲,看看她一直又羨又妒,卻始終拼不過去的貝勒爺如何慘栽在他手裡。

    悠理發覺身為一個穿越時空的現代人,回到古代不但沒有一點長才,還會淪為一無是處的廢物!

    她的國文不好,歷史不好,根本沒辦法賣弄文才,她會開自排車,可是到了古代她連騎馬都會摔下來,她很會玩電腦,號稱電腦救火隊,同學在電腦上有問題一定火速CALL來她家求救,可是人在古代,這一點用處也沒有。

    活在現代的人有什麼好優越的,離了科技世界就等於是個白癡!一個白癡要如何證明自己是天女?再來玩問太貴妃出生年月日,替她分析星座特性的小把戲?這是什麼地方,這種彫蟲小技唬得過這殿內身經官場百戰、爭鬥出身的所有人?

    宣德閉目深吸一口氣,作了最終的決定,他在郎聲開口之前,輕柔地在悠理身旁低喃了一句「對不起」。

    「稟太貴妃,這一切全是奴才的安排,奴才罪該萬死,請太貴妃降罪!」宣德重重地叩頭在地。

    「你果然變不出把戲了是嗎?」太貴妃眼裡的兩團火焰看得悠理發寒。太貴妃要宣德死!這個駭人的訊息任誰都看得出來。

    正在太貴妃要下令處置的同時,康熙皇帝駕到,來向太貴妃祝壽。

    為避免壞了皇上的情緒與壽宴的喜慶氣息,悠理和宣德被暫時支到一旁去,容後再懲治。

    這幾乎是站在鬼門關的前一刻,悠理已經嚇得沒有流淚的力氣,只能由宣德悄悄地握住她小手的大掌中,感受到一股幾乎想抱著他同歸於盡的衝動。

    「別怕,我會保你的安危,絕對讓你活著回去!」他輕柔的細語差點逼出她可能會狂洩不止的眼淚。

    「我不要,我要跟你在一起。」她可以感覺到宣德掌心的冰涼,但他說的話卻是如此溫柔,想要讓好心放心。

    「不要任性,我只能保你一個人出去,否則我們兩人都會死在這裡。」

    「你答應過我,你不會丟下我一個人的。」

    「我不是丟下你,我是在救你。」皇上拜壽的喜慶喧嘩蓋過了他們低沉的私語,但蓋不了他們沉鬱的神色。

    「你自己說過你不會半途拋下我,不會隨便把我一個人送走的。」他卻要在這個節骨眼上做和她父母一樣的事:拋棄她!

    「悠理。」他握緊她顫抖的小手,強忍著不去擁抱她瘦小的身軀。「我和你說的是生死大事。」

    「你不可以拋下我,就算下地獄也一樣。」她的固執全咬在她快滴血的下唇上,看得他心頭湧起一股熱流,以及心痛。

    「先說好,去陰曹地府的途中別給我調皮搗蛋,否則跑錯了路,你就一個做孤魂野鬼去!」

    她突然噗哧一笑,眼眶的熱淚差點震出來,她緊緊的、牢牢地握住他有力的大掌,享受著幾乎被他捏碎手骨的甜蜜痛楚。

    「你不舒服嗎?」悠理身旁另一側傳來一句口音濃重的親切問候。

    她抬眼一看,竟然是位兩鬢微白的外國傳教士。

    「嗨,哈羅!」沒想到她竟然會在死前看到神父,好兆頭。說不定她和宣德可以由地獄之途改道上天堂,當一對快樂天使。

    「哈……HELLO!」中年傳教士一臉驚愕和狂喜的神情,像是他鄉遇故知的天涯遊子。

    「European?」他是歐洲人嗎?她也只能這麼問,因為美國在這時候好像還不存在。

    「yes,I』m  German!」傳教士興奮地回答他是日耳曼人。

    「Guten  Tag,I  chbin  Yully。」她流利的改以德語問候,順便向他自我介紹,難得有機會死前看到老外,回憶一下以前背著小背包周遊列國的快樂往事也不錯。

    他們的對談引起了眾人側目,尤其是他們交談的語言,全是大伙聽也聽不懂的洋文。

    「這真是不可思議!」傳教士熱切地向皇上回應。「我在大清國這十多年來,第一次見到如此神奇的女子。」

    傳教士的這番欣喜言詞,才真教全場錯愕。皇上身旁立刻有人精簡地呈報悠理以天女之身降臨塔密爾,受邀入宮,以及方才被圖都戳破罩門的事,聽得皇上眉間微蹙。

    康熙不相信怪力亂神之事,以理性的角度判之,他覺得可議之處應是她神奇的語言能力,竟能英文德文轉口如此流利。在罕見洋人的大清國,外國傳教士大都會被安排到內務府裡學習滿語及漢語,能懂外文的人少得可以。其中之一,便是康熙。

    「你為何熟稔洋人的語言?」

    「回皇上……」她有點顫抖地又跪回王座前答話。「我……奴才從小雲遊四海。跑遍世界各地,多少會學到一些當地的簡單語言。因為這樣可以多瞭解不同的風土人情,也方便吸收外國的第一手資訊。」

    康熙對她怪異的措辭與內容頗感興趣,根本不把天女之類的無稽之談放在眼裡。

    「說得對,若非朕為求解幾何原理及數理,也不會如此煞費苦心地研讀拉丁文,」他猶疑了一會兒,「你會拉丁文嗎?」

    「呃,不會。」那種古老的語言在現代已經變成專門學科的應用範疇。「可是我大概知道基本的幾何學,就是歐基米德提出來的那些原理吧。」這些課本上都有教過。

    「你懂歐基米德的理論?」皇上幾乎快興奮得站起身來。

    「是……是的。」情況似乎有轉機,她的腦中靈光乍現,彷彿看到可以扭轉局勢的契機。

    只要康熙問及的理論不過於艱澀,她大致都能對答如流。因為她雖然國文歷史科科爛,英文數理卻是樣樣行。

    「好個天女,也許朕該將她安置在上書房裡,琢磨西洋知識。」康熙笑著朝太貴妃指點著悠理。

    悠理一聽,連忙開口求救。

    「皇上開恩,請皇上開恩!我也沒有懂得很多,我就只懂這麼點點而已,求皇上開恩!」她像小囚犯似的拚命叩頭討饒,看得全場一愣一愣的。

    她是不是說錯了什麼?連續劇裡求情的時候不都這麼喊的嗎?

    所為開恩,多半是遇有重懲的狀況,以求皇上在發慈悲、寬貸刑責。入上書房侍讀是恩遇、是榮幸,卻被悠理講成天大災難臨頭似的。如此不識好歹的傢伙,理當拖出去重賞大板。

    皇上卻笑了起來。

    「你不想入宮來?」

    「不想。」因為那樣她就不能和宣德在一起了。

    「放肆!回聖上之言,豈能如此大膽無禮!」左右兩旁立刻有公卿厲言斥責悠理的態度。

    她又哪裡講錯了?她很乖地老實回話,為什麼還是會被罵?

    「啟稟皇上,天女初入中土,諸多禮儀尚未熟悉,難免言詞輕薄。奴才調教不力,請皇上寬恕。」宣德趕緊跪在悠理身旁,不讓她可憐兮兮地一人跪在人前孤軍奮戰。

    宣德一跪在身旁,悠理馬上急急靠過去,躲在他身後瞠著骨碌碌的無辜大眼,像只躲在大樹蔭下受驚的小動物。

    這個舉動說明了很多事。皇上看看宣德,再瞟眼至悠理,嘴角微微牽起。

    「你不喜歡待在宮裡?」皇上親和的語氣,減低了不少氣勢尊榮的沉重壓力。

    「我……可以直接嗎?」她畏怯地看到皇上微笑點頭,才敢放膽開口。「我比較習慣待在塔密爾,京城實在太豪華、生活太精緻,我住不慣。」因為都不能隨便亂跑,到處作亂。

    「是啊,這兒的確不比邊疆自在。」他身為皇上,深知囚在紫禁城這座尊貴牢籠的痛苦與無奈,他就是在處處受限的嚴格環境下成長。「好吧,就放你回西天吧。在皇額娘大壽時能見識一下西方天女的能耐,也算好戲一場。召舞樂百伎上來,給皇額娘祝壽吧!」

    此類宮帷小事,一國之君不會留意太久,聽聞便過。

    「可是皇上……」有人就是不肯干休,逮著了機會就像餓狗狠咬住骨頭,打死不放手。「塔密爾乃邊關重地,駐守者非欽派大員便是精銳猛兵,一個來路不明、無所助益的天女安置邊境,豈不於理不通?」

    悠理警戒十足地瞪向開口的圖都。她之前只是有點懷疑,現在則是完全肯定這個圖都來意不善,而且非把她和宣德整倒不可。

    「我是不會打仗,可是我可以打雜,要我為邊關重鎮祈福也可以。」因為人人皆可合掌閉目,在上帝面前誠心禱告。「如果塔密爾我什麼地方都能走。大不了就一路走到俄羅斯,定居莫斯科。」只要能和宣德離開步步危機的京城。

    這句話非同小可,連宣德也在震驚的行列之中。

    「你知道羅剎國的京師?!」RUSSIA古稱羅剎,或作俄羅斯。康熙正顏厲色,再也沒有家宴上的閒適和自在。「關甫平羅剎國屢犯大清邊界之亂,敵方軍防地理尚未勘定,你由何得知!」

    「這些……地圖上都有寫啊!」她在飛到外蒙之前就大致看過地圖,這是自助旅行者最不可少的準備動作。

    「你見過地圖?」康熙赫然起身大喝,家宴氣氛蕩然無存。

    「見……見過。」跪躲在宣德背後抓他的袖口,卻被他不耐地硬抓出來面對皇上。

    「不可以躲著皇上回話,除非你想被殺頭!」他火速地在她身旁咬牙低語。

    「你在什麼地方見過?是什麼樣的地圖?」

    「在……我以前住的世界看過的,」而且還被列為學科,背得她生不如死。「地圖就長得……一塊一塊的啊,有什麼不對嗎?」

    她一點也不曉得地圖在古代的軍事價值,也不知道康熙是一位熱中科學、鑽研地理的博學皇帝。

    看到皇上如此熱切地一再逼問悠理地理學的細節,太貴妃不禁為這好學的皇帝歎息。

    「沒想到天女的法力會是發揮在這等領域,我還以為天女的專長就只有飛天、報喜的本事。」太貴妃釋然的笑聲讓全場的人都鬆了口氣,不過有人並不為此高興。

    「皇上,太貴妃的壽筵百戲再不上場,恐怕她老人家快悶壞了。」圖都巧詐地順太貴妃的意巴結。「皇上既然對天女如此好奇,何不擇日召放宮內,與傳教士和學士們細論學術之奧秘?」

    這分明是圖都見局勢不利,改採的緩兵之計。

    休想得逞!「皇上,反正在我回塔密爾之前,多得是機會告訴您這些數理地理學。現在還是以太貴妃壽筵為重,讓大伙好好為她慶賀才是。」要耍狗腿,難道她杜悠理會輸給他?

    「聯真是……一碰到興之所好就忘我了,請皇額娘見諒。」年屆中年的皇帝面對養母,依舊如同兒時孝順的模樣。

    「是啊,有什麼話下次再繼續談嘛。」悠理甜甜的笑容看得太貴妃舒服極了。「下次我再問皇上為何要捨近求遠,從黑龍江那裡長途調兵支援塔密爾的事。」

    狀若無心的一句話,嚇白了圖都的臉。

    「捨近求遠?」康熙微瞇雙眸。

    「對啊,圖都大人的父親順承郡王不就有兵力嗎?而且他們的兵力離塔密爾那麼近,我還以為支援塔密爾的會是圖都大人的軍隊。」悠理像白癡似的呵呵笑。「不過我也很想早點回塔密爾看看黑龍江將軍的人馬,光聽名號就覺得好有氣魄喔!」

    皇上深沉的雙眼掃過圖都,他的臉色霎時鐵青。

    「這……這天女分明是在胡說八道。」他根本沒料到悠理會有立場在皇上面前狀告一記。

    「她的確是在胡說八道,她只對黑龍江這個好聽的名字感到有趣。」宣德這一答腔,悠理馬上與他一搭一唱地擺出幼稚的純真傻笑,一副心無城府的模樣。

    至於她提到的其他部分是不是胡說八道,皇上心裡已經有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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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清塔密爾駐防區。

    「結果皇上就下令徹查調兵之事,原來全都是圖都他老子聯手搞的鬼,搶人軍功還打壓宣德,他們簡直活得不耐煩了。」竟敢欺負她杜悠理的男人!

    「喔……幽靈姑娘果然厲害!」

    「咱們副將宣德大人能被晉職返回塔密爾,都是幽靈姑娘的功勞。」

    一大群正在休息的塔密爾士兵圍坐在悠理身旁,聽她臭屁著三、四個月前她在北京替宣德挽救危機的豐功偉業。

    「聽布占泰說,幽靈姑娘會地理學,風情過許多神奇的地圖。」士兵們興奮的傳遞彼此的小道消息。

    「天女在天上看人間,這方面當然看得清楚。」

    「唉,也沒什麼啦,我只不過比一般人博學多聞一點罷了。」她一副不堪盛名之累的苦惱德行,狂妄得讓她身後的宣德想扒她的皮。

    「你們閒閒圍在這裡做什麼?還不快回各自的崗位上去!」他劈頭一句猛喝,嚇得悠理差點彈到半空中。

    「幹嘛這麼凶嘛。」四周士兵全做鳥巢,只留他倆在河畔。

    「塔密爾的士兵是用來防禦邊境,不是用來跟你聊天打屁!」

    「我人緣好、廣受大眾喜愛有什麼辦法。」她又不是故意要生得那麼優秀。「說來實在教人窩心,去年我離開前教他們編織的幸運帶,沒想到他們會就此一直掛在手腕上,祈禱我會回來,這真是令人感動的回憶。」

    他倒覺得她的得意比感動還多。

    「去年遷移的遊牧隊伍要回這兒的夏季牧場了,待會兒就會抵達塔密爾。你不是一直嚷著希望大伙趕緊重聚?」

    「沒錯,因為我想完成去年失敗的計謀。」她拍拍裙子後的草屑。「不過現在我想先去一個地方。」

    「你又要去拆掉彈藥庫後的那片荒地?」他的大掌突然強硬地箝住她。

    「我只是去……回憶一下。」那裡是她穿越時空、降臨於此的地點。自從回塔密爾之後,她總會跑到那片焦土上,佇立在風中許久許久。

    宣德一個強勁的擁抱猛然捲住她,緊緊將她困在懷中。

    「你在想家。」

    「我沒有在想家,只是……很懷念朋友。」她依戀地回摟著宣德。

    「那你一輩子懷念他們就好,用不著回去看她們。」

    「我哪有能力回去……喂!你快把我全身骨頭勒碎了!」她沒好氣地捶打著他的胸口。

    「你沒忘記你把自己給我的那一晚答應我的事吧?」

    「你沒事跟我講那個幹嘛?」那次「血淋淋」的慘痛教訓實在令人沒齒難忘,她現在一想到自己當時的蠢笨反應仍會羞愧得滿臉通紅。

    「你答應過不會離開我!」他惡狠狠地低頭貼緊她的臉龐,似乎在莫名的惱怒。

    「對啦,對啦,我不會離開你啦,所以快點放手吧。」不然她要被宣德的兩條鐵臂攔腰摟斷。「你今天很反常喔!」

    她從以前就發覺宣德有很強烈的不安全感,好像她隨時會消失。

    「宣德,我好喜歡你上次抓到的那匹天山白馬,可不可以給我?」她大發嬌態地向上勾住她的脖子。

    「不要藉機勒索!」這個小妖女,總在他情緒脆弱的時候使壞,讓他更加脆弱。「以後也不准再到爆炸廢墟的荒地上發呆,聽到沒有?」

    「你說我該給它取個什麼名字?小宣宣好不好?」

    「你敢?!」宣德吼得連青筋都浮出來。

    她卻嘿嘿地壞笑起來。只要她想要的,沒有一樣辦不到。就算宣德總是一臉凶煞地予以駁斥,最後她照樣得逞。

    布占泰說,宣德簡直把她這小妖女寵成大惡魔了。

    宣德以熾熱的擁吻懲戒她的任性,許久之後才放開她的唇,靠著她的前額喘息。

    「你要什麼,我都給你,可是你必須乖乖待在我身邊。」他緊緊地擁緊她,隨即鬆手背她而去,只冷冷地交代一句:「到將軍帳內,你等的人來了。」

    她等的人?她等誰呀?而且今天的宣德實在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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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進將軍帳,赫蘭泰將軍,號稱具有靈力的將軍夫人,以及曾受將軍請托調查悠理來歷的北京訪客——元卿貝勒正坐在帳內,氣氛凝重。

    「我正是和宣德私下探查你來歷的人。」元卿貝勒微微揚起俊美的笑容。「因為此事機密,連宣德也不可向你洩漏,如果引發你們之間任何誤會,請多見諒。」

    「呃……沒關係,」眼前這個飄逸俊美的男子很難令人產生責備的念頭。「請問你們找我來有什麼事嗎?」

    「我們是來送你回去的。」嬌小的將軍夫人輕柔地開口。

    「回去?回哪裡去?」她已經回到塔密爾,就該萬事OK了吧?」

    「你由哪裡來,就往哪裡去。」元卿貝勒的嗓音令她渾身舒坦,接下來的話卻幾乎繃斷她的神經。「也許無法送你返回台北或東京,但返回車車爾格勒倒不成問題。」

    「你們……你們怎麼會……」

    「是瓔珞感應到你不凡的來歷。」赫蘭泰將軍魁梧的身軀盤坐在將軍夫人身側,像座巨大的守護神。「她說你來的地方,也正是原副將費英東消失的方向。」

    「對不起,我……聽不太懂你們的意思。」

    「很簡單,彈藥庫的那場爆炸就像是個門,費英東由門裡走到三百年後的世界,而你則從三百年後的世界走到門裡來——來到現在,生在我們的面前。」元卿貝勒的話凍結了她的思緒。

    「這……怎麼會這樣?」

    元卿貝勒阻止打算開口安慰悠理的將軍夫人。她現在需要的是事實,不是安慰。

    「將軍夫人只能感應到你不屬於這個世界。透過宣德給我的資料,我卜算出的結果確實與事實相符:你是三百年後的人,卻活在我們的世界中。」

    「我們終於找到可以讓你回家的方法了。」將軍夫人瓔珞熱切地告訴她這個好消息。「因為宣德一直珍藏著你來到這裡時穿的衣裳,那是完全不屬於這裡的東西,可以作為元卿以奇門遁甲送你回去的媒介。」

    「等一下,請你們統統等一下好嗎?」她的腦子實在亂得無法思考。

    她可以回到未來的世界,可以重回現代文明的科技生活,可以去世界各地遊歷,回學校和同學團聚,再去日本找小野叔叔玩,說不定她的父母已經重修舊好,又可以恢復他們三人的美好的家庭。可是……她心底有個強烈的牽絆,讓她回不去。

    她現在才明瞭宣德剛才反常的舉動。他不是鬧彆扭,不是在發火,而是在擔心——怕她會離去!

    真的嗎?悠理竟為這份頓悟悸動不已。他在乎她,他真的很在乎她,所以才會有那些莫名其妙的不安反應,所以才會在她每次跑到爆炸廢墟回憶時,在她周圍焦慮地徘徊。

    一股強烈的熱潮湧上她心頭。

    「謝謝你們為我設想那麼多,就請你們出借一下彼此的力量,替我完成一項心願吧!」

    她終於可以放開長久以來的掛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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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悠理從將軍帳內衝出來,奔向草原上那個孤獨的背影時,開心得差點飛上天。

    「悠理?」宣德錯愕地看著黏在他背後的小鬼靈精。「你在搞什麼鬼?」

    「抱你啊!」她的頭頂在他背後磨呀磨的。

    「喂!光天化日之下,你也好意思如此?!」他焦躁地把她自身後拉至身前。「你不是在將軍帳內和他們商談要事,怎麼跑出來?」

    「談完了啊。」她改由正面攻擊,又黏在他懷裡。「宣德,人家的小宣宣到底什麼時候可以讓我騎?我一直想要一匹屬於自己的坐騎。」

    「不准你給馬起這種名字!」他的怒吼連幾個準備上前稟報軍務的士兵都嚇退兩步。

    「可是……」她露出好可憐、好嬌弱的委屈德行。「人家想用這匹馬當嫁妝,不取個我喜歡的名字,婚後會得不到幸福的!」

    「少在那裡胡說八道!」他罵完赫然一愣,彷彿聽出了端倪。「你要嫁妝幹什麼?」

    「嫁給你啊!」她興奮地跳起來勾住他的脖子,本想給他浪漫的一吻,結果因為距離沒抓准,反而在他下巴留下一圈齒痕。

    「等一下!」他興奮地抓住想快快落跑的小妖女。「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少來了!我就不相信你真的聽不懂。」看他那副狂傲的笑容就知道。

    「不行,你一定要一字一字的講明白。」他開心地揪著對他死捶亂打的悠理,周圍的士兵紅著臉不知該如何開口稟告。

    「副……副將軍,遊牧隊伍已經抵達塔密爾了,您是否過去檢視——」

    「啊,對了,我就是要跟你商量這件重要的事!」她剽悍地抓著宣德的前襟。「我有一件事要拜託你,這是我去年就該做卻一直沒成功的事!」

    「幹嘛?」

    「我要你舉行一個盛大的布庫大賽,愈盛大愈好,愈熱門愈好,不准說『不』。」

    「你這算哪門子拜託?」她若手上再多把刀就可以去當土匪了。

    「這是為了大家好。因為這種競賽活動一來可以帶動氣氛,二來可以掃除爆炸事件在大家心中留下的陰影,三則可以鍛煉士兵的體力與反應力,加強他們的備戰功能以及——」

    「我看真正的重點是因為你好奇,想看熱鬧。」他冷睇著悠理那副當場穿幫的慌亂德行。

    「不要囉嗦!你到底辦是不辦?」

    「你威脅我?」他瞇起了殺氣四射的雙眸。

    「你要是不答應我,我就不嫁給你!你再怎麼求我我都不會同意!」從她成了他的人那天起,他不知準備了多少次婚禮,就為了娶她為妻,卻一再被她推托逃避,死都不肯答應。婚姻是種牽絆,一旦她和這個世界有牽絆,她有感覺自己可能因此再也無法回到未來,無法向她在未來世界的朋友有交代,而一輩子留有遺憾。

    現在她卻無所顧忌了,因為剛才托將軍、夫人以及元卿貝勒之福,她終於把心中掛念的事情放下,可以從此安心地在這個世界陪伴她的男人一輩子。

    「成親是一回事,布庫賽是一回事,你不要趁機混淆一切!」他哪能任她予取予求。

    「那……算是為慶賀副將軍與天女結親而辦庫賽如何?」

    悠理一聽到周圍士兵的建議,馬上像瘋子似地跳起來拍手叫好,腦袋立即被宣德敲了一記老大爆栗。

    「副將軍……」

    「宣德……」

    悠理和士兵們全都可憐兮兮地以含著淚光的懇切眼神凝視著他、哀求他,恨得他牙癢癢!

    「這是最後一次!以後別想我會再讓你有機會事事得逞,聽到了沒?!」

    「萬歲萬歲!」悠理早和士兵們圍著圓圈又叫又跳,根本不把他後面的威脅放在眼裡。

    宣德臉色慘然地歎口氣,顯然只有他一個人心裡在為他倆的婚事開心,其他人的關注焦點全在布庫賽上——尤其是新娘子!

    「這回非得請宣德大人上場比畫一番了!」

    「對對對,今年的布庫賽他可逃不了啦!」

    「你們在說什麼呀?」悠理愣愣地看著興奮成一團的士兵們,「宣德也會摔跤嗎?」

    「他何止會!他可是關外第一的布庫高手,英雄中的英雄!」士兵們馬上對悠理呆愣的反應予以強烈抗議。「他這兩年是因為軍務繁忙就不再下場,害咱們久久都未見諒到他的武魁本事。」

    「什麼武魁?」她只知道宣德很會在她調皮的時候扁人而已。

    「天哪!你不曉得?」士兵們看她像看「稀有動物」似的。「宣德大人十八歲時就在京師奪得武魁頭銜,不然他為何能年紀輕輕就被皇上指派至邊關擔任統領之職?!」

    「他……有這麼厲害嗎?」悠理不敢置信地瞠著錯愕大眼,望著身旁斜眼瞪她的宣德。

    她真是太佩服自己了,居然第一次對男人一見鍾情,就看上了這麼高檔的貨色,而且還把他拐為自己終生專用的癡情老公,她真是太厲害了!

    「他不僅是京城武魁,他在關外的布庫高手之名,連蒙古部族都如雷貫耳!」

    「這次有宣德大人出馬,蒙古鐵騎定會有一票力士也趕來參賽。這回鐵定熱鬧啦,幽靈姑娘。」

    「我就奇怪,為何老在床上被他壓制得死死的,怎麼都掙脫不了,原來他本來就是個摔跤擒拿的高手!」

    悠理一喃喃低語完,看見所有士兵瞠著雙眼張大口,燒透臉頰看著她的錯愕神情,才赫然發覺自己在無意講了多麼驚世駭俗的話,連忙慌亂地以手掩口,縮緊肩頭地偷偷瞟向宣德。

    他的臉已經氣抖成豬肝色了。

    「杜、悠、理!」怒火震天的狂吼聲自平地轟然響起,嚇得她連逃竄都來不及。

    哭叫聲、哀號聲、求饒聲、勸阻聲,以及山洪暴發似的咆哮聲,在春末的草原上吵得一團熱鬧烘烘,整片碧藍如洗的穹蒼,湛亮鮮麗得彷彿在為夏日的婚宴做暖身,慶賀天女出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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