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無才便是德 第四章
    情 敵

    無人到,

    寂寥恰似何遜在揚州。

    從來知歆勝,

    難禁雨惜,不耐飛揉。

    更誰家橫笛,吹動濃愁?

    ——滿庭芳(一)·李清照

    「相公,我點了好多菜,你快點吃。」坐在客棧內,芍葯主動為他布菜,因為在家裡,一向都是他在伺候她的,偶爾她也會表現一下賢淑。「我們難得在外頭吃上一頓,你就不要擔心錢的問題了。」

    周大器將碗筷放下。一點胃口也沒有。「芍葯,老闆真的對我很好,而且又供吃三餐,雖然薪餉不多,可是省點用應該夠了,老闆娘只是愛嘮叨,她不是壞人,我……我看我還是求老闆娘再讓我回去工作。」

    她沉下嬌容,「不用了,我寧願去當乞丐婆,也不要讓你再回去挨罵。」

    「芍葯,我會養活你,不會讓你去當乞丐婆的!」

    芍葯白他一眼,將碗塞回他手中。「廢話!養活我當然是你的責任,不過那種工作就免了,差事可以慢慢再找,古人說天無絕人之路,總會有辦法的。」

    他一時詞窮。「可是……」

    「吃!」芍葯倏地變臉嬌斥,他馬上一個口令、一個動作,聽話的張口扒飯,她這才滿意的恢復笑顏。

    「芍葯?!」

    男人驚喜的叫聲聽在她耳中,卻讓她的心猛地往下沉。

    該死!怎麼會是他?

    端木遠志一行人跨進客棧,一眼就瞥見芍葯半嗔半喜的絕艷五官,因為她的長相太容易引人注意,除非遮蓋起來,否則走到哪裡都會成為眾人注目的目標。

    他疾步來到桌旁,臉上流露出風流倜儻的淺笑,「芍葯,你果然在這裡。」他的預感沒錯。

    芍葯口氣冷淡,「你認錯人了。」

    「我絕對不會認錯!芍葯,你這次離家出走,可讓公孫世伯擔心得頭髮都白了,快跟我回去吧!」端木遠志故意忽略她身邊的男人,因為對他而言,任何人都不是他的對手。「看看你這些日子瘦了好多,還有身上穿的粗布衣裳……芍葯,你何必這麼固執?讓我看了好心疼。」

    她毫不留情的嬌斥,「我說你認錯人了,你耳背啦?我跟我相公在吃飯,不要來打擾我們。」

    「相公?!」他終於用正眼睇向周大器,眼中飽含沉怒。

    「沒錯,他是我相公,我是他的親親娘子。」芍葯百媚千嬌的偎向仍搞不清楚狀況的周大器,得意的覷見端木遠志臉色都綠了。「我們已經拜過天地,也圓過房了,是正式夫妻了。相公,我說的對不對?」

    周大器頷了下首。「對。」

    「你……你寧願選擇這種男人,也不願意嫁給我?」端木遠志高傲的自尊受到嚴重的打擊,握緊的雙拳喀喀作響,全身散發出沉重的殺氣。

    芍葯抬起嬌鼻,「我就是喜歡像他這種男人,總比那些自命風流、自以為是的男人要強得多,我就是喜歡、高興、願意,怎樣?」

    端木遠志憤而攫住她的玉手,惡狠狠的低吼,「馬上跟我走!」整個江湖都知曉他要迎娶當陽門掌門之女為妻,要是她琵琶別抱,他這張臉要往哪裡擺?他非將她搶回去不可!

    「放開我!」芍葯嗔眸氣吼。

    「你……快放了我娘子。」周大器見狀,焦急的想上前救人。

    芍葯擔憂的揚聲大喊,「相公,你不要過來!」他不懂得武功,絕對不是端木遠志的對手。她氣憤的朝對方的門面上打去,不滿的嬌斥,「端木遠志,你不要欺人太甚,你又不是我的誰,我為什麼要跟你回去?」

    他閃身避開,陰冷的睇睨,「令尊已經決定要把你許配給我,這件婚事已經傳遍整個武林。」

    「可惜我已經嫁人了,就算是我爹來了,也不能拆散我和相公。」

    端木遠志心中殺機頓起,厲眼斜睨向試圖救妻的周大器。「好,那我就殺了他,就不信得不到你!」話落,便掠身朝周大器襲去。

    「相公!」芍葯大驚失色的叫道。

    周大器呆怔的看著端木遠志朝自己擊出右掌,也下意識的用右掌接住它,心底只有一股意念——那就是絕不能讓任何人帶走芍葯!在這千鈞一髮之際,蘊藏在他體內深處的力量迸發出來——

    「砰!」掌與掌相撞,瞬間分開,他被一股反射力量給震晃了身軀,對於發生的事情還沒反應過來。但見端木遠志狼狽的倒退數步,喉中一甜,嘔出幾口鮮血。

    「少幫主!」杜衡和柴胡同時攙住他,難以置信剛才所見的。

    最先回過神來的芍葯奔到周大器身旁,擔心地上下端詳他,「相公,你有沒有受傷?會不會覺得胸口悶,一口氣上不來?」她看得出端木遠志擺明了想置他於死地,定是使出七、八成的內力,卻意外遭到反噬,連她都感到不可思議。

    「我、我沒事。」周大器也覺得奇怪。

    端木遠志嘴角淌著血跡,一手捂著胸口,恨恨的說:「原來是個深藏不露的高人,看來是我太小看你了,晤……」

    「少幫主,你的身子要緊,我們還是先回分舵去再說。」眼看連少幫主都打不過,更不用說他們了,杜衡只想趕緊腳底抹油,溜之大吉。

    柴胡接到他的眼色,也不敢再逗留下去。「少幫主,君子報仇三年不晚,我們還是先回去再想辦法。」說著,兩人一左一右的扶著端木遠志速速離去。

    「相公,你真的沒事?」芍葯根本不想理會其他人,眼中只有莫名其妙打敗敵人的周大器。「怎麼會這樣?你老實跟我說,你曾經習過武嗎?」

    周大器搔了搔脖子,「沒有哇!」

    「既然沒有,那你哪來的內力?」她問。

    他也是丈二金剛摸不著腦袋。「我也不知道。」

    「怎麼可能會不知道?」芍葯狐疑的斜睞,「你是不是故意要瞞著我,不想讓我知道?」

    「我哪有!」周大器無辜的提出上訴。「芍葯,你是我的娘子,有任何事我都會告訴你、怎麼可能故意瞞你,我是真的不知道,只是剛剛突然覺得身體裡面好熱,好像有股氣不斷集中在手掌心上……然後他就吐血了……」他也想不透啊!

    芍葯越聽越迷糊,「怎麼會這樣?」

    「那個人吐了好多血,會不會有事?萬一有什麼三長兩短的怎麼辦?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周大器自責的低喃。

    細嫩的小手摀住周大器的大嘴。「凡是練武之人,多多少少都會受傷,他只是受了一點內傷,死不了的,你不要再怪自己了。」

    他才吁了一口大氣,「那就好。」

    「好了,現在先別胡思亂想,把飯吃完我們就回去了,這桌的菜可是花了我不少銀子,不吃太浪費了。」

    周大器在她的安撫之下,只得將滿肚子的疑惑拋諸腦後。

    *****

    想了一夜,芍葯對於昨天發生的事,還是無法釋懷。

    一個從未練過武的人,體內居然有這麼強大的內力存在,實在令人費解,害她想了一個晚上,頭都快想破了,還是沒有結論。

    「相公……」她招手將周大器叫到屋外,來到一棵樹下。「來!你就站在這裡,像昨天那樣,把內力彙集到手掌心上,然後再對著樹幹打下去。」

    周大器面有難色,遲疑的問:「可、可不可以不要?」

    「為什麼?」

    他滿眼不捨之情,「這棵樹我從小看到大,要是把它打壞了,我心裡會很難過,而且……我也不要再想起昨天的事了。」他從來不想害人,更沒有傷人的念頭。

    芍葯當然瞭解他心地善良,又很重感情,「可是你不想把事情弄清楚嗎?」

    「我……」他頓時語塞。

    她期盼的瞅著他,殷切地要求,「就試一次好不好?」

    「呃……好吧!」無法拒絕親親娘子的要求,周大器深吸一口氣,用力的將右掌打向樹幹,可是除了掉下幾片落葉,不見任何損傷。

    「咦?」芍葯一股納悶。「怎麼會這樣?」

    周大器則是呆呆的看著自己的掌心。

    「昨天你跟端木遠志對掌時,明明很厲害……」她想不透其中的奧秘,轉念一想,「相公,我問你,當時你心裡在想些什麼?」

    他怔怔的咕噥,「我沒有想什麼啊!」

    「你給我用力的想。」她急著想知道答案。

    「哦!」周大器真的給他想得很「用力」。「啊!我想到了,當時我心裡好害怕,怕你真的會被那個男人帶走,以後就再也看不到你了,忽然之間身體好熱……後來熱氣就跑到右手……然後就那樣了。」

    芍葯因他的話臉上綻開一朵嬌羞的笑花,「你真的那麼怕失去我嗎?」這大笨牛終於開竅了,偶爾也會說些好聽的話給她聽。

    「當然了,你是我的娘子,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我當然不想和你分開了,光想到會失去你,我的心就好痛好痛。」他按著心臟部位,真摯的說。

    她握住他長滿厚繭的大手,「相公,你放心,我既然選擇嫁給你,當然想跟你白頭到老,你絕不會失去我的。」

    周大器也跟著露出憨憨的笑容。

    「好,那你現在再試一次,然後在心裡假裝有人要把我搶走。」她慫恿著。

    「好。」他又照做,可是結果仍然相同。

    「你到底有沒有認真的想啊?」

    他有些心焦,「有啊!可是……」

    芍葯焦急地追問,「可是什麼?」

    「可是你明明就在我身邊,也沒有人來搶,我……我想像不出來。」他垂下頭顱,低低的辯解,等著挨罵。

    聞言,她登時啞口無言。其實以他單純的心思,一根腸子通到底,自然不懂得迂迴轉折,再說他生性與世無爭,就算被人欺負,也只有站著原地挨打的份,根本沒想過要傷害對方。

    「好啦!我又沒怪你。」說到這裡,芍葯若有所思的將周大器牽到屋前的椅凳上坐下,「也許是因為我爹是當陽門的掌門人,從小跟著耳濡目染,和其他師兄弟一塊練功,不過練了十多年,內力始終無法有所突破,成績只能算是平平,就算再有資質的武林奇才,要想擁有像你這樣深厚的內功,得花上幾十年的時間。」

    周大器靜靜的聽她說。

    「你真的從來沒發現異樣嗎?」事情實在太詭異了。

    「嗯!」他正色的點了下頭。

    芍葯偏著螓首,想了良久。「我以前曾經聽一些武林前輩說過,想要擁有高深的內功,是有幾個辦法,除了靠自己努力之外,還有一個就是盜取別人的內力,譬如有種叫做『吸星大法』的魔功,就是專門將別人的內力吸收到自己身上,不過我說的這兩項都不符合你的狀況,那麼就是最後一種了。」

    「哪一種?」周大器睜著單純好奇的眼問道。

    她沉吟一下,「就是曾經吃了稀世罕有的珍貴寶物,像傳聞中的千年靈芝,不但可以在短時間內提升內力,如果再配上武功,那可就是天下無敵了。」

    似乎有個模糊的記憶被觸動了,周大器皺著眉頭努力、用力的回想。

    「我記得在我很小的時候……大概八、九歲那年……」

    芍葯不由自主的揪住他的袖子,屏住氣息問:「怎麼樣?」

    「有一天我跑到山上幫娘找柴火回來煮飯……然後遇到一對看起來好老好老的爺爺和婆婆,他們在山裡迷了路,又渴又餓,所以,我就把身上的水壺還有饅頭給他們吃……然後……」

    「然後發生什麼事了?」

    周大器笑得露出兩排白牙,「婆婆就摸摸我的頭,說我很乖,要送我個禮物,可是娘說幫助別人是應該的,不能夠收人家的東西,所以我就說不要,可是爺爺和婆婆非要給我不可……後來他們就從袋子裡面抓出一隻很像青蛙的青蛙……」

    她不解的看著他,「很像青蛙的青蛙?」

    「嗯!它跟青蛙很像,可是身上有一條條會發光的金線,而且比普通青蛙還要大只,長得很醜,可是我好喜歡,還以為是爺爺和婆婆要送給我做伴的,沒想到爺爺突然拿出小刀把它的肚子剖開,血就一直流,婆婆還把它的血滴到我的嘴巴裡。硬要我喝下去……當時我嚇壞了,不停的哭,還拚命的想逃……後來就昏過去了。」記憶慢慢的回流,那天的經過也再度在腦中呈現出來。

    「身上有金線……體型比青蛙還大……啊!我知道了。」芍葯驚叫的從椅凳上彈跳起來,揪住他的領口大叫,「相公,那不是青蛙,而是蟾蜍,它生長在西域,因為身上有特殊的線條,在月光下會發光,所以大家便叫它『月中使者』。」

    「傳說它們因為吸取日月精華,存活的壽命超過一百年,比人類還要長壽,只要飲了它的血,不但可以延年益壽,還可以增強內功修為……難怪你說你打小就不曾生過病,而且就算到了冬天也不怕冷,身上總是像火爐似的,原來是因為你喝了它的血的緣故啊!」她豁然開朗。

    周大器仍然一臉怔然。「可是為什麼……」

    「為什麼他們要你喝是不是?」

    他點點頭。

    「你知道他們是誰嗎?」

    「我還記得那天娘在家裡等不到我,焦急的跑到山上,看見我昏倒在地上,趕緊把我抱回去,當時他們已經不見了,我連他們究竟是誰也不曉得,如果你沒有提起,我早就忘記這件事了。」

    聽完,芍葯跟著陷入沉思。

    「芍葯,我、我可不可以不要這個什麼內力?」他吶吶的問。

    「為什麼?」她反問。「你擁有的內力可是多少江湖中人一輩子夢想的,這麼好運的事卻讓你碰上,別人羨慕都來不及呢!」

    周大器煩惱的五官都皺成一團,「可是萬一我又不小心打傷了人,或者打死人了,那該怎麼辦?我不要變成兇手……」

    她不由得失笑,「你是自衛,誰敢說你是兇手?何況內力已經是你身體的一部分,想不要也不行。」

    「真的沒辦法了嗎?」他苦惱的吶道。

    芍葯嗤笑一聲,張口欲言。陡地發覺有人侵入他們的地盤。

    「是誰?!」

    有人在草地上走動的悉悉簌簌聲響漸漸的靠近。

    「是我。」是個男人的嗓音。

    在對方現身之際,周大器全身的寒毛也跟著警覺的豎立起來,下意識的護著親親娘子,深怕又有人來跟自己搶人。

    「大師兄?」芍葯認出來人,雖然不像對待端木遠志那般冷淡,卻也高興不到哪裡去。

    左恪敬瞥了下她身旁的男人,臉上的表情高深莫測。「師妹,你不願意嫁給我,我自然不會勉強,也會向師父婉拒,你不必如此作踐自己。」

    「大師兄這話不是在污辱我的眼光嗎?相公是我自己選的,我可是嫁得心甘情願,況且他對我很好,我一點都不後悔。」

    他對她的想法不予置評,不苟言笑的說:「師妹出來這麼久了,也該回當陽門,師父他老人家還在等你回去。」

    芍葯瞟了夫婿一眼,「煩請大師兄回去轉告我爹,過些日子我會跟相公回去跟他賠罪,教他不要擔心。」

    「師妹真的不肯跟我回去?」

    聽他的口氣,似想要來硬的,周大器肌肉瞬間繃緊。要是有人想搶走他的娘子,他鐵定跟對方拚命!

    芍葯也同樣一臉防備的盯著左恪敬,「請大師兄不要為難我。」

    她明白,要是真打起來,自己絕不是他的對手,而周大器光有內力,武功卻是一招半式也不會,根本幫不上忙。

    雙方僵持了一會兒,左恪敬出乎意料之外的讓步了。

    「既然如此,我只有請師父親自出馬了。師妹,你要好自為之。」說完,他立即旋身離開。

    周大器這才大大的喘了口氣,「呼——剛才我緊張得心跳都停止了。」

    「我也以為大師兄會出手,不過他那人本來個性就陰陽怪氣,讓人猜不透他究竟在想些什麼……算了!不要管他了。」她垮下香肩,「不過連大師兄都有辦法找到這裡來,那麼端木遠志就更不用提了。」

    「那、那怎麼辦?」周大器擔心的問。

    她斜瞅他一眼,「只有一個辦法——搬家。」

    翌日一早,周大器便在娘親的牌位前上了三炷清香,口中喃喃有辭,虔誠祝禱著。

    「娘,我和芍葯要暫時離開這裡,這段時間就沒辦法早晚給你上香,你千萬不要生氣,還有……嗯,我會好好照顧自己,娘不要為我操心。」

    芍葯則是從櫥櫃裡翻出幾件衣物出來準備打包,聽他說得「落落長」,一副沒完沒了的樣子,再任由他說下去天都黑了,她趕緊出聲制止,「相公,快來幫忙。」

    「哦!娘,那我們要走了,你在天上要保佑我和芍葯一路平安。」語畢,將三炷清香插在香爐上,合掌拜了拜才離開。

    芍葯嬌聲叮囑著,「相公,那些太笨重的東西就不要拿了,只要帶幾件換洗的衣服即可,其他的再想法子。」

    周大器在她的指示下,將細軟紮實的打點妥當。環顧四周,想到要離開這個家,實在萬分不捨,眼眶不禁紅了。

    「有什麼好哭的?我們只是離開一陣子,又不是不回來了。」她嬌啐一口,順手拉開位於最下層的抽屜,那裡大部分放的是死去婆婆生前的衣物用品,她從來沒有打開看過。才隨意的翻了兩下,竟給她發現一樣奇特的東西。

    「相公,你過來一下。」

    他將臉湊上前去,「什麼事?」

    「這是什麼?好像是什麼令牌。」芍葯盯著手上的木頭牌子,上面雕刻的圖案赫然是只兇惡霸氣、頭上沒有角的五爪龍紋,可是在她的記憶中,現今武林中似乎沒有哪個門派是以它作為其象徵的。

    「這個啊!是我爹的東西。小時候有好幾次我都看到娘對著它掉眼淚,後來娘在臨死之前,還要我把它埋在深山裡,不許讓別人看見,可是一想到這是爹留下的,我就怎麼也沒辦法把它丟掉。」因為那是他和從未謀面的生父之間最後的牽絆。

    芍葯一臉沉思,「你娘……也就是我婆婆,她曾經跟你提過你爹的事嗎?」

    「我從小就沒見過爹,也不曉得他叫什麼、做什麼的,就算曾經問過娘,可是娘始終不肯說。」

    不知怎地,芍葯的心跳莫名加速。

    「芍葯,你怎麼了?」

    她若有所思的撫摸著上頭的紋路,柳眉微攢,「我也不曉得,不過直覺告訴我,這個木頭牌子來頭很大。」

    「可是,它看起來一點都不值錢。」

    她白他一眼,「木頭本身當然不值錢了,不過……不管了,把它一塊帶走好了,說不定可以查出它的來歷,幫你找到爹。」

    俗話說「聽某嘴大富貴」,周大器當然要當個聽話的好丈夫。

    「好,我都聽你的。」

    ******

    這是周大器二十八年來頭一回離開家鄉這麼遠,人生地不熟的他只能緊緊跟在親親娘子身邊,就怕不小心走散了。

    因為途中拐錯了彎,等發覺時已經耽誤了不少時間,到太陽下山,他們都還沒進城,兩人只得在山神廟借睡一宿。

    周大器將廟門關好,因為夜裡風勢轉強,加上飄雪的關係,溫度也變得更低,他熟練的找來乾燥的柴火點燃,順便拿出自備的鍋子,燒了些開水,再盛到碗裡好讓畏冷的芍葯暖暖身子。

    「來,喝點熱茶。」他可是把她服侍得妥妥當當。

    她朝冒著熱氣的碗麵吹了幾下,笑意嫣然,「我還在嫌你帶那些鍋碗瓢盆很累贅,想不到真的用上了。」

    「我用不慣別人的東西,所以才想自己帶比較稱手。你餓不餓?我這裡還有兩個饅頭,只要蒸熱了就可以吃。」

    芍葯輕搖螓首,「我不餓,你自己吃就好了,不要淨顧著我。」

    「你是我的娘子嘛!我不顧你顧誰。」周大器笑嘻嘻的說。

    她嬌嗔的睨一眼,「那我現在困了,想要睡覺,可是需要一個大火爐……」

    「呵呵,火爐來了。」他會意過來,忙不迭的將身軀偎了過去,供她取暖。

    螓首自動的倚靠在他的胸前,嬌嗓已經微帶睡意。「相公,這些天真是辛苦你了,你會不會怪我硬拉著你出來東奔西跑?」

    「怎麼會呢?」大掌寵溺的撫著她柔細的青絲。「只要跟你在一起,再辛苦也無所謂,我只怕你不要我了。」

    「真的?」芍葯心中喜滋滋的。

    周大器笑得像個純真的大男孩。「我知道自己又笨又蠢,什麼都不懂,從來就不敢夢想像你這麼美的姑娘願意跟我在一起,我好開心,真的好開心。」

    她尾椎都驕傲得翹起來了。「那是當然的了,因為我的眼光本來就與眾不同,一眼就看出你是塊上好的璞玉,得要經過一番精雕細琢才能成大器。」

    「謝謝你選上我,我、我不會讓你失望的!」他激動的連說話都結巴了。

    芍葯在他懷中笑開了嬌顏。

    冷不防的,她唇畔的嬌艷笑容斂起。「有人來了!」

    他一怔,「有嗎?我並沒有聽見腳步聲。」

    「你只有內力,也沒跟人家學過聽音辨位,當然聽不出來了。」芍葯凝神傾聽,外頭仍刮著風,廟門也嘎嘎作響。「不過來人似乎只有一個……相公,我們小心點比較好。」

    周大器樂觀的笑了笑,「說不定他跟我們一樣,是錯過宿頭,想來這裡暫時過夜的路人,你不要自己嚇自己。」

    周大器就是這麼善良,她嬌嗲的回答:「是,相公。」

    臉上堆起傻笑,周大器攬著她安靜的等待。

    「人已經到門口了。」芍葯仍提高警覺。

    果然,下一刻廟門被人推開,夾帶著狂風咻咻的灌了進來,害得她飛快的縮在相公懷中,周大器也用自己的身軀為她擋風。

    「哎喲!好冷、好冷,真是冷死人了。」來人是個滿頭銀髮、蓄著白胡的老人,有著圓滾滾的矮胖身軀,雙眼淘氣,活像個老頑童,待他衝進廟裡,就趕緊將門關好,猛搓著手臂上的雞皮疙瘩。

    「這是什麼鬼天氣?說變就變,分明是跟我這老頭子過不去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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