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你情深莫問愁 第七章
    鎮江知府府邸「大人,有揚州來的飛鴿傳書,請過目。」侍衛將紙條交給座上的男子。

    姜朋奇年紀約五十,但講究養生之道,所以面貌看來才四十出頭,身穿紫織成雲鶴花錦,下結青絲網,革帶金,一雙鷹眼湛然。

    他看完紙條後,神情肅穆,只有手指上的關節嘎嘎作響。

    「傳令下去,府中加強戒備,問雜人等一概不得隨意進出,另外派兩人到揚州處理善後,記住,宋泉安已經瘋了,留著也沒用處。」親妹妹的死並沒有讓他難過,反倒是知道找尋多年的人即將出現,讓他鬥志高昂。

    侍衛接到暗示,恭敬的一揖,「是,屬下明白,屬下告退。」

    十二年了,該來的終於來了。

    真的是程家的丫頭干的嗎?顯然她是有備而來,會查到宋泉安身上,那麼想必已經知道當年的案子全是他設計的了,這次不能再讓她活下去,所謂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雖然這根刺不大也不痛,留著卻是礙眼。

    姜朋奇喝著百花酒,在心中盤算著,區區一個十七、八歲的小姑娘,竟想跟他鬥,委實太不自量力,如果還敢來殺他,不就如同飛蛾撲火,必死無疑嗎?不過,她有這番能耐,也不能小看她。

    他向來不打沒把握的仗,況且如今他在明,對方在暗,還是得提防一點,或者該設個陷阱讓她自投羅網還比較省事。

    最近不曉得什麼原因,朝廷裡竟然有人開始查起他的事,莫非販賣私鹽的事曝了光?但又是如何曝光的?暗中查他的人究竟是誰?

    他攢眉沉思之際,廳外進來一群花枝招展的美妾,個個穿金戴銀,互相炫耀著彼此的身價。

    「老爺,您評評理,為什麼她就有一支翡翠鐲子,而人家沒有?」那群美妾見他坐在廳前,便一起圍了過來,只為了一支鐲子就吵翻了天。

    「哼!因為老爺最喜歡歡,當然送給我了。」其中一名小妾得意非凡的道。

    「不公平,老爺最疼的是我才對,你早就失寵了,一支翡翠鐲子又怎樣?得到老爺的心才是真的,喔,老爺?」第三名小妾嬌滴滴的問道。

    「誰說的?老爺最疼我才對。」

    「你算什麼?滾一邊去。」

    「哎呀!老爺,這女人居然敢推我?老爺,您要替人家作主。」說完,便開始了女人的絕活,一哭、二鬧、三上吊。

    「老爺,人家不管啦!」

    「老爺——」

    「你們有完沒完?全都給我滾開!」他大發雷霆的將那些用錢娶回來的美妾推到一旁,「看看你們,全身上上下下都掛滿了金銀珠寶,還不夠嗎?還想要什麼東西?給我知足一點,哼!」

    「老爺,您心情不好呀?誰向天借膽惹您生氣了?」有人懂得察言觀色,忙安撫他的情緒。

    「是啊!老爺,哪個人活膩了,竟然讓您生那麼大的氣,真該死!」其他幾個也幫著腔。

    全都是一些空有美貌,一肚子草包的女人,姜朋奇陡然推開她們,氣得拂袖而去,真是養了一群白癡女人。

    女人隨時都可以得到,但是財富權勢不同,必須審慎的經營,他努力了十多年才有目前的成就,他絕不能讓任何人破壞掉。

    絕對不行!

    ※                              ※                                  ※

    蒼蒼竹林寺,杳杳鐘聲晚。

    寺的周圍古木參天,在寒風中屹立不倒,風景清幽雅靜。

    朱佑豪之所以投宿在寺廟中,主要是想借此地的寧靜安撫焦躁的心情,另外也是因為這裡隱秘,不會有閒雜人等進出。

    屋子裡除了他和晚一天趕來會合的席俊外,還有兩名客人,一位是身著白衫,手持玉笛,俊雅非凡的男子;另一名則是有張娃娃臉,略帶不馴的少年。

    西門颭雲指著與他同來的少年,說:「王爺,這位便是舍弟單飛;三弟,見過三王爺右二他正是赫赫有名的江湖遊俠「玉笛公子」西門颭雲。

    那娃娃臉少年立即拱手見禮,「草民單飛見過王爺。」他好奇的多瞧一眼,原來這一身尊貴氣質的男人就是三王爺朱佑豪。

    「都是自己人,別這麼多禮,你就是江湖上人稱『俠盜』的義賊單飛?」他也聽過幾次他的名號,加上他是摯友失散多年的ど弟,所以記得格外清楚。

    單飛怪難為情的搔搔頭,哂道:「那都是過去的事了,「俠盜」之名早在江湖上銷聲匿跡了。」要不是每個人都反對,他才捨不得呢!

    朱佑豪淡淡一笑,「你們都坐下來吧!颭雲,事情的經過席俊應該都跟你說了,我想聽聽你的意見。」他已方寸大亂,需要別人的建議。

    所謂關心則亂,西門颭雲能禮會他目前的心境,「王爺信上雖然說得不多,但颭雲大概能抓出重點來,所以才特地邀舍弟前來,以他的輕功,潛入知府的宅邸是游刃有餘,可先讓他去查探一下裡面的狀況。」

    「王爺放心,不過是問知府的府第,又不是皇宮大內,有數萬大軍防守,我去絕對不會有問題。」單飛對自己的能力向來有自信。

    「這樣也好,我現在最擔心的是無雙,要是她沉不住氣,貿然闖進去殺人,即使真的成功了,她也無法活著走出大門,所以,首先要找到她落腳的地方,但盲目的找人也只是浪費時間。」他這幾天茶不思飯不想,為伊人獨憔悴,她可知情?

    西門颭雲也曾遇過佳人音訊全無,寢食難安的日子,那真是可以讓個鐵錚錚的漢子為之形容枯槁,委靡不振呀!

    「找人這種工作自當要找地頭蛇最快,丐幫的眼線眾多,颭雲認為當然非他們莫屬,大家這就分頭進行,王爺你就在這等候消息吧!」

    朱佑豪搖頭不允,「要我留在這裡,不是存心要我急死?我和席俊也到四處打聽,說不定她會住宿在客棧中也不一定。」

    一直沒出聲的席俊開口了,「王爺,既然知府大人與錦衣衛有所勾結,您一現身只怕會被認出,必定會使他們有所防備,豈不弄巧成拙。」

    「這——」他語塞。

    他的行蹤一向受錦衣衛的監視,如今他又悄悄來到鎮江,怕是瞞不了多久,若是姜朋奇獲知消息,想抓出他的把柄將他治罪就難了。

    「屬下尚請王爺留在寺中。」他把該說的話說完,剩下的就看主子的決定。

    西門颭雲也贊同,「王爺就留在這裡,有進一步的消息颭雲會盡快通知您,您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可是——好吧!那就麻煩你們了。」他只有寄望他們協助了。「颭雲,我可以單獨跟你談談嗎?」

    「當然可以,到外面談吧!」西門颭雲開門帶路。

    「席俊,你不用跟來。」說完,他隨西門颭雲出去。

    一青一白的身影漫步在小徑上,襟據翻飛,有股欲乘風歸去的豪氣,睬著地上的枯葉,窸窸窣窣,兩人都不發一言,只是靜靜的並肩走著。

    西門颭雲讓飄逸不群的俊臉上透著瞭然,並不急著詢問結果,對王爺來說那是很難的抉擇,但想必王爺心底已做下決定。

    「天氣愈來愈冷,看來是快要下雪了。」西門颭雲文風不動的跟他談起天氣。

    朱佑豪明白好友聰明過人,就等他自己開口,豪邁的俊容有了這些天來第一個真心的微笑。「是呀!是快要下雪的樣子。」他沒好氣的笑道。

    「王爺——不,我還是叫你三爺吧!有什麼地方需要小弟效勞,小弟是當仁不讓,為朋友兩肋插刀,在所不辭,行了吧!」他誇張的挑高眉頭詢問,一臉忍俊不住,先笑了出來。

    「受不了你,怎麼還有人要嫁你?可憐的弟妹,唉!」他賞了個白眼給他,唇角揚高。

    「這就叫做御妻有術,這點你得要拜我為師,好了,言歸正傳,你怎麼打算?」現下沒有旁人,可以安心敞開話講。

    朱佑豪仰望闐黑的天際,「富貴於我如浮雲,自小看多了宮闈的明爭暗鬥,爾虞我詐,早就不眷戀了;再說,人人都防我,怕我有篡位的可能,我又何必增加皇兄的困擾,他是個好皇帝,真的跟他搶,我還真怕會遺臭萬年。」他忍不住幽自己一默,若說他真想登上皇位,還是有許多人願意扶持他,只是他並無心於此而作罷。

    「這些我都明白,把你的計劃說出來,咱們合計合計。」西門颭雲乾脆的說。

    ※                              ※                                  ※

    兩人穿過樹林漸行漸遠,說話聲也愈來愈聽不清楚,只聽得冷風吹拂過樹梢,沙沙作響,不絕於耳。

    月黑風高,適合盜賊出沒。

    今晚「俠盜」重出江湖,單飛等這麼一天不知「哈」多久了。

    要不是他那小妻子威脅說,要是他再犯戒,那她也要跟他搭檔,做一對「鴛鴦神偷」,用肚臍眼想也知道是誰教她的,他奶奶的,偏偏他又動不了那女人,等這事結束後,非離那女人遠一點不可。

    他活動著靈巧的雙手,做做暖身運動,今晚可不能丟臉,否則一世英名不全毀了,嘿!嘿!他的手開始發癢,心跳也加快了。

    白天查過的地形,已牢牢記在他的腦袋裡,他找到防衛最弱的角落,施展一招「皓月長空」,足尖點上屋頂的瓦塊,伏低身子前進。

    按著,他靜待著交班的漏洞,躍下地面,斜身隱入屋宇的陰影中。

    瞧著來往的守衛眾多,顯示狗官也知道害怕,才安排那麼多人保護,哼!若不是還有其他計劃,他早潛進他房裡,一刀斃了他才大快人心。

    又是一排守衛經過,亮晃晃的火光映照在牆面上,單飛迅捷的沒入黑暗中,靜待整齊的腳步聲遠去。

    好臉!防衛得真是滴水不漏,可惜遇到他單飛,算他倒霉。

    他無聲的再次前進,慢慢靠近前廳,裡頭一片明亮,顯然那狗官還沒睡。

    有人來了?

    他隨即往上一躍,兩手攀住構梁,雙腿緊緊勾住,屏息等候守衛從下面過去。哇!真是驚險、刺激。

    如果能多練習幾次,說不定有機會到皇宮一遊,那就更不枉此生了。

    「氣死我了。」廳裡傳出姜朋奇的咆哮聲。

    單飛翻身爬向屋簷,然後倒吊著身子想看個究竟,狗官的樣子得先瞧仔細,才不會找錯人。

    「歐陽康居然敬和我作對,他是不想要他的二品頂戴了是不是?可惡!他怎麼會突然問查起我的事?難道有人跟他通風報信不成?」他煩躁的走來走去,寒意湧上心頭。「若不是出了內奸,他又怎麼會派人監視我的行動?他那人冥頑不靈,不是錢能收買得了,得另想法子對付才行。」

    狗官已經在慌張了,哈!看你還能猖狂到幾時?

    「會不會是程家那丫頭搞的鬼?會不會是她查到什麼,然後找上歐陽康要為父洗刷冤屈?要真是這樣,得早點抓到她才行。」他的話一一落入單飛耳中。

    看情形程姑娘還沒找上門來,王爺也可以稍微安心了,單飛收回腦袋瓜子,坐在屋頂上想了好久,既然人都來了,要他這「俠盜」空手而回,好像太說不過去。

    不如找找看,多多少少帶些什麼回去。

    有了,去找找看有沒有什麼值錢的寶貝,到時當了以後所得的銀子,順便幫他做做善事,算是為他積陰德,將來到陰間時,讓閻王爺少讓他下一層地獄受苦吧!

    他瞧見左廂有扇上了鎖的房門,決定就選那一間。不讓人進去,他偏要進去瞧瞧,這是偷字輩的人的習性。

    他拿出一支萬能鐵絲,在鑰匙孔內挖了挖,大鎖便應聲解開。

    按著,他推開條門縫,鎖進屋內,傾聽屋裡的動靜,確定沒有其他人,這才瞇著眼尋找目標;他看到裡頭形形色色有上百種的武器,刀、劍、戰,斧,應有盡有,可是這些對他都沒啥吸引力。

    唉!找錯地方了,第一次他的直覺出了錯。

    環顧一下後,他決定再找別的地方,才走幾步,他停了下來,右腳踝了跺,再換左腳跺幾下,感覺聲音不大一樣。

    單飛蹲下身子,掀開那張來自番邦國家的昂貴地毯,果然——那是一扇木板做成嵌在地上的門,任誰也想不到這裡會有間密室,他輕輕的打開來,下面果然是問小型的儲藏室,他走下階梯,點起火折子,瞧見架上放著一疊疊的帳本。他隨意挑了本翻翻,雖然他看不太懂,但是他想若是正當的話,何必藏起來呢?想必是寫著一些違法的勾當。

    太好了,反正偷個兩本帶回去,給王爺看看就知道是什麼了。

    他匆匆將兩本賬本塞進懷裡,快速的將木門蓋上,隨即出了屋子。最後,他又將鎖重新鎖上。神不知鬼不覺的離開。

    好不容易回到進來的地方,霍然數聲大喝,驚動了整座宅子的守衛。

    「誰在那裡?來人,有刺客,有刺客。」

    糟了!就差這一步,實在太不給面子了。

    單飛心裡雖暗罵著,不過他可不擔心會被抓,他的輕功絕頂,逃跑的功夫更好。

    「還不上來,你想等人抓嗎?」頭上忽然有人出聲。

    「二哥,怎麼是你?」他提氣一躍,與西門颭雲一起翻到牆外。

    「我太瞭解你的個性,絕不會只是來探個究竟,沒有順道帶點紀念品回去是不會走的。」知弟莫若兄,他猜得真準。

    「沒辦法,這是規矩,空手而回是會被笑話的。」他也有話要說。

    「行了,快走吧!」

    「我今晚可沒有白跑一趟,等一下會讓你們有個意外的驚喜。」

    單飛所引起的騷動,讓姜朋奇惶惶不安,出動了幾批人出去追緝那名夜行人,卻都無功而返。

    府邸裡一團混亂,此時,混在僕人之中,有一雙特別明亮有神的大眼,正憎恨的盯著姜朋奇的背影,等待機會下手。

    費了一番功夫,她才得到廚房裡丫頭的工作,多虧她多年的演技,讓管事一下子就鬆懈了對她的防範,連姜朋奇作夢也想不到,她距離他是這麼的近。

    「無雙,咱們快回廚房做事,免得又挨罵了。」另一個同齡的女孩拉著她的袖子說道。

    她微笑的點頭,「好,走吧!」

    ※                              ※                                  ※

    「太好了,這就是姜朋奇販實私鹽的證據,單飛,做得好。」朱佑豪翻著單飛辛苦帶回來的帳本,一時心喜。

    單飛得意的像只驕傲的公雞。「謝王爺誇獎,還有,程姑娘似乎還沒有出現,但姜朋奇已在府中安排了天羅地網要抓她,就等她現身。」

    「希望能及時找到她。席俊,把這兩本賬冊盡速送去給歐陽大人,有了這些證據,就不怕姜朋奇不認罪。」他將事情交代完,「咦?颭雲沒跟你一起回來嗎?」話聲剛落,人正跨進門來。「颭雲,是不是有消息了?」

    西門台雲不見喜色,反倒添了層憂慮,「丐幫兄弟找遍了整個鎮江,完全沒有程姑娘的蹤跡,我擔心——」他語未說完,朱佑豪已然知道他要說的話。

    「無雙早已混進姜朋奇身邊伺機而動了,是不是?我早該想到,以她的聰明不是不可能,但那也使危險更加深幾分,若是在還未行動前便被識破,豈有活命的機會?唯今之計,只有時時刻刻盯住府裡的一舉一動,要是她真出現,才能在最短的時間幫她脫身。」

    單飛自告奮勇,「這事交給我,我想辦法也混進裡面去,順便看程姑娘在不在。哎!二哥,別這麼看我,我保證不會亂來就是了。」他抗議著西門颭雲不很信任的眼光。

    「要是再像昨晚那樣一時興起手癢,別說救人,連自保都有問題了。」雖身為兄長,還是禁不住吐他的「槽」。

    「好啦!我保證不再犯就是了,王爺,那我現在就去,各位告辭了。」他孩子氣的像找到好玩的事,急匆匆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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