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氣娃娃 第八章
    她的眼前一片白茫茫,陽光好耀眼,這裡是——醫院病房?

    她連忙要爬起來,卻被葛鎮達喚住。「女兒!你醒了?」

    「爸。」蕾芸想起身,眼前景物卻一片模糊。顛倒,她又跌回床上,但滑過她腦海模糊意識的,卻是另一個人的安危。「神崇漢威——」

    「你們都命大沒死。」葛鎮達又將女地壓回床上,「你受到的刺激太大了,要好好休養!」

    她對父親的話置若罔聞。「神崇漢威在哪兒?我要見他。爸,告訴我。求你!」

    「女兒,你看不到他的,也輪不到你去看他!」他語意深長地說。「不要心慌!定下心來。」說完,葛鎮達便又不疾不徐地道出一切。

    驚爆大內幕:警察查尋槍聲來源,卻意外地破獲一樁天價贖款綁架案,當今首富神崇漢威中彈倒地,身受重傷,而另一名女子葛蕾芸陷入昏迷,一箱的美金居然未被取走——歹徒與警方對峙後逃離,乘船逃得無影無蹤。

    那是隔天環球報紙上的頭條新聞。

    葛蕾芸又因神崇漢威而聲名大噪,健忘的世人又重新記起她的事跡——她是台灣引起反科技抗爭的領導人,和神崇漢威是死對頭。

    而今,兩人負傷,卻緊緊相依,直讓人如墜五里霧中,更讓人弄不清真相。

    儘管疑雲重重,但是當事人昏迷不醒,楊威集團的發言人絲毫不肯透露半點口風,致使案情膠著,毫無進展。

    「此刻的情況就是這樣。」葛鎮達哀聲歎氣。「我不想讓醫生知道你醒了。到時,警方的一連串逼供和媒體的小題大作,你受不了的。」

    「那——」她吞嚥一下,才漫不經心地說。「我要一直偽裝昏迷嗎?」

    「不用多久的。」葛鎮達有自知之明。「你很快就不會是媒體注意的焦點。台灣老百姓無時無刻不被新聞媒體製造的話題耍得團團轉,等神崇漢威清醒過來,接受警察盤問,到時你只是個小角色,人們不會記得你的。」

    葛蕾芸的一顆心完全懸著在神崇漢威身上。

    他為她擋住一顆子彈!他為她差點命喪黃泉…

    在那瞬間,她終於感受到他的真情摯意。

    在他與死神搏鬥之際,她悔恨來不及面對內心的真實情感,來不及向他剖白自己的心。

    老天爺!求求你,給我機會,讓我再見他一面;她謙卑地祈禱。

    可是,終究,她和他只能漸行漸遠。

    神崇漢威住的頭等病房外嚴然是個繁華世界,形形色色的人物齊聚探望,根本輪不到葛蕾芸。

    那是她遙不可及的世界,有達官顯要、政商名流,甚至不惜千里迢迢坐飛機來訪的外國大使。還有國內無數耀眼的歌星、名媛,及性感級的外國巨星,和藉機攀權附貴的權勢之徒…

    真可謂冠蓋雲集,蹙化處處。記者更是不斷地涉獵最新的鏡頭——

    儘管訪客只能隔著玻璃看一眼地探望一更不能大聲喧嘩吵到病人,否則醫生合抗議地趕人,但依然擋不注摩肩接踵來探望他的人潮。

    光是神崇漢威負傷的消息,竟像奧斯卡頒獎典禮般的轟動,引來無數的名人來探訪。新聞媒體為了滿足民眾能目睹只能在電視看到的天王巨星臉孔,記者的鎂光燈可從未休歇過,電視台索性做二十四小時的全程錄影播放。

    除了一個人始終沒有現身,他就是冷翊揚。

    說穿了,探望的人潮不是為了神崇漢威,而是為了不可多得的曝光機會!

    諷刺的是,病房外不過是籍機相互比較的舞台罷了!那暗自較勁的功利世界,深深讓葛蕾芸自慚形穢。

    她躲在角落,悵然若失,她知道自己永遠不屬於那個聲光的世界。

    望著人來人往的那扇門——她望穿秋水地盼望、期待——

    「神崇漢威醒了。「冷不防地,一位知名的廣播節目主持人奔了出來。「我看到了!他的眼睛是張開的。」

    於呼萬喚始出來的結果,一下子造成了大騷動,震驚了記者也震驚了訪客,甚至在螢幕前的觀眾。

    像從前一樣,神崇漢威渾成天成駕馭一切的魅力,總是輕易成為眾人矚目的焦點。

    很快的,醫生進入,調查局的人也聞聲趕到。不過,神崇漢威始終沒有露臉…讓性喜興風作浪的媒體,也沒有辦法。

    得知他還活著,葛蕾芸糾結的心終於舒坦一些,這樣就夠了。她也準備辦理出院,和爸爸回家。

    豈料,整件事情在隔天就完全落幕。

    神崇漢威清醒後,他便運用強大的權力,很快地壓下所有的負面報導,報紙版面完全找不到相關訊息,讓讓盲目的大眾疑慮惑、納悶,卻絲毫無法探知究竟。

    之後,神崇漢威彷彿失蹤了,他將自己隱居起來養傷,而藏匿的地點,就是鮮少在大眾面前露臉的電腦天才冷翊揚的家。

    但,沒人知道這個高深莫測的男人、心思續密得深不可測的男人,他的下一步是……

    沒有神崇漢威的任何線索,他彷彿像斷了線的風箏般消失得無影無蹤。

    葛蕾芸每天對著紛擾混亂、鬧得不可開交的報紙,卻找不到她想要的消息,她從來沒有如此絕望過。

    他們一起闖過危險的生死關卡,歷經生死一線間的致命時刻,那種惺惺相惜的感受,不是任何人能夠體會的。

    整整半年了。

    他的槍傷究竟如何?復原了嗎?種種的狂亂,都被她用理智強壓了下來。

    不知不覺間已到歲暮時分。

    去年真是紛亂的一年。

    葛蕾芸二十二歲了,她有一個很疼愛自己的爸爸。這一生,她別無所求!只是,無時無刻,她感覺內心的空洞越來越大。

    她不再是以前那個無憂無慮的女孩。與神崇漢威的種種過往,讓她變得多愁善感,常常若有所思。

    她拒絕了羅祥華的所有邀約,而他也很識相。當總裁為蕾芸負傷中彈時,雖然旁人疑惑,他卻心知肚明地看出他們兩人早已滋生的愛意…

    又是一個霧濛濛的午後。她一直很喜歡被濃霧籠罩的台北。

    大地是多變的,才沒過半晌,強風勁雨便逐漸地肆虐整個大台北地區。

    雨下不斷,葛蕾芸心想大事不妙.低窪地區一定會淹水。結束了家教,她匆匆忙忙地從補習班奔下樓,果然沒錯,雨水居然淹過她的腳踩了。

    進口名車呼嘯而過,輪胎壓過積水坑洞,濺起一陣雨水,毫不留情地濺得她全身。

    「可惡!」她破口大罵口,「沒長眼睛嗎?」哎!車子當然不長眼睛啊!她沮喪地想。

    但越貧窮,她就越要有一身傲骨。

    積水越來越深,她無法回家.儘管家就在颶尺之外。她只能望家興歎!不過,雷陣雨應該採得快也去得快,等雨停了,下水道的水快速退去,她就可以走了。

    在專注思忖間,一個高大得讓人望而卻步的身影,在她面前站定。

    她無法置信,任何言語也無法形容那種失而復得的感受!

    半年了,他回來了…

    不可一世的他,居然也跟她一起站著淋雨?

    她回瞪著聳立在她身前的他,決心不讓他冷硬的面容嚇到。

    他們彷彿陷入寒冷、黑暗、深不可測的河流裡,傾盆大雨持續發威,淋濕了他的臉和頭髮,也浸濕了披風。

    他們審視著彼此,她控制自己不讓淚水如雨一樣地直洩而下。在他面前她曾經太軟弱了,這不是她,她是剛強的,有如他強壯的身體。

    強烈的風雨讓他們的身體逐漸麻木、僵硬。

    總是這樣神崇漢威冷冷池抿起嘴角,他只會看到桀驚不馴的眼神,絕不會看到歡喜的光芒。

    葛蕾芸與所有的女人不同。

    這些日子,他想她。思念她,已到了難以忍受的地步。他不相信他對她竟然如此難以抗拒。

    他借療傷之由避開她。他一廂情願地認定,隨著時光的流逝,他一定能將她完全撤出他的世界。

    但整整半年下來,沒有一個女人能讓他失魂落魄,她卻易如反掌地做到了。

    對她的感覺究竟是什麼?他理不出頭緒,他從來沒有對「女人」如此的迷戀…甚至可以到為她而死的地步!

    如今,他不僅要來追尋答案,也要來狠狠地報復她——讓他這半年來,嘗到相思斷腸的痛苦。

    「跟我走。」他輕聲吐露出這三個字。

    語出驚人,讓她倒抽口氣。「又來了…」她氣急敗壞。「你說走就走…」

    他就知道,她會跟他囉哩囉嗦個沒完。她總是不肯馴服讓他稍稍佔上風。

    話未說完,他就強悍地籍制她,一隻手輕而易舉地抱起她,

    她雙腳騰空掙扎,想尖叫,卻被他用另一隻手掌摀住嘴巴,動彈不得。她不甘心地用牙齒咬住他的拇指。

    他咬牙十淨俐落地將她抱到車子裡。驟雨讓他們陷入驚濤駭浪中,不過,車門一關,車內的寧靜卻彷彿遠離塵囂。

    啊——這是剛剛那輛沒長眼睛濺了她一身的豪華驕車!

    他手裡拿著一條毛巾,一張臉咄咄逼人,十分的嚴厲,卻又溫柔無比地為她拭去發尾的水滴,甚至為她擦拭德濕的面頰。

    他們四目不經意地再度交纏。

    那一瞬間竄身而過的濃情蜜意,讓她心兒桿秤直跳。她沒看錯吧?再度凝視時,總是冰冷的琥珀眼眸竟然綻放著不可思議的熱情,一時讓她指手不及,登時嫣紅佈滿容顏,她趕緊垂下螓首。

    「別冷著了!」大毛巾覆蓋她的上半身,他搓揉的動作沒有停止。「再忍耐一下,等會兒到家後,你就可以好好洗個熱水澡。」

    幸好有大毛巾遮掩,否則要讓他笑話!那喜孜孜的甜蜜充滿在心頭,連種情都顯得眉色飛舞。

    不服輸——一讓他贏得全天下。

    如今,當他面對令他牽腸掛肚的女人時,強悍霸道的一面卻蕩然無存。

    他是軟弱的。

    在打開車門站到地面前的一剎那,他反而退卻了

    他究竟在害怕什麼?

    是因為…他開始懂得付出嗎?

    付出?這兩個字讓他愕然地瞪大總是殘酷冷凍的眼眸。

    他可以為她擋下子彈…

    他卻在害怕付出?

    害怕…最後會付諸流水?

    當他長大後,曾不死心地飄洋過海去尋找母親的下落。原來,在他心底深處,仍是極度渴望母親的擁抱…

    不行!

    他不願露出自己的無助,他不能付出,否則,葛蕾芸會像他母親一樣拋棄他……

    葛蕾芸休想改變他,他永遠是無情無義的人!

    他一直戴著「面具」而活。

    再度面對葛蕾芸,他也只能戴上冷漠得近乎殘暴的面具。

    否則,他終將無立足之地,葛蕾芸會毀滅他。

    他只能繼續傷害她…

    他的女人在他的懷裡醒過來,但床上競空空如也。

    驟然的冷風從陽台灌入,神崇漢威冷得猛打哆嗦,他完全地驚醒了。

    蕾芸——他驚懼地半坐起身,震驚地望著她行單影只地位立在陽台上,任強風將她吹得飄零。

    她的衣服完全穿戴好了,簡單的*仔褲和襯衫,平凡的樣子與他的高貴身份有迥然之別。

    忐忑不安的感覺竟從他內心竄出,他躡手躡腳地下床走近她,錯愕地望著在陽光照射下,她臉頰上晶瑩剔透的淚珠。然而,等地貼近她的背後時,那淚珠卻又稍縱即逝。

    她察覺到他的存在,那火熱的身軀,仍然讓她悸動。不需要回頭,她雙手緊握著欄杆,仰起頭,心平氣和地道:「我從未想過,我竟然會為了錢而出賣肉體!因現實而低頭。」

    他無言以對。

    她側過頭,對他露出淒美絕倫的笑容道:「你醒了,也是我走的時候了!」

    她如此乾脆,絕不拖泥帶水,也不需要他的憐憫!

    她轉過身,邁開大步離開他。他本能地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她跌到他身上,他心疼地抱住她。

    「蕾芸……」神崇漢威感到神魂俱裂!他不要她走,他要永遠留下她…

    她用力推開他,反唇相稽。「其實你很可憐,根本不瞭解愛的真諦,你以為愛就等於性,只要你付錢,愛就等於一項貨物,是可以買賣的。」

    有如五雷轟頂,他頹喪地放開她。當她頭也不回地離開時,他整個人感到無比的空洞,木然地跌坐在陽台的椅子上。

    其實,她才是走掉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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