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薔薇 第二章
    聖馬丁修道院,查德爾領地內最大的修道院,同時也是附近地區最有力的信仰中心。自古以來,它就是附近居民心靈的庇護所,若遇到戰亂的時候,還充當緊急避難中心。它的結構複雜,闢建有許多不為人知的地道和密室,加上厚重的石牆,看起來就和城堡一樣堅實雄偉難以侵犯。

    這天,修士們像往常一樣至主教堂內作完彌撒,聚集在連接教堂的本堂內討論院內的雜事;大食堂裡則坐滿了身著深色粗衣的修士,低頭等待修道院長從他們之中挑選出一位適當的人選,帶領他們大聲朗誦昨日剛抄寫完畢的經文,讚美崇敬的天父。此時,繕寫室的小窗透過些光線,反映出趴在斜面桌上努力抄寫經書的修士身影,他正在抄寫明日祝禱需要用到的經文。

    總而言之,今天和以往並沒有什麼不同,只是空氣中瀰漫著一股詭譎的味道,天空迅速覆蓋的陰影教人不安,像是有什麼大事將要發生一樣。

    會是什麼事呢?

    聚集在本堂內討論院務的修士們我看你、你看他的互相傳遞不安的訊息,誰也沒有勇氣將心中的臆測說出口,只得用眼神互瞄。

    「大家看,查德爾堡著火了!」

    這時突然傳來某位修士的驚叫聲,修士們聞聲全擠到窗戶邊觀看到底發生了何事。透過拱型的窗子,遠處吹來陣陣黑煙,且竄出紅色的火苗,看得大夥兒膽戰心驚。

    查德爾堡被燒了……

    所有修士們此刻的臉色已由不安轉變為蒼白,每個人的心中都在想相同的問題。

    查德爾堡被攻破了,下一個輪到誰?

    「不會是……我們的。」倚在窗邊的修士第一個說出他心裡的看法。

    「這裡是修道院,那女巫就算有一千個膽,也不敢對修道院下手。」倚窗而站的修士斬釘截鐵地說。他們有教廷保護,國王也承諾過一定保障修道院的安全,他們絕不會有事。

    「如果我是你的話,我一定不會這麼想,路易兄弟。」一位稍微年長的修士皺眉。「我們都心裡有數,蓓媚兒.賽維柯根本不甩教廷,國王也拿她沒轍,事實上,國王怕她怕得要死,佔領小小一座修道院,對她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這位年長的兄弟說的一點也沒錯,狂妄的蓓媚兒.賽維柯從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她唯一尊敬的人只有她父親,而她的父親又早已在幾年前死了。比起前任的賽維柯公爵,她的表現更糟,幾乎已經到達泯滅人性的地步。

    「現在,我們只有祈禱院裡沒有什麼她想要的東西。」年長的修士帶領大家低頭祈禱,他們相信只要誠心向上帝禱告就能逃過這次浩劫。

    他們雙手合十,口中念著祈禱的經文,念到激動處還一起跪下親吻地板,彷彿這樣就能驅走噩運。

    然而,很不幸地,他們的誠心禱告非但沒有趕走噩運,反而引來嗜血的惡魔,馳騁著飛快的駿馬,破地而來。

    「惡魔來了!」

    由地心深處傳來的轟隆聲,驅離每一張貼緊地板的嘴。

    「是血薔薇。」張大的嘴先是喃喃地念著蓓媚兒的外號,而後驚恐地大叫。

    「是她,蓓媚兒.賽維柯!」老天保佑。「她來了,她帶著她的魔鬼兵團來了  「砰」一聲!

    宛如是要和修士的驚叫聲唱和似的,修道院的大門被強力地打開,闖入一群穿戴銀色盔甲的士兵。

    「給我搜,非搜到那顆青珀不可!」

    隨著一聲清脆的命令,原本清靜的修道院倏地竄入無數身穿戰袍的士兵,跑進無數匹體格強健的駿馬,來回穿梭於修道院內各個角落。

    「找聖物盒!」黑馬上的蓓媚兒一面控制馬匹一面下令。「每一座修道院一定都有幾個聖物盒,去主教堂找找看!」

    蓓媚兒的命令方下,底下的人便衝至主教堂翻箱倒櫃、四處搜刮起來。

    修士們急了,這群士兵就像是土匪一樣推倒教堂內的椅子,打破無數聖者的聖像,最後還拔掉祭壇上的十字架,完全不把神放在眼裡。

    「你們會遭天譴的!」其中一位修士終於看不過去衝出來大叫。「上帝會懲罰你們這群不敬的惡魔,你們一定會下地獄!」

    話畢,憤怒的修士還想再說些什麼,卻被其他的修士給搗住嘴,拖了回去。

    「我喜歡你的說詞,修士。」

    正當其他修士忙著將多嘴的兄弟拖回原位的時候,主教堂的門邊反映出一道修長的影子。

    「我很佩服你對上帝的景仰,不過我懷疑是否真有地獄這種東西。」

    來人的聲音很甜,身下騎著的駿馬亦十分高大,黑色的鬃毛就像撒旦的羽翼般護衛著馬背上的女子,還有她那一對眼睛。

    蓓媚兒.賽維柯!

    見著她的修士紛紛在胸口畫十字,祈求上帝能夠原諒他們的疏失。

    他們不該直視她的眼睛,任何人擁有那種眼睛都是一種罪惡。那碧綠色的眼睛就像一潭深泓的湖水,意欲吸取人的魂魄,將之拖住墮落的深淵,阿門!

    「怎麼啦,修士們,全變成啞巴了?」才不過露出綠眼就嚇得眾人保持緘默的蓓媚兒覺得很好笑,她還穿著盔甲呢!

    「剛剛是誰大聲說:上帝一定會懲罰你們,你們一定會下地獄這些話?說話的那個人不妨站出來,讓我看看你對上帝有多忠心。」她輕拍煩躁踏步的愛馬,黑馬躁烈的步伐,似在嘲笑修士沒膽,惹得方才說話的修士頃刻掙脫搗著他嘴的手,站出來抬高下巴。

    「是我說的。」大不了一死。「像你這種燒殺擄掠的女巫,本來就該下地獄。」

    修士說得義正辭嚴,蓓媚兒卻是聽得笑了起來。

    「原來我會下地獄只是因為我燒殺擄掠,你倒說說看,修士,這個時代誰不燒殺擄掠,誰又躲得過地獄?」蓓媚兒說得很輕鬆,碧綠的眼散發出愉快的光芒,修士頓時啞口無言。

    這該死的女巫倒說中了事實,這個時代除了殺戮之外還是殺戮,握有權力的人永遠想要更多,倒楣的窮人永遠倒楣,戰爭是避免不了的。

    「即使如此,你還是該下地獄,上帝會懲罰你!」她雖說中事實,但修士仍然相信真理必然存在,她一定會下地獄。

    「上帝是不存在的,修士,你太天真了。」口口聲聲要她下地獄,他不累,她都替他累了。「如果真有上帝,我就不會在此了,不是嗎?」

    蓓媚兒這句話像是射中紅心般又一次讓修士們無法反駁,惡魔竟能進入神的殿堂,就連他們這些每天服侍上帝的人,都不知該如何解釋了。

    「不,這世界仍有上帝。」當所有人都開不了口的時候,一陣低沉沙啞的聲音自修士群裡傳來。

    「上帝確實存在的,他只是暫時沉睡,但我相信總有一天他一定會醒過來,再次帶領我們走出黑暗。」而後,說話的男人穿越人牆站到蓓媚兒的跟前,為自身的理念與她對峙。

    閃爍著一潭碧綠的泓水,蓓媚兒垂眼低看膽敢直言的修士,發現他很年輕。

    他的確很年輕,而且迷人。他的眼睛是琥珀色的,其中蘊藏著智慧的光澤,可他刀削似的五官和凹陷的下巴,卻又隱隱透露出不馴,是個相當有趣的組合。

    他是個英俊且迷人的男子,最重要的是,她似乎在哪裡見過他?

    「我見過你嗎,修士,也許在某個戰場上?」蓓媚兒的腦子裡不停搜索有關他的記憶。

    「我確信沒有。」年輕的修士回道。「我一直待在修道院,不可能上戰場。」

    年輕修士的話聲方落,一旁的修士們又忙著在胸口畫十字,彷彿她這問話已經褻瀆到他們似的,看在蓓媚兒的眼裡覺得十分有趣。

    「是嗎?」蓓媚兒將頭歪向一邊,綠眼不經意地掃向年輕修士包裡在灰袍下的體格,沉思了好一會兒才緩緩開口。

    「你叫什麼名字,修士?」她狀似漫不經心,眼角盯住年輕修士腰際的某樣東西,碧綠色的眼睛倏地迸出精光。

    「我的名字並不重要。」年輕修士拒答。「重要的是,你想找什麼?」他相信這才是她此行的目的。

    「你很聰明,修士,懂得以另一個問題逃避原來的問題。」收起精明的目光,蓓媚兒的眼睛瞬間回復清澄。「我在找一顆青珀,有人告訴我你們這裡藏了很多寶物,叫我不妨過來碰碰運氣。」

    「我們這裡沒有你說的什麼青珀,只有聖人的遺骨!」憤怒的修士又再一次衝出來叫囂,但很快就被年輕修士給攔下來。

    「你要找的青珀,是怎麼樣的一顆青珀?」他冷靜地問蓓媚兒。

    「這你問倒我了,修士,我也沒見過。」蓓媚兒聳肩,就是不清楚才要找。「我只知道那是一顆青色的琥珀,相傳在天地混沌之初,有三個叫昊、聖、星的三胞胎……附帶說明一點,他們是神子。」所以說多胞胎最麻煩,她自己就是一例。「傳說這三個神子中的昊與聖大戰了一場之後,差點毀了天地,那個叫「星」的傢伙,為了當好人自己衝入昊與聖的決戰中,最後當了炮灰。而剩下的兩個笨蛋呢,就把自己的血和死去神子的眼淚凝聚成一顆青珀,流傳於世。」蓓媚兒一口氣講完整個故事,說完還忍不住笑兩聲,清脆的聲音立刻引來一陣冗長的沈默。

    「這……這是邪教的傳說,你這個異教徒!」修士們都很憤怒,這女巫居然敢在神的殿堂傳播邪教的訊息。

    「接下來還有更精彩的呢,修士,先別急著生氣。」蓓媚兒顯然十分享受捉弄人的樂趣。「傳說誰得到這顆青珀,就能統治全世界,因為它帶有不可思議的力量,足以顛倒白天與黑夜,當然也能除掉你們所謂的……神!」

    說完,她又大笑了幾聲,而後突然厲聲道:「社交時間已過,現在,乖乖的把聖物盒拿出來,別逼我動手。」雖然她不介意毀掉一間修道院,但那不是她此行的目的,她不想白費力氣。

    「你已經動過手了,女巫!」把他們的主教堂弄得滿目瘡痍。「我們寧死也不會交出聖物盒。」那裡面收藏著聖人用過的器具或是戒指,豈容女巫弄髒它們。

    「相當不怕死,修士。」蓓媚兒皺眉。「我一直對你的無禮太容忍,或許現在該是改變態度的時候?」她彈了一下手指,一旁的士兵立即拔出劍,指著叫囂修士的喉嚨,他身旁的年輕修士這時急忙開口說話。

    「我去拿。」年輕修士不著痕跡地攔下士兵的劍。「我去把聖物盒拿來給你。」

    「柏納兄弟!」修士們聽見他的決定後齊聲高喊他的名字,不敢相信他居然做出違背主的事。

    名叫柏納的年輕修士只是點點頭,轉身消失在某個房間,等他再次出現,手裡已經多了一個外表鑲滿珠寶的聖物盒。

    「看來你們這個修道院相當有錢嘛,這些全是向人民搜刮來的?」蓓媚兒語帶輕佻地脫掉有黃銅飾邊的鐵手套,示意士兵接過年輕修士遞過來的聖物盒,碧綠色的眼射出輕藐的光芒。

    所謂的聖物盒指的就是專門用來收集聖人用過的物品,其中五花八門,從聖骨到貴重的珠寶不等,什麼東西都有。通常大部分的聖物盒確實是拿來做此用,但也有貪婪的修道院假藉聖賢之名,行收賄之實,先將人民委託祈禱貢獻的珍寶收藏在聖物盒內,之後再納入私囊,藉以躲避人們的口舌。

    就不知道這家修道院是不是屬於後者了。

    蓓媚兒冷笑,用修長的手指打開士兵捧上來的聖物盒,向內看了好一會兒後仰頭大笑。

    「哈哈哈……」她幾乎笑到流淚。「你們連手指頭也在撿,是餓過頭了嗎?」

    她用綠眼掃了在場的修士一圈,悶悶地笑道:「我看不會啊,你們都吃得肥肥的,不至於餓到必須啃死人的手指吧!」

    蓓媚兒挑出已然發黑的手指頭,隨意丟向底下其中一位修士,差點引發暴動。

    這女巫欺人太甚,居然當著他們的面丟棄聖人的遺骨!

    「忍住,別亂來。」眼見兄弟們即將按捺不住怒氣,柏納低聲警告修士們一定要忍。「記住別跟她硬碰硬,鬥氣只會毀了修道院,沒有任何好處。」

    柏納說的沒錯。

    修士們只得點點頭,強壓下心中的怒氣,怎知那女巫竟又——

    「嘖嘖嘖,再看看這個。」

    正當底下的修士義憤填膺,卻又不得不忍耐的同時,蓓媚兒又從聖物盒裡拿出一枚戒指。

    「你們的主教都戴這麼大的戒指為人們主持彌撒的嗎?」乖乖,單單紅寶石起碼就有一根拇指大。「我敢打賭你們的神一定也會被這麼大顆的紅寶石嚇著,搞不好還會被它照得睜不開眼睛呢!」

    蓓媚兒手上拿的是一顆特大的紅寶石,閃爍著耀眼的光芒,那是去年剛去世的蘇密爾主教留給他們的遺物。

    修士們的眼中聚滿憤怒,他們的忍耐已經到達極限,卻又無法反抗,只得脹紅著臉,握緊拳頭瞪著只露出一雙眼睛的蓓媚兒。

    憤怒,憎恨。恨自己的無能,恨自己為什麼無法做出更有效的反抗……呵,她就愛這種感覺。

    「看來你的願望要失效了,柏納修士。」隨意關上聖物盒,蓓媚兒對它已經失去興趣,青珀並不在裡面。「你的上帝大概打算永遠睡一輩子,光明的日子永遠不會來臨。」

    「不,它會來,它一定會來。」儘管蓓媚兒說得斬釘截鐵,柏納卻一點也不這麼想,畢竟黑暗的反面即是光明,他堅信光明的日子即將到來。

    「你憑什麼這麼認為?」他堅定的說詞使得蓓媚兒的眼睛瞇了起來。

    「因為你不認識它。」柏納直視她的眼睛回道。「如果你也認識上帝,你就會知道自己的所做所為是一件非常不對的事,就會試著去改變自己,光明的日子自然也就指日可待。」

    沉默。

    柏納的這一番話,惹來的只有沉默。不僅在場的士兵不敢相信他們的耳朵,就連一天到晚勸人接納上帝的修士,也認為他們的兄弟瘋了,他居然在提議教化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女巫?

    所有人都覺得不可思議,現場卻迸出一陣劇烈的嬌笑聲,笑的人正是被提議感化的對象。

    「很好,現在他開始對我說教了,我該怎麼辦?」蓓媚兒吹了一聲長長的口哨,被盔甲包覆的臉看不出表情,只有一雙閃爍的綠眼透露出她的心情。

    她的心情不錯,而且打算玩個遊戲。

    「這樣好了,修士,我們來做個交易。」她越想越覺得有趣。「你來教我認識上帝,告訴我你們每天在讀的那個那個什麼經……」

    「聖經。」

    「對,你來告訴我那本書的內容,而我答應放過修道院,說不定我一被感化,就會像你說的那樣,試著去改變自已哦!」

    她說得亂不正經,明眼人一聽就知道她在胡扯,可柏納卻毫不介意。

    「我很榮幸幫助你認識上帝。」柏納冷靜地答道,身邊的修士們又是一陣驚呼。

    「柏納兄弟!」

    修士們叫得凶,柏納連忙伸出一隻手表明、心意已決,他知道他的決定有些冒險,但總要一試。

    「就這麼決定。」這個遊戲一定會很有趣,她倒要看看誰影響誰。

    「準備好跟我走吧,修士,不必帶行李,我對另一件僧袍不感興趣。」蓓媚兒笑笑,閃亮的綠眼充滿迫不及待的光芒。

    「別跟她去,柏納兄弟,那裡是惡魔的城堡!」修士們一想到賽維柯堡就不寒而慄,傳說那裡都住著惡魔,且不曾被攻破,是座奇異的城堡。

    「我會照顧自己。」柏納要修士們別擔心,他早有心理準備。

    蓓媚兒一行人就這麼浩浩蕩蕩,帶著沿途搜刮到的戰利品返回賽維柯堡,其中並包含了一名年輕的修士。

    ×××

    「公爵大人回來了!」

    「快放下吊橋!」

    隨著城垛上士兵的號角聲響,賽維柯堡巨大的吊橋在十幾個守門士兵的合力拖拉下,緩緩跨降在寬如湖泊的護城河上。由於吊橋過於巨大沈重,落地的時候還揚起一陣灰塵,弄髒隨行步兵的臉。

    「升旗!」

    吊橋一放下,一面以金黃色為底,上面繡著紅色花紋的巨大旗子緊接著被升了上來,飛揚在空中好不威風。

    「開側門!」

    而後,另一座較小的吊橋也跟著放下,隊伍中的馬匹和馬車紛紛改道由較小的吊橋進入城堡,將較大、較寬的城門留給行進中的主要隊伍使用。

    主要隊伍浩浩蕩蕩,踩著凱旋的腳步,通過拱形城門,接受夾道人民的歡呼。

    他們的主人又一次打勝仗回來了,那個外號叫「血薔薇」的女人。

    堡內的居民拍著手,臉上掛著微笑,口裡喊叫著讚揚的詞句迎接他們的領主回城,可是冷漠的眼神中卻沒有太多喜悅的光芒,一副純粹公事公辦的模樣。

    這真是個奇怪的情景。

    沉眼思考當下所面臨的情景,柏納也跟隨著這支浩蕩的隊伍穿越夾道的人群,和蓓媚兒的士兵們一起接受人們的歡呼。

    「你一定很想念這種盛況吧,修士。」正當柏納抬頭仰望在他們頭頂上飄揚的旗幟時,他的身邊忽然多了匹馬。

    是蓓媚兒。

    「有沒有一種回到家的感覺?」她閃動著一雙明亮的綠眼笑問柏納,言語之間淨是促狹。

    「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麼。」帕納盡可能淡然地回答,琥珀色的眼睛連轉都沒轉。

    「不知道才怪。」蓓媚兒冷哼。「不過既然你堅持,就當作你沒見過吧!」她拉了一下馬韁,將馬頭掉離他的身邊。

    「對了,差點忘了說。」臨走前她掉頭對他致歡迎詞。「歡迎來到'惡魔之堡',修士,預祝你在這裡能夠過得輕鬆愉快。」她希望,呵呵。

    蓓媚兒笑著揚長而去。伴隨著她清脆的笑聲和遠去的身影,夾道的人潮退去後是一個更宏觀的景色,如果沒有親眼看到,一般人很難想像一座城堡能夠龐大到什麼地步。

    賽維柯堡是座複合式城堡,所謂的複合式城堡,指的是具備一切基本設施的巨大堡壘。這些基本設施包括好幾層樓高的大塔樓以及主堡,專門供給城堡居民做禮拜、望彌撒的教堂,給馬匹棲息用的馬廄、供人休息散步的花園、分隔各個村莊的道路、專門用來關犯人戰俘的監獄、訓練士兵以及見習騎士的校場、替堡民磨碎麥子的磨坊等等數不盡的設施。其中主堡又包括了寬闊的大廳,無數個房間,刺繡室、餐具室、廚房、儲藏室、釀酒槽、麵包廠等,可謂是應有盡有,樣樣不缺。更可怕的是,單從這些設備來看就已經夠令人咋舌,如果再加上城堡附近的領地,賽維柯堡的規模簡直龐大到無法想像,難怪每個人一提起賽維柯堡,莫不流露出又羨又怕的神情,羨的是它無與倫比的規模,怕的是它令人敬畏的主人——血薔薇。

    緩緩收回打量的眼神,柏納琥珀色的眼睛不經意又落在城垛上昂然飄揚的旗幟上。金黃色為底的盾形旗上繡著一朵鮮紅色的薔薇,自薔薇的蕊心中滲出一滴藍色的鮮血,象徵著她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的光榮戰績。

    這是賽維柯家族的紋章,這個繡有家族紋章的旗幟此刻被高高的升起,代表公爵本人在此。

    恍惚間,他似乎看見一面以藍色為底,上頭繡有一隻金黃色揚獅的盾形旗和眼前的金黃色旗幟重疊在一塊兒,干擾他的視線。

    「有什麼問題嗎,修士?」柏納尚未能從寬廣的旗面上回神,他的身邊卻又來了另外一匹馬,這回是一個長相清秀的少年。

    「沒有。」柏納反過來打量少年,這少年約莫十七歲,是蓓媚兒身邊的見習騎士,似乎對他充滿敵意。

    「最好如此。」少年冷哼,瞪了他一眼後策馬離去,柏納則不以為意。

    這個少年的敵意相當明顯,他不知道為什麼,不過他一點都不介意,畢竟他還有更神聖的使命有待完成,那便是感動那朵血薔薇,拯救更多生命。

    他的志向很明顯,堅定的腳步亦不曾猶豫過。緊緊跟隨著凱旋的主要隊伍,帕納經過了賽維柯堡內的所有主要設施來到主堡並且發現,這座主堡的外圍有好幾層,大塔樓開口又離地面好幾公尺,沒有連接的活動樓梯,根本上不去。

    柏納驚歎,難怪外頭說賽維柯堡不可能被攻破,就它的建築結構來說,根本已經到達滴水不漏的地步,除非它還有哪些不為人知的地道被敵人探得,否則敵人很難與它正面對決,還能全身而退。

    但這些還不足以教人震驚,真正精彩的是主堡內的擺設。在這動亂的黑暗時代,甚少有城堡能像賽維柯堡一樣保持完整,並且掛滿了昂貴的絲織壁毯,天曉得光請設計的織工就得花多少錢,遑論是背後昂貴的紡織機器。

    他的眼睛忙碌地在大廳內部穿梭著,巨大的壁爐和為數可觀的壁毯雖然吸引人,但更教人無法轉移視線的是擺在大廳上的各式武器,有劍、戰槌、戰斧、弓、弩、長槍等等,看得出主人有多熱愛征戰。

    如此一個熱愛戰爭的人真的能被感化嗎?柏納懷疑,但他既然來了,還是得試試看,至少不能一開始就退縮。

    柏納下定決心,沉下眼看著所有回城的士兵忙進忙出,突然他像想起了什麼一樣,琥珀色的眼瞳瞬間發亮,後又迅速沉下,此時一位女僕怯生生地朝他走近。

    「這……這是您的衣服,修……呃……」女僕顯然不知道該如何稱呼他,她從未接待過侍奉神的客人。

    「柏納,我叫柏納,你這麼叫我就行。」柏納自動報出名字省得女僕尷尬,女僕連忙感激地看著他。

    「好的,柏納。」女僕臉紅心跳。這個男人長得還真是俊哪,幹麼那麼想不開當修士。

    「請您換上這件衣服。」臉紅之餘,女僕可沒忘記主人的命令,忙將衣服交給柏納。

    帕納瞧了女僕手中的衣服好一會兒後,平靜地說:「我不穿這麼花俏的衣服。」由上等天鵝絨所織成的黑色絨袍上鑲著金色的鈕扣,一看就知道價值不菲,他不該碰。

    柏納的臉色很平靜,女僕可急了。

    「請別為難我,柏納。」完成不了主人的命令她鐵定倒楣。「這是蓓媚兒大人的意思,她說不想看見城堡內有人穿著僧袍,事實上,她還命令我服侍您洗澡。」

    「洗澡?」柏納蹙眉,他不認為有這必要。

    「麻煩你代我轉告你家大人,我不需要沐浴。」尤其在女人的服侍之下,他懷疑蓓媚兒根本故意找碴尋他開心。

    「可是——」女僕緊咬下唇死也不肯轉身通報,就怕一不小心惹得蓓媚兒不快,跟著倒楣進地府。

    「好吧。」柏納見狀只得讓步。「你去告訴你家大人,我會自己洗澡,不必人服侍。而且請她另找一件較樸素的衣服給我,否則我就穿這僧袍一輩子,絕不食言。」

    柏納的表情相當堅決,這次換女僕猶豫了一下,想了半天終於點頭。「我會把你的話轉告給蓓媚兒大人知道。」

    女僕說完話後拔腿就跑,十分鐘後她又出現,氣喘吁吁地對柏納說:「蓓媚兒大人說隨便你。」感謝天,她的頭居然還在。「她讓我先帶您去洗澡,衣服隨後請人送到。」

    女僕笑嘻嘻地領柏納前去澡堂,寬闊豪華的大理石浴缸中早注滿了熱水,蒸騰的熱氣氤氳了一室。

    柏納蹲下身,伸出食指試探了一下水溫,發現水的溫度居然調得剛剛好,足見僕人之訓練有素。

    頑強的軍隊、訓練有素的僕人……他不得不說,蓓媚兒的個性雖殘暴,卻是個傑出的領導者,甚少有人能夠一方面忙著打仗,另一方面還能有效管理好自己的家園,她算是特例。

    柏納邊想邊脫下僧袍,小心地將它放在帳幕之後才允許自已入浴,讓熱水洗去這一路的顛簸勞頓。他們花了好幾天的時間才從查德爾領地走回賽維柯堡,早已疲倦不堪。

    整個人仰躺在大理石浴缸的邊緣,柏納年輕的臉忍不住疲累。他不想承認閉上眼睛享受熱水滋潤肌膚的感覺有多棒,但他真的累了,似乎從多年前那一場突來的殺戮之後他就沒有好好放鬆過,實在累極……

    他閉上眼,放任自己沉浸在熱水之中,正當他幾乎入睡的時候,帳幕那頭傳來一陣絮絮的聲音,他想應是拿換洗衣物進來的僕人。

    「謝謝你為我送衣服來。」他的眼睛仍然閉著。「請將衣服擱在原地就行。」

    柏納自信地以為這次來的僕人必是一名男僕,而且會馬上轉身離去,沒想到他錯了,那人不但沒有離去,腳步反而朝他越走越近。

    「我說過我會自已梳洗,用不著——」柏納到口的話在他睜眼迎視來人時愕然止住,接下來是一段長時間的沉默。

    疑惑地瞠大一雙琥珀色的眼睛,帕納眼睜睜地看著一位紅髮綠眼的天使朝他走來,瞬間產生了一種錯覺——他懷疑自己置身在天堂。

    世界上不可能有這麼完美的人類,柏納癡癡地想。朝他走來的女子非常年輕,豐腴的臉龐上鑲嵌著一雙碧綠色的眼睛,挺直小巧的鼻樑下是一張櫻桃小嘴,正漾開一個有趣的弧度且露出嘴角下方的兩個小梨渦,再加上她窈窕的身段、修長的雙腿,和心形的臉蛋,活脫脫是天使降臨人間。

    柏納不知道她是誰,只知道他暫時忘了呼吸,只知道自己的視線正被她火紅色的秀髮包圍,隨著她晶燦的大眼,短暫上了天堂。

    「你真客氣,修士,居然不要人服侍你洗澡。」

    就在空間幾乎凝聚成永恆的時候,紅髮的天使開口說話了。

    「雖然你很堅持,但是我卻不能沒有待客之道,所以只好自己動手嘍。」紅髮天使眨巴著一雙碧綠色的大眼,柏納這才猛然發現到,她居然是——

    「不勞蓓媚兒大人費心。」該死,他居然沒有第一眼就認出那對眼睛。「我有手有腳,洗一個小小的澡還難不倒我。」柏納盡可能冷靜地回應她飄然而至的身影  ,盡量將自已藏在水下。

    他這個動作反倒引起蓓媚兒強烈的興趣,也使她蹲下身笑著說:「害羞嗎,修士,沒讓女人陪你洗過澡?」蓓媚兒伸出一隻漂亮的乳臂攪和了一下浴缸裡的水,晃起水波蕩漾。

    「當然沒有。」他試著移開視線,不去看水中那誘人的肌膚。「別忘了我是一名修士。」

    「修士?呵呵!」蓓媚兒笑得有些暖昧。「你知道嗎,修士也有分兩種,一種是許願的修士,另一種是還沒許願的修士……你是屬於前者,還是後者?」這一前一後的差別只在於宣示,一旦評了終身願,就無法還俗。

    蓓媚兒這簡單的問句卻是讓柏納的身體重重地頓了一下,沉默了半天無法回答。

    「你還沒許終身願,對吧!」蓓媚兒猜。

    柏納又一次答不上話,他的確尚未許終身願。

    「所以你還不能算是一個真正的修士。」這跟見習騎士的道理相同,未經騎士正式授勳,就稱不上是一名真正的騎士。

    「不,我是。」帕納很快地否認。「雖然我還未許終身願,但在我的心裡,早已決定永遠服侍上帝。」就是基於這個理念,他才會跟她回賽維柯堡,試圖感化她。

    「我懷疑,修士。」他無聊的信心讓蓓媚兒發笑。「我不但懷疑,而且我認為你就跟天下所有不誠實的人一樣,說是一套、做是一套,只是用華麗的言詞掩飾自己內心真正的慾望罷了。」這種人她見多了,早已見怪不怪。

    「你說這話,有何憑據?」儘管柏納拚命要自己冷靜,但他還是被激怒了。

    「憑這個。」蓓媚兒攤開另一隻手的手心。「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應該是麥克尼爾家族的徽章,或許你能解釋一下,為什麼它會落在你的手裡。」

    躺在蓓媚兒手心上的,是一枚彩色的銅製徽章,上面用金黃色的漆釉漆著一隻張牙舞爪的獅子,站立在藍色為底的盾牌上,看起來氣勢十足。

    瞬間柏納說不出話,他不該落入陷阱的。蓓媚兒一定早在修道院的時候就認出別在僧袍上的徽章,所以才會提出交換條件,而他居然不疑有他。

    「這不能代表什麼。」儘管被識破,柏納還是盡力掩藏。「這枚徽章也有可能是別人交給我,囑咐我代為保管的東西。」從另一個角度來看,他並沒說謊,這枚徽章確實屬於他父兄,只是後來落到他的手裡而已。

    「是有這個可能,修士。」蓓媚兒不否認這個可能性。「但那仍不足以解釋,為什麼你和柏納.麥克尼爾會長得這麼像。」

    蓓媚兒笑得很甜,不著痕跡地敲了柏納一記悶棍,敲得他又是啞口無言。

    「很驚訝吧,修士,我居然認得你。」她的手撫上柏納俊美的臉,停在他的唇邊吐息如蘭地說。「你是不是在想,我又沒見過你,怎麼會知道你的真實身份?」

    柏納的確是這麼想,但他並未說出來,性感的唇動也不敢動。

    「呵呵,你錯了,修士,我見過你。」蓓媚兒緩緩地低下頭,豐滿小巧的嘴唇幾乎要和他的嘴唇相接觸。「當你尚是見習騎士的時候,我就遠遠地看過你練習,所以我還記得你的模樣。」

    她呢喃,輕柔的呼吸透過灼人的氣息將他拉回到往昔。穿越記憶的長廊,柏納這才慢慢回想起那一段不為人知的年輕歲月。

    當時他們彼此都是見習騎士,不同的是,他們分別在不同的地方受訓。基於貴族間不成文的規定,自家人是不能訓練自家人的。因此即使雙方父親本身就是騎士,他們仍必須前往不同的地方接受嚴格的訓練。那時他被送來賽維柯堡受訓,而蓓媚兒則是前往另一座城堡,兩人失之交臂,他想不通她是怎麼看過他的。

    一定是那個時候吧!

    琥珀色的瞳孔扣上一雙晶燦的碧眼,柏納模糊地回想。

    在賽維柯受訓多年的某個早晨,耳邊突然傳來陣陣私語,說是賽維柯公爵的女兒回來度假。當時他不以為意,只是強烈地感受到有一雙碧綠色的眼睛遠遠地打量著他,觀看他受訓的情形,等他回過頭尋找綠眼的主人時,那道綠色的精光已然消失,只剩下那股揮之不去的感覺飄散在空中,至今他仍無法忘懷。

    「那個人是你。」事隔多年,他終於找到視線的主人。

    「是我。」蓓媚兒笑得很美,並且順著他的身體,抓住他的肩膀溜下浴池,與他平視。「你長大了,變得好高,我都快追不上你了。」她倚著他的胸膛輕聲呢喃,誘惑的語調蝕人骨髓。

    柏納卻是快速把她推開。

    「彼此彼此。」既然面紗已被揭露,他也不再堅持偽裝。「長大的人不只是我,你不也變成一名無人可擋的女戰士?」而且是正式的騎士。

    「我好像聞到嫉妒的味道?」聞言,蓓媚兒將頭撇向一邊看他。「如果沒有發生那件事,你也會是一名很出色的騎士。」

    他們都知道她說的「那件事」指的是哪件事,這是他心裡的痛,也是麥克尼爾家族永遠的恥辱。

    猶如賽維柯家族,麥克尼爾家族世襲伯爵之位,和賽維柯家族並列巴斯康辛王國境內最具影響力的兩個家族且世代交好。這兩個家族一起輔佐當今的國王,繳納可觀的稅賦,儼然是國王底下最有力的助手。

    然而,多年前的一場政治醜聞卻改變了這一切,迫使朝中勢力重新洗牌。誰也沒料到,一向忠心耿耿的道格.麥克尼爾伯爵——柏納的父親,竟會暗中勾結鄰國的大臣,意欲奪位。這個消息傳到國王的耳裡,國王即刻大怒地派兵搜索麥克尼爾堡,並且很不幸的被他搜出證據,接連著抄家。

    國王派出的重兵確實發揮了強力的作用,不但制伏了同樣擅於征戰的道格.麥克尼爾,連帶地連他的一家大小也不放過。麥克尼爾堡裡頭住的幾百人,就這樣逃的逃、死的死。麥克尼爾家族全數慘遭殲滅,幾乎沒有人倖存。要不是遠在賽維柯堡受訓的帕納事先得到風聲連夜逃走,麥克尼爾家族果真要斷了血脈。

    只不過,現在的情形並沒什麼兩樣,同樣都是斷血脈,只是方式不同。

    收回朦朧的眼神,柏納強迫自己忘掉過去那段日子,他是神職人員,萬萬不能忘了這一點。

    「那已經是過去的事了。」柏納試著讓自己的語氣淡然。「我現在的身份是一名修士。」他提醒自己,也提醒蓓媚兒,蓓媚兒卻笑得好像他講了什麼笑話般。

    「我知道你現在是什麼身份,不必刻意提醒我。」她風情萬種地抬高乳臂搭上他的肩,眨眼說道。

    「只是……你真的確定那些事都過去了嗎?」黑夜的魅影是不會輕易退散的。「我怎麼好像可以聽見你的心在怒吼,掙扎著說:我忘不掉?」

    他是忘不掉,任何一個和他有過相同悲慘境遇的人都不可能忘掉。然而遁入修道院多年,早已看透了人世的是是非非,現在的他只想遵守上帝指引的道路,徹底地斬斷俗世的情緣。

    「你到底在打什麼主意?」選擇不與她正面衝突,柏納臉色平靜地將她的雙手由自己的肩膀上撥下,退到浴缸的邊緣和她保持一段距離地看著她。

    蓓媚兒只好聳聳肩,撥開濕漉的秀髮回道:「玩遊戲。」只是到目前為止,這個遊戲沒有她想像中有趣,不過她會再接再厲。

    「遊戲?」這個名詞使柏納的眼睛瞇了起來。

    「嗯,好玩的遊戲。」她舉起雙手伸了個懶腰,露出被水打濕後的誘人曲線。

    柏納連忙將視線掉開,蓓媚兒眼尖地瞄到他突兀的動作,笑得好不開心。

    「忍不住誘惑了嗎,柏納?」她瞅著他媚笑。「像你這麼英俊的男人居然會選擇當修士,簡直是暴歿天物。」

    「住口!」他不容許任何人侮辱他的信仰。「我當修士是我個人的選擇,修道院才是最適合我的地方。」

    「錯了,柏納。」他或許騙得了自己,卻騙不過她的眼睛。「你最適合的地方是戰場,不是什麼無聊的修道院。」像他這麼優秀的騎士人才留在修道院,簡直是浪費生命。

    「我早已忘了如何戰鬥。」柏納不自覺地握緊拳頭。

    「騙人!」蓓媚兒的雙手不知道何時又撫上他的胸膛。「如果你真的忘了如何戰鬥,不可能還保持如此優異的體格,你一定每天都在修道院中拿著什麼武器操練,對不對?」

    蓓媚兒笑得像逮著老鼠的貓一樣可惡,且伸出溫熱的利爪,抓住他胸口上的傷痕。

    霎時,柏納無話可說,他胸口的傷痕正是被釘耙敲傷的後果,那是他拿來代替闊劍的武器。

    他沉下眼看著蓓媚兒,非常遺憾他中計了,現在他該怎麼脫身?

    「別廢話,告訴我遊戲的內容。」他相信只有讓她贏了這場遊戲,她才可能放了他。

    「這麼快就認輸啦?可惜,我還以為你會撐得更久呢!」嘟起艷紅的雙唇,蓓媚兒的玩興正旺。「我要玩的遊戲其實很簡單,就是看誰先改變誰。當初我就覺得你會是一名出色的戰士,現在仍然這麼覺得。」

    換句話說,她要喚回還沒有進入修道院前的柏納;那個野心勃勃、一心想成為騎士的衝動少年。

    「我不可能參與你的遊戲,我是個修士,只懂得發揚神的真理,不懂得戰爭。」柏納拒絕淪為遊戲下的犧牲品。

    喲,這番話可真義正辭嚴。

    「說得好,但是你不管修道院啦?」蓓媚兒笑盈盈地反問柏納,碧綠色的眼睛散發出肅殺之氣。

    柏納不懂,為何一個長相如天使的人、心腸竟這般狠毒,威脅的話能如此輕易便說出口。

    「我答應留下來。」柏納憋住怨氣地說,為了修道院的兄弟們他只有暫時容忍。「但是別妄想我會敗在你的詭計之下,我唯一能給你的只有上帝的真理。」其餘的什麼也不會給。

    又是上帝,她差點忘了當初在修道院說好的條件。

    「好啊,我們就來聽聽你口中的真理。」蓓媚兒退一步欣賞他陰騖的臉,不介意在遊戲正式開始前先暖暖身。

    「既然你那麼熱中幫助我認識你的上帝,就立刻開始我們的課程吧!」做出決定後,蓓媚兒早他一步離開寬闊的浴池,拖著濕答答的綠色絨裙轉身說道。

    「洗完澡後到我的房間來,我已經迫不及待想認識你的神。」以及他!

    她笑著離開浴室,有預感今晚一定會過得很有趣,至少不會像以前一樣無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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