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織 第三章
    春織隨著僕人走到西廂房,在行進的路上穿越一座花園,便停下腳步觀賞庭園之美,傾聽淙淙的流水聲。

    「小姐,房間還沒到呢!」僕人大翻白眼,不怎麼歡迎這突來的客人。

    「你先下去吧,我自己找路。」春織笑了笑,眼睛還是轉向林園的方向,僕人沒轍,只好先行告退。

    待僕人離去後,春織總算可以好好放鬆自己,欣賞眼前的美景。

    她倚在廊柱上看了一會兒,整個人都被庭園中的假山假水吸引住,甚至忘了時間。

    不知道過了多久,她才發現身後多了一道人影,是位白髮老人。

    「打擾了,姑娘。」白髮老人的步伐輕盈,轉眼間就移至春織面前,面帶微笑地看著她。

    「您言重了。」春織也回他一個笑容。

    「姑娘千里迢迢遠從京城而來,想必一定累了吧。」老人還是一派慈祥,仍對她微笑。

    「是累了。」春織的笑容也沒停過,總覺得這個老人好和氣。

    「呵呵,春織姑娘還是這麼和氣,難怪東方老爺放心將羽夢館交由姑娘管理,果然有他的道理。」白髮老人意 外地來上這麼一長句,嚇了春織一跳。

    「您……知道羽夢館?」除了驚訝之外,春織亦覺得興奮。單瞧方才眾人的表情,她還以為沒有人曉得呢。

    「當然知道。」老人理所當然地回答。「羽夢館是京城裡最大的布莊,由東方老爺創立。而東方老爺又育有四 女,各個貌美如花且身懷絕技。老大善織,無論是多困難的織法都難不倒她;老二精於染工,傳說再難辨識的 花色她都能分辨得出來,也都有辦法套染;老三精於描繪,尤其長於畫繪及設計夾纈的雕花,是千年難得一見 的畫繪好手。至於老四雖沒三位姊姊的才能,算盤倒撥得比誰都精,是羽夢館不可或缺的大將。老夫可曾說錯 ?」

    老人綿密的一大串說詞,聽得春織睜大眼睛,拚命點頭。看來這位老人不只知道羽夢館,還對坊間的傳言倒背 如流,真難為他了。

    「您對羽夢館的事兒還真清楚……」她才要讚許老人,隨即想到一個問題。羽夢館裡有這麼多人,他是如何認 出她的?

    「請問老文人,您怎麼曉得我是春織?」她不會無聊到問他為何知道她的名字,春夏秋冬四姊妹在京城裡算是 小有名氣,他既然知道羽夢館,理所當然也聽過她們的閨名。

    「很簡單。」老人笑著說。「凡是京城裡的人都知道,羽夢館裡就屬春織姑娘最笑臉迎人,脾氣最好,我一看 便知曉。」

    「原來如此。」春織微微一笑,大方地接受老人的讚美。

    「春織姑娘,老朽有一請求,不曉得春織姑娘是否能答應老夫。」不待春織多問,老人話鋒一轉,轉而直接要 求春織。

    「好。」春織直覺地點點頭,也不管人家是否會把她賣了。

    「咳咳!」老人反倒被她的乾脆嚇了一跳,咳了幾聲。

    「呃……春織姑娘,你不問我什麼事就貿然答應我,會不會太爽快了些?」要是他心懷不軌,豈不完哉。

    會不會太爽快些?不會啊!她在家裡都是這樣子的呀,否則夏染和冬舞成天吵個不停,秋繪又十多年未曾開日 說話,她不勸架誰勸?

    「您有什麼請求,儘管吩咐就是,小女子自當盡力做到。」春織甜甜一笑,一點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妥的地方。 她說好說習慣了,要她拒絕那才困難呢。

    老人奇怪地盯著她,過了好半晌才搖搖頭,自灰袍中取出某樣用布塊包著的東西。

    「其實老夫的要求對於春織姑娘來說,應當不是一件難事。」他邊說邊打開布塊,上頭躺著一疊粗糙的紙張。

    「這是……?」春織移過視線觀看老人手上的東西,由其中窺得大片筆墨,似乎塗染著某些複雜的線條。

    「這是織譜。」老人一點也不訝異春織眼中陡然升起的光彩,只有行家才會對自己的所長狂熱。

    「織譜?」春織的眼睛亮了一下,隨即想起某事。

    「難道這就是……」不會吧,有這麼巧的事。

    「呵呵,春織姑娘誤會了。」老人連忙阻止她胡思亂想。「這不是『織化掌譜』,只是一本普通的織譜。但礙 於其中的織法繁複,一般織坊根本織不出來。恰好今日在此巧遇姑娘,所以才會想到拜託姑娘為老朽完成多年 心願,並非姑娘想像中這般複雜。」

    語畢,老人遞上手中的東西,春織接過一看,果然是織譜。只不過這織譜的織法相當特別,需以羅織機跟提花 機交互使用,才能將它完整織出,而且花本亦需採花樓花本,才能織得漂亮。

    這真是她這一生中碰見最大的挑戰,她一定不能放棄這個機會。

    「我答應你,老丈人。我一定會盡力完成這織圖,不會令您失望。」春織興奮地握緊織譜,連聲保證。

    「謝謝你了,春織姑娘。」老人笑吟吟地看著她,目光深沈難測。

    「您什麼時候要來拿成品呢,老丈人?咱們現在先說好,我好先趕給您。」而她已經迫不及待想動工了。

    「不急,時候到了我自然會來。」老人打啞謎似的再看春織,彷彿在思考些什麼。

    「可是……」

    「老夫先告辭了,這織譜你先收好,別讓人看見。」離去之際老人又不放心的交代一句。「還有,千萬別對任 何人說起今天的事,就算是靖堡主也不能說。」

    「好。」春織照例又是一個好字,老人這才放心,如煙般的消失。

    「老丈人——」

    很快地,春織發現自己叫也是白叫,老人早一溜煙不見人了。

    好怪哦,這些江湖中人。

    春織聳聳肩,看看手中的織譜,趕緊將它收起來納入寬袖內,腦中已經開始想像提花機運作的模樣。

    三梭、五梭,兩梭輕、一梭重……

    春織邊轉身邊熟念上織的方法,未料會碰上一堵人牆。

    「哎喲!」她撞疼了臉,覺得鼻子都快扁塌了。

    「你在這裡做什麼?」靖軒不悅的聲音自春織的頭頂傳來,她抬頭一看,不期然看見他的臉。

    「欣賞風景。」她揉揉撞扁的鼻子,將它拉回原位。

    靖軒不明就裡地瞪著她,覺得她的動作好像白癡。

    「這兒的風景有什麼好欣賞的,笨!」他越看她越覺得生氣,怎麼這個女人這麼不害臊,一直盯著他瞧。

    「我的臉上長了什麼東西是不是,要不然你怎麼一直盯著我看?」靖軒難以克制地低吼,全身的火氣都快被她 點燃。

    春織搖搖頭。「我只是覺得你的臉長得很像織譜,很好玩。」

    她不怕死的實話實說,果然引來一陣狂吼。

    「我的臉長得像織譜?!」這是哪門子說詞?靖軒氣極。「你說,我的臉哪一點像織譜了?」今天她要是不把話說明白,他非將她用丟的丟回京城不可。

    「嗯……這麼說好了。」她偏頭想了一下。「你的眼睛大而明亮,嚴肅中又帶孩子氣,像極了織譜中的眼紋;而你的鼻樑挺直,恍若織譜中的直斜紋;至於你的唇呢?寬闊而薄厚適中,又如織譜中的格跳紋。如此三種紋 路交織成一幅最宜人的織畫,所以我說你的臉像織譜,一點也不假。」而且是最高級、最迷人的那種。

    經她這麼一說,靖軒也不知道這把火該往何處燒了。他長這麼大,第一次被人說成長得像織譜,一般人都會用 相貌堂堂來形容他,今天算是開了眼界。

    罷了,別跟她計較。

    他才剛想寬大為懷,不期然又想起之前落敗的事,火氣迸然又起。

    「你一定很得意吧,三兩下就擺平了一件武林大事。」靖軒越想越不甘心,想他堂堂一個堡主,說死說活都沒 用,最後居然還得淪落到用織布來解決問題,他不嘔才有鬼。

    「還好吧!」春織不以為意地說。「我只是希望大夥兒別吵架,坐下來好好談。」

    他也希望大夥兒坐下來好好談,但可從來沒想到用比賽織布這一招。

    「我還以為你是為了想留在這裡才這麼做。」畢竟靖家堡怎麼說都是武林大家,況且他又身為堡主,不攀他攀 誰?

    「這……恐怕你誤會了,我沒打算留在這裡。」事實上她挺想家的。

    「你的意思是……你打算退婚?」靖軒咬牙切齒地吐出這一句,男性自尊深受打擊。

    退婚?她能算過門嗎?他們根本連天地都還沒拜過,哪能算夫妻。

    「呃……這我還沒想過。」她只是覺得回家的感覺很好。

    「不用想了。」靖軒氣極。「就決定退婚好了,反正你也不想留在這邊。」

    反了,一切都反了!原本該是他大聲吼著要退婚,怎麼反倒成了被拋棄的人?不過……諒她也只是說說而已, 哪名女子不盼望乘龍快婿?

    「好。」沒想到春織果真爽快地答應,差點沒有把靖軒的血管氣爆。

    「很好,現在我就送你上轎子,願老天保佑你一路平平安安回家!」混帳!事情怎麼變成這樣,他的男性自尊 哪去了?

    「那我現在就去收拾行李……」

    不對不對,她現在不能走,她答應那個老人要替他完成織譜,而且兩個月後還得兼做裁判,走不得。

    「我不走了。」春織突然一個轉身,又碰上一堵人牆,而且這堵人牆的臉色很難看。

    「你說什麼?」靖軒雙手握拳、額暴青筋不悅地問,他懷疑他的耳朵出了問題。

    「我說我不走了。」她試著解釋。「你忘了兩個月後,大夥兒會再聚集於此舉行織布大賽,屆時我是裁判,所 以我不能走。」

    她不說他倒給忘了,都怪她出的鬼主意!

    「既然你想死賴在這裡,就別怪我沒事先警告你,我不會把你當妻子看待。」頂多當她是個隱形人。

    「好。」她點頭。「你要怎麼看待我都沒關係,只要給我一台羅織機和一台提花機,我就心滿意足了。」

    春織出人意表的回答,又是塞得靖軒啞口無言,照例想拿椅子砸她。

    「隨便你,失陪!」他大手一揮,腳跟一旋,又負氣而去。

    春織一頭霧水地看著靖軒的背影,腦中閃過一個想法——

    或許「武林仲裁者」這個角色,該換人做做看了。

    * * *

    混帳女人!

    在大廳中的靖軒煩躁地踱步,滿含怨恨的腳步重重地踏在堅實的地上,似乎在和地面比誰比較堅持。

    相形之下,剛進門的靖齊腳步則是輕盈得讓人想踹一腳,都怪這個該死的兔崽子,無端扛了個大麻煩回家,還 一副不干他事的模樣。

    「別瞪著我,老哥,你怨恨的樣子很難看。」靖齊神清氣爽地挑了張椅子坐下,二郎腿蹺得半天高。

    「我不瞪你瞪誰,難道瞪老爹?」靖軒抱胸多瞪他兩眼,順道斜瞄紅檀桌上的神主牌位。他們的爹五個月前剛 去世,臨死前留給他一個無法躲避的大災難——允婚。

    「你本來就該怪爹,是他親口允諾這樁婚事的,可不是我。」靖齊攤開雙手大喊冤枉,無辜的眼也和靖軒瞥往 同樣的方向,滿懷心事各自歎息。

    兄弟倆不由自主的共同回想起半年前,靖軒被宣告死刑的那一天。想當時他們兄弟三人就像現在一樣坐在花廳 裡品茗,慶幸終於可以撈得一天清靜的當頭,他們的爹竟然喝得醉醺醺回來,嘴上笑呵呵。

    他們都不知道爹在笑什麼,但直覺得大事不妙。他們的爹平時不喝酒,一喝酒便出事,最有可能發生的事就是 又把什麼給賣了。

    「爹,你是不是又賣了誰?」靖軒三步跨作兩步連忙扶住他爹搖搖欲墜的身子,沒齒難忘他爹上次喝醉酒的可 怕經驗。

    前一任的靖堡主醉眼惺忪地把手上的狀紙交給他的大兒子,壓根兒忘了上回他才糊里糊塗賣了他老婆的事。靖軒接過狀紙一看——差點沒昏倒,他爹真的又把人給賣了,只不過這回遭殃的人是他!

    「你知不知道你幹了什麼好事?!」靖軒原本握著他爹的手,改為扭住他爹的領子,像對待仇人般咬牙切齒。「知道呀!」他爹咧嘴一笑。「不就是幫你訂了門好親事嘛。」幹啥額冒青筋。

    「你、你還敢說!」靖軒的拳頭越勒越緊,靖齊和排行最小的靖偉只得趕忙趨前,一人架住一邊拉開他,免得 他失手勒死他們的親爹。

    不能怪他們的大哥有這種舉動,上回他們的爹爹喝醉酒,居然把他們的娘給賣了。這若是發生在一般狀況還好 解釋,大不了賠錢了事。問題就出在他們的娘親已死,對方又死咬著不放,逼得他們只好把親娘的神主牌位丟 給對方,要對方迎回家阿彌陀佛早晚各念三次,祈求一家大小平安。

    事情當然就在喧嘩中結束了一場鬧劇,但是從此以後兄弟三人便禁止他們的爹爹喝酒,沒想到他竟又犯了。

    「我要掐死你!」

    靖軒狂吼,靖齊和靖偉狂拉,他們的爹爹狂笑,瘋狂的記憶至此終止。

    「真是一團亂啊!」靖齊搖搖頭,對於半年前那一場爛帳記憶猶新。

    「沒錯,事情已經夠亂了,你居然還給我弄來個麻煩的女人。」顯然靖軒也沒忘記多少,臉色就和當時一般慘 綠。

    「這事不能怪我呀!」靖齊笑開。「本來你就該上京去迎娶人家,老是假裝沒發生這件事,一直做個縮頭烏龜 也不成哪!」靖家堡又不是賣烏龜的。

    「話說得好聽,被賣掉的人又不是你。」都怪他爹不好。「本來這事大夥兒忘了也就算了,你幹麼吃飽撐著自 作聰明跑去迎親?」還害他落個被氣死的命運。

    「其實情形還算好嘛,大哥。」見他大哥的頭頂快冒火,靖齊來個好言相勸。「我倒不覺得我是自作聰明,你 瞧瞧大嫂,不是三兩下就擺平了一樁武林大事?」

    所以說誤打誤撞有時也是好事,眼下便是一例。

    怎知他不提還好,越提越糟。

    「吠完了沒有,要不要我替你再多叫兩聲?」靖軒冷冷地打掉他二弟的自鳴得意,恨不得殺了他。「那娘們出 的餿主意根本是荒誕不經,你居然還為她叫好?」敢情是大夥兒都得了怪病,一味護著她。

    「大哥,你這話說得就太不公平了。」靖齊連忙為春織叫屈。「嫂子出的主意哪點荒謬啦?要不是大嫂英明, 此刻你還杵在前庭抱著頭髮燒哩。」就光憑她能問倒眾人便值得為她加分,簡直太神奇了嘛。

    靖軒被他二弟用話這麼一堵,火氣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消了。雖不甘心,但他二弟說的倒也是事實,多虧那娘們 多事,否則此刻他哪能安安穩穩地坐在大廳上和他二弟吵架,恐怕早被江湖上那一班人氣壞腸胃了。

    不過……

    「你不要嫂子嫂子拚命的叫,我們都還沒拜堂呢!」即使承認他二弟說得有理,靖軒還是不甘敗陣。

    「那就想辦法拐她拜堂呀,反正這事又賴不掉。」靖齊順口接說。

    這倒是,靖軒不得不承認。

    回想半年前他差點掐死他老爹的同時,便曾想盡辦法追查和他爹交換婚狀的老夫婦,無奈對方的行蹤飄忽,讓 他就算是想退婚也沒著落。

    「大哥,你不要老是心存芥蒂嘛!我看大嫂人也挺好,不但人長得美,脾性又溫順,怪適合靖家堡的。」尤其 她的笑容又那麼甜美,根本已經到了凡人無法擋的地步。

    對於他二弟的說詞,靖軒一時無言以對。其實他並不是對她的長相有意見,對她甜美的笑容也和眾人一樣無力 抵抗,只不過男性的自尊一時拉不下來……

    「老哥啊!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你不要等到人家不甩你才來抱頭痛哭,到時我可不同情你哦。」像他這麼靈活的人竟然有如此死腦筋的大哥,實在是……唉!

    「誰需要你同情。」懶得理會他二弟那張扭曲的臉,靖軒索性冷哼坐下,算是勉強同意他的話。

    靖齊見良機不可失,連忙推波助瀾,更加用力一把。

    「大哥,嫂子幫了你這麼一個大忙,你都沒有去看看人家,說聲謝謝,未免太說不過去了吧!」靖齊彷彿確定 靖軒一定會聽他話似的邊說邊點頭。

    「別點了,我去就是了。」靖軒硬聲答道,及時解救他二弟快點歪的頸子。

    「快去呀!」靖齊露出一個欣慰的笑容,暗暗點起一炷香告慰爹親他老在天之靈。

    靖軒恨恨地丟下一個怨毒的眼神,隨即轉身而去,往春織臨時居住的西廂房走去。而他身後的靖齊則是樂得跟 什麼一樣,連忙命下人備馬,趕著進城去把流連在外的靖偉拎回來,一起慶祝這大好消息。

    臭著一張臉的靖軒,可一點都不覺得這事有什麼好值得大肆慶祝的。事實上,他嘔死了,發號施令的位置被人 搶了不說,還得低聲下氣跟搶匪說謝謝,教他如何嚥得下這口氣?

    他正想痛捶敵人的門板洩恨,未料房門竟然自動打開,害他的美夢成空。

    「啊,是你呀?」正推開房門的春織不期然地瞥見一具傾斜的身體和迎面而來的鐵拳,纖腰一彎三兩下就躲過 這飛來橫禍,抬頭笑得跟仙子一樣。

    哼,平衡感不錯,越來越適合在武林中混了。

    「是我。」靖軒心不甘情不願地收起拳頭,瞪著她。

    這娘們還真愛笑哪,老是笑個不停。

    「有事嗎?」面對他的瞪視,春織一點也不以為意,仍是一逕地微笑,瞇起一雙美眸仔細研究靖軒的表情。「呃……我……咳、咳。」扯到來意,靖軒的臉扭曲得更厲害了,剛毅的臉上浮現出一層薄薄的紅暈。

    春織帶笑的眼睛,倏地因他臉部表情的驟然改變而亮了起來。

    「咳咳,我來的目的是……」

    「先失陪一下!」

    一陣清脆興奮的聲音,就這麼硬生生地打斷靖軒好不容易才凝聚起來的謙卑,接著她的人影就不見了。搞什麼鬼?靖軒莫名其妙地看著當他的面甩上的房門,不明白他為何連一句話都還沒能說即吃了閉門羹。可惡!

    愕然清醒的靖軒臉色瞬間脹紅,殘暴的十指握得喀喀作響,正想一腳踹掉臭娘兒們的房門時,春織又忽然開門 ,臉上帶著春風般的笑容,讓他剛起腳的右腿就這麼懸在半空中。

    「咦,你在練拳腳嗎?」春織不明就裡地垂看靖軒懸在半空中的腿,頗感興趣地問道。

    他當然是在練拳腳,他還立志踹死她這個神經兮兮的女人哩。

    「沒有,剛好腳抽筋。」靖軒臉部抽搐地收腿,發誓早晚有一天會被她氣死。

    「是嗎?」春織一臉好奇地盯著他的右腿看,怎麼也瞧不出端倪。

    「喂,你別老是盯著人瞧行不行?」一會兒瞧臉,一會盯腿,一點都不害臊。

    「抱歉。」春織嘴裡是這麼說,眼珠子還是轉不停,逼得靖軒只好想辦法轉移她的注意力。

    「你方才匆匆忙忙地跑出房門,有何急事?」他直接跳過自個兒何以來訪那橋段,轉個彎問她。

    經他這麼一提,春織才收回直盯著人瞧的視覺,對著他微笑。「也沒什麼,只是想托你找個人陪我進城買機具 而已。」

    「買機具?」靖軒一頭霧水。

    「是呀,你忘了我曾拜託你給我台羅織機和提花機,可我等了兩天一直不見蹤影,我實在等不下去了,只好決 定親自上街採買,這樣會比較快一些。」白髮老人給的織圖可不好弄,還有花樓花本的紋樣也必須細細描繪, 很耗費時間的。

    然而靖軒可一點也不瞭解她在急什麼,更不瞭解她口中說的那些機具是個什麼玩意兒,但他知道這是他無法推 卻的責任。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但是我會帶你去買這些鬼東西。」他投降,誰較她好死不死正好是他的未婚妻。

    「啊,你要陪我去嗎?」對於他慷慨的允諾,春織有些驚訝。「其實你大可不必抽空陪我,讓靖齊陪我上街就 行——」

    「我說了,我、陪、你、去。」靖軒咬著牙一個字一個字地吐出,並以最可怕的眼神打斷她溫柔的體恤。「你 要自已亂闖我沒意見,但別妄想靖齊有空陪你到處亂逛,他是靖家堡的總管,很忙。」其實他最忙的事也不過 是把靖家堡搞得一團糟,可靖軒就是不爽,腦中拒絕閃過春織和靖齊走在城裡有說有笑的念頭。

    「那就麻煩你了。」春織點點頭,頗能體恤她小叔的處境。掌家的為難哪,否則冬舞也不會成天抱怨個不停。就這樣,靖軒再次敗陣再她人畜無害的溫柔笑意和識大體的表現下,不得已臭這一張臉,陪她一起進城購買他不懂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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