嗆味繡姐兒 第三章
    天藍風清,好個六月朗日!  

    杭州果真是個美景處處的好地方。就連這客棧裡的天井,也都養著一池綠意盎然的  蓮花,增添了幾許的詩意和禪境。  

    人說三月桃花七月蓮,瞧!這杭州才五、六月天,蓮花還不是照樣開得清逸絕俗。  

    王平懶洋洋的坐在窗口吹風。昨天深夜才由驛館回來,帶回了兩壇敏要他去取來的  桃花酒。  

    騎了一整天的馬,雖已有數個時辰的休憩,老實說,仍有些疲累。  

    小王爺一向不好酒,固然他算得上海量。雖然為了塑造紈胯子的形象,他予外人的  感覺是吃、喝、嫖、賭無一不精,可私底下的他並不好酒,怎麼這回會要他主動去驛館  取酒?  

    「下了杭州,小王爺好興致。」  

    「怎麼這麼說?」  

    王平指了指放在桌子旁的兩壇桃花佳釀。  

    敏會意的一笑。「我無意間聽『沐儀』的書僮提到,他家公子因為無法如願品到桃  花酒,心情十分沮喪呢。」  

    「小王爺待那公子可真不同!」才與其認識數日就已經以兄弟相稱!哪像他和他是  一塊尿褲子長大的,到現在還是主僕身份。  

    他家小王爺待誰都一視同仁,也就是待誰都一樣好也一樣不好。在他的一張笑臉下  ,掩去的是他精明冷情的性子。  

    其實聖上要他扮演的角色,除了心腹外,也著實不宜有太多交心的朋友,以免屆時  辜負了皇上信任的美意。  

    「是不同。」敏也不否認對沐荑的喜愛。「在朝中看多了皮笑向不笑的偽君子,他  直接而爽朗的真性子很得我心呢。」  

    「原來如此。」小王爺那麼說也沒錯啦!就因為如此,皇上才得費心思的找個人混  入「偽君子」中去看真相。  

    只是他家小王爺稱道的真性情者,他還是有意見!王平托著下巴往窗外看。「不尋  常!真是不尋常!」他還是有話要說。  

    敏眼睛離了書本,看了他一眼,「怎麼?瞧這蓮花比京城的花早嗎?」  

    他嚴肅的搖著頭:「此花非彼花。」  

    「倒打起禪語來了。」他搖著頭淡淡瞅了他一眼。  

    王平忽地古怪的看了一眼敏,說:「小王爺,您不覺得住在對面廂房的那對主僕…  …有點怪?」他們和沐荑主僕的房間就隔著一池蓮花對望。  

    「人家礙著你了?」他知道由於第一印象的關係,王平總是和人家瞧不對眼,尤其  是那書僮。他三不五時總要找人鬥鬥嘴才肯罷休。  

    「才不。」看著住在對面客房的那家公子又坐在繡架前,他實在越看越……毛!「  您瞧瞧那家公子,那個叫『木魚』的傢伙!哪有男人成天坐在繡架前繡花,活像是個大  姑娘似的。」那張花兒似的臉……若真是姑娘,那只怕是少見的絕色!只可惜他是男兒  漢!  

    男子長得像朵花,實在很噁心!  

    男生女相也就罷了,那言行舉止……「是『沐儀』,別老木魚、木魚的叫著人家,多失禮。」他放下了書本,往窗外望去。「他說家裡是開繡坊的,刺繡想來是他謀生絕活兒,他不成天坐在繡架前,你叫他坐哪兒?」  

    一陣徐風輕拂過沐荑的鬢髮,那等逸然絕塵的樣子,讓人忍不住多看一眼。  

    美啊!好個人面荷花爭絕!  

    只是男子豈能以花比擬?!敏搖了搖頭,暗怪自己的荒唐。  

    王平仍不以為然。「幸好大清男兒都不似這等娘兒們樣,否則亡國不遠矣!」  

    敏大笑,「你想太多了。」  

    他清朗的笑聲引起相隔不遠的另一頭碧蘿的注意,她探出了顆頭,果然看到敏。她開心的朝著他揮了揮手。  

    而沐荑因為又上了繡架著了魔,耳朵裡根本聽不到其他聲音,倒是眼裡浮是即將大功告成的桃花圖。  

    「小姐啊,敏公子在向咱們這頭頷首微笑呢!」她熱情的又是一揮手。

    俊俏郎就是俊俏郎,淺淺一笑都讓見著的人如漫步在雲端。  

    「嗯。」沐荑根本沒聽進她在說什麼的隨口一應。  

    「小姐啊,天黑快下雨了呢!」她故意玩她。這種好天氣會下雨?那可和「六月雪  」比怪了!  

    「嗯。」  

    「失火了。」  

    「嗯。」  

    「天快塌下來了!」  

    「嗯。」  

    呼!還真著魔得徹底!碧蘿無可奈何的咕噥。  

    她家荑主兒只要一上繡架就如同老僧入定一般!如果入定就能成佛,她家小姐早名列仙班,她只要等著「雞犬升天」就成了!  

    呵!不怕!高僧入定有出定的法子,她家小姐著魔有「驅魔」的方法。那法子可是屢試不爽,幾成鐵律!這會將再度證明——「有壇桃花酒,你要不要試試啊?」碧蘿惡作劇的問。  

    沐荑專心繡著花,冥冥中她好像聽到什麼花、什麼酒的。她抬起頭看向丫環。「你方才說什麼酒的啊?」  

    瞧!這不就驅魔成功了嘛!碧蘿計謀得逞的抿嘴一笑,見沐荑露出疑惑的表情,她忙正色的說:「什麼酒?沒有啊!我方才問你,這幅桃花要繡多久?」被主子知道自己在她忙得焦頭爛額之際,她這小丫環還有心情作弄她,那可不好玩的!  

    原來是「桃花」要繡多「久」啊!怪不得方纔她好像聽到又是什麼花、什麼酒的!  沐荑好笑的想。  

    唉!她為了桃花酒可病得不輕吶。  

    證明是誤會後,沐荑的心思又回到繡布上了。  

    碧蘿在她身後頑皮的吐了吐舌,拍拍胸口。  

    一個抬頭,她看到在對面的敏正向她招著手,好像意思是要她過去哩。  

    「小姐,我到敏公子那邊一下,馬上回來。」  

    「嗯。」  

    ***  

    一個花好月圓的夜晚,敏邀沐荑主僕共進晚膳。  

    沐荑在用過晚膳之後即打算回房刺繡,全然漠視這眼前的美景。看著她離了座欲走,敏開口叫住她。  

    「賢弟。」  

    不待他往下說,沐荑很不給面子的說:「我要回房刺繡了。」她全然不問他叫住自己有啥事的邁步欲走,「告辭了。」  

    他有趣的看著她已踏出的步伐。「我好不容易弄來了桃花酒,以為賢弟會有興趣呢!」他才說桃花酒三個字時,就看見沐荑止住了步伐,一臉驚喜的忙轉過身來。  

    看來如他的書僮所言,他真是嗜酒成癡啊!  

    「桃花酒?!」沐荑的眼睛都發亮了。  

    「可不是嗎?」他笑著看沐荑展揚的笑靨,在月光下看他,更覺得他不但長得如同姑娘般,更美得像個仙子。  

    姑娘中有這等絕色嗎?若是有的話,那本王爺非得動心了!  

    可惜啊可惜!如此一想,敏不由得自嘲的苦笑。怎麼他老想這種不可能的荒唐事?嘿!怕是紈胯子扮演久了,回不了本性了。  

    他低下眼瞼,掩去心事。「不過,看賢弟似乎興致缺缺呢!」他故意如此說,同時示意王平到房裡取酒來。「怎麼會呢!」她喜孜孜的又坐回了原位。早說嘛!早告訴她  她就不會離開啦!再怎麼說也非得嘗一嘗只有皇族官家才嘗得到的美酒不可。說到這個,沐荑不由得有些好奇的看著敏,懷疑起他的身份。  

    「怎麼忽然盯著我瞧?」敏抬起頭,看到沐荑以一種打量、懷疑的目光看著他。  

    「我聽說杭州的桃花酒取得不易,就算是有銀子也末必買得到。因為它是種官家酒,官位不高的,還只有乾瞪眼兒的份,怎地大哥有法子取得?不會大哥也是什麼大官吧  ?」  

    敏一笑。「我像嗎?」他既不否認也不承認。  

    沐荑看了他一眼,「不像。當官兒的都以鼻孔看人,大哥的五官『端正』,絕不是官大爺的樣兒。」她諷刺官大爺的氣勢凌人。  

    忽地有個東西吸引住她的目光,她心跳加速的看著王平由房裡頭取來的酒罈子。心想,這壇中就是桃花酒了吧?  

    王平把酒罈打開,一陣足以醉人的酒香四溢。  

    好香!這就是桃花酒!在濃郁的酒香中浮動著一股若有似無的桃花味。野郁的桃花  香氣混合在酒中,變得醇厚而清淡。  

    舒服!這味道令人覺得彷彿置身三月桃花中。  

    好個桃花酒!  

    敏舉起了酒杯,「敬你。」  

    沐荑回敬他,心滿意足的把第一杯酒給喝個精光。「啊!好酒,真好喝!」  

    才一杯下肚,沐荔的臉色明顯的紅了。  

    「公……公子,」碧蘿看著沐荑的極限——一杯已經喝完了,有些擔心的看著她。  「那個……你還要上繡架,喝太多不好吧?」萬一她喝醉的話,待會兒倒霉的又是她。  

    怎麼這丫頭那麼唆!現在只有堵住她那管閒事的嘴,她才可能繼續。「我哪有喝多  ?才一杯而已!」她倒了一碗到她面前。「你也喝一些吧!」  

    「啊?!」看到遞到她面前的那碗酒,碧蘿眼睛差一些沒凸出來。他們對飲用小杯  子,而她用大碗?  

    完整的乞丐碗那種喔!  

    她家小姐醉了嗎?竟把她當成江湖俠客般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嗎?  

    「啊什麼啊!那一碗全是你的,喝吧。」  

    「萬一我醉了,誰服侍你?」  

    「我長那麼大了,誰要你服侍?」沐荑輕笑著,身子有些熱了。她的手伸向酒壺,  再為自己倒了一杯。  

    王平看著碧蘿,「喲喔!看不出來你這軟腳蝦樣也能喝呀?」  

    碧蘿橫了他一眼。「少瞧不起人!」她瞪著那碗酒。唉!時勢所逼……干了!  

    一口氣把那碗酒喝完,碧蘿如沐荑所願的,打了個酒嗝後,安靜了下來。  

    沐荑又倒了第三杯酒。「大……大哥……我們方……方才聊到哪兒啦?」她已經開始講話大舌頭了。  

    「聊到我像不像官兒的問題。」  

    「對!官,你不像!一點也不像,」她笑嘻嘻的說。當她湊近他,敏忽地嗅到一股女兒家的幽香,也不知怎地,一向在花叢裡打滾慣的他竟然感到一陣心律紊亂。「當官的沒一個好東西!」  

    他今天到底是怎麼了?!收斂一下心性,敏深吸了口氣。  

    「聽你的口氣好似吃過官爺的虧。」以沐荑直爽的性子,要得罪人的確很容易。  

    「目……目前沒有。」她發覺敏真是好看哩!以前……她怎麼沒有感覺?他好看到  ……叫人想咬他一口哩!「只是……我們杭州的知府可跋扈了!他呀!欺壓善良百性、  壓搾民脂民膏……真是大敗類!」  

    「可知他叫啥?」也許由他這兒可以知道一些真實民情。沐儀的性子既真且真,學  不來阿諛奉承那套,可信度相當高。  

    「劉……劉運……國!」  

    「你這麼說他,不怕隔牆有耳?」劉運國?  

    原來沐儀便是杭州人,呃,杭州人,家中又開繡坊,姓唐又是沐字輩?怎麼和他在杭州的忘年之交家同樣?可子威家不是一男三女嗎?  

    還是這唐沐儀莫非是……又或杭州另外有個唐家,家中一樣是開繡坊,也同樣是沐字輩?  

    不過,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現在最要緊的是劉運國的事。  

    「怕……什麼!他做的壞……壞事幹麼怕人說嘛!」一提到劉運國,沐荑內心生起  一把火。「朝中……大概沒……能人了,才會讓那貪官在地方魚肉……鄉民。」  

    敏正要往下問之際,方才一動也不動的碧蘿忽地往前一撲,幸好王平及時伸手扶住了她。  

    「公子,他……」王平看了一下敏和沐荑,怎麼他的主子一雙死魚眼,對這種情況一點表示也沒有?  

    「我……好想睡……」碧蘿迷迷糊糊的看著王平。「小……姐……我好想睡。」  

    小姐?王平瞪著她看。心想,可憐噢!醉得連他是男兒漢都看成小姐了。八成是平時忍太久,這會才會公的都給看成母的。  

    敏看著王平,方才是他聽錯了嗎?怎麼聽到沐儀的書僮喚了王平一聲小姐?  

    「先送他回房吧。」他真的醉了。  

    「是。」他扶起碧蘿。「沒用的傢伙!我當是什麼酒國英雄呢,結果一碗就現出原形,明明不能喝,幹啥裝英雄?」他一面扶著碧蘿走遠,一面還咕噥著。  

    敏看著走遠的他們,一回過頭想繼續方纔的話題,卻看見沐荑在對他傻笑。用著一種很媚、很嬌憨的笑容看著他。  

    「賢弟,你……」  

    「大……大哥,你……你真好看吶!」她趴在石桌上看他,臉上的笑容嫵媚,震得敏霎時一陣怔愣。「你有一雙勾魂眼兒,呵呵,我好喜歡吶!介紹……姑娘給……給你……如何?」她心中彷彿有千百支羽毛在搔著,令她好想笑、好想笑!  

    瓊敏在心中歎氣。沐儀醉了,否則正常時候的他不會如此輕佻。可這樣的他卻比平常時候更具女兒態。今夜的自己似乎也不太對勁兒!  

    順著他的輕佻,敏說:「賢弟家中有姐妹?」  

    「把姐妹許給你?」她難得認真的搖了頭,伸出手往他下巴擰了一把。「我要留著自個兒用!」  

    敏一口才入口的桃花酒差些噴了出來。方纔他的下巴……好像被人擰了一把?!  

    哈!一定是搞錯了,也聽錯了。醉了、他八成也醉了,這桃花酒果真厲害!厲害到令他起了幻覺、幻聽。  

    他不信的又問一次。「賢……賢弟,你說什麼?」  

    「我要嫁給你!」她看著他。「我要嫁給你……聽到沒有?」  

    敏腦中一片空白,久久說不出話來。  

    沐荑努力的想站起來,下一刻又跌坐回椅上。「我覺得……好熱!」她扯著衣襟,抬頭看著敏,這一回她不叫他大哥了。「碧……碧蘿,快,快幫我把衣服換下來!」她  臉色緋紅,秋波流轉。  

    敏無奈的歎了口氣。他真的醉了,醉到想嫁給他!  

    唉!他這賢弟當真碰不得酒,先送他回房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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