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男三女 第七章
    每一個細胞都陷進暈沉的愉悅中。

    原來,吻是會醉人的。

    當鳳岳霸道卻不失溫柔的覆住她的嘴唇,充滿說服力地哄誘她為他綻放,她除了喜悅地喘著氣,投入他所掀起的情欲鳳暴外,別無其他想法。

    雖然說,接吻的經驗有限,除了鳳荃玩鬧性質的親吻外,鳳岳是頭一個吻她的人,可憑借著滿腔熾熱的情意,她以生澀的技巧怯怯地與他廝磨,在相接的四唇間,交換著彼此的氣息,任唇舌回繞交纏,傳遞著的愛欲傾盡咽喉,散入躁動著饑渴的血脈間,化做湧退不歇的潮流拍打向下腹處的欲望深淵,一陣又一陣的掀起她的顫動。

    比前次短暫的接觸更加的美好,強烈的悸動不斷湧上,令兩人忘情地徜徉在這波愉悅裡,辰光不再有意義,世界忘了呼吸,除了兩人,也只有兩人,直到……

    平常時候可以媲美水晶碰撞般的純淨樂音,此刻卻如嗡嗡叫的蒼蠅般惱人,召喚著陷溺在情欲裡的靈魂歸來。

    歸來吧……

    鈴聲不死心地一次又一次地撞擊著苕萸的胸口,終於迫使她正視。

    "對不起。"不情願地分開的嘴唇匆匆吐出歉意,一雙仍繚燒著情欲余焰的眼眸盈滿懊惱,苕萸匆忙接起掛在胸前、鑲有一圈水晶的手機,微嘎的嗓音自緊澀的喉頭冉冉升起,"喂?" "苕萸嗎?你做了什麼事,怎會有這種聲調?不會剛在床上跟人家打滾過吧?" 在喧嘩的音樂與人聲中傳來屬於鳳荃的戲謔聲音,像桶冰水在寒流來襲的夜晚澆到她頭上,熱情澎湃的血液瞬間結凍,苕萸眼中的火焰熄滅,替代的是一抹愕然。

    "鳳……"

    "是鳳荃沒錯,可別叫錯名字喔,哈哈……"

    苕萸登時哭笑不得,"你……"

    "差點忘了正題。"嘻笑的語音瞬間轉為嚴厲,"你們兩個跑哪去了?叫我跟芙蝶十分鍾內要回到宴會,你們卻不見人影,未免太不夠意思了吧!知不知道我在這裡忙成什麼樣了?你們……"

    "我……"耳朵被轟得隆隆作響,苕萸心虛地無法辯解。

    旁觀的鳳岳看不下去,堅定的手覆上手機,示意她交給他處理。

    苕萸巴不得甩掉這燙手山芋,急急忙忙地交到他手上。

    "你有什麼問題嗎?"他不必多問,便猜出這通壞他好事的電話定然是鳳荃打來的,也就不怎麼客氣了。

    "鳳岳?你這家伙……" "我這家伙被你整得不夠慘嗎?中午只吃了三明治,便被你拉去剪了這個怪發型,選了這套跟我的格調不合的前衛套裝硬要我穿,還被你扔給那群女人,甚至不辭辛苦地為你和芙蝶排難解紛,忍饑耐餓的我不值得一頓晚餐好好慰勞嗎?你有什麼想埋怨的?"

    被人連珠炮地轟了回來,鳳荃的腦中有片刻的空白,幾秒鍾後方回神過來,"我什麼都還沒說,你就……"

    "我會不知道你想說什麼嗎?那是你的生日派對,你自己去搞定。"

    "你是什麼意思?這表示你不帶苕萸回來了?這怎麼可……"

    "怎麼不可以?"鳳岳冷靜如水的聲音很快堵住了她氣急敗壞的咆哮。"苕萸一手包辦了宴會裡所有的事宜,剩下的,能干如你絕對應付得了。"

    "喂,你飯也應該吃飽了,放苕萸回來幫我是會怎麼樣?"

    "反正宴會也應該進行到尾聲了,你是叫苕萸回去洗碗嗎?相信俱樂部裡應該不缺洗碗工,沒必要叫苕萸兼著做吧?"

    "我不是叫她回來洗……"

    "那不就得了!"鳳岳冷哼一聲,不准備松口。"沒別的事的話……"

    "等等!"鳳荃急忙喊道,"讓我跟苕萸講話,你不能代她……"

    "我當然可以!"他無情地道,"順便警告你,不准再壓搾苕萸了!"

    "我哪裡有嘛。鳳岳,你不可以這樣。我跟芙蝶好不容易又在一起,有許多話……"

    "你還想不想我幫你?"他輕柔的語音裡夾雜著一抹警告,

    "呃……"

    "別呃了,反正你今晚應該不會回家睡……"他刻意拉長的聲音裡有著引人遐思的暖昧。"需要我跟媽說一聲吧?"

    "當然好。"鳳荃興奮的回答,她都跟芙蝶說好了,今晚去她住的飯店房間。

    "現在還要我們回宴會上嗎?"

    "不……不用了……呵呵……"

    "不打擾你傻笑了,拜。"

    "等等,媽那邊-…。"鳳荃仍不放心。 "我會處理,你等候通知吧。"說完,不給對方繼續囉唆的機會,鳳岳毅然關上話機,這次是連電源都關上。

    "鳳荃都說了什麼?"靜靜在一旁聽的苕萸急切地詢問。

    "我還要不要回……"

    "不用。"他心不在焉的回答,俯低的臉湊近她絲緞般光滑的肌膚,將那如薔薇花的芳馥美麗盡收眼簾。

    "只是要我跟媽說……"他酥軟的聲音吹進她情不自禁開啟的花唇,"她今晚不回去睡。"

    "唔……"

    "那很簡單的……不用擔心……"

    她根本就不擔心,對他的渴望早就席卷了理智,除了迎上他的熱吻外,其余的……都不存在了……

    *   *   *

    是很簡單沒錯。

    鳳岳與苕萸回到梁家時,粱父、梁母也恰巧自外返家。

    梁母看見回來的只有兒子和苕萸,不免心生狐疑,在客廳休息了一會兒,仍沒有等到兩人自動交代,忍不住出聲詢問:"鳳荃呢?她怎麼沒有回來?" 鳳岳接過苕萸遞來的以透明淺口茶杯裝盛的花草茶,檸檬的香氣充盈在呼吸間,他微笑地道了聲謝,"是檸檬茶嗎?"接著看向母親,語氣淡淡地回答:"單芙蝶回來了,鳳荃今晚陪她,不回家睡。"

    "不是,這是香蜂草茶,具有淡淡的檸檬清香。除了幫助消化外,還有消除疲勞、解熱發汗,以及防止老化的作用。"

    "苕萸說得沒錯,你爸爸可喜歡喝這茶呢。"梁母邊戒懼地瞄著客廳通往主臥室的走廊口,嘴巴邊跟著附和。

    梁父一回家便進房洗澡,但心裡有鬼的梁母還是很擔心老公會突然跑出來聽見他們的談話。

    尤其事關單芙蝶……不對!梁母腦中警鍾大作。

    鳳岳說單芙蝶回來了,鳳荃去陪她,為什麼苕萸沒有反應?她臉上流露出慣常的嫻靜、甜美,看不出來有一絲哀怨憎恨。 

    這是怎麼回事?

    梁母懷疑的眼光輪流在鳳岳和苕萸臉上打轉,察覺到兩人之間的空氣似乎正在嗤嗤作響,仿佛會觸電般,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掠過她腦海,粱母驚愕得下巴頰差點掉下來。  

    不會吧?

    怎麼可能?

    但如果是……

    她開心得想要跳起來大叫,可是這個發現實在是太叫她意外了,讓她不相信世上有這麼好的事,抑或是不相信兒子會有這種魅力? 

    她瞪視著鳳岳,像是現在才發現他很不一樣。

    前衛的發型,時髦、鮮艷的套裝,跟他向來的服裝品味大不相同,不用多想便知道是鳳荃的傑作。盡管如此,鳳岳有可能因為裝扮不同,魅力便增強百倍,一夜之間擄獲苕萸的芳心,讓她絲毫不因鳳荃擁抱舊情人而傷心生氣? 無法從那張氣定神閒的臉龐窺出任何端倪,梁母心頭的問號越長越大,只好將目標轉向苕萸。 後者被看得不好意思,柔頰浮上淡淡的紅暈,兩扇羽睫羞怯地垂下,不安地煽動著。

    "苕萸乖,告訴梁媽媽是怎麼回事?"她以老祖母哄誘小孫女般的慈祥聲音詢問。

    "梁媽媽……"小嘴輕聲哼叫,苕萸的表情有些不知所措。

    "我不是都說了嗎?還問苕萸干嘛?"老媽的伎倆,鳳岳哪裡會不知道,立即出聲護衛佳人。

    "咦,有問題。" "您別胡思亂想,況且現在也不是討論這件事的時候。"他懶得多費唇舌,眼光故意溜往母親所擔心的方向。 梁母領會其意;但仍有些不放心。

    "可是……"

    "明天我會安排大家面對面地說個清楚,到時候您就明白了。"

    "明天?"那不是天亮以後的事嗎?對她這種急性子的人,實在是種折磨。

    "嗯,讓芙蝶-直住在飯店也不是辦法。"鳳岳深思道。 "芙蝶住在飯店?"

    "是呀,單家的人都移居美國了,她一個人回來應該是住飯店吧。"

    "你是說……"單芙蝶住飯店,跟她所關心的事有啥關系? "明天吧,到時候您想問什麼,都有專人為您解答。現在……苕萸也累了,何不讓她回房休息?"  "那……梁媽媽晚安。"在鳳岳示意下,苕萸趕緊起身告退。

    "我也要回房洗澡,不陪媽了。"鳳岳不給母親挽留的機會,尾隨苕萸上樓。

    "我都還沒……問清楚呢……"最後的幾個宇是含在嘴裡念給自己聽的。兒子和苕萸好像腳上裝了風火輪似的,走的比飛的還快。

    她搖搖頭,"明天……唉,這些年輕人都不知道什麼叫今日事今日畢嗎?"

    看來她今晚又睡不好了。

    *   *   *

    瞞著一家之主召開的會議,在自宅客廳秘密展開。

    看見女兒親熱地摟著芙蝶走到她對面坐下,兒子則繞著一派賢淑地指揮管家將准備好的茶點端出來的苕萸打轉,梁母心裡的問號迅速膨脹了起來。

    "現在是怎麼回事?我是越看越胡塗了……"她歎氣道。

    昨夜枕上胡亂夢一場,害得她今晨起床時,仍如墜五裡霧地,差點把衣櫥門當成浴室門打開。

    "媽本來就是老胡塗!"鳳荃嘻皮笑臉地說,引來母親不悅的怒視。

    "鳳荃,你別這麼說。梁媽媽會胡塗,還不是你害的。"苕萸提醒她。

    "好嘛。"為了薄荷冰沙,鳳荃只好忍氣吞聲,但等到從苕萸手上拿到清涼飲料,她又故態復萌,笑嘻嘻地說:"我也沒說錯。媽如果不是老胡塗,怎會到現在還說自己越看越胡塗?事情不是很明顯嗎?"

    "很明顯?"粱母從鼻孔裡哼出她的不以為然。"請原諒我老太婆老眼昏花,看不清楚你玩的把戲喔。"

    "我看媽是裝胡塗!"鳳荃抬槓道,"明明都看見芙蝶了。"

    "關芙蝶什麼事?"梁母皺起眉,不放心地瞄了一眼神情安詳的苕荑。

    "她回來了呀,回到我身邊了!"鳳荃快樂地說。

    "苕萸怎麼辦?"梁母眼裡有抹銳利,"你把苕萸置於何地?"

    鳳荃翻翻白眼,還來不及辯駁,就聽見無端卷進是非中心的乖乖女著急地解釋。

    "梁媽媽,您誤會了,我跟鳳荃不是您想的那樣。"

    "就是嘛,我可不是您所痛恨的那種人人喊打的薄情郎、負心人喔。"鳳荃捧著心,誇張地說。

    "我明明看見……"說到一半便噤了聲,梁母機警地望向芙蝶,後者綻出一抹優雅、不在意的淺笑。

    "鳳岳昨晚都說了,鳳荃和苕萸也做了解釋,伯母真的是誤會了。但這都怪鳳荃,如果不是她那麼愛鬧;也不至於讓您產生這樣的誤解,"

    得體的一番話聽得梁母渾身舒爽,但眼裡仍有疑惑。 "你是說,鳳荃強抱住苕萸索吻,並不是我以為的那個意思?"

    "嗯。"

    "芙蝶說得沒錯。"鳳岳點頭附和,溫柔的眸光似水般地漫向苕萸。"全都是鳳荃開的玩笑,她和苕萸不是情人的關系。"

    粱母聞言,心上的大石總算能放下,狠狠瞪著鳳荃。

    "你這次鬧得太過分了!害得你老媽失眠了好幾夜,還緊張地飛到美國找鳳岳商量,真是欠打!"

    "人家怎麼知道媽會這麼大驚小怪嘛!"她扮了個鬼臉。

    "什麼我大驚小怪?還不是擔心苕萸單純,會被你騙了。"

    "我聽到的可不是這麼回事囑。"鳳荃嘟嘴埋怨,眼光溜向鳳岳。"有個人明明說您是因為擔心我會被苕萸拋棄;再度失戀,才會那麼著急地找他商量的。"

    "拋棄"兩字令粱母敏感地蹙起肩;投給芙蝶一個怨懟的眼神,後者心虛地低下頭。

    "這也是我顧慮的原因之一。前車之鑒猶未遠;媽不希望你重蹈復轍。"梁母轉向女兒道。

    "伯母,我……"芙蝶欲言又止。

    "芙蝶,伯母不是想要苛責你。"梁母眼神溫和地望著她。"該怎麼說呢?雖然當時的情況·……我不是很能接受,可是你一走了之,讓鳳荃吃足了苦頭。"

    "我知道……"

    "我實在無法放心,要是你現在又……"

    "媽,您別說了,芙蝶當年會離開,也是逼不得已。"鳳荃不忍愛人受到責難,著急地為她辯護。  

    "鳳荃,你讓伯母說。"芙蝶臉上有抹堅強的笑容。"伯母責備得對,我的確是不該不告而別,但當時我真的很害怕。我爸媽是那麼反應,梁伯伯又住進醫院,我擔心鳳荃會跟您們起沖突,要是加重粱伯伯的病情……我不確定自己可以承擔得了,才會順從爸媽的安排。"'

    "我知道你有苦衷,但現在你回來找鳳荃,是不是表示你父母已經能諒解你跟鳳荃的感情?你以後又有什麼打算?"

    在家裡從來沒有領受過這樣充滿善意的關懷詢問,芙蝶眼裡微微感到潮熱,她深吸了口氣,控制住內心的激動。

    "商行效跟我解除婚約後,爸媽已不管我的事了,而且我再不是三年前什麼都不會的千金小姐。在美國攻讀商業設計的碩士學位時,我參加過比賽,還得到獎項。這次是受一位學長的邀請回來工作,我有自信可以照顧好自己,經濟上毋需依靠父母,同時也認為現在的自己匹配得起鳳荃,不再是她的包袱,才敢厚著臉皮前來爭取您的認同。雖然我不像苕萸那麼能干賢慧,可是我對鳳荃是真心真意,三年前如此,三年後還是一樣,而鳳荃對我亦是。希望伯母能看在這點上,成全我跟鳳荃。"

    "我也求您,媽……"鳳荃心頭一陣灼熱,不顧一切地向前跪倒,芙蝶連忙跟上。

    "你們這兩個孩子……"

    望著兩張美麗臉容上無悔亦無恨、視彼此為今生唯一依恃的執著,梁母只能垂下限睫,黯然歎息。

    三年來,兩人都未曾改變心志,不就表示她們是真心相愛嗎?看過鳳荃為情所苦的愁慘,她哪裡還能狠下心拆散她們,讓愛女再次經歷那種煉獄?

    "你們都起來。"

    "媽不答應,我們就不……"

    "鳳荃,你還看不出來媽願意成全你們嗎?"鳳岳上前扶起姊姊,眼中閃著一抹疼惜。"媽的思想一向開明,又那麼疼愛你,只要你能快樂,即使她不明了你跟芙蝶是如何戀上彼此的,也不會反對,她唯一擔心的是爸爸能否承受而已。"

    "媽……"鳳荃淚盈於睫,臉上洋溢著對母親的感激。"我讓您操心了……"

    "傻孩子,做母親的不操心孩子,又該操心誰?"梁母吸了歎鼻子,慈祥的拉著愛女的手。"只是你爸爸那邊……"

    眾人的心情都往下沉,畢竟同性相愛這種事,不是每個人都能接受的。

    梁父雖然處事開明,但給人的印象卻端肅嚴謹,能否接受女兒愛上名女子,大家都沒把握。

    "說服梁伯伯的確不容易,但也不是不可能。"苕萸綻開樂觀的笑容鼓舞大家。

    "你有辦法?"鳳荃心情一陣動蕩,焦急地詢問。

    "我是有個想法,不知道能不能行得通。"她語滯保留。

    "現在是死馬當活馬醫,任何腦力激蕩都是好的。"鳳岳鼓勵道。

    "我們可以請梁伯伯看電影。"

    "啥?"

    眾人面面相覷。

    "都到這種時候了,你還有心情說笑?"鳳荃不可思議。

    "我不是開玩笑。"苕萸知道自己的建議沒頭沒腦,難怪會遭人誤解,連忙進一步解釋。"我是想或許可以搜集與同性戀有關的電影陪梁伯伯看,再以看完電影後的座談會方式,不著痕跡的探詢他關於這方面的想法,同時表達我們的看法,引導梁伯伯接受鳳荃和芙蝶的感情。不過,這些電影必須是喜劇類型的,才不會帶給人負面的想法,像'費城'就不行。" 

    "我明白了。"鳳荃恍然大悟,心中立刻有了計較。"我想到該找什麼影片了。" 

    *   *   *

    家裡來了位嬌客,而且是三年不見的芙蝶,雖然感到意外,梁父並沒多說什麼。

    然而,晚飯過後,老婆宜布全家齊聚視聽室欣賞鳳荃租回的錄影帶,叫"鳥籠"的,提不起興致的梁父可不能不表示意見了。 "你們去看吧,我想在客廳看新聞報導。"

    "整天不是吵這個,就是吵那個,有什麼好看的!"梁母柳眉倒豎,擺出茶壺姿態。"不如合家欣賞喜劇電影,共事天倫之樂。" 老婆的虎威令他瑟縮了一下,仍忍不住辯道:"我只喜歡成龍……"

    "成龍又沒演那種……"

    "哎呀,老爸。"鳳荃及時出聲,阻止老媽差點說溜嘴,她撒嬌地偎向父親,嘟嘴埋怨道:"人家好不容易想出藉著一塊看影片來增加親子間的感情,您卻一點都不捧場。"

    "你那麼想增進父女感情,可以陪我下圍棋。看那種文藝片,只會讓我打瞌睡。如果我想睡覺,可以回房睡,沒必要那麼辛苦地在椅子上打盹吧?"梁父仍是不為所動。

    "那不一樣,下圍棋只能兩個人玩,您又老說什麼觀棋不語真君子,這不是要其他人無聊得打瞌睡嗎?遑論增加親情什麼的。" 

    "反正我就是不想動。"

    "老爸,您這樣很不合群喔!"

    對於女兒的不滿,梁父只懶懶地抬了抬眉,信口道:"侯文詠說,結婚前的男人是動物,活力充沛地忙著狩獵。結婚後的男人是植物,只想靜靜地對著電視做光合作用。有了小孩的男人就是礦物,連動都不想動了。我已經做了三十年的礦物,更是動不了。"

    "侯文詠有這麼說嗎,梁伯伯?"苕萸記得原文好像不是這樣。

    "差不多啦。"他無所謂地笑了笑。

    他笑得無所謂,可有人聽得有所謂了,梁母向來是個急性子的人,想做什麼就非得做到不可,哪裡容得老公有說不的權利,惱火地撂下通牒。

    "就算你是礦物,我也要把你這塊又臭又硬的大石頭搬到視聽室去!"

    "老婆,你就不能饒了我嗎?"

    "說得好像我虐待你似的。"梁母氣悶道,"那裡有茶喝、有瓜子嗑、有水果吃,鳳岳還給你買了張按摩椅,你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怎麼不早說!"粱父一聽到有這麼"好康"的事,自稱做了三十年礦物的他竟然比豹子還要靈活地跳離椅面,在眾人驚愕的目光注視下,迅速朝視聽室前進。

    "你們還不快來!"

    在他有力的催促聲下,眾人如夢初醒,急忙跟上。

    梁父見到兒子的"孝心",發現還是電視廣告強打的產品,一張要二十幾萬,心情更愉悅了,迫不及待地坐下享受。

    然後,遞茶的遞茶,嗑瓜子的喧瓜子,吃水果的吃水果,放影片的放影片,燈光-暗,有如電影院播放效果的投影機及多聲道立體音響發揮作用,影片熱鬧地展開了。 

    原本就對這種電影不感興趣的梁父,有一搭沒一搭地看著,注意力放在按摩椅的舒適體驗,及香氣撲鼻的高山烏龍上,沒多久便打起盹來,但有幾次被笑聲驚醒。就這樣醒了又睡,睡了復醒,倒也看了一些片片段段。

    "爸覺得這部電影怎麼樣?"

    女兒的聲音把他從昏沉中喚醒,梁父揉了揉眼睛,腦中一堆漿糊。

    劇情演什麼,他根本不甚清楚,要怎麼回答呀?

    他探手拿茶杯,胡含著緣隨便敷衍了幾句:"不錯,不錯……"

    "親家如果是同性戀者,爸可以接受嗎?"

    電影是演這個嗎?粱父故作沉吟,換取時間謅出回答。

    "年輕人喜歡就好,許多事不必太執著。"

    鳳荃和其他人交換了一眼,父親的回答像陽光穿破層層積雲,露出一絲光明。

    "沒想到爸爸的想法這麼開明。"鳳荃開心地說,"但如果……"

    "都十點了。"擔心女兒問出令他難以招架的題目,他邊伸著懶腰起身,邊道:"明天跟老高約好打高爾夫球,得早起呢!你們聊吧,我先去睡了。"

    "爸……"

    他搖著手,沒理會鳳荃的呼喚,腳步飛快地離開視聽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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