淘氣 第五章
    我屏住氣息注視走進客廳裡的美女。

    她走路的姿態十分好看,宛如凌波仙子的蹦躍之姿,配合身上那襲無袖的白色雪紡紗洋裝,更顯得媳娜婢婷,清麗脫俗。

    我注意到她飽滿的輪廓和五官,跟淘氣像從同一個模子複製出來。只是淘氣的眉毛比較濃,眼神較為靈動熱情,這位美女則沉靜溫柔,有種泰山崩於前亦面不改色的肅冷氣質,朝我望來的眼眸亦給人清澈冷例的感覺。

    「姐!」淘氣輕叫了聲,起身走向高貴美女,我也跟著站起。

    我望著淘氣親熱的挽住美女修長的粉臂,未語人先笑,嬌聲嚷道:「姐,你怎麼這時候才來?」

    「來的不是時候嗎?」美女玫瑰色的飽滿雙唇微扯了一下,睨向我的眼神有抹調侃意味,我心虛的熬了臉頰。

    「姐!」淘氣跺了跺腳,在她懷中撒嬌。「不來了!人家都是為了你。」

    「是嗎?」美女輕哼一聲,挑了挑秀眉,唇邊的笑意深濃了起來。「咱們的陶二小姐,會肯為了我玗尊降貴的應酬臭男人?」

    「姐,你怎麼這麼說嘛!」

    淘氣白皙的臉頰染上一層暈紅,這抹暈紅使得我心跳不規律的急促躍動。我偷偷看向她,發現她也偷偷看過來,兩人的目光一接觸,都嚇了一跳的各自迴避。

    一時間,我只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和呼吸聲急敲著耳鼓,一股甜蜜經由血液流週全身。想看淘氣又不敢看她,只能站在原地手足無措。

    「好可愛。」銀鈴般的笑語悅耳的傳來,我無法從美女冷靜的黑睜裡,判斷出這話是稱讚還是嘲弄。正感忐忑時,聽見她道:「沒想到這年頭還有這麼臉嫩的男生。」

    「姐,你別這麼說啦,李嘉元很老實的。」淘氣細聲細氣的說。我聽出她語氣中的維護意味,頓時心情飛揚。

    「原來讓咱們陶二小姐另眼相看的他叫李嘉元呀。」她優雅的率先坐進三人座沙發裡,還示意我坐下談。

    「姐,你再胡說我不理你了喔。」淘氣依偎向姐姐。

    「淘氣,你的臉怎麼這麼紅呀?」淘氣的姐姐再度逸出一聲輕笑。「真難得,咱們陶二小姐向來只有弄得人臉紅耳赤的份,今天竟也會臉紅起來?」

    「姐!」

    我聽見淘氣氣惱的叫聲,將眼光偷偷遞過去,發現她果然臉似桃紅。她見我望過來,有些不好意思的將臉埋進她姐姐的懷抱,過了近一分鐘,才在她姐姐的慫恿下,為我們做介紹。

    「姐,他叫李嘉元。李嘉元,她是我姐姐陶琴。」

    我眨了眨眼,以為自己聽錯。一個問號在我心版擴大,眼光驚疑不定的注視陶家兩姐妹,腦子有短暫的空白。

    她是陶琴,那淘氣是……

    我無法置信的瞪視淘氣,她粉嫩嫩的小臉一派天真無邪的嬌慵,明眸還朝我無辜的眨呀眨的,眨得我一肚子火氣。敢情到這地步了,這妮子還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對她的作為沒有一點悔意!

    她可曉得我誤以為她是辜昱棠的未婚妻陶琴,心情陷進何等憂喜交加的矛盾痛苦中嗎?

    憂的是陶琴與辜昱棠的未婚夫妻關係,讓我對淘氣的情感幾近無望……喜的則是淘氣似乎對我有意,同時不滿辜昱棠的作為,又讓我心底生出一縷渺茫的希望來。

    但事情的真相卻跟我想的不同。淘氣根本不是陶琴,是陶琴的妹妹。我氣她不在一開始就告訴我身份,讓我誤以為她是陶琴,折磨我脆弱的心靈。

    她是故意捉弄我嗎?難道在她心裡,我不過是個玩笑的對象?我心裡百味雜陳,反應在眼神中的是等著她解釋的幽怨。

    或許是看出我的心事,淘氣抿唇一笑道:「我叫陶琪。斜玉旁加上莫名其妙的其。」說完,她自顧自的咯咯笑出聲。

    我恍然大悟,原來她叫陶琪,怪不得會有「淘氣」這個小名,想必是取其諧音,由此可見,她的確是相當頑皮,而且玩到我身上了。

    我好氣又好笑的瞪她,礙於陶琴在場,不好發作責難她。淘氣也像是沒看見我臉上的嗔怒似的,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姐姐身上。

    「姐,我跟你說。李嘉元是為了辜昱棠的醜事來找你。他的前未婚妻……」她開始對陶琴說明我的來意,加油添醋的將辜昱棠的罪行渲染了一遍。

    我按捺下受傷的情緒,試著加人兩姐妹的談話。可是我根本插不上嘴,只有聽的份。

    「姐,你絕對不能嫁給辜昱棠。這傢伙太壞了,你嫁給他不會幸福。」淘氣臉色凝重的說。

    「問題不在我。」陶琴仍維持之前的氣定神閒,彷彿淘氣的慷慨激昂,不過是無足輕重的小事。「這是爹地決定的事,我也沒辦法。」

    「姐,這是你一生的幸福,你怎麼可以任人擺佈!」淘氣不表贊同的說。

    「謝謝你的關心,可是……」她忽爾飄出一朵帶著感傷意味的笑容,垂下眼險遮住瞳眸裡的表情。

    「或許爹地知道這件事後,會改變決定。」淘氣樂觀的道。

    「你太天真了。」陶琴仍只是搖頭。「他看上的並不是辜昱棠本人,而是辜家。再說辜昱棠的商業手腕一向讓爹地欣賞。」

    「就算他再能幹,這種人品你也萬萬不能嫁。我敢說,他下流的個性即使結婚後也不會改。姐,難道你能忍受丈夫在婚姻外有其他女人嗎?這種日子不曾幸福的!」

    「無所謂。」陶琴豐潤的嘴唇變成苦澀的弧度,輕輕吐出這麼一句。

    不知為什麼,這簡單的三個字,卻帶給室內沉重的壓力。我看見淘氣精緻的小臉氣怒得緊皺成一團,眼冒火光的瞪進陶琴蒙上一層水氣的眼眸,尤其是聽見後者接下來的那句讓我完全摸不著頭緒的話時,她顯得更加生氣了。

    「錯過他,我嫁給誰都無所謂了。」

    「姐,你怎能這麼說!幸福是要靠自己爭取。你跟周大哥不敢說也不敢做,你們這算是哪門子的戀愛?如果你們真心相愛,就大大方方的嚷出來,讓爹地知道,讓所有人知道,而不是愛得這樣隱秘、痛苦,甚至你都要嫁別人了,周大哥仍是悶不吭聲。」

    「我有什麼法子?」陶琴輕歎一聲,語氣無奈。「淘氣,你還年輕,有許多事你都不知道……」

    「我當然知道,我什麼都曉得!」淘氣氣呼呼的叫嚷起來。「你和周晉甫的事,我比誰都清楚。都什麼年代了,還要扯什麼門戶之見、主僕之分嗎?愛就要愛得理百氣壯。再說周晉甫本身的條件不差,他除了沒辜昱棠的身家背景外,比學歷、經歷、手腕,哪一樣輸姓辜的了?他可是永安集團旗下的首要大將!哥都說永安若沒有周晉甫,別想他乖乖留下來當繼承人,爹地會不明白這個道理嗎?姐,只要你和周大哥堅持,爹地到最後還是會妥協。」

    「問題是周晉甫肯不肯做這樣的堅持。」陶琴微微牽起的嘴角顯得氣苦,一顆鑽石般的淚珠從她濕潤的眼眶裡滾出。「他都放棄了,我能怎麼樣?」

    「姐……」看到陶琴的眼淚,淘氣慌張了起來,轉向我忿忿的道:「李嘉元,你就不能說句話嗎?」

    我張張嘴,她們姐妹兩你一句我一句的,有我插嘴的餘地嗎?講不下去了,才要我說。真是的!

    我按捺下滿腹的怨氣,溫和的開口,「陶小姐,我來的目的是希望你能慎重考慮與辜昱棠的婚事。琍嬛現在懷了辜昱棠的孩子,我……」

    「琍嬛?謝琍嬛嗎?」陶琴有些訝異的挑起眉,眼中的雨霧迅速退去。「你是說你那位懷了辜昱棠孩子的未婚妻叫——」

    「是前未婚妻!」淘氣氣惱的打斷她姐姐的話加以澄清。

    陶琴抿了抿嘴,似笑非笑的看了淘氣一眼,從善如流的改道:「謝琍嬛是你前未婚妻?她不是辜昱棠的秘書嗎?我見過她幾次,人不錯,端莊嫻靜……」

    「如果真有那麼端莊嫻靜,為什麼會被辜昱棠引誘?」淘氣刻薄的插嘴。

    「淘氣,」陶琴對她搖頭,嘴角擒著抹笑。「感情的事很難說。」

    「反正就是……」她嘟了嘟嘴,還拿眼光偷覷我。「我覺得李嘉元比辜昱棠要優秀幾百倍,那個謝琍嬛真沒眼光。」

    「情人眼裡出西施羅。」陶琴仍只是笑,有意無意的在我和淘氣之間來來回回看著。

    不知為什麼,我就是覺得陶琴的話是一語雙關。而淘氣顯然跟我有同樣的想法,瑩膩的臉頰灼燒如火,忸怩的避開我探詢的眼光。我禁不住一陣暈陶陶。

    客廳裡維持了約三十秒的靜默,我在其間大作白日夢,幻想著陶琴話裡的「情人眼裡出西施」是在暗示淘氣對我情有獨鍾。

    可惜這場白日夢作沒多久,陶琴便再度開口,「李先生還有什麼話要說嗎?」

    我恍然回過神來,表情有些尷尬。似乎只要牽扯到淘氣,我就很容易把正事忘了一乾二淨。

    我清了清喉嚨,避開陶琴打趣的眼光,有些窘迫的道:「本來我是想直接去找辜昱棠要他負起責任,可是琍嬛說什麼都不肯,決定一個人承擔。但我怎忍心讓她這麼做?再加上從一位好友那裡聽聞辜昱棠和陶小姐訂婚的事,我心裡更加不平。我認為這件事無論如何都該讓陶小姐知道。」

    「讓我認清他的真面目嗎?」陶琴一曬。「李先生,對於謝琍嬛的事,我雖有同情,卻愛莫能助,因為這樁婚事不是我所能決定的。何況就算家父答允我和辜家解除婚約,辜昱棠也未必會娶謝琍嬛。」

    「我知道。」我沉重的歎氣。心知如果辜昱棠不想負責任,有沒有未婚妻都一樣。「但不管怎麼說,我還是認為陶小姐該知道這件事。」

    「嗯,我瞭解。」陶琴深深看我一眼,明亮的眼瞳裡有抹好奇。「我不明白……我是說,我不愛辜昱棠,所以對他的任何作為都可以不在乎。但你呢?你對謝琍嬛顯然相當關心,不像沒有感情。為什麼對她的背叛不但不生氣,還事事為她著想?」

    我怔了一下,正待回答時,發現淘氣皺著彎彎的柳眉瞪我,如花的嬌顏有著深深的困擾。

    我侷促了起來。

    「嗯,其實……」我握緊拳頭,阻止自己神經質的想要搔頭的舉動。「我也不知道。」我有些無力的解釋,得到的是淘氣的白眼伺候。

    「我是說……」我更加心慌了,擔心接下來的話會惹惱她。可是,怎麼會呢?淘氣都知道呀,那天晚上我不是把所有的心情都告訴她了嗎?「琍嬛已經夠可憐了。她家裡為這件事情很不諒解她,如果我再責怪她,不是把琍媛逼上絕路嗎?我承認當琍嬛說她懷孕時,我很震驚……」

    「只是震驚?我以為該是震怒呢!」陶琴挑挑眉。

    「呃,怒氣當然有一點。畢竟這種事……」我重重歎口氣,艱難的道:「總是有損自尊。」

    「哦?你是為自尊受傷而難堪,而不是情感上受到傷害?」陶琴彷彿深懂打蛇打七寸的道理,一下子就說到我的要害。

    我不禁多看了她一眼,一改最初對她的印象。原本只當她是個氣質清雅、有幾分驕氣的千金小姐,沒想到她的聰明慧黠、刁鑽難纏竟不輸她妹妹淘氣。

    「我與琍嬛之間,友愛的成分居多。」我皺了皺眉,訝異自己會說出這種話來。然而話一吐出,壓抑在內心裡的諸多情愫,像猛虎出押般,再也藏不住。「我們是從小一起長大的鄰居,兩家父母交好,一直有意湊合我們。」

    「怪不得。」陶琴輕笑出聲,語氣中有著玩味。「看來奉父母之命訂婚的人,不只是我,你與謝琍嬛也是如此吧。」

    她的聰慧,令我只有歎息的份。

    「我很好奇以你的人品不可能沒有女朋友,不是說謝琍嬛配不上你,而是如果你們兩人無意,為何要勉強在一起呢?父母有向你們施壓嗎?」

    「我對琍嬛並沒有勉強。」我話一出,便感受到淘氣悻悻然的眼光。

    我無奈的看她一眼。我只是說出心裡最真實的感受,她的眼光卻讓我產生一種奇怪的罪惡感,彷彿我之前對琍嬛的任何好感都是不該。

    「我是說……」我傷著腦筋,語氣顯得小心翼翼。「我很忙,琍嬛似乎是當時最便利的選擇。她溫柔、善解人意,也瞭解我。在以男女朋友的身份交往了一段時間後,父母便催促我們訂婚、結婚了。」

    「你愛她嗎?」

    「也不是不愛,只是……那種感情比較接近親情吧。」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和陶琴討論起這個話題來,我應該是來勸她和辜昱棠解除婚約的,而不是探索我與琍嬛間的情愫是愛情還是親情。

    「我懂了。」陶琴溫和的說,明亮的眼瞳閃爍著一抹笑意。「我想再問你一個問題。如果在和謝琍嬛訂婚前,你便認識了淘氣,你還會和她訂婚嗎?」

    我呆了一呆,情不自禁的看向也為這句話失神的淘氣。一股溫郁的情潮難以言喻的衝擊向我,使我不假思索的衝口而出:「不會!」

    淘氣輕呀了一聲,溫潤的唇角朝上彎起甜美的弧度,兩頰浮上淡淡紅暈,眼睛避開我垂了下來。

    陶琴逸出銀鈴般撞擊的愉悅笑聲。

    「李先生,很高興和你談話。」她站起身,朝我伸出手。我受寵若驚的輕輕握住。

    「有句話叫解鈴還需繫鈴人。謝琍嬛的問題,我們任何人都沒辦法幫她解決,只能靠她自己了。」她朝我一笑,轉身離開客廳。

    「姐!」淘氣追過去喊她。「就這樣?你到底有沒有聽懂我的意思?」

    「別說了,淘氣!」她朝她擺擺手,頭也不回的離開。

    「姐!」淘氣瞪視陶琴離去的背影,重重跺了一下腳,沒好氣的道:「這不成了皇帝不急,急死太監了嗎?」

    這句話令我莞爾。彷彿察覺到我在偷笑,淘氣嬌嗔的轉回身瞪我。

    「你也一樣!人家為你的事著急,你卻說那些有的沒的。你不是來勸姐姐離開辜昱棠嗎?就沒聽你說一句辜昱棠不好的話。」

    「令姐把話說的那麼白了,我還能怎麼說?再說辜昱棠是個什麼樣的人,令姐不比我清楚嗎?你也說了很多,她不還是無動於衷嗎?」我無辜的攤著手。

    「你呀!」她又跺了跺腳。我注意到從她絲緞拖鞋露出的優美。她的足部纖細,皮膚透明如羊脂白玉,讓人好想握一把。

    我不自在的清了清喉嚨,制止心裡的遐想,正想說什麼時,掛在壁上的咕咕鐘開始報時。一隻小鳥從鍾上的小門跑出,布穀聲裡,淘氣精靈的美目閃過一抹驚慌。

    「糟糕,四點鐘了,爹地快回來了。」

    這會很糟嗎?我不解。

    「快!」她跑過來拉住我手,神情慌亂得像逃難。「我們必須立刻離開。」

    「什麼?」我更加困惑了。

    「不能讓爹地看見你!」

    我不能見人嗎?還來不及發出任何抗議,淘氣已將我拉出廳門。她在玄關停了一下,放開我的手。

    「我去穿雙鞋,你等我一下。」說完便一溜煙的跑開,留下我無助的站在原地。

    我懊惱著她話裡的暗示。好像讓我和她父親碰面是件多糟糕的事。難道怕我丟她臉嗎?這想法令我深受傷害。

    淘氣像去時一般迅速的從廊道一端跑回來,不但換了雙涼鞋,還帶了個背包。她再度抓住我的手,朝樓梯處走去。

    「三小姐,你要上哪去?」周總管渾厚的男低音從樓梯底部傳來。

    淘氣帶我步下最後一階樓梯,頭也不回的走過他面前,「我跟嘉元出去。」

    「可是老爺不是罰你禁足嗎?」我看見周總管左邊眉毛一聳,溺愛似的看著淘氣。

    「哎呀,我判的是有期徒刑,不是無期徒刑。時候到了,我就出獄了。拜拜,周叔!」她加緊腳步,拉著我走出大廳,不給周總管阻止的機會。

    外頭仍下著小兩,僕人慇勤的遞來雨傘。

    淘氣催促我上車,沒說要去哪,只要求我迅速發動車子。我發現她緊盤眉頭盯著擋風玻璃,直到我將車駛離陶家大門,她臉上的緊張才放鬆下來,綻出一抹如釋重負的笑容,而我的心情卻正好相反,越發的低落。

    我納悶的想著淘氣急著離開她家的原因。她那副樣子就像是越獄的逃犯。而我唯一能推想出的理由便是她父親快返家了,她不希望我跟他碰面。至於她為何不希望我跟他碰面……

    我越想心情越往下沉,除了她認為我沒資格見她父親外,我找不到其他的緣由。

    是這樣嗎?淘氣覺得我不夠好到可以介紹給她父親?

    胸口像被人壓了一塊大石頭似的難受,一股難言的怒氣,潮水似的在我心裡澎湃。礙於自尊,我甚至不能開口質問淘氣,只能沉默的在心裡猜疑。

    我無言的望著擋風玻璃上機械化移動的兩刷,看著它們將雨水俐落的掃淨,不禁也希望能有一對雨刷可以刷亮我的心眼,讓淘氣不再像霧裡的花般讓我看不真切。

    可惜,沒有這種雨刷存在。

    我的心臟沉悶的在胸腔鼓動,一如車內沉悶的氣氛。車窗外的天空明亮了起來,天際密佈的烏雲漸漸散開,一絲陽光從雲端露出。

    「你怎麼不說話?又生我氣呀?」

    什麼話?我是個愛生氣的人嗎?

    淘氣一開口就讓我哭笑不得,不過也打破了車內的沉寂,活潑悅耳的聲音就像突破陰霾的陽光一樣。

    我頓住,不曉得自己為何冒出這個想法來。自從認識淘氣後,我好像退化成十七、八歲的青澀少年,會為女生吟詩、唱情歌,做盡所有傻事,加上滿腦子的詩情畫意。

    但,天知道,即使是那年紀,我也沒空想這些風花雪月,全心投注在雙學位的修業上呀。

    看來我真的陷進去了,一股沮喪扯痛了我的心。

    「嘉元……」淘氣的聲音顯得困惑而緊張,讓我無法抗拒地將視線投向車內後現鏡。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睜哀怨的從鏡面反射向我,令我有種做錯事的罪惡感。問題是,錯不在我呀!

    但為什麼我無法理直氣壯的對她這樣喊,反而感到心虛及心疼?

    好吧,上車後不說話也不放任何緩和車裡氣氛的音樂算是我的錯好了。板著臉,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態度,也是我的不對。但這些小過錯,與她陶二小姐對我的輕視和捉弄相比,簡百是小兒科!

    只是我不明白,既然她看不起我,為什麼還跟我出來?她可以下逐客令,難道我會賴在她家不走嗎?

    「我姐姐的態度就是那樣。我知道你氣嘛,我也氣呀,可也不是完全沒辦法可想嘛!」她自顧自的道。

    她竟以為我是因為陶琴的態度生氣?

    什麼跟什麼!

    雖然陶琴的反應與我預料的相差甚多,但我沒必要為此感到不滿。在她眼裡,我的器量就這麼小嗎?

    我悲傷著淘氣的不瞭解,嘴巴更加緊據著不答腔。

    「我拉你出來,就為了商議這件事。一等我們……對了,我們要去哪?剛才急著出來,我也沒好好想想。最好是個可以談話、不受人打擾、也不會被人聽見談話內容的隱秘地方……」

    她話沒說完,我已經將車轉進所住的社區道路。或許是注意到這條路不像是通向任何主要幹道,她輕快活潑的音調突然打住,晶澈美麗的眼睛緊盯著窗外的風景,在看到成品字型轟立的三棟大廈時,條地睜大明眸。

    她轉向我,眼裡有著欲語還休的質疑和羞怯。

    我焉地漲紅臉。主要是氣自己。

    我怎會帶她到這裡來?

    天呀,帶一名閨女到公寓來?能怪淘氣想歪嗎?

    可是我並沒有刻意想這麼做,只不過本能的將車開回家而已。然而,無論我在心裡怎麼辯解,潛意識深處的一絲罪惡感仍讓我志忑不安。

    沒有回頭的必要。我不斷的說服自己,這完全是個巧合。再說,有哪裡比得上我住的地方符合淘氣剛才說的可以談話、不受人打擾、也不會被人聽見談話內容的隱秘地方呢?

    我將車開進住的那棟大樓的地下停車場,迅速找到我的停車位。

    車停好後,我轉向她,瞪著那張顯得格外沉靜的美麗容顏,心裡有股莫名的躁動。

    「這是哪裡?」她的眼光仍盯著窗外看,將她優美的側臉展現在我眼前。剪到耳朵的秀髮挑染成絲絲的淺咖啡,圈住她精緻的小臉,使她看起來像落人凡間的精靈。

    我吞嚥了下口水,為她的美麗而心猿意馬,勉強從緊澀的喉頭擠山話來,「我住的公寓大廈。」

    「哦。」

    我注意到她雪白的頰膚泛起淡淡紅暈,對她不經意流露出來的少女嬌羞而心動。

    淘氣雖然一直表現得爽朗大方,但終究是個年輕女孩,到單身男子的住處拜訪,終究會感到不自在。

    但她的嬌羞很短暫,一下子便恢復原先的落落大方。她轉向我,柔嫩的粉唇泛著天然的血色,嘴角劃開一道優美的弧。

    「我們要一直坐在這裡嗎?」深濃的笑意從她晶亮的眼瞳濺射向我,在那裡除了純然的信任與放心外,我看不到一絲懷疑,這讓我不安的心沉澱下來。

    「當然不。我們要去那個你認為可以談話、不受人打擾、也不會被人聽見談話內容的隱秘地方。」我聽見自己以格外沙啞的低沉音調回答。

    淘氣看著我,眼眸裡的情緒閃動著比火焰還要熱烈的光芒。我有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但仍努力穩住心中的澎游熱流,維持著表面上的冷靜。

    我下車為她打開車門,淘氣伸手握住我胳臂,柔軟的指頭往下滑,直到滑進我掌心裡,與我指間交握。

    一道比閃電更猛的電流通過我們之間,我向來條理分明的大腦像是融化似的,無法發揮正常作用,只能依靠本能帶領她進電梯,按下所住的樓層按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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