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牽前世 正文 第六章
    段寅回到段府的時候,已經是第二日的清晨。  

    一早天還未亮,福叔就等在大門口,直到看見段寅和燕咯爾的快馬——「段爺!」  福總管上前牽過段寅的愛馬。  

    「老福!今兒L個這麼早就等在這兒,你不是半夜就來了吧?」燕咯爾調侃福總管  。  

    福總管拘謹的個性,向來是他調侃的對象。  

    「是,因為府裡發生了些事兒——」  

    「我的老天,你當真昨夜就來了?」燕咯爾拍了下額頭,哈哈大笑兩聲。  

    「發生了什麼事?」段寅留意到福總管的神色嚴肅。  

    「現下調到嫣兒小姐身邊,原本在廚房幫忙的那個丫頭——」  

    「我的老天,怎麼又是她,她又幹了什麼事兒?燕咯爾瞪大了眼睛。  

    福總管於是把心宓如何號召眾人、上山幫忙接管子的事說了一遍。  

    「老天爺、她可真不是普通的神勇!可那些人怎麼肯聽她的!」燕咯爾臉上允滿吧  為觀止的表情。  

    可他心底對這勇敢的女子,倒也有了幾分敬佩。  

    「她人在哪裡?」段寅問,他的眉頭皺得很緊。  

    「在地牢——」  

    「現下人就關在地牢裡,這是我的意思。」人隨著聲音到,柳兒干嬌百媚地跨出府  ,她也等了段寅一夜。  

    「干你什麼事兒……」燕咯爾背過了身,壓低聲音嘟噥。  

    「爺兒,情急之下,柳兒胡亂做了處分,您不怪柳兒吧?」燕咯爾的話她就當成沒  聽見。  

    她明白燕咯爾是段寅跟前的紅人,她可不會傻的得罪他。  

    福總管接下道:「不過這時節地牢實在關不得人的,是不是該先把人放出來——」  

    「福總管,爺在這兒容得你插嘴嗎?你太放肆了!」柳兒嗲聲斥責老管家。  

    福總管說到一半的話硬生生給堵住。  

    「不必放人了。」段寅冷冷地道。  

    他不喜歡那丫頭擅做主張的性子!對於她無視府裡的律令,他不會再寬容。  

    「可是主才老福說了,人要是不放出來會凍死的。」燕咯爾知道心宓的「英勇事跡  」後,情不自禁地替她求情。  

    「那是她自己找的!」冷酷地撂下話後,段寅大步走進府內。  

    聽到段寅冷酷的答案,柳兒臉上綻開勝利的笑靨。  

    ***  

    昨夜很平靜。  

    所有的人都被柳兒命令遠離這裡,連嫣兒也不能靠近。  

    將近凌晨的時候,心宓全身的知覺已經將近麻痺。她知道,大概再過不久自己就會  凍死了。看來為了洗澡而白白凍死,恐怕即將成為她人生最大的笑話。  

    「如果就這樣死了,還能不能回去呢?」全身軟弱無力地靠在地牢潮濕的牆壁旁,  心宓喃喃自語著。  

    老實說,如果不是為了姑姑,她並不想回去。  

    在屬於她的時代,她並沒有知心朋友,因為紐約人都很冷漠,白人根本不會真心跟  有色人種做朋友,而中國的留學生又自掃門前雪。  

    在心宓的記憶裡,她的生活在不斷的打工中度過,根本沒有時間交男朋友。  

    所以,在二十一世紀的紐約,並沒有讓她特別眷戀的人,除了不常見面的姑姑以外  。  

    她已經凍得感覺不到自己在發抖。只知道冷氣透進了骨子裡,她的大部份知覺已經  喪失了,只覺得昏昏欲睡。  

    終於……再也克制不住,她閉起了眼睛,雖然她拚命告訴自己不能睡,一旦睡著就  再也醒不過來了……一隻溝鼠悄悄跑近,它瞪著幽合如電魅的眼睛,一直到心宓閉上了  眼睛。  

    ***  

    地牢被打開的時候,心宓已經聽不見任何聲音。  

    她的呼吸微弱得幾乎停止,蒼白的小臉接近透明、沒有任何一絲血色。  

    男人的腳步聲很輕,他無聲地走進牢房,直到看見癱在地牢牆角那抹瘦小的身影。  

    他站在昏迷的女人面前凝立不動,直到連他都再也聽不見女人的呼吸聲,然後,他  看到一隻灰色的小東西竄過自己的腳邊——男人的身形陡地震動了一下,他抱起女人、  另一手覆住女人的心窩,然後離開陰冷潮濕的地牢,動作突然變得異常迅速。  

    抱著失去意識的女人,男人發起絕頂輕功,一路往「知津齋」而去。  

    ***  

    斷斷續續的意識中,心宓知道有人每隔一段時間就會餵她苦得連舌頭都會打結的湯  藥,並且替她掖被、替她擦身——因為每日的某個時刻,她的胸部會被灌入熱氣,熱得  她就像在火上煎熬一般,過後她總會流出滿身的汗。  

    昏迷中,她只知道那個人身上的氣味十分熟悉,躺在床上的日子十分痛苦而且煎熬  ,除了那個人以外,再也沒有人陪她做伴,於是憑著對味道的辨識,她開始每天期待那  個人。的來臨……終於能睜開眼睛的時候,心宓茫然地望著週遭陌生的擺飾,卻沒有任  何反應。她頭痛欲裂、虛弱。難受的程度像是被鬼壓了身。  

    「誰……」  

    她試著發出聲音,卻發現自己的聲音比蚊子叫還難分辨。更慘的是,她發現自己的  聲帶根本不受控制。  

    「你才剛從鬼門關回來,想下床的話起碼要再躺上個把月。」段寅粗嘎的嗓音突然  由床側傳過來。  

    心宓連轉頭去看是誰在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但是她知道現下坐在自己床畔的人是誰  。  

    「我怎麼……怎麼會在這兒……」  

    段寅沒直接回答她的疑惑,僅是說道:「一會兒我替你運功,你會很熱,但必須忍  耐。」隨即解開她身上的羅衫。  

    「你做什麼……」  

    心宓想伸手推開他,可是卻一分力氣也使不上。  

    「運功的時候不宜有外物隔開,況且等一會兒我還得替你更衣。」他忍著笑,輕描  淡寫地道。  

    縱然她病到動彈不得,他仍能看出她眼中的山自願懊惱。  

    「你——你別碰我……」  

    心宓全身顫抖,因為她想抬起手拒絕,兩條手臂卻像不是自己的,根本就不聽話。  

    「很抱歉,情非得己必須「碰」你。因為你在地牢裡染了病,沒有一個人能接近你  ,除了我。」他解釋,低嘎的語調隱含一抹揶揄。  

    染了病?心宓想:可是她分明是凍暈的!  

    頃刻間兩層外衫已經教他褪盡,只剩下內裡一件肚兜,暴露出大半的肌膚。  

    「不要……」她不但全身發熱、連臉蛋也熱得發燒。  

    他自然沒有理會她的拒絕,一徑任意施為。縱然不是第一次見到她的身子,親眼所  見她雪艷的胴體,段寅仍然為之屏息。  

    「不要……」心宓僵硬的聲音轉為哀求。  

    她害怕他看著自己的身體時,那發亮、又發暗的眼神,害怕他靠自己這麼近的時候  ,他身上那熟悉的氣味……段寅扶起她虛弱、如一灘柔水的身子,讓她倚靠在自己的身  上,一掌貼著她赤裸的心窩,然後開始徐徐灌入真氣。  

    ***  

    心宓再次醒過來時,驚愕地發現自己身上已經不著寸縷。  

    床邊段寅正俯首凝視她,然而她的身上甚至連一床蔽體的被子也沒有!  

    「你——」  

    心宓滿臉通紅地抬起手遮住自個兒的身子,忽然她驚訝地發現——她的手已經能動  了!  

    「明日再運一次氣功,過後只要好好調理,身子就能回復了。」他沉著聲解釋,語  氣教人聽不出一絲波瀾。  

    「你、你可不可以先給我一床被子……」心宓紅著臉,囁嚅地問。  

    他咧開嘴,從一旁的衣箱中抽出一件薄被。  

    一拿到薄被,心宓立刻密密實實地蓋住自個兒的身子,事實上屋子裡很暖。空氣又  干,角落共有五個炭盆,就算不蓋被子也是不打緊的。  

    現下她知道他真的是為了救自己,除了一點點彆扭的的情緒,她心底開始對他有了  感激。  

    「謝、謝謝你,方纔我誤會你了。」心宓的性子向來很大方,如果是自己的不對,  她會認錯。  

    他似笑非笑地盯住她暈紅的粉靨。「我們必須在這間房裡共處一夜,希望你別介意  。」  

    「共處一夜?」那是什麼意思?  

    「換句話說,」他伸展壯碩的軀體,語調有點慵懶。心宓直到這時才注意到他身上  只著了件單衣,強壯的男性體魄簡直完美得礙眼。「我們必須關在這房裡一起度過一夜  ,直到你完全康復為止。」  

    心宓默默地瞪著他——他說的可是天方夜譚?  

    「你是說我們要一起關在房間裡一整夜?」如果現在她有力氣,她會扯開喉嚨尖叫  。「為什麼?」不過因為稍稍有了力氣,她現在的音量也夠大聲了!  

    「因為你的病會染上其它人,只有我絕對沒事。」他道。  

    事實上她昏迷這幾日,他們一直共處一室,晚間都是他抱著她入睡的。  

    「為什麼你沒事,其它人就會有事?」她問,頭皮漸漸發麻。  

    「因為我得過。」他淡淡地解釋。  

    心宓苦著一張臉——現在她終於明白自己究竟得什麼「病」了!  

    她肯定這是傳染病的一種,最好的解釋就是,段寅知道曾經得病的人免疫,而他正  好得過!  

    在古代得這種病的人不是被處以火刑、就是放水漂流。但是後者通常在傳染病一開  始發生、人們還不知道該怎麼預防的時候,一旦人類的無知讓他們污染了河川,疾病就  會轉成可怕的瘟疫,殺害成千、上萬條人命。  

    「我只是府裡的奴才,你可以不必照顧我的。」望著他暗的眼,她訥訥地說。  

    能發病到險些奪去她的命,可知這一類傳染病的可怕程度。縱使他知道自己不會再  感染,也沒有照顧她的義務。  

    「奴才也是一條命。」他的聲音很低嘎,說出口的話顯得格外有感情。  

    心宓無語了。她開始懷疑之前自己認識的他、以及現在的他——究竟哪個才是真實  的他?  

    「你才剛開始痊癒,別費太多力氣,喝一點粥,然後好好休息。」他離開床邊,從  一個可以開關的窗格裡取出一盤食物。  

    原來這幾日喝藥、飲食、以及衣物都是藉由這個活動窗格從外取得的。一旦兩人用  過的衣物和餐具,就盡數燒燬。  

    他將食盤放在案上,拿起飯碗盛了些粥,這才回到床邊。「張開嘴,你得吃點東西  。」  

    他打算喂自己嗎?心宓羞怯地伸出手。「我自己來就行了!」  

    她想接過飯碗,他卻避開她。  

    「你的手還不穩定,還是讓我餵你!」他舀了一瓢白粥,放在她嘴邊。  

    明知道他是好意,心宓只好乖乖地張開口,嚥下白粥。  

    就在心宓嚥下白粥同時,他的眸子變得又黑又沉。  

    他喜歡她乖乖聽話的樣子!  

    一旦她不再像一隻張牙舞爪的小野貓,他對她的心防就會撤了幾分。  

    等一碗白粥喝得見了底,心宓也累了。  

    「好好睡吧!」他扶她躺回床上。  

    段寅吹熄了燈,瞌睡蟲便以驚人的速度爬上她的眼睫……幾乎是立刻的,心宓就沉  入黑甜的睡鄉。  

    ***  

    夜半,心宓被一陣冷風刮過空地的呼嘯聲吵醒。  

    外頭的風很大……她睜開眼,湊著月光,轉頭就瞧見躺在石子地上的男人。  

    兩隻炭盆子的火滅了,她身上不知何時裹了厚厚的毯子。她怔怔地瞪著衣著單薄、  身上只蓋了一床薄被的他。這麼冷的天,段寅竟然睡在冰冷的石板上,把溫暖、舒適的  大床和暖呼呼的熱被讓給她一個人睡!  

    不知道為什麼,看到他只蓋著一條薄被、睡在石板地上,她的心臟突然糾成了一團  。  

    吃了碗白粥、睡了一覺,似乎力氣又回復了不少。心宓在自個兒赤裸的身上裹了一  層又一層的毯子,之後悄悄下了床。  

    雖然兩腳仍然稍嫌無力,卻已經足夠她躡手躡腳走到他身邊,然後蹲下來——「有  事?」  

    「啊——」  

    黑暗中嘶啞的男低音險些嚇破了她的膽。  

    心宓像被捉到做賊一樣心虛——「我、我……我只是想瞧瞧外頭,看現在是什麼時  辰了。」她狡辯,慶幸黑暗中他看不見她熱燙燙的臉正紅得像只熟蝦子。  

    「你不能開窗吹風。」他從石板上坐起來,一抹笑痕掠過嘴角——他分明看見她走  向自己。  

    「噢……」  

    無聊地在他左右聞繞,然後像是不經意似地問他:「你躺在石板上,不冷嗎?」  

    他咧開嘴。「放心,我不怕冷。」淡淡地說。  

    她不會明白他習得上乘內功後,身體冷熱不侵的程度,若非如此,他不會在那場大  病中活下來……「騙人吧!你別逞強啊,我不會笑你的!」心宓用現代人的眼光思維,  理所當然地不相信。  

    紐約的冬天,沒有電毯她是絕對話不下去的!  

    「你關心我?」他突然問。  

    「我——我只是很善良,換了路上的流浪犬、流浪貓我也會關心的!更何況你還救  了我的命。」心宓很用力地解釋,可不希望他「誤會」。  

    「說了這麼多,你累不累?」他問她。  

    「啊?噢……」  

    「既然累了,咱們就一塊上床睡吧!」他若無其事地道。  

    心宓瞪大了眼睛。「一塊——上床睡?」  

    「當然。你不是不希望我別太逞強,這裡就只有一張床,咱們只能一起上床睡。」  他逗弄她。  

    心宓嚥了一口口水,她很認真地考慮再考慮,再三猶豫——終於,她勉為其難地點  頭同意。  

    「好、好吧!可是你不能、不能越過這裡喔!」  

    心宓利用厚毯子,涇渭分明地隔開一條楚河漢界。她說服自己,只因為側隱之心人  皆有之,所以才讓他上床與自己同睡。  

    厚毯子仍然密實地裹在身上,心宓謹慎地背過身去,遠遠的縮在大床的另一頭。  

    夜色仍然又濃又重,心宓雖然掙扎著想保持清醒,可討厭的周公仍然很快地找上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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