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星花露露 第五章
    楚天馳沒回家,無法就這麼撇下花露露。

    雖然覺得自己在趟渾水,可是……覷著病糊塗的花露露,他眼色暗下,表情嚴肅了。

    一直避免太喜歡任何事物,因為不想再擔任何責任,尤其感情上的羈絆。所以對她不友善,可是……天曉得,無法對她狠心。

    眉目一凜,褪去身上的外套,扔到床角。

    楚天馳在床沿坐下,床鋪陷下去,心也淪陷了……

    他要替她更換濕溽的上衣,可是內在卻沸騰著,欲望高漲。

    很久沒對一個女人,產生這麼強烈的欲望。

    剎那,他明白,他對她是特別的,心牆被她踢倒,他的理智備受考驗。

    俯身,將她先攬到身上,她便軟綿綿,順勢軟入他懷裡。一觸到溫熱身體,她立即貪心去抱他,汗濕小臉,更偎近他頸側。

    他身體繃緊,呼吸一窒,血脈沸騰,每個細胞都喊渴。

    他低罵一聲,這樣太折磨了,壓抑住欲望,將她雙手高舉,再撩起濕溽的上衣……天曉得她多難纏,很不合作,雙手柔弱的直往他身上摸……

    “唔。”她軟綿綿呻吟,臉又妄想鑽回那片暖熱胸膛,害他更衣的動作更艱難。

    “別動。”

    “嗯。”她不聽話,像蟲在他懷裡蹭來扭去。

    “叫你別動。”他火大,罵她。身體燙得像快燒融的熱鐵,不得不一再將她拉開,可是真正想做的是將她按入身體裡。

    好分裂,他不時深呼吸,閉眼睛,硬忍住快潰堤的欲望。

    好不容易脫去濕衣服,換上干爽的T恤,她舒服得歎息,軟乖地像只貓。他則是超不舒服,像頭餓壞的獸,瀕臨瘋狂,身體每一束肌肉緊繃著,亢奮著,真要命。

    可是事情還沒完,還得給她治療。

    將她放倒在自己大腿上,右手食指中指交疊,以食指指腹按壓她的眼頭睛明穴,眉頭攬竹穴,眉尾絲竹穴,再一路指壓到太陽穴,腦後風池穴……緩緩地,耐心地,指壓過頭部所有穴道……舒緩她的暈眩和疼痛,可是自己卻捱著欲望的折磨。

    看她揪緊的眉頭漸漸松開來,他好滿足,又好想,好想深深吻透她,今晚,真是掙扎啊!

    可是花露露不知道,她享受著被按摩的舒服。當月兒在黑夜的擁抱裡緩緩移動著,她也舒服地酣躺在楚天馳鋼鐵般熱的胸懷裡。

    她好舒服,頭不痛了。

    熱熱指腹,一次,一次,抵入她頭部幾個地方,她滿足的發出歎息,身體更柔軟放松。透過那有力的指腹,傳遞一股熱流,淌進她身體,讓她清爽安舒,舒服極了。

    指按她的頭部,又撫過臉面,最後揉軟她的肩膀,方才還緊促的呼息,現在變得沉穩正常。撫摸她額頭,還有點燙。

    楚天馳將她放回床上,回他診間,拿來器具,替她化開體內的寒氣。

    太舒服了,像回到母親子宮,安心又溫暖……

    花露露整個人暖呼呼,懶洋洋,聞到草的氣味,每根神經都軟弱下來,每寸肌肉都松綁了,每一個毛細孔,都張開,歡暢呼息。

    怎麼回事?好舒服,我怎麼了?

    花露露醒過來,睜眼,看見一團灰白煙霧飄升著。

    欸?我在天上了?

    “雲?”她下意識道。

    “不是雲。”一個低沉嗓音回道。

    她轉頭,看見好嚴肅的臉。楚天馳?再看仔細,發現他望著她的肚子,他手中似乎握著什麼,煙霧正是從那裡冉冉飄升……

    暖呼呼,彌漫四肢的舒服感,也正是從那裡擴散開來。

    是她的……花露露微起身。肚臍?

    “這什麼?”他對她肚臍做什麼?

    “別動。”他警告。

    她只得又乖乖躺下,然後,她臉紅。因為上衣掀起一半,裸著的肚子正對著他眼睛。

    “你在做什麼?”她臉色脹紅。

    “在給你溫灸。”

    “溫灸?”

    “你感染了風寒,體內寒氣很重,所以用艾草條,溫灸你的神闕穴。”

    他將握在手中的灸器提高給她看,木制器具,像個杓子。杓端呈圓柱狀,柱中心,插一管白條子,它在柱心裡燃燒。

    “哇……好神奇!”她贊歎,像看見玩具。

    楚天馳重將溫灸灸口,覆蓋住她的肚臍眼。白霧,從灸口跟肚臍之間,汩汩湧出。他說:“神闕穴就在肚臍的部位。”

    她睜大眼,用心感受著,一股熱,往肚臍眼淌入,鑽進曾與母親相連的肚臍眼深處,再暖熱地漫透身體每一部位。每溫灸一會,他會稍稍移開杓桿降溫,免得燙傷她皮膚。

    “這個……真舒服。”她的臉,更紅了,只消瞄他一眼,心就跳得更瘋狂。深夜裡,讓他這麼親匿為她溫灸,除了好感動,還害羞,不知所措,有點窘。

    為什麼楚天馳常讓她好混亂,好不知所措呢?花露露感到很迷惘,而且,只要兩人之間,沒人說話了,就會很不安,那寂靜的片刻,教她更無措,她囉囉嗦嗦,亂找話聊。

    “那個……巫小姐呢?她走了嗎?”

    “你吐在人家身上,她當然逃走了。”他冷著臉說。

    “喔……這樣啊。”望著他嚴酷專注的側臉,她的頭又暈了。不像發燒痛苦的暈眩,這個暈,是迷茫混亂的另一種暈。

    他瞥她一眼說:“真丟臉,治療師幫人治到一半,竟然嘔吐昏倒。”

    “我也沒想到會這樣,以前我從不生病,這次太突然了。”

    “每天超時工作,怎麼可能不生病?”兩個月前,她剛到這裡,身體健康得嚇到他,每個穴道都暢通,怎麼按都不痛,現在……

    楚天馳忽盯住她,眼裡閃著狡光,像准備要對她做什麼。

    “怎麼了?”他的眼神怪怪的。

    “我檢查一下。”

    “檢查?”花露露還沒意會過來,就被他抓住右手,往食指跟拇指問按下去。“啊∼∼”她痛得身體揪起來。

    他再接再厲,又往她右臂的臂臑穴按。

    “呀∼∼”她慘叫,痛得弓起身子。

    “你看你來台北才多久?隨便按,你都痛。”他嘲笑她。“你學我們城市人,開始也有壓力了嗎?你身體一些穴位開始出狀況了。”

    “壓力?嗯,有時我覺得病人看不完,會有點急,這算壓力嗎?”

    “人都是自私的,為了別人,把自己累垮,值得嗎?你想想,那些來求診的,嘴上說著很感謝你,但是他們只要身體一舒服了,走出這裡,誰還會記得你?沒人會感激你的,那些謝卡鮮花不過是一時的,你卻賠上了自己的時間跟健康,值得嗎?多劃不來。”他以前輩的身分提點她。

    “我看他們身體舒服時,就很快樂,我干麼要希望他們記得我?”花露露不解。

    “好,你很好,慈悲又有愛心,但是糟蹋了自己身體,一個身體治療師,連自己的身體都不愛惜,還有什麼資格治療別人的身體?”

    有道理欸!

    花露露思索他的話,媽媽也說過類似的話,但她沒聽進去。然而當這些話,從他口中說出來,為什麼就對她特別有力量?仿彿只要是他說的,她都樂意聽從。

    她微瞇眼,瞅著他。打從心裡,誕生臣服的渴望,臣服於、崇拜起這個男人。當黑暗夜晚,當冬天將臨,氣溫驟降,當他這麼親匿溫柔地暖著她的肚臍眼,她墜落了,墜落在甜蜜的深淵裡……

    恍惚著,竊喜著,貪看他。

    她想著,如果時間停止該多好,如果宇宙消失了,只是這樣漫無目的地跟他瞎聊有多好呢?如果……能被他擁抱在懷裡……如果……能更挨近他心裡……她的想像力馳騁起來,而房間也配合演出白霧裊繞呢,艾草素樸的香氣,把房間也薰甜。她忽然覺得生病真好,不自覺地傻笑了。

    “生病還這麼高興?”

    “欸……”她笑得更開心了。“對不起,讓你這麼麻煩噢。”

    “知道就好。”

    “你今天很溫柔喔。”

    溫柔?他微怔,握著灸器的手,下意識收緊,眼色也暗下來。

    溫柔?他忽然發現,從沒對哪個病人這麼溫柔,也不曾在醫治誰時,心裡頭這樣溫暖著。赫然驚覺到,為花露露治療時,他沒有不耐煩,他好愉快。還發現他對花露露不同,對她特別。他又在混亂了,自從和她相識,就不斷經歷這些混亂的心情。

    花露露笑咪咪說:“要是你對每個病人都這麼溫柔,那你的病人大概會多到排隊排到巷口了。”她傻傻笑。“你真的好厲害喔,我不想吐了,頭也不痛了,現在超舒服的,我終於知道為什麼那麼多人,寧願捱你的罵,也要給你看病。”

    他不搭腔,要自己專注溫灸就好,不要受她影響,不要被她軟化,他不要,但她軟綿綿的嗓音一直攻擊他。

    “改天換我為你服務,再讓我幫你按摩一次,你的身體很——”

    “我的身體沒事。”他想也沒想就拒絕。

    花露露感到一陣失落,還有種,莫名的沮喪。

    “你為什麼這樣?”她不明白。

    “怎麼樣?”

    “一直拒絕別人對你好。”

    “有嗎?”

    “沒有嗎?”

    “……”放下灸器,他起身,站在床畔,凝視她的眼睛。

    他的目光很悲傷,使她一陣心痛。

    他微微俯身,拉高被子,再暖暖地、暖暖地裹住她的身體。他在她耳邊說話,嗓音低沉溫柔,令她皮膚一陣暖麻。

    “晚安,好好睡。”

    她捨不得就這麼放他走。

    他還沒回答她的問題,他為什麼抗拒別人對他好?他為什麼眼色那麼哀傷?他令她溫暖,她也想回饋溫暖給他。她怔怔地與他對望,看見那對深邃黝暗的眼睛深處,是一望無垠的干漠。他明明很需要溫柔,偏又堅決抵抗著。他明明快要孤單到干枯了,卻不願讓雨季降臨心房……

    為什麼要活得這樣辛苦?她好心疼。

    突然他目光閃動,左手腕,被一只暖熱的小手握住了。

    “我可不可以抱你一下?”她問。

    “為什麼?”他聽見自己嗓音沙啞,而胸腔火熱著。

    “因為……覺得……你很欠抱,來——”她笑著,張臂歡迎他。“給我抱一下。”想給他滿滿的溫暖,讓他柔軟。

    他眼色更暗了,嘴角微揚。“你好像忘了,你是女的,我是男人。”

    “又怎樣呢?”

    “這麼晚的時候,亂抱男人,你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嗎?”

    “……”她隱約猜到他暗指什麼,那意會,令她呼吸紊亂,臉色脹紅。

    她知道要尷尬了嗎?看她困窘,他反倒興味盎然了,他挑起一眉,揶揄她。“噢,原來你也知道大概會發生什麼事,你也不是太純真嘛。”

    她抗議:“我只是說抱一下,我指的是,我是說單純的抱抱,不是說那種,你怎麼,欸,你,反正你別亂誤會我,我意思是說……”

    “花露露……”他身子俯得更低,雙手撐在她臉側。

    他的臉湊近,幾乎快貼到她面上了,只差一點點,她上唇就要觸到他的胡渣,他的氣息熱烈的竄入她的鼻間,暗黑色眼瞳,定定地看入她深處。

    頭一回,她感覺到他是危險的,是不能掌控的。

    也是第一次,在他眼裡,看見一種原始的野蠻。

    忽然他變得很陌生,教她有點害怕。

    他警告她:“對我們男人來說,沒有單純的抱。小朋友……”嘴唇貼近她的耳朵,熱氣,烘暖耳膜。“下次再亂講話,小心,那個後果,你也許承受不了……”

    他故意嚇唬她,說話時,他閉上眼,臉龐被她的發絲搔到,體內著火,失控地焚燒起來,其實只要他把心一橫,她這樣柔弱,他輕易能以蠻力征服她,占有她,狠狠滿足自己的欲望。

    他性欲高漲,身體硬得他疼痛。

    這女孩,太無知,不知把自己放到什麼樣危險處境……

    他們身體,很靠近,他幾乎想抵在她身上,幾乎。幾乎能逼真感覺到她會有多柔軟,他會埋沒在多麼隱匿溫軟的地方。

    他的呼息濁重,每束肌肉都因為瀕臨失控而顫抖,身體蘊著巨大能量,迫切地想要解放……

    就算他沒真的壓在她身上,來自他身體異常的體熱,已足夠令花露露震撼。她難以呼吸,他身軀的龐大暗影整個籠罩住她,男性氣息,一種陽剛的略帶刺激的雄性氣味,包圍她。

    她感覺危險,詭異的是,另有一種陌生的騷動,在體內升起,她不願逃跑,軟弱地躺著,傻傻望著他。

    她怎麼不怕呢?他目光一凜。

    “啊!”花露露驚呼。

    他大大的手掌,扣住她的雙臂,熱而牢固地握住她。

    她心悸,駭得停止呼吸。

    在他拿握中,她瑟縮一下,眼色驚慌。透過那有力的手掌,她能意識到他的力量多強大,仿彿他能輕易將她揉碎……

    “你……還想抱我嗎?”他問,看她的方式,原始、野性,表情殘酷,很野蠻。

    她在他的掌握裡顫栗,呼吸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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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陽光敲著房間玻璃窗,麻雀踏行道樹吵鬧。

    花露露坐在床上看著,沒勁下床,准備看診。她心裡蕩漾著跟昨日前日所有從前那些日子,完全不一樣的感受。在閃著日光的玻璃窗,她看見昨晚的楚天馳。在噪鬧的麻雀聲中,聽見昨晚的楚天馳。本來每天都贊歎美好的早晨,今天卻為了心中的疑團而失神。

    她心中也有噪音響著,她的心情,跟窗外跳躍的麻雀有得拚。

    叩叩叩——

    有人敲門。門被推開,巴南跟花明月一大早就來了。

    “你沒事吧?我們本來要參禪的,但是不放心你。”巴南瞥見擱在床角的灸器。“欸?誰幫你溫灸?天馳嗎?”

    花露露深吸口氣,伸展雙臂。“早哇,我很好啦。”她恍惚地笑著說。

    花明月坐到床邊,撫了撫女兒的臉,審視她的氣色。“楚天馳跟我們說你病了,你今天還要不要看診?”

    “不要嘍。”花露露驚恐道:“我腿軟,我沒力了。”

    巴南跟花明月哈哈大笑,甘願了呴。

    花明月掐掐女兒的臉。“你知道就好,之前怎麼說,你都不聽,就是要病了才聽話。”她起身,往門外走。“我去煮奶茶,你快點刷牙洗臉,吃早餐了。”

    花明月替女兒烹煮了一大鍋的尼泊爾奶茶,那是花露露每天醒來一定要喝的。稍後,在花露露診間,三人盤坐在地,享用三明治跟熱奶茶,帥帥窩在露露腳邊,對著三明治流口水。

    當花明月跟巴南聊天時,花露露一直若有所思,瞅著牆上時鍾,不然就去瞧緊閉的門扉。直到,房外響起動靜,一陣穩健的腳步聲踏過……她眼睛一亮,楚天馳來了?

    “楚天馳來了。”花明月啜著奶茶,涼涼道,女兒的反應全看在眼裡。

    “我出去一下。”巴南出去招呼徒弟。

    花露露啃著三明治,聽巴南在門外說話,他對楚天馳嚷:“你幫她溫灸嗎?算你有良心,她已經好多了……我們在吃早餐,要不要來一起吃?”

    花露露坐直身子,瞧著房門。她的期待,太明顯,她盼望下一秒,楚天馳就走進來。

    花明月啃著三明治,漫不經心問:“昨天怎麼了?”

    花露露怔住,眼神躲閃。“噢……昨天,就是……我不舒服,所以……”

    啪!巴南開門進來。“受不了,他每天都喝黑咖啡,不吃早餐的,一成不變,我真服了他。我們自己吃,別管他。”

    他沒來……

    花露露垂下眼,一陣失望。抿抿唇,皺起眉頭,這種患得患失的心情,讓她困擾。昨晚他說了很多過分的話,但沒真的對她做什麼,但是,他離開以後,卻害她一直忍耐著他帶給她的副作用。

    她一直胡思亂想,想著如果他們擁抱了會是什麼情形?

    她調動過往所有看過的,那些愛情電影裡或情侶之間的親匿畫面,然後換上她跟他來主演,她想像力無遠弗屆,想到太過分時會可恥地臉紅耳熱,但是停止不了,就是會一直想像他……

    “既然花露露沒事,晚一點我們還可以回陽明山找梁師父……我還可以帶你去……”南叔跟媽媽聊著。

    花露露聽不到,她耳鳴,嗡嗡響的全是楚天馳昨晚對她說的話,好混亂,他毀了她頭腦的寧靜,她無法停止思考關於他的事,她就快發瘋了。從沒有誰,帶給她這種影響,腦子被他的表情話語塞滿,該如何停止?這種高懸擺蕩的心情?憋著躁動的心思,快要發狂了。

    突然,花露露扔下三明治,重重放下杯子。

    巴南跟花明月停止對話,一起看著花露露。

    花露露要發問:“媽,假如有一個人,我跟他獨處時很緊張,心跳很厲害,還會語無倫次,變得不像自己,很不自在。可是,當那個人一離開,我又會很空虛很寂寞,這是為什麼?”

    “這我知道。”巴南搶答:“以前我對你媽也這樣,這叫戀愛。你看見誰這樣了?你有喜歡的人了?”

    “會這樣,就是因為戀愛嗎?”花露露纏問媽媽。

    巴南拍拍花明月肩膀,表情很得意。“我沒說錯吧?是這樣吧?”

    花明月聽著,替女兒空了一半的杯子,注滿奶茶。“第一次戀愛,情緒的波動總是會比較厲害。”她回答得雲淡風輕。

    “我很混亂,腦子都停不了,媽,你看,我是真的愛上他了嗎?”真奇妙啊。這就是戀愛?就是教很多人瘋狂的戀愛?如果是,那麼她現在相信了。愛情,確實能教人癲狂,魂不守捨,心一直燙著,腦袋也不平靜了,再沒有做其他事的心思,好像栽入了大漩渦,被轉得七葷八素,沒了方向,都糊塗了,想到他就暈暈的啊。

    “喂,告訴南叔,你喜歡誰啊?是不是常來找你看病那個讀政大的男生?還是每次一來就故意待很久的那個業務員,朱寶文?”

    “不是……”

    “是楚天馳。”花明月替女兒作答。

    “嗄?”巴南震驚。“他?我……徒弟?!”

    “不然還有另一個楚天馳嗎?”花明月問。

    花露露哈哈笑。“媽,你說對了,你怎麼都知道啊?”

    花明月也哈哈笑。“因為你是我生的嘛。”

    “你還笑得出來?!”巴南瞪住花明月。“你,你不說點什麼嗎?她喜歡楚天馳欸?”

    “要我說什麼?”花明月聳了聳肩。

    “你女兒喜歡楚天馳!”巴南怪叫,仿彿發生天大災難。

    “我知道啊,你干麼這麼激動?又不是你愛上楚天馳。”

    “對啊,”花露露也奇怪。“南叔你激動什麼啊?”

    “我——”氣結,巴南跳起來,對花明月嚷:“天馳大她十二歲好嗎,而且他們兩個……差很多好不好!而且……花露露——”又瞪住花露露。“你還這麼年輕,你怎麼會喜歡那種老男人?”

    “他不老啊!”花露露抗議,不但不老,還很有魅力呢!

    “老的是你吧。你都六十八歲了,”花明月冷冷地看著巴南。“你徒弟才三十歲。”

    “才三十歲?才三十歲!問題你女兒才十八!”好像只有他在激動喔。

    “我們應該慶祝我女兒戀愛了,拜托你不要搞壞氣氛。”花明月皺眉了。

    “慶祝?我沒辦法慶祝啊,因為我知道花露露愛上他會怎樣。”巴南搖頭,坐下,摸著腦袋,好苦惱。“總之我徒弟跟你女兒不適合。”

    拜托,殘害幼苗,花露露這麼年輕又純真,他徒弟呢?楚天馳已經歷經滄桑好嗎?他配那個常來的葛小姐剛剛好,不管年齡還是社會歷練,還有過去的歷史背景,他們最適合,巴南實在沒辦法將花露露跟楚天馳想在一塊。一個甜美純真又親切,一個冷酷孤僻很自閉,天差地別,要怎麼愛一起?

    “慘了,都怪我,都怪我叫你媽把你找來,都我害的!”巴南惱得揪頭發。

    “沒這麼嚴重吧?緊張什麼?”花明月感到好笑。

    巴南哀歎:“你快勸她,叫她別去喜歡楚天馳。”

    “楚天馳那麼好,為什麼我不能喜歡?”花露露很困惑。

    巴南猛一抬頭,問她:“天馳呢?他怎麼說?他知道你喜歡他嗎?”

    “還不知道吧……”花露露抓抓頭發。“我也是剛剛才確定,我真是愛上他了。”本來很混亂很恍惚,在跟他們聊過後,她很清楚了,那震蕩整晚的情緒,就是愛情……她的初戀是楚天馳啊!

    但有人很努力想熄滅愛火——

    “他不知道最好,你千萬別跟他說你喜歡他,”巴南急勸著。“你聽我說,楚天馳不是你能喜歡的人,他會讓你傷心,我太了解他了……”

    “是噢?”花露露問母親:“我不能喜歡他?我們不適合我會傷心嗎?”

    “少聽他胡扯。”花明月真不給巴南面子。“南叔又不是算命仙,哪知道未來的事?他也不是神,連神都沒有規定你不能愛超過十二歲的男人,聖經也沒有一條說你不准愛一個叫楚天馳的男人,佛經也沒寫著愛比你大十二歲的男人會下地獄,是不是?”

    “就是啊!”花露露重新綻開笑顏。“如果不行愛他,我會很失望,我是第一次那麼的喜歡一個人。”

    “嗯,那很好啊。”花明月瞧著女兒的眼睛,那裡邊不再只有單純的眼色,那裡邊開始有了復雜的情緒,揉合著不安和夢幻。她歡喜地接受女兒的改變,不打算攔阻,也不願意潑冷水。

    她摟住女兒,溫柔說:“喜歡一個人,就是喜歡上了是不是?將來會不會傷心,是以後的事,你要為你現在的心情負責。反正啊,媽很高興你終於戀愛了,你從沒體驗過,感覺很奇妙對吧……你想怎麼做,你自己衡量吧,因為連媽媽也不知道你喜歡楚天馳會怎樣,這也不是好或壞的事,就是已經發生的事,總之,不管最後怎麼樣,你都要甘願,對自己的選擇負責,這樣就行了。”

    “這不是在傳道,也不是在上課,花明月,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這是你女兒,你怎麼講得這麼輕松?”巴南囉囉嗦嗦。

    花明月瞪他。“我教我女兒的跟教我學生都一樣,干麼要有分別?”

    “你……”

    “還有,如果怕傷心,就不去喜歡那個人,那麼你以前好像也為我傷心很久,現在干麼又來纏著讓你很傷心的我?”

    “怎麼這麼說啦,那時傷心歸傷心,但還是有快樂的時候啊,所以現在還要纏著你啊……”

    “那你現在還傷心啊?”

    “現在高興得很。”

    “所以嘍,未來的事很難說嘛,干麼在我女兒高興時潑冷水呢?多掃興。”

    巴南舉手投降。“好,這我同意,但我不贊成,是有原因的,我真的是為花露露好,你們對楚天馳理解得太少了,他真的不適合花露露,他……”

    “好。”花露露起身。“我過去了。”

    “過去哪?”巴南困惑,他話都還沒講完咧。

    花露露說:“我過去跟他告白啊。”

    “這麼猛?”巴南大驚失色。

    “不跟他說,他怎麼知道我喜歡他?”花露露講得理直氣壯。

    “現在?”

    “現在,打鐵趁熱。”

    “你要不要含蓄一點?你是女生啊!”不妙,巴南替花露露緊張:“你這樣傻呼呼跑去告白,小心被他轟出來。”以那小子的脾氣,很有可能。

    “不會吧?”花露露笑了。“被人喜歡,他應該很感動啊。”

    “哈、哈、哈!”巴南笑三聲。“你盡管試,別說南叔沒警告你。”

    “好、我去了。”花露露走到門前,深呼吸,回頭,看著媽媽。“我有點緊張,我第一次告白呢!”

    “祝你成功。”花明月給她鼓勵的微笑。

    花露露開門,走出去,帶上門。

    巴南錯愕著,不敢相信,那個小女生,就這麼跑去愛的大告白?

    “等一下她哭著回來了,看你怎麼辦。”這告白,注定要失敗,巴南了解楚天馳,他不會接受花露露的。

    換作一般的母親,應該會很擔心,可是,他瞧向明月,她竟拿起三明治,端起熱奶茶,繼續享用早餐。

    “你還有胃口吃?”

    “來吃啊,操心也沒用啦,順其自然吧。”

    “唉,你真豁達,你以前該不會也像她那樣吧?”

    喜歡了就立刻行動,不先考慮的。唉,八成也是,所以沒結婚就懷了孩子,又在遙遠的尼泊爾生孩子。想到她待在政局動蕩的尼泊爾,好幾次因為她無心睡眠。可是這教人擔心的女子,卻活得比他更精彩。每次回台灣辦理簽證手續,她還能利用空檔教瑜伽。在台灣工作三個月的錢,就夠她跟女兒在尼泊爾過一整年。她不想太多,活在當下,徹底啜飲生命的滋味……

    像現在他為花露露擔心,身為花露露的母親,她卻說:“反正露露沒傷心過,讓她知道傷心是怎麼回事,也滿好的。”

    “你就讓她這樣去摔痛了,你其實可以阻止她……”

    “我怎麼可以阻止?”花明月嚴肅道:“那是她的人生,我生下她,就換她去生下她的一輩子,她要怎麼懷她這一世,都是她的經歷,我憑什麼左右?就算她不為這件事傷心,將來就不會為別的事傷心嗎,我能阻止得完嗎?趁我還在她身邊,這時候傷心是好的,至少她傷心時,有我陪著。”

    巴南怔怔聽完,非常感動。“難怪你能當老師,你說得太有道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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