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橙 第三章
    一用完早膳,楚橙橙一臉笑意,氣定神閒地退出膳房,楚莞莞見狀,急匆匆追出。

    她跟著姊姊身後下樓。「姊,你真的答應爹不去找孫無極麻煩啦?」

    「去去去去——」橙橙掩嘴昂首笑得好不得意。「拜託,怎麼可能——」

    怎麼可能?「真不去鬧孫無極?」莞莞聽得糊塗。

    橙橙敲了一下妹子額頭,更正道:「我是說,怎麼可能——不去鬧孫無極!當然要去,別忘了——」她手握拳頭目露凶光狠狠瞇眼道。「咱們昨兒個說好要去找出他的把柄。」

    「那方才……」呵呵呵,莞莞撞了姊姊肘子一下,兩人挺默契地相視而笑。

    橙橙難得臉上有了狡詐之氣。「昨兒個跟孫無極那陰險鬼學的,表面上說的是一套,心底想的是另一套,往常我就是太老實,才吃那麼多虧,老是捱罵,現下我可開竅了,我學孫無極陰著來……」

    去去去去——」莞莞笑瞇了眼睛,陰著來,她拍拍姊的肩膀。「不過,以姊的智能,要得孫公子三昧,我怕……嘖嘖嘖……」

    橙橙甩開妹子的手。「你嘖什麼嘖?你啊,別把我看扁了。」

    莞莞嘿嘿笑地隨姊姊下樓步進客棧大廳,今日天朗氣清,惠風和暢。

    四季客棧內人客蕭條,只有寥寥數人,見此等慘澹景象,楚橙橙不禁擔憂地輕歎了口氣。

    她問掌櫃:「怎麼,沒什麼人投宿嗎?」她這一開口,一旁正欲投宿的少年渾身一僵,警戒地抬起臉來,黑眸直直望住楚橙橙側容。

    立在橙橙身旁的莞莞見狀撥了撥頭髮,暗暗掐了姊姊手臂一下,然後低頭帶點驕傲、帶點炫耀,還有那一點不耐煩的口吻悄聲抱怨。「真是!那個年輕人怎麼一直看人家,長得漂亮就是有這種煩惱,討厭死了!」

    橙橙聽了,納悶地抬起臉來,適巧和那年輕人眼神相觸。看莞莞?她怎麼直覺得他是在瞪著自己?可是不可能啊,她又不是什麼絕世美人,他怎可能盯著她瞧?

    正當橙橙覺得他相當不禮貌而感到不悅之際,他趨前開口。

    「在下泰肉鉸,冒昧請問姑娘是否姓楚,名橙橙?」

    「呃……是啊!」霎時,那人一臉激動,目光炙熱地直直盯住她。橙橙被他激動的眼神瞧得有些震住了。「呃……有什麼事嗎?」他幹麼這樣直瞧著人看?真沒禮貌。

    莞莞見那人目標是姊姊,意外又震驚地咬起錦帕,怎麼可能?誰都看得出來她比姊漂亮美麗啊!嗚……這怎麼可能?!

    就是她。泰肉鉸內心澎湃,血液沸騰,眼前這個相貌清秀、身形纖瘦的紫衣女子,就是他將殺的第一個人?!唔……他彷彿已經聞到血的味道,真是太興奮了!!

    泰肉鉸壓抑住滿腔熱血,壓抑住那想即刻殺人的衝動,以一種優雅淡然的姿勢行了個禮,隨口提道:「泰某無事,只是來時聽聞關於逍遙客棧孫公子將與四季大姑娘聯姻之事,所以……」他沒說完,因為注意到楚橙橙臉色驟變。

    老掌櫃見小姐的臉色趕緊出面轉移話題。「請問,客人要寄宿幾日?」

    「喔,只需二日。」要幹掉這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太容易了,二日綽綽有餘。

    又是那烏龍婚事!楚橙橙心情大壞,她掉頭急急實行她破壞婚事計劃。哼哼,今日她要暗暗跟蹤孫無極,非要挖出他什麼把柄不可。

    楚莞莞見姊姊一走,她撥撥烏黑長髮,以一種極嫵媚的姿勢懶懶地椅在櫃檯邊邊,還輕輕咳了一聲。

    「嗯……好渴喔……」她聲音又軟又嗲極盡做作能事。哼,方圓百里,沒有一個人不為她楚莞莞的美貌而傾倒的,這個外地來的草包,就讓你見見本姑娘無遠弗屆的勾心魅力。

    泰肉鉸對那一句嗲聲的「好渴喔」充耳未聞,他付著帳款聽著掌櫃解說客棧的住房服務,眼睛則是直視桌面沉思著。

    他滿腦子全是各種千奇百狀的死法,要用哪一種方式殺楚橙橙呢?用哪一種武器?這是他出師第一次任務,楚橙橙怎麼死的,對他殺手的名號非常之重要,絕對不能是非常沒品的粗魯死法。

    正當他想得出神,一種蚊子般討人厭尖銳的聲音一直在他耳邊嗡嗡叫,吵得他心緒煩躁起來。

    「好渴好渴喔……」因為他一直沒發現到她這等美女,楚莞莞越移越近,聲音也越來越大聲。「好渴好渴喲……」不可能啊,她的魅力怎麼可能失效?她聲音更嗲,身段更軟了。「唔……真的好渴好渴好渴喔,真希望有人馬上端水來給我喝,如果有人馬上端水來給我喝,我一定一定會對那個人印象好好,我一定會好開心喲!」她斜睨泰肉鉸,奇怪,他怎麼顧著聽掌櫃談事,連正眼都不看她一下,不可能,不可能,她跺起腳嬌憨呢喃。「嗯……人家好渴……」

    「好渴不會去喝水啊!」真是,泰肉鉸眼角抽搐終於受不了,猛地轉頭暴躁狂咆。

    莞莞被這一聲怒咆給咆得三魂七魄都飛了,她錯愕驚駭地癱在櫃枯前,而老掌櫃也是第一次見有人對美麗的二小姐發飆,震驚得人都呆掉了。

    泰肉鉸對楚莞莞那花容月色的美貌視若無睹,只是煩躁地拎起包袱,一邊暴躁罵道:「真是,沒見過這麼吵的女人,口渴不去喝水還羅嗉個半天,吵得我想殺人!」可惜教條嚴明規定沒收錢就不准浪費力氣宰人。

    他氣沖沖拿了收據直往樓上客房而去,留下一臉錯愕的掌櫃和自尊心嚴重受損的楚莞莞。

    老掌櫃回過神來見二小姐顫抖著雙唇,臉色泛青,大受打擊的模樣,於是小心翼翼地開口關心道:「二、二小姐,你沒事吧?」

    楚莞莞眼神呆滯,狼狽地哽咽狠狠命道:「這事不准說出去!」

    「當然當然。」

    楚莞莞轉身恍惚地移步離開。怎麼可能,她最近有保養肌膚啊,頭髮也梳得又亮又整齊,今日的衣裳和鞋子分明亦是精心搭配過的,怎麼可能會受到這種打擊?嗚……怎麼可能……怎麼會有男人捨得對她這樣凶?

    ******

    孫無極正在醉月亭和魔羅教友品酒弈棋。

    書生打扮,方臉,白衫,身形削瘦的男子問著孫無極:「二堂主,當真不準備營救白羅剎?」

    「非也非也。」孫無極淺笑搖扇,吞掉對方一枚棋子。白衣書生是教內摯友,和他不同的是,這白衣書生生性耿直,人敦厚,極重信義。早料到他會為白羅剎擔心,孫無極輕描淡寫道:「白衣,白羅剎若知你這般擔心她,定會相當羞愧。」

    「羞愧?」白衣不解。「為什麼?」

    呵呵……孫無極淡淡一笑。「你以為區區一個大牢關得住她嗎?只要和刀槍器具有關的,包括銀鐵鎖,沒一項她不精通的,要她設法拆下整座大牢都有可能。」

    「那麼……」白衣凝眉。「她為什麼不離開,情願關在那暗無天日的牢內?」他語氣裡藏不住自己的關心。

    孫無極沉吟。「我敢說她偷離魂寶劍時遇到了難解的阻礙,極可能她是故意被擒,也許她需要時間想想如何破解難題。總之,她那人滑溜得似條魚,你大可不必擔心她。」

    原來如此,白衣有些難過地。「看來,我是白著急了,也許天下間,只有你最瞭解白羅剎。」

    聽出他吃味的情緒,孫無極笑道:「白衣,天下間沒有我看不透的人,你大可不必吃這等乾醋。」

    「你看出來了?」白衣有些困窘地。「什麼都瞞不過你那雙眼睛。不過,白羅剎對你一往情深,她若是聽說了你不救她之事,恐怕會很難過。」

    「呵呵呵……」言談間他已盡數吞盡白衣的棋子。孫無極四兩撥千斤道:「白衣,弈棋最忌分心,心靜如水方能照見局勢,你的心太牽掛白羅剎了。」

    白衣尷尬地飲了酒。「再問一題,你偷不偷還魂丹?!」這麼有挑戰的事,他會放過?

    孫無極笑望摯友。「你說呢?」

    「我猜你會偷。」

    「那麼我怎好讓你失望。」孫無極笑道。「聖上那麼大方千里迢迢、挖空心思、降低姿態地派人來告訴我們他的'死穴'在哪兒,怎好讓聖上一番心血白費,當然要設法拿到還魂丹好好陪他玩一玩。」

    他想拿還魂丹勒索當今聖主——「你這隻狐狸。」白衣笑了。

    「狐狸?現下我後頭才真有隻貓在爬樹,而且還是一隻學藝不精的傻貓……」孫無極將案上酒杯推至白衣前,他將酒杯稍稍往他後方方向傾,透明酒液裡,正在偷偷爬樹的楚橙橙被照得無所遁形。

    可惡!楚橙橙滑稽地攀爬上老樹,要不是這棵樹離孫無極太近,她大可發功輕易飛上去。

    她抹抹額上的汗,旋即壓低身子,隱沒在枝葉間,她偷偷地往孫無極上方的枝幹移動,小心翼翼,自認無人發現。

    哼哼哼,她露出狡詐的笑容,聽聽你這只陰險鬼在談什麼,搞不好可以揪出什麼有用的情報。因為兩人交談的聲音極小,加上他們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的模樣相當可疑,於是為了聽得更清楚,橙橙越挪越近越挪越近……最後終於停在孫無極頂上,這下才終於聽見他們交談的內容——

    白衣點點頭道:「……原來如此,你為了怕她惹上麻煩,昨兒個才那麼大方的請那些人吃飯飲酒?」

    這不是在說她嗎?橙橙拉長了耳朵。

    只見孫無極歎了聲氣。「唉,事情雖是因她引起,但為了保護她,也只好出面幫她安撫那些客人了。」

    什麼嘛,誰要他多事來著?楚橙橙翻個白眼,說得那麼委屈。

    白衣進而問道:「對了,楚姑娘究竟為了什麼在客棧大吵大鬧?」

    孫無極又是一聲歎息。「這都怪我,她氣我時間快到了還沒去提親,她怕我'毀約'不娶她……」

    什什什什什麼?楚橙橙揪緊樹幹臉色驟變,這個笨蛋在胡說什麼?!

    白衣又問:「對了,分明有許多條件比楚姑娘好上幾千幾萬倍的女人等著你娶,為什麼你會……」

    「唉!」孫無極又歎氣了。

    一見到他這可憐兮兮、裝無辜的模樣,楚橙橙立即揪住胸口,完了,他八成又要說出什麼讓她吐血的話了。

    果然孫無極歎氣過後,扇子一揮。「這……這都該怪我……」他回憶道。「當橙橙還小的時候,竟然深深地迷戀十四歲的我,並要求我當眾吻她,說是她的心願,否則她寧願去死;唉,我因為一時同情就……沒想到'那麼巧',她爹竟然那麼'剛好'就在我親她的時候出現,於是就……」

    嗡……嗡……楚橙橙的腦袋彷彿被雷擊中,一片空白,耳朵嗡嗡作響。

    他……他……他說什麼……事情根本不是這樣,他這分明是在暗示說她設計他,事情根本不是這樣……楚橙橙激動得渾身顫抖,於是手中緊握的樹枝也跟著顫動起來。

    白衣使了個眼色,簡直快爆笑出來了。「難道就這樣你甘於娶她?」

    「唉……」她的極限應該快到了吧?孫無極火上加油。「沒辦法,她爹當時鬧上我家,我怕不答應娶她的話,橙橙含羞愧得自殺,為了顧及一個女子清白的名譽,不管這整件事是不是'太詭異'了,我決定還是娶了,也只好委屈我自己完成她的心願——」

    啪喳!樹枝被激動的橙橙掐斷了,纖弱的身子順勢往前傾,橙橙眼一睜,哇勒——電光石火間整個人往下栽,不偏不倚摔進孫無極懷裡——唉,慘了!

    白衣掩嘴笑望眼前的景象。

    楚橙橙跌進無極懷中,她面紅耳赤地仰望他那對黝黑狡詐的眼睛,他一手搖扇,一手輕環住她肩膀,嘴角含笑,還佯裝出一抹驚奇之色。

    「哦,橙橙?你怎麼從天降落?練輕功嗎?咦,不可能啊,這兒可是孫府宅院,怎麼回事?」

    呵呵呵……楚橙橙一臉尷尬,腦袋一片空白。「呃……」總不能說她是偷偷潛進來的吧。

    孫無極扇子一扇,自動幫她解釋起來。「哦——」他拍拍額頭,恍然大悟地嘖了一聲。「看你面紅耳赤的模樣,莫非是太想念我了,偷偷闖進府裡想給我個驚喜是不?」

    才不是——橙橙眼一睜張嘴欲反駁,看見他瞇起眼睛又說:「一定是這樣的,以你光明磊落的性子,'絕不會''小人'到偷偷跟蹤我,監視我的行為吧?」

    「呵呵呵……」橙橙虛弱地笑了,虛弱地輕輕應道:「是、是的,驚喜……為了驚喜……所以……呵呵……」掐死他,她真的要掐死他!

    「呵呵呵呵……」看她那氣得七竅生煙,敢怒不敢言的模樣,孫無極含笑地以折扇寵溺地輕敲她額際一下,得意地朗聲笑道:「真是!都已經快十八了,還這麼淘氣。」

    淘氣?楚橙橙快吐血了,又聽白衣書生道——

    「看來就如孫兄所言,楚姑娘果真好迷戀你的風采。」

    在孫無極溫暖結實的懷抱裡,楚橙橙極不搭調地翻了個白眼。孫無極看了瞬間按住她眼皮,一邊亂扯一邊朗聲笑道:「我們橙橙就是這——麼可愛——」

    痛哇!橙橙按住眼皮,心中喊痛,眼睛差點抽筋。這個惡魔、混帳!他故意的,他故意的!

    楚橙橙蹦地躍下,嚷道:「孫無極,借一步說話!」

    「又要借一步說話了,嘖嘖嘖,白衣不是外人,有什麼事不能在這兒說?」

    明明已經氣得渾身發抖,橙橙還得努力壓抑住沖天怒火,她很壓抑地擠出極扭曲的笑容,以緊繃的聲調道:「是……私事……拜託……」哼,等會兒非揍扁你不可!「這事不能在外人前說。」

    「哦——」孫無極又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我明白了,你是要跟我說悄悄話,不好在旁人面前說,你'害羞'是不?」

    橙橙的臉綠了,心在淌血。

    白衣聽了大笑。「哦,情人間的悄悄話,那可真得在私底下說了,楚姑娘真浪漫。」

    「是這樣嗎?橙橙。」無極問。

    「唔!」橙橙僵硬地點頭,她沒吐血真是奇跡。她低著頭眼睛上望孫無極那張狡猾的臉,等一下先從他身上哪個部位開始砍?先撕他那張害死人不償命的嘴好了。

    白衣忽地起身。「我看我先告辭吧,孫兄,白某改日再來。」

    「不送。」

    白衣笑著緩步離開醉月亭,他人還未遠離已聽得楚橙橙的咆哮聲。

    「啊!」她再憋不住滿肚子怨憤,腳一跺伸手刷地一聲,瞬間劍已出鞘,她俐落地朝孫無極連連擊出幾招,劍鋒綻出銀芒,摔然間削向孫無極。只見他執扇矯健地格開劍芒,身子俐落地避開劍鋒。

    「橙橙,冷靜啊!」他連退幾步,嘴裡嚷著要她冷靜,臉上卻帶著可惡的笑容。「小心氣壞身子!橙橙,快住手,你殺了我誰娶你?」

    「啊——」叫她冷靜偏偏又火上加油。「你還說你還說?我砍死你!」她追著他狡猾的身影,毫不留情地劈他,可沒有一招砍中的,自己反倒追得氣喘如牛,香汗淋漓,終於將劍刺入泥地撲倒地上,她喘得無法呼吸,氣得頭昏眼花。

    「橙橙?」孫無極趕來她身旁。「瞧你臉色泛白,不是要你別氣了?」他教訓起她。「柔軟為立身之本,剛強乃惹禍之胎,你性子這樣剛烈,真叫人擔心……」

    說得好像他多關心似地,橙橙終於穩住呼吸,狼狽地跌坐地上,她將劍往地上一擲,怒火難消。

    「你太過分了,說什麼我打小迷戀你,什麼求你親我,那個人會怎麼想?你存心讓天下人笑我是不?明明事情不是這樣的,我們小時候會接吻根本是個天大的誤會,你你你,你這是什麼居心?!」

    「這全是為你著想,我可是用心良苦。」

    「用心良苦?」真虧他敢說,橙橙瞇起眼睛。「好,我倒要聽聽你怎樣的為我著想。」她腦袋回復清醒,方纔的梁子一樁一樁挑出來質問他。「先說你為什麼騙那書生,說我昨日上逍遙客棧是催你提親,你明知不是這樣,為什麼不說實話?」

    「說實話?」孫無極一副詫異的表情。「當然不行,說出你想毀婚,傳出去要害你被你爹罵了。」

    「好——」好會狡辯,橙橙眼睛更瞇了。「撇開這件,你方才為什麼說我小時候迷戀你所以才……你把我說得像花癡,什麼居心?」

    「唉!」孫無極歎氣搖搖頭。「誤會啊!如果我說你為了個爭地盤的小事玩那蠢遊戲,天下人豈不認為你是個隨便的女人,我怎麼可以如此害你?我用心良苦啊!」

    橙橙按住胸口,她怎麼又有那種想殺人的衝動了,他說得冠冕堂皇,她則惱得不知如何反駁。只好咬牙切齒又問:「那你剛才又為什麼說我太想你所以闖進府邸,把我們關係說得那麼曖昧,讓那書生誤會更深?」

    「不然你為什麼偷偷闖進我家?」他當然清楚是為了什麼,可他佯裝不解反問起她。「不是為了給我驚喜?那我就不明白你是為了什麼要'偷偷'闖進來、'偷偷'爬樹、'偷偷'聽我和朋友談話了。」

    「這個……」唉,總不能說是來找他把柄的吧?橙橙瞪著他,眼睛眨了眨,乾咳幾聲,摔然站了起來。

    她拍拍身上灰塵,伸手將劍取回插進劍鞘。「罷了罷了,」她一臉沮喪。「打小和你吵從來就吵不贏,到最後反全變成我的錯。」

    見她情緒低落,孫無極甩開扇子。「既然吵架吵不贏我,不如咱們來對弈一局如何?」他提議。

    弈棋?橙橙抬起細緻的蛾眉打量他飽含笑意的眼光。「不要,你那麼奸詐,我絕不可能嬴的。」最後只是徒增自個兒狼狽罷了。

    「呵呵呵……」他仰頭爽朗笑了。「橙橙,這不像你,你幾時這麼沒志氣?」她向來是神采奕奕衝勁十足,外加不知天高地厚,現下竟然膽怯了。

    楚橙橙懊惱地輕咬唇瓣,陽光底下她臉上的點點褐色雀斑益發明顯,在孫無極眼中,那點點雀斑襯得她的面容更細緻雪白,透著一點點缺陷美,恁是可愛。不知有沒有人像他一樣,喜歡看她懊惱的模樣,她總是會揪起眉心,然後下意識地輕咬唇瓣。

    橙橙回應他的話。「你敢說我,我這麼沒鬥志是誰害的?不都是你這奸詐鬼害的?」哼,他老是一次一次重挫她的信心。

    「那是我的過錯嘍?」他笑望她,那對世故的眼睛彷彿看穿橙橙的心思。「橙橙,你不是遇到挫折就退卻的女人。」

    「說得也是。」橙橙抿抿嘴,香袖一甩。「反正今日無事,來吧來吧,下棋下棋。」

    「日光漸炙,到書房吧!」

    ******

    書房內擺設雅致,藏書萬卷,上至天文地理下至最日常的醫學草藥之書皆有,琳琅滿目。

    橙橙第一次進他書房,她張大著嘴,愣在那一長排掉下來可以壓死人的書山面前。他看這麼多書?怎麼可能?!

    孫無極輕鬆自若地煮起茶來,冒著蒸氣的茶煙,將他俊爾文雅的面容襯得益發清逸超塵,他不疾不徐地泡起茶來,然而每一道手續看似隨性,時間卻都掌握得恰到好處,分明心上已是計量過。

    而一直愣在書櫃前的橙橙終於開口說話了——

    「這兒到底有多少書?堆得跟山一樣,你全看過了?」她轉頭看見他慵懶地傾注茶水於杯中,氤氳的蒸氣裊裊而上。

    他只是輕描淡寫,如玩笑般回道:「不,那些書只是我擺起來炫耀的。」

    橙橙眼一亮,恍然大悟。「就是嘛,我就想,那麼多書怎麼可能看得完。原來是拿來炫耀的,嘖嘖嘖,這麼虛榮不大好喔!」她踱近案前坐下。

    孫無極將一杯清茶推至她面前,道:「我這書房還是第一次給人來,你是我未過門的妻子,所以無所謂。」

    「什麼妻子?你又說?!」她沒好氣地瞪他一眼。

    孫無極呵呵笑,接著用十分有趣的眼光盯著她,若有所思地懶洋洋道:「我說那些書是擺起來炫耀的。」

    「我知道了。」她俯身輕輕吹起熱茶,聽著他低沉的嗓音。

    「但我剛剛卻說是第一次邀人進書房——橙橙,你沒聽出矛盾處嗎?」

    橙橙抬起臉來,猶自納悶,他已輕搖羽扇一一分析起來。

    「既是不請人進,那又何需大費周章擺上成堆的書炫耀?炫耀給何人看?自己欣賞嗎?未免太荒謬也太不合理了。橙橙——」他溫柔地笑望她。「你沒發現我的語病嗎?」

    楚橙橙頭痛地擱下茶杯,她板起面孔生氣了。「那你到底是看過那些書沒有?」神經,說話幹麼拐彎抹角故弄玄機,慘了,望著他的臉,她的頭又隱隱抽痛起來。

    「重點不是這個——」孫無極難得出現正經嚴肅的表情,目光犀利地注視她。「橙橙,江湖凶險,你這般毫無心機,我只是提醒你他人之言不可盡信,盡信猶如將自己推入險地,暴露於毫無戒備的險地,人要保留幾分,為著保護自己。」

    「呵,有什麼好怕?誰會像你孫無極那麼多心機?」

    「唉!」孫無極搖搖頭歎氣。「也罷,早知你聽不進勸告。橙橙,我略懂命理,今年你有一劫,小心為上。」

    「劫?」她眼一睜呵呵笑道:「不就是你這個孫無極嗎?」她笑瞇瞇諷刺他。「怪不得最近常被你氣到心痛,懷疑是不是會活不過十八,氣死在你那陰險狡猾的嘴下。」

    這丫頭不是太樂觀就是神經太大條了,他慎重道:「這是個死劫,我不是開玩笑的。」

    呵呵呵,她掩嘴笑得益發燦爛。「真是,你怎麼會信這個,要真那麼會算,幫我算算那個真心愛我的男人在哪兒,我好去找他來取消咱們那檔可笑的婚契,你算得出來嗎?」

    孫無極沉默了。

    茶煙蒸蒸,茶香四散,淡淡輕煙瀰漫他們之間。

    橙橙毫無心機地撐起下巴,眨著明亮大眼仰臉笑問:「怎麼,算出來沒有?」

    他一臉莫測高深的表情注視她好奇面容,須臾,他才終於開口——

    「近若咫尺,遠至天涯。」

    她哈哈大笑。「咫尺天涯?天地全包括了,嘖嘖嘖,你這樣說太許了,有說等於沒說。」她笑道。「你得說得更明確更清楚,我才能有個方向,才信你真懂命理。」

    他輕搖扇面,臉色從容,表情溫柔,淡淡吟道:「……一向年光有限身,等閒離別易消魂,酒筵歌席莫辭頻。滿目山河空念遠,落花風雨更傷春……」他忽而敲敲額頭。「唉呀,下一句是什麼?」他問她。

    「我哪知道?!」他怎麼吟起詩來,轉移話題嗎?

    「真糟糕,這最後一句可是關鍵哪,那個真心愛你的人藏在那闕詩內,可惜我一時忘了……」

    她噘起嘴斜睨他狡詐的臉顏。「裝神弄鬼,我看你根本就是在耍我!」

    孫無極但笑不語,他拿出棋盤。

    「來,下棋吧!」

    哼哼哼,橙橙興致勃勃挽起袖子毫不矜持地大氣道:「看我怎麼修理你這好鬼,哼哼……小心了!」

    看她摩拳擦掌這麼興奮,他笑意加深。「領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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