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心經紀人 第二章
    為了讓孫雨純在最短的時間內前進螢光幕,耿海、莉莉安和林清揚為她安排了重量級的訓練課程,而她就像一塊干燥的海綿,迅速吸收每位指導老師丟出來的東西,認真的態度令三人都非常滿意。

    不過每天滿滿八個小時的課幾乎沒有喘息的空間,每當離開公司時,她都覺得自己像被抽光了精力般虛脫。

    “來,身體的曲線再拉長……很好,繼續。”耿海在孫雨純身後牽引著她的手臂伸展,一掌握住她的腰肢,讓她徹底伸展身體的線條。

    感覺自己快抽筋了似的,孫雨純微喘口氣,眼角余光卻意外發現尹亞柏就站在舞蹈教室外,深黝的眸瞬也不瞬的盯著耿海的教學。

    “海,尹先生來了。”原本還算放松的她,在發現尹亞柏出現後,全身吊詭的繃緊,極小聲的提醒著渾然忘我的耿海。

    “嗯?”耿海頓了下,只丟了一個眼神看向教室外,根本沒將尹亞柏放在眼裡似的繼續他的指導。“很好,來,現在把左腳伸直抬高。”

    莫名的有絲不願意,不過她仍配合的伸長左腿,在耿海握住她小腿藉以支撐她身體重量的同時,全身變得僵硬。

    “放輕松,你這樣很容易肌肉受傷。”耿海很快發現她肌肉狀態的轉變,他蹙了下眉,緩緩放下她的腿,沒有多想的拍了拍她的臀部。“好了,先休息一下,我去問問亞柏有什麼事。”

    往常耿海在訓練學員時,尹亞柏幾乎不曾出現在舞蹈教室,今天突然毫無預警的出現,或許有什麼重要的事也說不定,因此叮囑了聲便往教室外走去。

    待耿海走出教室,孫雨純拿起掛在橫桿上的毛巾,輕輕擦拭著身上的汗水,眼角卻不由自主的往教室外瞟去。

    她也很意外尹亞柏會突然出現,畢竟她已經集訓快一個星期了,這幾天她根本連見到他一眼的機會都沒有,可見他已經放心的將她交給耿海等三位老師。

    但他今天為什麼會來?以她那尋常人的腦袋,斷不可能猜得出像他那般厲害的角色的內心想法;她收回眸光,以極緩的吐納來放松身體的肌肉。

    隔著略厚的玻璃牆,除了細碎的交談聲外,孫雨純聽不清楚玻璃牆外那兩個男人的對談,但她卻隱隱感到一股灼熱的視線膠著在她身後,令她不由自主的泛起一陣雞皮疙瘩。

    她沒有勇氣迎視那朝她投射而來的目光,但就她和耿海這幾天相處下來的模式推斷,那道眼神不會是來自於耿海……

    她沒敢再往下想,畢竟她曾見過幾個女人和尹亞柏之間的親密互動。

    在她還沒接觸演藝圈之前,就曾聽聞藝人與經紀人之間傳出多如牛毛的緋聞,她似乎不該覺得那是種異象,但她就是覺得怪。

    她自認不是胸襟寬闊的女人,如果她要談感情,她絕不要只分配到一部分、甚至少得可憐的愛情。

    老一輩常說:“甘願嫁人擔蔥賣菜,不願甲人公家尪婿”,沒意外的話,她相信自己也是上述信條的信服者。

    基於如此簡單的理由,她絕不會跟尹亞柏扯上任何關系,即便他是如此優秀、迷人……

    噢∼∼見鬼的迷人!她不禁暗啐一口。

    尹亞柏有一句沒一句的和耿海討論著孫雨純的進度,心思卻沒有專注在兩人的對談上,似乎有個更教他厘不清的問題困住了他。

    把旗下藝人交給他的得力助手們指導,是多年來的慣例,他也不曾因而感到任何不對勁的地方;由於太信任自己的得力助手,他幾乎不曾到訓練教室來探看過進展,可奇怪的是,他今天竟沒來由的想來看看她進步到什麼程度。

    人,他是見到了,卻也見到海和她之間親匿的肢體動作。

    那些舉動原本就是十分尋常的舞蹈動作,而他明明有准時用餐,胃也一向很健康,但在那瞬間,他的胃竟吊詭的泛起酸味?

    他不記得自己的胃出現過這樣的現象,下意識的,他的眼角往她的背影瞟去。

    凝著她穠纖合度的腰肢和柔美的身體曲線,他霍地咬牙閉了閉眼。

    見識過太多各形各色的女人,基本上只有他自己知道,做愛是他發洩精力及壓力的方式,並非一定得對和他上床的女人有任何好感或喜愛,但為什麼光看著她的背影,竟讓他有種血液亂竄的沖動?!

    太不尋常了,值得好好推敲推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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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雖然經紀公司安排的課程很重也很累,但孫雨純在下了班之後仍不間斷的持續著在便利店打工的工作;她知道自己沒有任何足以偷懶的理由,因為她需要錢,所以她絕不放棄任何可以掙到錢的機會。

    “歡迎光臨!”她蹲在櫃台後面整理貨品,聽見便利店玻璃門打開時的叮咚聲時揚聲喊道。

    一個女人挽著男人的手臂雙雙入內,女人滿臉喜色,男人則面無表情;進到店裡後,男女各自散開,女人往零食區走去,男人則佇足於書報區。

    不過這些孫雨純都沒看見,因為她還蹲在櫃台下跟那一條條看起來有點像、又不是很像的各種品牌的香煙奮戰。

    煙就煙咩,沒事弄那麼多廠牌、包裝干麼?然後顏色、包裝看起來都差不多,偏偏又不能亂放,不然店長會念,搞得她是一個頭兩個大,看得眼都花了!

    “結帳。”

    當她好不容易將煙一條條歸位,陡地頭頂上方傳來叫喚聲,她連忙拍了拍手上的灰塵,不假思索的起身──

    哇咧!怎麼眼前會出現尹亞柏的影子?

    天啊!一定是她蹲太久又起身太快,突然暈眩了才會產生幻覺!

    “孫雨純?”孰料那道幻影竟然開口了,連瞇起的眼都和她記憶中一模一樣。

    “你見鬼的在這裡干麼?”

    不敢置信的眨了眨眼,她這才呆愣的發出好大一聲:“啊?”

    “啊你大頭!”尹亞柏扳了扳指關節,大有想將她抓起來狠扁一頓的沖動,然後他看見她身上穿著便利店的制服,左胸上還別著可笑的名牌。

    “該死的你,別告訴我你在這裡打工!”

    他幾乎可以確定這蠢女人確實在便利店打工,但他寧可相信這是自己的錯覺……

    他旗下的簽約藝人,竟然會“淪落”到在便利店打工度日?!這對他來說簡直是奇恥大辱!

    那是幸好她現在還沒上過任何媒體,可以說是半點知名度都沒有,但萬一被狗仔隊知道了,他的臉一樣丟大了。也難怪他想掐死她,給她也給自己一個痛快!

    “我……我是啊!”她結巴了下,但仍坦白且沉重的點頭,並清楚看見他身邊那美艷女子臉上明顯的輕蔑淺笑。

    孫雨純清楚的記得,她是曾出現在尹亞柏辦公室的女人吳嘉嘉。

    雖然吳嘉嘉那帶著嘲諷的笑令她心頭難免有點小受傷,但那又如何?她不偷不搶,憑自己的勞力掙錢,就算月薪少得可憐,卻多少能貼補她家裡的開銷,對她而言那就夠了。

    “你還敢說是?!”

    尹亞柏瞠大雙眼,他不敢相信的是她竟然半點悔意都沒有,還一副理所當然的坦蕩?

    “你難道忘了你已經跟我簽約了?”

    “沒忘啊!合約還好好的擺在我的床頭。”

    她怎麼可能忘記?不然她這些天的特訓是做假的喔?天天累得跟狗一樣,晚上還得到便利店來兼差,教她想忘記都難!

    床頭?有點敏感又不會太敏感的字眼,莫名的讓尹亞柏身體微麻。

    他閉了閉眼,咬牙暗斥自己變態!

    哪個人家裡沒床頭,怎麼由她嘴裡說出來,那兩個字就自然得令他想起滿是粉色、激情的畫面?

    見鬼了!他的腦袋一定長了什麼怪東西,不然怎會有這種莫名其妙的聯想及反應?

    “那最好,合約裡記載著:簽約藝人不得從事公司安排以外的活動,違者以違約論。”他蹙緊眉心,直接講重點。

    “啊?”她的眼瞬間瞪得跟荔枝一樣大。

    違約耶!那可是要付給他天文數字般的違約金,就算把她抓去賣了,她都還不起那些錢!

    “有有有……有嗎?”天啊!她都要顫抖了!

    “你回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凝著她呆滯的樣子,他忽然有絲不捨……

    不捨?見鬼了!他早忘了自己還有這種要不得的情緒,如今竟會在她身上出現了?!

    不妙,他的腦袋真的有問題了,明天是不是要到醫院去檢查一下比較好?

    “親愛的,快點嘛∼∼”吳嘉嘉受不了在這種無趣的地方待這麼久,加上眼前又是名不見經傳、半點都不起眼的便利店工讀生,她連一秒都不想多待,不禁搖著尹亞柏的手臂大發嬌嗔。

    “我還有事要跟她談,不想等你就先回車上去!”尹亞柏不耐的低咆。

    “哼!”吳嘉嘉感到顏面無光,惡狠狠的瞪了孫雨純一眼後,搖擺著臀部,像只驕傲的孔雀般走出便利店。

    尷尬了!在她還沒回去看清楚是否有那條條文之前,跟他說什麼似乎都不對,她只好很不高明的轉了個話題。

    “呃……尹先生,讓女朋友等太久不好吧?”

    “我說她是我的女朋友了嗎?”他的眼又瞇了起來,仿佛她說了什麼罪大惡極的錯話。

    “啊?”

    哇咧!又錯喔?真是話越多錯越多,她一向很小心自己的措詞,盡量不去得罪任何人,怎麼偏偏遇上他老是凸槌?他可真是她的災星啊!

    “那……是紅粉知己?”她小心翼翼的換了個形容。

    “你少在那邊給我轉移話題。”未料生意人就是生意人,尹亞柏哪有那麼容易讓她唬瞬過去的道理?“我不是付你一筆簽約金了?你犯得著再到這裡打工嗎?”

    雖然只有幾萬塊,不是很大的數目,但也足夠支付她個人開銷好一陣子了;他也清楚她的特訓並不輕松,有了那幾萬塊,她有必要還這麼拚命嗎?

    孫雨純的眼神黯了黯,略顯苦澀的低喃:“抱歉,這是我個人的私事,在正式進入演藝圈之前,我想我還需要這份工作。”

    尹亞柏瞪著她低垂的發線,突然沉默不語。

    她真的需要錢需要到這種程度嗎?

    他了解那種無力感,明明不想卻又不得不逼自己到處去掙錢的掙扎,因為他也切身的體驗過。

    他並不是出生在有錢人的家裡,也不是天生就有一雙看穿藝人特質的好眼光,這一切全是時間和經驗的累積,加上時機巧合才能成就今天的他。

    只有他自己知道,在擁有這一切之前,他也曾想過要自我了斷來得干脆些,但現實卻不允許他那麼做,所以他只能咬著牙拚了命的往前沖……難道,她也正面臨他以前所無法抗拒的現實,所以她才要這麼拚命?

    他仿佛在她身上看到自己以往的影子,那種即使完全豁出去也要奮力一搏的無太平……

    “回去把合約看清楚,明天上班先到辦公室找我。”淡淡的丟下話,他抽了一張千元大鈔放在櫃台上,轉身走出便利店。

    孫雨純呆愣半晌,直到看不見他的背影之後才收回視線,愕然的發現櫃台上的千元大鈔──

    噢!該死!她還沒打發票跟找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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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尹亞柏來說,要查一個人的資料並不困難,尤其是個單純得幾乎沒有太多社會經驗的人,不到三個小時就能將對方的資料收集齊全。

    將枕頭直立在床頭,倚著舒適柔軟的枕,蓋在被子下的雙腿輕松的交疊著,他翻動著手上薄薄的幾張傳真紙,每看一張,眉心便蹙緊一些。

    資料首頁清楚的記載著被調查人的身分:孫雨純,女性,二十四歲。

    不是他有什麼偷窺或挖人隱私的習慣和嗜好,他只是想知道一個這麼年輕的女人──他三十三歲了,對他來說,二十四歲的她算年輕──在多數二十出頭的年輕女孩玩得很瘋的時候,干麼把自己弄得這麼勞累?

    幾張薄薄的傳真紙,清楚的記載著她不得不努力的理由。

    在她十二歲,國小才剛畢業還不算懂事的年紀,父母便因意外雙雙過世,沒有留下任何財產給她也就罷了,甚至還有一個年邁的祖母和年僅六歲的弟弟需要她照顧。

    因為學制的關系,她不得不繼續升學,但自從父母辭世之後,她就開始毫無間斷的打工生涯直至今日。

    一開始,祖母還會做點零工貼補家用,但隨著時間的流逝,祖母的工作能力越來越差,年幼的弟弟卻不斷的成長、升學,家裡面臨開銷越來越大的窘境,逼得她在念完高中後就離鄉背井,到每個人都以為可以賺到更多錢的台北工作。

    剛到台北的生活鐵定十分困窘,學歷不高的她到處碰壁,但憑著想生存下去的信念,她不斷的在噬人的城市裡苟延殘喘,直到一個因緣際會的巧合裡,她誤打誤撞的進入舞台劇的世界。

    當時是某個和她一起打工的女孩想到劇團試鏡,又沒膽子自己一個人去,便死拖活拉的要她跟著去,沒想到最後被錄取的竟是當陪客的孫雨純,原先想進劇團的女孩卻遭到淘汰。

    更扯的是,在艱困中成長並飽受挫折的孫雨純,最後竟會成為劇團裡的丑角──理論上她應該比較笑不出來,理論上她演苦旦會比丑角來得出色,但她沒有,她反而鍾情於搞笑的演出,執意將歡笑帶給看戲的每個人。

    尹亞柏抬頭看了看天花板,晶瑩璀璨的水晶燈將天花板映照出美麗的光點,一如他心裡紛亂的思緒。坦白說,第一次在劇團裡看到她搞笑的演出,當時他連一個笑容都擠不出來,即使他知道她的演出精湛,而身邊所有的觀眾也已然笑得東倒西歪。

    那時他就在想,為什麼他看到的她,笑裡仿佛帶著淚?是種深層到連想哭都擠不出淚的痛楚?直到現在,他完全懂了。

    他完全理解孫雨純的堅持,因為她和他,根本是擁有同一個靈魂的不同個體。

    把悲傷留給自己,將歡樂帶給身邊的每一個人,她的想法竟和以前的自己不謀而合,無怪乎他對她總有一種……說不出口的熟悉和不捨。

    只有同類的人,才會懂得彼此心裡的酸楚和掙扎歷程,或許在還沒知道她所有的背景之前,他的本能已經告訴他,他找到和自己一模一樣的女人,就像由他身上抽走的肋骨般,在遺失許久之後又重逢──

    緊揪著手上的傳真紙,他疲累的閉上眼,心口卻像萬馬奔騰般激動。

    他一定要讓她爆紅,不僅在國內的演藝圈,他甚至要將她推向國際,成為人人都耳熱能詳的國際巨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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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信邪的回家翻看台約書,孫雨純沮喪的發現尹亞柏沒有騙她,合約裡確實記載著:簽約藝人不得從事非經紀公司安排的額外工作,否則以違約論。

    夭壽喔!那她不就真的得付給尹亞柏高額的違約金?!

    天啊!地啊!她哪來的錢去付這筆天文數字般的違約金?干脆要她去搶銀行還比較快!

    不行,一定要用什麼方法讓尹亞柏不再追究她這份工作才行……不知道巴結有沒有用?他吃巴結這套嗎?

    想起他那張幾乎沒什麼表情的酷臉,她氣虛的淺歎一口。

    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任務嘛!那個男人看起來就是鐵面無私的樣子,好像再多的巴結對他來說都沒太大的用處,別拍馬屁拍到馬腿上就不錯了吧?

    懊惱的搔搔頭,她突然沒了主意。

    她去便利店打工是事實,沒看清楚合約上的條文也是她的錯,現在她哪有資格來跟他拗這個?

    那……把簽約金還給他,當作簽約這件事從來不曾發生過?

    可是那筆錢她已經匯到奶奶住院的醫院,抵銷之前尚未繳交的住院及醫療費用──要不是那家醫院的院長和她那已經到天國報到的老爸有點交情,人家醫院哪可能讓她“賒帳”?

    所以那筆費用她斷不可能再抽回來了。

    啊啊啊∼∼她忍不住想仰天長嘯,又怕吵到鄰居,只好壓抑住自己激亢的情緒,嗯嗯哈哈的哀個幾聲聊表心意,然後呆坐在床沿發呆。

    要是知道簽了合約之後有這麼多麻煩,她是不可能簽約的……可惜千金難買早知道,現在想這些都已經於事無補了。

    放松全身的筋骨和神經,她讓自己仰躺在不甚柔軟的彈簧床上;這還是房東太太可憐她,把嫁出去的女兒不要的、差點被拿去丟掉的彈簧床給她睡,不然她現在也只有硬邦邦的木板床可躺了。

    不管了!船到橋頭自然直,這些年來哪些苦她沒吃過?哪些挫折她沒遇過?最糟的情況也不過如此了,理論上不會再有更糟的狀況發生……

    理論上啦,完全是她自我安慰的推斷。

    罷了,如果天要亡她,那就來吧!

    她真的覺得好累、好累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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