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情涮涮鍋 第八章
    岳幼堇在清晨六點時分,躡手躡腳地打開家門。

    她知道馮茵茵大概每天都會在五點半左右出門散步,所以在她離開譚恪亞的公寓之後,還到附近漫無目的地閒逛了下,才有那個膽子回家,只因怕不小心被老媽逮個正著。

    她從未有過沒有事先告知就「夜不歸營」  的紀錄,除了剛才這個晚上;所以她絕對不能被老媽看到她剛進門,不然事跡就敗露了。

    輕巧地關上門,她剛準備鬆口氣,不料馮茵茵的聲音像幽靈般由她背後響起,差點沒將她嚇得掉了魄。

    「捨得回來啦?」冷著聲,馮茵茵的話裡滿是嘲諷。

    昨晚她就發現這丫頭興沖沖地往外跑。女兒長這麼大了,她也懶得管束她的行動,就當她去夜遊試膽子算了;沒想到這個丫頭硬是到天亮了還不回來,也難怪她會在客廳裡守株待兔,給她來個捉姦在床……呃,不,是當場活這!

    「媽、媽?」她從來沒這麼正經地叫過她老媽,這次純屬意外,因為她結巴,「你……,你今天怎麼還……還沒出去散步?」完了!千算萬算躲不過老媽一算,她就這麼倒霉,活生生地讓老媽抓包了!

    「嗯,女兒都不見了,還散什麼步啊?」蹺起二「娘」腿,馮茵茵準備來個「開堂審問」,「到哪兒去了?現在才回來。」

    「呃……」急中生智,平日不甚靈活的腦袋硬是擠出一個還算合邏輯的理由,「我……我去吃早點。」

    「是喔。」  由茶几底層拿出修指甲的磨刀,馮茵茵慢條斯理地修起指甲來了,「幾點出門的啊?」

    「啊?」怎麼口氣像在審問犯人似的?岳幼堇有絲委屈,「五,……五點吧。」不是她不確定,而是她根本「謊報」。

    脫著指甲,馮茵茵還有問題。『用我四點五十分就做好的早點,你怎麼不吃?」

    哇咧!岳幼堇傻眼了。老媽早八百年前就不再為她準備早點了,怎麼第一次「嘗鮮」作怪,就被老媽堵個啞口無言?

    「你昨晚根本就是出去了對吧?」吹掉指面上磨出來的細粉末,她等著死丫頭自己招供,「是誰有這麼大的魁力,讓你等不到天亮就偷跑去幽會?」

    不是她愛管女兒的戀愛事,但她至少要知道「兇手」是誰;日後萬一不小心留了什麼後遺症,也好找得到債主來負責吧。

    「我……我……」岳幼堇「我」  了半天,驚嚇之餘竟擠不出半個字來。

    「我個屁啊我!」算了,這丫頭也沒交過什麼男朋友,最近在她身邊晃的男人,數得出來只有那個小

    白臉,她還能指望誰?「你長大了,我也不需要管你,不過你要知道你必須為自己的行為負責,這是我最基本的要求,OK?」  最後還秀了個漂亮的英文ending,完美!

    「嗯。」岳幼堇頭垂得低低的,小臉上滿是歉疚。

    原以為會被老媽海罵一頓,沒想到老媽臨時轉了性,用她最無法抵擋的「柔性喊話」打擊她脆弱的小小心靈,害得她差點沒把昨晚的事全盤供出——不,她不能說,絕對不能說,不然譚恪亞就慘糟了,十有八九會被她害死。

    她一個人造孽就夠了,不需要拉那個倒霉鬼陪葬。

    「知道就好,我要出去散步了。」將磨刀放回原位,馮茵茵拍了拍運動褲站了起來,「這幾天你不是放假嗎?看你那兩隻眼紅得跟猩猩沒兩樣,還是快去補個眠吧!我走嘍。」交代完畢,她便出門而去。

    可能是昨晚根本沒時間睡,被譚恪亞擾到天亮,此時不知怎得她竟酸了鼻頭。「媽……」

    「怎麼?」挑起眉,馮茵茵已打開大門,腿都跨出一隻在門外了。

    「沒,你慢走。」

    「知道了!」

    大門閥上之前,岳幼堇還可以聽見老媽滿嘴牢騷和嘀咕:「散步本來就是慢慢走,我又不跟人家參加競走。這丫頭啥時變得這麼有禮貌了?挺不習慣的……」

    心頭漾起溫暖的熱流,成功阻擋了清晨的寒意;她極不文雅地打個呵欠,渾身酸痛地回房補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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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愣愣地看著天上浮動的白雲,譚恪亞沉寂得像一尊雕像,個把個鐘頭沒半絲動靜。

    「園長,好無聊喔,你都不陪人家玩。」綁著兩條可愛麻花辮的小女孩嘟著嘴,無聊地撥弄著沙丘堆裡堆疊好的城堡邊緣。

    「嗯?」童稚的聲音稍稍拉回他的思緒,不甚清醒的眼終於移轉到小女孩身上,「對不起咪咪,園長在想事情,有事嗎?」

    雖然在放新年連假,但咪咪的外公生了病,大人們趕著去處理她外公的住院事宜,不得已才將她丟到幼兒園裡來;反正他一個人也閒得發慌,便順理成章地接下照顧這個小女生一天的工作。

    「圓長在想什麼事啊?」大班的小女生雙眼骨碌碌轉動,精明的神態像極了小大人。

    什麼事?他要如何對一個才六歲的小女孩來解釋他心裡解不開的愁緒?

    「不是什麼太特別的事,味咪不用擔心。」扯開輕淺的笑,卻不似平日那般自然。

    「真的嗎?」小女生顯然不是很相信他的話,她將沙叉叉在沙土堆上,拍了拍蓬蓬裙站了起來,緩步朝他走近,「園長,你是不是在想岳姐姐?」

    他愣了下,唇邊的笑意微斂,「咪咪怎麼會突然提起岳姐姐?」

    「因為岳姐姐好久沒來跟咪咪玩了。」偶爾,在有上課的禮拜六,岳姐姐總會跑來跟他們一起上園長的體能課,但是她好一陣子沒來了,咪咪有點想念她,「園長,你打電話叫岳姐姐來好不好?我們一起去吃麥當勞。」

    對小朋友而言,麥當勞是他們的天堂,也是款待朋友最好的場所,因此她想和岳姐姐一起去麥當勞的遊樂區玩。

    「恐怕不行喔,咪咪。」他也想她,但……「或許岳姐姐有事要忙,所以她可能不能來陪咪咪。」推吧,除了推拖他別無他法。

    「為什麼?」大大的眼蒙著懷疑,「岳姐姐不是園長的女朋友嗎?為什麼她不能來跟我們一起吃麥當勞?」

    爸爸媽媽也都放假啦,要不是因為外公生病了,爸媽也會陪在她身邊。既然岳姐姐是園長的女朋友,為什麼她放假的時候,不想跟園長在一起呢?

    喉嚨像梗了一大塊硬物,他不曉得該怎麼跟咪咪

    解釋大人之間複雜的感情。

    「不是……園長……沒有女朋友。」閉了閉眼,他多希望咪咪的童言童語可以成真。

    淺淺的秀眉不甚明白地擰了起來,「是嗎?那園長不是很可憐嗎?」

    小舅跟園長差不多大,可是小舅舅都有女朋友,而且他女朋友的肚肚裡還有小  baby。媽媽說小舅舅就要和女朋友結婚了,而且很快就會當爸爸了,以後一定會很幸福;但是園長什麼都沒有,沒有女朋友也沒有小  baby,這樣他不是太可憐了嗎?

    譚恪亞苦笑,對她的問題感到有些哭笑不得。

    「沒關係啊園長。」小女生拉了拉他的毛衣,一屁股坐在他的大腿上,「咪咪當你的女朋友好了,那你就不會可憐了。」

    「咪咪要當園長的女朋友?」見小女生認真地點著頭,他不禁摸了摸她的髮辮,「那小健就沒有女朋友了,不就變成小健很可憐了嗎?」咪咪和小健就像一對小冤家,常被園裡的老師提出來調侃。

    「小健吶……」小眉心打了好幾個結,這個問題對她而言太難了,「可是咪咪只有一個啊,不能同時當園長和小健的女朋友……」

    輕歎口氣,咪咪無疑擊中他心頭的痛處。世上也只有一個岳幼堇,她不可能分裂為兩個、三個甚至更多,所以她的心也只能給一個男人。

    可惜,他成不了那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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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連假的最後一天,天氣有點陰,但還算晴朗,是個適合郊遊烤肉的日子。

    岳幼堇搭著搖搖擺擺地晃到終點站,由於陳立揚特別交代,叫她不用攜帶任何用具,所以她全身的行囊就只有身後的小背包;跳下公車,她一個人悻悻然地往約定好的橋頭走去。

    那天離開譚恪亞的公寓前,她曾留了一張紙條給他,希望他能來參加這次的同學會。

    其實會邀請他來參加也是一時興起,因為不想讓同學們太過注意她決定和魏塏堂交往一事,所以她又自作主張地拿譚恪亞當她的擋箭牌,希望他能模糊同學們的焦點,至少可以為她保留一點兒顏面。

    仔細想想,自己對譚恪亞並不公平。總是憑恃著好朋友的關係,無所不用其極地利用他……說利用好像太過誇張,但他的確是她不可或缺的支柱,至少在心情不好或遇到困難時,是很好的發洩對像或軍師。

    要不是他的「以暴制暴」,她和高二B不會演變成目前和平相處的情勢,更別提參加他們的同學會了。她這樣算不算太過依賴他呢?

    「……老師!岳老師!」

    「這邊啦!你竟然最後一個到,像烏龜在爬似的。」

    「拿出你的魄力啊!賽跑的時候不是跑得很快嗎?快啊!我們等得快昏了!」

    遠遠看到吊橋,學生們的吶喊聲就像啦啦隊在加油似的,彷彿擔心她聽不見,卯足了勁兒拚命喊,喊得週遭的遊客都帶著好笑的神態看著她,教人挺不自在的。

    歎了口氣,她拔開腿往吊橋頭直衝。這些死孩子,就會抓時間損她,她怎能軟腳地中了他們的計呢?她才不讓他們有嘲笑自己的機會。

    「喔,岳老師,你真的很慢耶——」一個小平頭摘下棒球帽直搖晃,早已等得不耐煩了,「魏老師和你朋友都來了,就屬你最後一名。」

    她頓了下,下意識尋找譚恪亞的身影,才一抬頭,就發現他站在吊橋頭倚著纜繩,對她揚起一抹溫柔的笑。

    他來了!他真的來了!說不出心頭是怎樣的歡喜,她不覺愣愣地望著他傻笑。

    「幼堇。」一個略嫌不耐的男音扯開她的視線,可能因為背光的關係,高大黝黑的俊顏看起來更黑了,「怎麼連你的朋友也來了,為什麼不事先跟我商量?」

    咦?不是人多才好玩嗎?他幹嗎這麼小氣?

    「我」

    「不好意思,是我主動向她要求要跟來的。」譚恪亞似乎早已習慣為她擋掉所有的麻煩,「希望你別介意。」

    伸手不打笑臉人,人家都笑得這麼有誠意了,魏塏堂只得聰明地隱忍下來,瞪了他一眼。

    『恪亞,你怎麼來得這麼早?」她原本以為他不會來了,所以感到特別驚喜。

    「早睡早起習慣了,沒事就早點來看風景。」他手上提了大包小包的木炭、一點靈,顯然是同學們硬塞給他的;反觀魏塏堂,手上才拎著兩瓶礦泉水,看來輕鬆又快意。

    「那些小鬼沒欺負你吧?」她笑著問譚恪亞她和學生們的女友們都受到了特別的禮遇,不需要幫忙提東西,但為什麼魏老師也可以這麼輕鬆?或許因為他是學校的老師,同學們不太好為難他;她自我安慰地想。

    「一日不做事,一天不吃飯。」偶爾他也看看禪學的書,並不十分在意同學們分攤給他的勞動,「既然厚臉皮地跟來了,總不能閒閒地讓別人服務吧?那多不好意思?」

    魏塏堂在一旁冷哼著,被身後跑上來的陳立揚撞了一下。

    「嘿!小心點!」  害他差點沒拿穩手上的礦泉水。

    「對不起。」沒把魏皚堂放在眼裡,陳立揚的眼直盯著譚恪亞,話卻是對著岳幼堇說的,「走吧,岳老師。」

    「嗯。」全然沒發現眼前三個男子之間的暗潮洶湧,她歡愉地拉開腳步,領著所有人往烤肉區邁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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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怪了,火怎麼老生不起來?」魏塏堂臭著臉,

    「搞什麼嘛!是不是買到潮濕的木炭?火種咧?」理所當然似的,他指揮著圍成一圈圈的學生,可是沒有

    半個人搭理他。

    「再試試看吧!」岳幼堇弄得灰頭土臉,也不是很清楚問題出在哪裡,「說不定等一下就生起來了。」

    「這麼麻煩,早知道我就去泡飲料算了。」雖然是冬天,但烤肉就是要配上冰涼的飲料才過癮,所以他早支使譚恪亞到戲水區去泡飲料了,沒想到生火會搞得他如此狼狽,「你那朋友在搞什麼鬼?泡個飲料泡這麼久……」

    「我來吧!」譚恪亞正巧走來,將他的牢騷聽得一字不漏;帶著歉意的笑,他恍若無事地在岳幼童身邊蹲下。

    「看你有多厲害?」高傲地由鼻孔噴氣,魏塏堂已經被那些燒不起來的木炭搞得火冒三丈,口氣變得更差了。

    將他的牢騷聽進耳裡,岳幼堇心裡有絲難過。

    為什麼他是這麼沒耐心的人?火點不著她也很急啊,但何必拿無辜的譚格亞生悶氣呢?他跟她想像的白馬王子全然不同……

    她會不會太過迷戀那副外在的形體,而看不清他這個人的本質呢?

    這樣的他,她一點都不喜歡。

    「沒關係,讓我試試看。」他安靜地接過岳幼堇手上的木炭夾。

    事實上,在泡好飲料的回程途中,他已經幫好幾組同學生好了火,但這點小事著實不須居功;看了看快速炭,他馬上知道問題出在哪裡。

    「放錯面了。」將快速炭翻轉半圈,在上面放了顆火種,再以打火機點燃火種——奇跡似的,剛才一直點不著的木炭迅速燃燒,瞧得岳幼堇滿臉不敢置信而魏塏堂則「滿面豆花」。

    「恪亞,你好厲害喔!」抹了抹漆黑的小臉,她全然不曉得臉上佈滿髒污,「你是怎麼辦到的?」

    「這種易燃炭有兩個面,其中有一面燃燒較快,另一面則相反。」平靜地架上鐵網,他不認為這有什麼好得意,不過是「江湖一點訣」,「我們園裡也曾

    舉辦過營火晚會,就是使用這種易燃炭,用兩次就知道了。」

    「哇——」手忙腳亂地將醃好的肉片放到架上,自己拿了一瓶也遞給他一瓶烤肉醬,她興奮得彷彿已經將肉吃進口裡,「快點,我肚子好餓喔!」

    好笑著搖了搖頭,他忽然發現魏塏堂不知何時沒了蹤影。「你啊,先去把臉洗一洗,簡直像只小花貓。」

    「啊?」茫然地攤開雙手,發現手上全沾滿了黑色的炭粉,而她剛才還一直用手摸臉、擦汗,不難想像她的臉有多糟,「噢!Shit!」

    「女孩子講話不要那麼粗魯。」微掀嘴角,黑眸裡有絲輕郁,卻巧妙地讓烤肉的煙霧遮蔽,「我是無所謂,但你現在有男朋友了,至少要顧慮他的感受。」

    岳幼堇僵了下,百味雜陳地瞧著他隱在煙霧裡的臉,起身拍拍褲管,對著他頭頂上的發旋低語:

    「我……去洗洗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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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完豐盛的烤肉,每個人的肚皮鼓得像皮球一樣,於是大夥兒決定會划船消耗補充過剩的熱量,一群人浩浩蕩蕩地往划水區前進。

    譚恪亞坐在河畔,遙望著水面上的一艘船,上面坐著他心愛的女人和她的男朋友,其中滋味苦澀得難以形容。

    「為什麼不把她搶過來?」悄悄地,陳立揚不知何時坐在他身邊,「如果你真的愛她,為什麼將她拱手讓人?」

    陳立揚始終不曾忘記和岳幼堇比賽長跑的那天,就在終點她即將癱軟之際,是誰給了她及時的相助。明眼人一看就知道這男子的心之所繫,為何他不試圖爭取?

    「感情不是可以搶來的。」譚恪亞的視線沒有離開過那艘船,坐在河畔的兩個男子,看起來好像各自對著空氣在自言自語,「如果真有那麼容易,天下還

    有什麼做不到的事?」

    這回答讓陳立揚感到詫異,「你試過?」

    「這跟有沒有試過沒半點關係。」輕歎一聲,淺淺地化在風中,「她說不想和我談感情,如果是你,不放棄行嗎?」終於側臉看他一眼,譚恪亞的眸底有看不穿的深思。

    陳立揚不安地撒開頭,顴骨微微泛紅,「關我什麼事?別扯到我身上。」

    「是嗎?」  意有所指地說了句,譚恪亞勾起嘴角,將視線重新移回湖面,焦距依舊定在心之所繫的女人臉上。

    兩個男子都沒有再說過一句話,只是安靜地看著遠處的船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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