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情冰人 第一章
    日本企業多為財閥組織,雖此類體系曾被美國政府批評,是妨礙自由貿易發展的一種「結構障礙」,並在第二次世界大戰後被迫瓦解。

    然而基於日本傳統文化,同樣結構的體系企業再度借屍還魂,掌握了日本的政治、經濟以及社會生態。

    其中較為一般人所耳熟能詳的有三菱、住友,以及工籐。其中工籐歷史雖最短,但其影響力幾可遍及全世界,尤其是在這近五年!

    工籐財閥一如每個財閥一樣,是個擁有龐大聚合體的經營組織,其中包括銀行、製造、建築、房地產,甚至於現今最流行的服務業,例如保險、保全等無一不囊括。

    由此可見,工籐財閥的力量有多驚人。

    工籐宗一郎是工籐財閥的第二代,他與生俱來的商業頭腦,讓他在主事後將工籐財閥一枝獨秀地帶向企業高峰,然而除此之外,他的濫情在企業界也是鼎鼎有名的。

    結婚三次、離婚三次,情人、情婦多得根本數不清。

    現今雖與第一任前妻復合,但據說這與第三代工籐財閥繼承人工籐徹有著密切的關係,因為工籐宗一郎的第一任老婆,也就是歷時最短,一年不到即離婚的台灣籍前妻,是工籐徹的生母。

    事實上當年還傳說,工籐宗一郎之所以會娶身為下人的葉情,純粹只是為了不想製造工籐家的第一個私生子,所以才會在那名台灣籍女傭一生產完後就立刻與她離婚,從此對那女人不聞不問。

    工籐徹從小便是個絕頂聰明的孩子,卻因其母本是工籐家女傭,所以他自小便極度不受工籐家族所重視。

    然而就在他十五歲那一年,早已習慣被人漠視的他,卻因為一個小女孩的一句活而改變了一切。

    「你好帥,我喜歡你,將來我長大了,你娶我好不好?」

    一個看起來六、七歲,有點可愛卻因為一嘴參差不齊的牙齒而壞了一切的小女孩,在工籐宗一郎四十五歲生日宴會上對他告白。

    原本應該只是童言無忌的一句話,卻因為大人們的野心而成真,一個月後工籐徹有了一個七歲的小小未婚妻藥師丸香。

    家世顯赫,擁有皇族血統,在日本政界具有舉足輕重地位的藥師丸家族,一直是許多平民企業家想攀附的對象,工籐家族自然也不例外。

    當年幼懵懂,被藥師丸家族眾大老們疼八骨子裡的小公主看上工籐徹時,工籐家哪有不順水推舟促成這門親事的道理,所以在工籐家族大家長,也就是工籐徹的爺爺,怒不可遏的在私下應允工籐徹以將其母接回工籐家與他同住的條件後,工籐家與藥師丸家正式成為親家。

    而這也是工籐家族大老們第一次無法再漠視這個冷漠無情,卻比家族中任何擁有純日本血統的孩子都還要聰明的工籐徹。

    工籐徹在十七歲時申請進人美國哈佛大學。

    為防母親一人在日本被工籐家欺負,他二話不說地帶母親一起到美國,一去就是五年,直到哈佛法律系畢業後,才在家族大老們軟硬兼施的逼迫下回國。

    然而,去美五年當中最值得一提的,大概就是他那小小未婚妻的超強黏力吧,竟然在他去美不到半個月後,也千里迢迢地追去。

    後來她雖然被帶了回去,但是每到寒、暑假,甚至於只要來得及來回美國一趟的連假,工籐徹想要不看到她都難!

    小香十歲那年,為了矯正一口參差不齊的牙齒,帶上了牙齒矯正器,「小鋼牙妹妹」的綽號從此跟上她——不,應該說是跟上他才對。因為自從他那三個死黨無意間知道牙套妹妹其實是他的未婚妻之後,「小鋼牙妹妹」便成了他們心血來潮取笑,揶揄他的利器了。

    唉!一想到這兒,免不了就會想到那場因「小鋼牙」這暱稱在她面前曝光的風波,她因這難聽而充滿嘲笑的綽號哭得浙瀝嘩啦,第一次在暑假未完前提早回國,而且從那時起便不再到美國找他,甚至於從他回國至今五年,也未曾見過她一面。

    她一定很生氣,不然也不會這麼多年都避不見面。

    工籐徹不自覺的歎了口氣。

    不過話說回來,這又何嘗不是件好事呢?他告訴自己!畢竟他對她壓根兒沒有一點男女之情,有的只是兄妹之愛。

    一個矮不隆咚的小女孩……

    「叩叩叩。」

    門外突然響起一陣敲門聲,讓難得陷入回憶中的工籐徹頓時驚醒,他面無表情的看著他的秘書推門而。

    「什麼事?」

    「由美國寄來一封急件,上頭指名要給您的。」秘書恭敬的答道,同時將手中的牛皮紙袋遞給他。

    工籐徹迅速地瞄了一眼寄件人,竟意外的看到一個不該看到的名字。

    「你可以出去了。」他抬頭看了秘書一眼道,他清楚她想知道這封莫名信件,好向總裁打小報告。工籐徹在她將辦公室大門闔起來的同時皺起眉頭。

    梅爾·傑森?

    博士不是在二月中旬已經去世了嗎?怎麼這封信……

    他帶著懷疑的表情緩緩地拆開牛皮紙袋封口,只見一片破布……又有點像是皮革的東西,連同一封信躺在裡頭。

    他先將信拆開來看,二十秒鐘後帶著難以置信,還有些哭笑不得的表情攤開那張歷史久遠,又似布又似皮的爛東西呃,藏寶圖,仔細的辨認了一下。

    老天!博士他……

    瞪著手中那張絕對仿製不出來的藏寶圖,工籐徹完全不知道自己現在該說些什麼。這竟然是印加帝國寶藏的藏寶圖。

    要他在寶藏中找尋印加皇帝阿塔華爾帕送給他最美的妃子,以她的容顏所打造的黃金面具——永恆的容顏。

    他實在連做夢也想不到博士都駕鶴歸西了,竟還會臨別秋波地送來這張藏寶圖給他——不,正確的說,該是他們四個人,而且竟要他們在限時內一比高下……

    其間還不得彼此聯絡討論,僅能攜帶異性夥伴一名,限時一個月後人與寶物全部齊聚至他原本住處……哈!這是什麼鬼條件?!

    不過……嘿嘿嘿,有趣喔,博士寄給他的藏寶圖竟然是他最有興趣的秘魯探險,傳說中的黃金城、失落的古文明印加帝國,還有那充滿無數神秘的亞馬遜河……

    呵呵,有趣、有趣,博士難道不知道從他還是學生時,就對這些傳說特別有興趣?

    比賽呀……有意思!

    反正他最近正想出去遛達遛達,這封信還來得真是時候哩。

    至於現在嘛,惟一讓他得花些時間思考的,便是博士在信中提到的攜帶異性夥伴一名,雖然他還想不透這是為了什麼,不過呢,有個美女陪行他何樂而不為呢?

    可是在他眾多女朋友當中,到底該讓誰雀屏中選,陪他暢遊黃金城這神秘國度呢?

    嗯,他得認真的想一想了。

    ***藥師丸香站在工籐財閥大樓前,仰望樓高似乎直人云層的大廈,躊躇著自己是否真該如此突如其來的去找他,而且還挑選他辦公的時間,或許她該等他下班回家之後再去見他,然而……

    她調回視線,輕歎了一口氣。

    他的風流、女人緣、朝秦暮楚、夜不歸巢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她若想見他除了透過家族的命令,其餘就只剩這一條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路了。

    老實說,進人工籐財閥要比進入虎穴危險得多,畢竟人人都說一山不容二虎,也就是說她進入虎穴至多只會遇見一隻母老虎,可是進入工籐財閥呢?她實在無法想像待會指名要見工籐徹時,她所要面對的是何種陣仗。

    藥師丸香再度輕歎了一口氣,她覺得自己真的很沒用,她明明就是他的未婚妻,大可得理不饒人的將那群狐狸精、母老虎們斥離他身邊。而且以她一向口才伶俐又骨子裡不妥協的個性,是早該這麼做了。

    可結果看看她做了什麼?竟然反倒害怕的裹足不前,她真的很沒用。

    不,不能再這樣了!

    干涉他的交友雖然難免會引起他的反感,而且對於想讓他愛上她是一點幫助也沒有,但是如果她再這樣姑息養奸下去,說不定哪天他真愛上了別人,而請她解除婚約的話,到時她該怎麼辦?

    不,寧願我負人,不願人負我……可雖說如此,她肯定自己絕對狠不下心這麼做……

    既然她做不出負他的舉動,那麼她就絕對不許他負她,即使不能得到他的愛,她也要得到他的人!

    當然,這是最最最慘的結果,而她絕對不會讓他們倆走到那慘不忍睹的境地,她發誓一定要讓他愛上她,一定要。

    再次抬眼,藥師丸香眼中明顯地閃爍著誓在必得的光芒,她緩緩地舉步往前走,進入坐落東京都會新中心,由名設計師丹下健三設計的工籐財閥大廈。

    「您好。」

    偌大的一樓大廳,有著賞心悅目的自然景觀設計,除了接待區名貴的沙發組,就只有坐滿三名笑容可掬美女的櫃檯,為貴客與到訪者提供最親切與專業的服務。

    藥師丸香迎視她們,也露出一個和氣的微笑。

    「你好,我想找工籐徹。」

    笑意同時間由三名櫃檯小姐眼中逸失,卻專業地未從她們臉上逝去。

    「請問您貴姓,有預約嗎?」居中的小姐狀似客氣地問道,但這個問題卻明顯已超出她的工作範圍,因為一樓櫃檯的職務向來只有告訴來訪者到幾樓、往哪裡走等,不應該越權多問。

    藥師丸香微挑眉頭,並未做答。

    「小姐,請問您貴姓,有預約嗎?」居中小姐再度詢問。

    「你不應該坐櫃檯,應該到秘書室去吧。」不動聲色的望了她一眼,藥師丸香緩慢的說。

    什麼意思?居中小姐眼中頓時出現疑問。

    「我以為確認來訪賓客和有無預約的事,應該是秘書的工作,而不是一個櫃檯小姐可以越職多管的。」說完,她又以己身所不知的懾人氣勢輕聲地問:「你們認為呢?」

    三名櫃檯小姐不約而同的嚥了嚥口水。

    一會兒之後,居右的小姐霍然站起來,公式化地朝她欠了欠身後,做出一個請的姿勢。

    「對不起,請您跟我來。」

    她將藥師丸香帶向櫃檯右側三個電梯中的第一個,在電梯開啟後替她按下二十一樓的按鍵,才弓身退出。

    「謝謝。」

    藥師丸香在電梯門關起來的前一秒鐘朝她道謝,櫃檯小姐站在電梯外有著一臉的不可置信。

    ***沒想到櫃檯小姐越權只是Basic級的反應,上了二十一樓之後,那些女職員的反應才叫誇張,竟然在聽說她是來找工籐徹之後,全然漠視她的存在,就連有男職員前來招呼她,都被一雙雙厲眼瞪得動彈不得。

    天啊,難道工籐財閥就這樣無視於員工們公私不分的待客之道嗎?真的是太過份了!

    他們甚至連杯茶水都沒替她端上,只是要她等!不願待在會客室裡繼續當白癡,藥師丸香霍然起身,決定求人不如求己,她要自己去找工籐徹!

    才踏出會客室一步,一名扮相成熟而幹練,看樣子職位頗高的女人突然擋住她的去路,令她不得不停下來。

    「你想去哪?」女人不客氣地問。

    「既然你們忙得沒時間替我通知的話,沒關係,我可以自己去找工籐徹。」藥師丸香也不客氣地回道,之後逕自越過她往前走。

    「我警告你最好別亂闖,否則我叫警衛。」

    藥師丸香立刻止步,只見那女人得意地抬高下巴,以為這樣就把她嚇住了?她可笑地看著那女人得意的神情,忖度著。

    「請問貴姓?」她好奇地問,她敢發誓眼前這女人絕對也是她未婚夫獵艷名單中的一員。

    「安田成美,秘書課深長。」

    「秘書課課長?所以你才可以隨便決定你們總經理該見誰、不該見誰對不對?」柳眉微微地向上一挑,藥師丸香笑瞇瞇的望著她問。

    安田成美的驕傲在一瞬間消失於無形,露出一臉的防備姿態。

    「如果你以為你有本事在我們總經理面前搬弄是非,那你就錯了。」她大聲的說,像是聲音愈大就愈有理似的,「我們總經理並非是一個公私不分的人,他絕對不會為了一個不相干的人而錯失一個人才。」

    「你真有把握?」

    「你真以為我們總經理只有你一個女人?」

    藥師丸香冷哼一聲,「想必你也是他眾多女人中的一個吧?」

    安田成美頓時抬高了下巴,以一副「是又怎樣」的表情迎視她。

    「如果你想繼續在工籐財閥裡工作的話,我勸你最好離他遠一點。」

    憑什麼?安田成美無聲的挑釁著。「藥師丸香這個名字不知道你有沒有聽過?」藥師丸香輕輕地撥了一下掉至臉龐的長髮,等著她的反應。

    「藥師……丸……」

    安田成美倏地閉嘴,驚愣的瞪著她,不敢相信眼前有著少女氣息的美麗女人,就是總經理的未婚妻,那個傳言中根本不存在的藥師丸香。

    「你就是藥師丸香?」她不信!

    「如果你不信的話,或許你願意陪我去向你們總裁打聲招呼?」藥師丸香微笑道,「有好一陣子我沒向他老人家請安了。」

    「不。」她立刻驚喘地退後一步,「你!您不是要找我們總經理嗎?」

    「你不是告訴我,他正在開會嗎?也許我可以趁這時候向工籐伯父,不,我早應該叫他父親了,去向他請安……」

    「不!」安田成美驚駭地大叫。

    「為什麼?」藥師丸香心知肚明的睨著她問。

    「這……我……」安田成美霎時完全不知所措,該死的,難怪有句俗話說,夜路走多總會遇見鬼!「我想總經理開會也開得差不多子,我去幫您看看,也許他已經開完了,請您稍等一下,我立刻就回來。」

    說完,她立即像見鬼般的轉身飛奔而去。

    藥師丸香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才勉強壓下將衝口而出的大笑。

    噢,真是太好玩了!原來老鼠見了貓就是這種反應呀,想不到只要搬出她們的總裁就能讓她們乖乖聽話?

    呵呵,下回如果她有機會再踏進工籐財閥,非得要善用這項利器,好給她們一個下馬威,免得又家這回像個白癡似的白等了半個多小時。

    來去如飛,就像是害怕多耽擱一秒,就會被告到總裁那兒去似的,安田成美在最短時間內回到藥師丸香面前,而與先前最大的差異便是這回的她,必恭必敬,像是地板上有螞蟻可數般地與藥師丸香說話。

    「藥師丸小姐,總經理正在等您,請您走這邊。」

    「麻煩你了。」

    「屬下不敢。」

    ***小香?

    她可終於出現了,只不過選這時候……是巧合嗎?

    工籐徹看著被他攤在桌上的藏寶圖,有一下沒一下的把玩著手中的筆沉思著,她突如其來地到此找他會有什麼事呢?

    五年,不,大概有六年多不見了,還記得最後一次見她時,她大概一百四十公分不到,留著清湯掛面的長直髮,最喜歡綁公主頭,然後再繫上一條粉紅色的絲帶。

    微黑的肌膚讓她成不了白雪公主,所以白雪公主一向是她最討厭的童話故事,相反的,灰姑娘卻成了她的最愛,因為她深信有一天當她將自己「洗乾淨」之後,就能像灰姑娘一樣,漂亮到連她的繼母和兩個姐姐都認不出來。

    想起她說這話時的表情,工籐徹的唇角不由得微微地向上揚了揚。

    雖然他那三個死黨,老是為他有個「其貌不揚」的「小鋼牙」未婚妻,而不斷地揶揄他,但是他始終覺得她其實滿可愛的。

    香甜的聲音,柔若無骨的小手,還有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眸,每每面對她時,他向來冷硬冰封的心就會有絲溫暖溢出融化他整個人,也只有對她,他才會流露出疼愛的一面。

    其實他對她的感覺,並不是完全一如所表現出來的,總是充滿不耐煩、無奈與忍耐,相反的,他甚至於還滿期待她在每次休假時的來訪,並為她突然不再來找他而暗自傷懷許久,她就像是他一直想呵護、溺寵的妹妹。

    家族的歧視不只剝奪了他的童年,更剝奪了他所有的親情,所以從小到大,他始終是孤獨的,就連同住一個屋簷下的弟妹們,都因為他母親曾為下人的身份而不屑與之為伍。

    他的小未婚妻是第一個主動親近他的人,也是給他們母子有翻身機會的人。他曾經想過,自己之所以對她有著許多不曾有過的情感,包括親情、溫情、呵護、溺寵,也許全是為了感謝。

    抿起嘴巴,工籐徹搖了搖頭。

    感謝並不等於愛情,他們之所以會有婚姻,全是由於她年幼無知時的童言童語所致,現在她長大了,彼此也有許多年不見,人的心境和感情皆是會改變的,也許她終於發現這門兒戲似的婚姻根本不是她所要的,抑或者它根本成了她前往幸福的阻礙,所以……她今天才會突如其來地到訪?

    工籐徹仍是若有所思的玩弄著手中的筆,雙眼直視著門等待著。

    這麼多年沒見,她變成了什麼樣子?牙套也應該早拿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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