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帝 第八章
    鳳逸天自沉睡中醒來,一眼便看見覽秋,只見她眼眶紅紅的,顯然是哭過了,這時看到他醒來,臉上露出驚喜的神色,眼淚卻禁不住又落下來。

    「陛下——」她哽咽著說不出話。

    鳳帝搖了搖頭,「別這麼喚,小心惹禍。」握了握她的手,微微一笑。

    望著他虛弱的容色,覽秋心頭一酸,抿唇辯駁。「小侯爺不會見怪的,再說覽秋心裡,從來只認陛下一個。」抹了一把眼淚,她小心翼翼地服侍他坐起身子,捧了條溫毛巾,輕手輕腳地伺候他洗手淨面,隨即端了碗熱粥過來,吹涼送到他口中。

    鳳逸天只吃了幾口便微皺眉,胃裡翻騰得厲害,於是不肯再用。覽秋著實沒有法子,只得暫且撤了下去,緊接著便有太醫進來,手裡捧著湯藥,淡淡的藥味立刻在空氣裡瀰漫。

    覽秋吐了吐舌頭,接過那藥走到床前,果然看見主子臉色沉了下來,身子往後靠了靠,顯然不怎麼願意用藥。

    抿唇一笑,她正要開口勸說,卻聽殿外一陣喧嘩,隨著紛雜的腳步聲,門外珠簾倏地被撩起來,幾名侍衛模樣的人率先闖了進來。

    「什麼人,竟敢擅闖朝陽殿?」她驀地站了起來,揚眉喝斥。

    「奴婢奉的可是陛下旨意,怎麼能說擅闖呢?」隨著一聲銀鈴似的輕笑,桐兒捧著一隻銀盤踏了進來,她一身宮女裝束,不過十四、五歲的樣子。

    覽秋並不認得她,只知道絕不能擾了主子安歇,立刻踏前兩步,「陛下有旨意,竟容得你們這般放肆?」桐兒彎了彎眉毛,抬高那方玉牌,一字一字地道:「蘭曄公主身中寒毒,奴婢奉陛下旨意,取凰公子鮮血一用。」掀開銀盤上的紅綢,但見擺著一隻潔白瓷碗,另有一柄薄如蟬翼的匕首,閃著幽幽的寒芒。

    覽秋聞言,只覺從頭冷到腳,急聲道:「不可能,陛下絕不會下這種旨意!來人——」她轉身就要叫人,卻被侍衛一把拉住,用力蒙上了嘴,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眼淚急得落了下來。

    鳳逸天大病未癒,渾身軟綿綿的,一點力氣都沒有,眼看兩名侍衛逼上來,緊緊按住他的手腳,卻全無反抗之力。

    桐兒貼近了他的耳朵,輕輕笑了一聲,「公子,您念著陛下往昔情意,救咱們公主-次,成嗎?」他看著她的眼睛,「顧明非讓你來的?」「這麼大的事,奴婢難道敢自作主張嗎?」她側頭一笑,銳利的刀鋒已經貼近他腕脈。

    「他為何不自己來?」閉了閉眼,鳳逸天勉強壓下一波暈眩,望著她手上如朕親臨的玉牌,心一寸寸地冷了。

    「陛下對您情意深厚,怎會忍心親自取血?只有由奴婢代勞了。」桐兒輕聲笑了起來。

    鳳逸天聽在耳裡,胸中驟然劇痛,彷彿一把尖刀用力紮了進去,將一顆心刺得千瘡百孔。

    心頭一陣絞痛之後,逐漸變得麻木,接著喉頭忽然湧上腥甜,輕輕咳嗽一聲,驀然嘔出一口鮮血,濺在雪白的衣襟上,益發顯得刺目。

    他慢慢眨了下眼睛,望著桐兒,「我若是不願意呢?」「那奴婢便只有得罪了。」掌中匕首掠過,在那蒼白的腕脈上割開一道口子,觸目的鮮紅便從蒼白的手腕溢出來,一滴一滴落在瓷豌裡。

    望著自己手腕,鳳逸天臉上忽然露出奇怪的神色,眼神漸漸凝了起來,靜靜地轉向帳頂,眼睫垂了下來,默默運起天心訣,頓時心中一片寧靜,全身血脈逐漸凝滯,手腕的傷處也不再流血。

    桐兒看了看那瓷碗,又看了看凝結的傷口,忽然歎了口氣,「公子,您又何苦自找罪受呢?」她毫不留情地劃下第二刀,一滴血珠緩緩滲出來,慢慢落在碗裡,接著又一滴,第三滴,第四滴,到第五滴的時候,傷口又凝了起來。

    於是又一刀劃下,傷口極深,幾乎割斷了腕脈,然而血仍流得極慢,一滴一滴地落。

    整個朝陽殿裡鴉雀無聲,只有血滴掉進瓷碗的輕響,望著眼前的場面,幾乎所有的侍衛宮女都覺渾身發涼,手臂上一陣陣起了寒慄。覽秋早已淚流滿面,眼睛緊緊地閉起來,身子抖得如風中落葉。

    一刀一刀劃過,轉眼間無瑕的手腕上,已佈滿了猙獰的傷痕,鳳逸天半合著眼睛,卻像全然不知道痛,毫無知覺的樣子,臉色卻已白得像紙。

    「這是在賭氣嗎?有什麼意思呢?」望著碗中淺淺一汪鮮血,桐兒搖了搖頭,「這麼尊貴的一雙手,難道真要奴婢砍了它,才能取血替公主解毒嗎?」語畢,匕首已經舉了起來,方要重重落下,卻聽殿外驀然一聲大吼。

    「住手!」緊接著便有人疾風般衝了進來,劈手奪過了匕首,掹地拽起她摔了出去。

    桐兒只覺勁風掠過,整個人便撞在牆上,等到回過神,只見原該正在早朝的顧明非不知何時已趕回朝陽殿,正顫抖著將那人擁入懷中,猛力扯下皇袍內襟,用力壓在他手腕傷處,眼眶竟已濕了,不停地叫,「大哥,大哥」整個人都像是傻了。

    鳳逸天緩緩抬眸,望了他半晌,低低地問:「顧明非,你要我的血嗎?」他渾身一機靈,用力搖頭,「不是!」咬著牙,眼淚已經落了下來。

    鳳逸天心頭一鬆,慢慢撥開壓在手腕的衣襟,淋漓的鮮血立刻湧了出來,轉眼便已盛了半碗,轉頭看了看他,倦極地閉上眼。「去救你的公主吧。」鐘鳴十二聲,公主薨逝。

    桐兒蜷在掖庭牆角,頭靠在膝蓋上,嘴唇都凍得發紫,眼裡卻毫無倉皇害怕的神色,遠遠聽到鐘聲響起,她抬起頭來,朝窗外望了一眼,忽然露出一抹暢快淋漓的笑容。

    顧蘭曄死了,寒毒發作已經一天一夜,就算有鳳帝的血,也救不回來了。

    她曾眼看著那嬌弱女子在劇毒的折磨下翻滾哀嚎,卻提不起一絲一毫的同情,直到算準了時辰,料定再救不回來時,才裝作倉皇失措地招來御醫。

    凌冕旒、顧蘭曄、顧明非,再加上鳳逸天,只有他們死絕死透了,哥哥的亡靈才可以安息,而她也能再無牽掛地追隨哥哥而去。

    門外傳來開鎖聲,冷風驀然灌了進來,鑲在壁上的火把倏地暗了一下,她心一縮,只覺一股強烈的壓迫感朝自己逼了過來,還沒回過神,下顎已經被人抬起,對上一雙冷得懾人的眼。

    顧明非靜靜盯著她,沉默了一會兒,忽然鬆開了手,「蘭曄是喝了你端上的參湯才忽然中毒的?」彎了彎嘴角,桐兒點頭,「我知道你想問什麼,沒錯,毒就是我下的。」她認得那麼爽快,倒是出乎顧明非的意料,立刻緊接著問:「你是冕旒的近人,為什麼毒害她唯一的妹子?」她咯咯一笑,搖頭,「我要是告訴你,連凌冕旒也是我害死的,你是不是更加不敢相信了?」望著他瞬間煞白的臉色,她笑著接話,「那天我給凌冕旒出了主意,讓她前往宮裡刺殺鳳帝,又故意害她暴露行跡,本想讓鳳逸天殺了她的,誰知最後竟死在你手裡,也不錯。」顧明非面色如冰,指尖都透了涼,「為什麼?」良久,嘴裡迸出一句。

    「因為我恨死她了!」桐兒眼裡透出刻骨的怨毒,「要不是她的命令,哥哥就不會去刺殺鳳逸天,也不會被鳳逸天殺死。哥哥死了,她怎麼還能活下去?」「原來你竟是夜桐?!」顧明非腦中一閃,想起當年雲間閣的案子。那時刺殺鳳帝的夜氏兄妹,兄長夜祈死於鳳帝手中,妹妹夜桐卻就此銷聲匿跡,沒想到竟一直潛伏在自己身邊。

    桐兒笑了一聲,望著他,「其實有一陣子,我絕望得都快瘋了,鳳逸天是不世出的奇才,而且還是個皇帝,身邊不知多少能人異士,想要透過這層層護衛取他性命,簡直一點希望都沒有。」顧明非整顆心都沉了下去,她話裡的意思,他已經完全明白過來。

    守護在鳳帝周圍的所有力量,已經隨著他的謀逆分崩瓦解,這時再想傷他便輕易許多,就如昨日朝陽殿中

    看著她,他整個人都開始發抖,卻奇怪自己聲音竟仍能那麼平靜地問:「你既然那麼恨他,為什麼不趁此機會,一刀殺了他呢?」「殺了他?」桐兒重複了一遍,搖頭,「哪有那麼便宜呢?記得取血的那把匕首嗎?那上面的毒,會逐漸在他體內蔓延開,直到他看不到,聽不見,動不了,一輩子只能像活死人一樣,就算他的血能解毒也沒用。我要他慢慢死,一點一點的死」話沒說完,已經被一掌擊在右肋,嘔出大口的鮮血。她按住傷處,望著顧明非憤怒的眼睛,嗆咳著笑道:「顧明非,其實我心裡一直感激你,看似毫無弱點的鳳逸天,竟然有你這麼個命門,真是沒有想到。」神秘了誰用力拽過她的手腕,顧明非一瞬不瞬地盯著她,「你害了冕旒,殺了蘭曄,自然也放不過我。既然想要我生不如死的後悔一生,還有什麼都一併說出來,也好讓 我知道,自己究竟有多麼罪無可赦。」桐兒掩著唇,鮮血一口口溢出來,眼睛卻亮得懾人,「還記得優曇嗎?我不過在裡面合了味藥,讓毒延遲到你進宮之後發作,你果然便以為是鳳逸天做的,毫不猶豫地舉兵謀反了。」身子一晃,顧明非指甲深深陷進掌心,鮮血順著指縫一絲絲滲出來,目光沉沉地望著她,一字一字地道:「你就不怕我殺了你?」她抬起頭,忽然露出一抹甜甜的笑,「我已經很累了,早就想去陪哥哥,現在終於是時候了。」牙關一合,咬碎齒間蠟丸,人已仰面倒了下去,臉上籠起一層黑氣。「很快你們也會下來的,很快」她的眼睛緩緩閉了起來。

    顧明非從掖庭出來,整個人都像被抽空了,渾渾噩噩地往前走,不知不覺就到了朝陽殿,他怔怔地站在門口,殿裡殿外明明只有一步距離,卻怎麼都不敢踏進去,正躊躇中,門卻打開了。

    覽秋捧著喝了一半的藥碗出來,險些撞在他身上,抬起頭來眼睛腫得厲害,矮身拜了拜,卻一句話都沒有說。

    顧明非看她的樣子,心裡頓時一緊,益發不安起來,攔了她問:「怎麼樣?」「藥喝下去,全部嘔了出來,剩下半碗說什麼都不肯喝了。」她看了看他,半晌鼓起勇氣,啞著嗓子接道:「您這會兒能別進去嗎?主子情緒不好,怕會頂撞您。」聽在顧明非耳裡,這話就像一把利刀,整顆心都翻攬起來,臉上最後一絲血色也褪了乾淨,身子往旁邊一讓,沉沉地點了頭,眼睛卻仍往殿裡探望。

    覽秋看他這樣,心裡也是難受,卻又怨恨他的絕情,害得陛下遭這等罪,於是掉開目光便轉身注外走,然而剛踏出兩步,又轉頭道:「有一樁事奴婢心裡藏了好久,如今再也忍不住了。當年主子為您過毒,失了內力之後,身子就一直不太舒爽,念著他的過往情意,您就別再折騰他了成嗎?」「你說什麼過毒?」他瞳孔猛然收縮,背脊濕濕的一片冷汗,隱隱有什麼在腦海中跳動,卻又本能地恐懼著,不敢深想。

    「那次您與主子私自出宮,回來時卻昏迷不醒,太醫說中毒已深,是救不回了,主子卻餵了您鮮血,並用內力護住您的經脈,將毒過到自己身上,這才救下您的性命,自己的內力卻散盡了。」這事鳳帝本不准她提,但這次朝陽殿的慘事卻是她想都想不到的,再加上月隱黎泱即將兵臨城下,屆時難保顧小侯爺不會挾天子以令諸侯,陛下的身子是再禁不起摧折了。

    顧明非頓覺眼前一黑,暈眩得厲害,險些就要栽倒,好不容易穩住心神,聲音都在發抖,「這些事,從沒人和我講」說到一半,又頓住了,深深恨起自己來。原來早在當年,大哥的內力就已散盡,難怪那一陣子他的臉色總是不好,凌冕旒一刀刺來竟差點閃避不過,而自己的內力卻驟然充盈,如今回想起來,到處都是蛛絲馬跡,卻都被他忽略得徹底。

    正恍惚著,忽然聽見一陣喧嘩,一個太監摸樣的少年被推著扯了過來,而押著他的那人正是自己從前的副將,而今的殿前侍衛統領林念。

    「陛下,這奴才在御書房偷了東西,趁著混亂想要溜出宮去,被西門的侍衛拿下了。」將那小太監一把推倒在地,林念單膝跪道。

    顧明非心裡亂得厲害,就差沒一頭撞死謝罪了,哪還有心思理會這等瑣事,皺眉就罵,「這還需要問朕嗎?照著宮裡的規矩處置就是了!」林念抬起頭來,「若是偷了別的東西,屬下自然不敢驚擾,但這奴才所盜之物太不尋常,屬下著實處置不了。」雙手平舉一隻黃綾包裹,他恭敬地遞了上去。

    顧明非接過,解開緞子,一方九鳳玉璽頓時出現在日光下,另有一枚小小的印章掉在地上。

    覽秋驚呼了聲,「陛下的御印」矮身撿了起來,翻轉印面,卻忽然露出異樣的神情,啊了一聲,攥著印章怔證盯著顧明非看。

    顧明非自然知道,她口中的陛下指的必是鳳帝,然而看她臉上神情,又有些奇怪,便伸手取過印章,翻過來一看,臉色立刻變了。

    印面上赫然刻著「鳳明非印」四個小篆!

    「你說這是大哥的御印?」顧明非回頭看覽秋,一字一串地問。

    覽秋渾身一顫,搖頭,「這印章奴婢看見主子刻過幾回,但不知道印面上刻了什麼。」她並不知道顧明非身世,望著印面上的刻字,也是驚疑不定。

    「這枚玉璽呢?也是大哥嗎?」托起掌上的九鳳玉璽,顧明非閉了閉眼,聲音乾澀。

    帝王用璽,卻並未刻字,這種情形只可能在新帝登基之前出現,因為那時帝號還未正式議定,自是無法刻璽的,現在再加上刻著「鳳明非」名字的御印

    他簡直不敢再想下去,驀然退後了一步,渾身都涼透了。

    「奴婢不知道。」覽秋望了一眼玉璽,全無印象。

    林念猶豫了一下,「陛下,御書房裡還有東西與這兩樣放在一塊兒的。」「什麼東西?」顧明非勉強定了定神問。

    「一紙詔書,以及一套皇袍。」林念低聲說,一卷黃綾遞了上去。

    顧明非只展開看了一眼,便立刻捏緊,手背上青筋綻露,身子顫抖得如風中落葉一般,幾乎搖搖欲墜。林念驟然一驚,下意識地上前扶他,卻被一把推開了。

    他一腳踏進朝陽殿,啪地一聲把門關得死緊,所有人都被隔絕在外,靠著殿門,他再也撐不住地跌坐在地上,淚水如泉水般湧了出來。

    隔了許久,他用力抹了抹眼睛,跌跌撞撞地往寢殿裡走。其實他並不知道見了那人該說什麼,又能說什麼,只想離他近一些,再近一些,就算只望一眼也好。

    鳳逸天閉著眼睛,靜靜躺在榻上,也不知睡著了沒,右手擱在被子外頭,腕上裹著一層層白紗,隱約有淡紅的血跡滲出。

    看他這樣,顧明非一顆心都揪了起來,悔恨悲慼不斷啃噬他的心,驀地一口咬在手背,這才將湧到喉嚨的哽咽壓了下去,輕手輕腳地走到榻邊。

    鳳逸天似乎聽到動靜,朝外翻了個身,睜開眼睛,「覽秋嗎?」半晌沒人應聲,不由得蹙緊了眉,緩緩撐起身子,聲音冷了下來,「什麼人在那裡?」顧明非怔怔望著他的眼睛,又望望明亮透徹的朝陽殿,驟然湧起一個可怕的念頭,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黑如點漆的眸子卻毫無一絲反應。

    那上面的毒,會逐漸在鳳逸天體內蔓延開,直到他看不到,聽不見,動不了,一輩子只能像活死人一樣

    桐兒惡毒的話語驀地在耳邊響起,他沉沉望著榻上那人,身子像凍住似的,一動也不動,整個人就像陷在冰窖裡,血都凝成了冰,喉頭卻忽然熱起來,有什麼嗆了出來,慌忙用手按住,卻接了一手的紅。

    這時鳳逸天已坐直了起來,朝他的方向轉過頭。他也並非完全看不見,隱約望到一道人影,輪廓卻是分辨不清。

    「顧明非?」他的唇線微微抿了起來。

    聽他叫自己的名字,顧明非氣息頓時一亂,一時間竟不知如何面對,下意識地側身往牆壁一靠,轉頭就要衝出殿去,怎知忙中生亂,肩膀撞在壁角的八寶熏爐上,發出咚一聲悶響。

    「既然來了,為什麼不出聲?」身後傳來淡淡一句。

    他腳下一頓,僵直著轉過身,挨著御榻矮下身子,輕輕觸了觸榻上人眼睫,他似是一怔,皺了下眉,側頭避開了。

    「大哥,你」顧明非張了張口,才覺聲音啞得厲害,然而抱著渺茫的希望,仍咬牙問了下去,「你的眼睛怎麼了?」「既然看出來了,何必再問我。」靠在榻上,鳳逸天說得很平淡。

    心裡一驚,顧明非仍不死心,「真的一點都看不見嗎?」眼睫顫了顫,鳳逸天悶悶的說:「看不見也好,免得成天對著你煩心。」顧明非臉色煞白,身子猛然晃了晃,胸中血氣翻湧,眼前猛然一黑,差點便一頭栽倒下去,連忙抓著床柱穩住身子。

    良久沒聽他出聲,鳳逸天覺得有點不對,皺眉問:「你怎麼了?」他搖了搖頭,忽然意識到他看不見,才勉強開口,「沒什麼——」然而話一出口,喉間逆血再也克制不住,驀然嗆了出來,等到緩過氣,只是榻上人雪白的中衣上,早已濺滿了星星點點的血跡。

    濃濃的血腥味撲面而來,鳳逸天臉色頓時變了,朝他一伸手,只覺面前之人氣血紊亂、渾身冰涼,禁不住又驚又恐,斥道:「你發什麼瘋!還不立刻凝神調息,是不要命了嗎——」話未說完,卻被人一把抱住,似有什麼透過衣服滲進來,漸漸化成一片濕涼。

    顧明非埋頭在他頸間,哽著嗓子重複著,「是我錯了是我錯了!是我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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