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到深處無怨尤 第四章
    楊慈雲入宮杖責皇帝一事,不只朝內,可說是天下皆知——眾人是稱許者多,責備者少,但礙於皇帝當政,沒人敢多言,可無論如何,這總還是為大臣與百姓出了一口氣。

    可是楊慈雲知道,她惹禍上身了!

    皇帝已經失了心智,在奸臣包圍下,連她這個姊姊都已經不信任,所作所為只為一人享樂,只要敢阻擾的,非死即廢,恐怕就連她清平長公主也不例外。

    皇帝不敢殺她,可也下定決心絕不能放了她,身旁近臣為皇帝出惡計,既能教訓長公主,也給李家一點顏色瞧瞧,於是皇帝下了旨意——

    要李崇傲即日起程,領五百兵赴邊疆守清城,除了兩位夫人,包括楊慈雲在內,他的四個弟弟只能帶兩人上路,包括老將軍與夫人,以及李家其他親人還是得留在京城做為人質!

    李崇傲領旨,表情冷酷嚴肅,抿禁嘴唇、不發一語;楊慈雲好心痛、很後悔,皇帝不敢殺了她,使了這一招要報復她。

    都是她的錯

    該日,李崇傲帶著楊慈雲與郭倩倩,領著兩個弟弟以及少少的五百兵士,準備啟程——不敢違抗,深知抗拒下去,只會給皇帝大開殺戒的藉口。

    拜別家人,老將軍歎息連連,夫人哭哭啼啼,李崇傲囑咐留在京城的兩個弟弟要孝敬父母、保護家人;真有意外,千里快馬傳訊,他抗命也會趕回來。

    楊慈雲下跪,不顧自己的身份給公婆磕頭,不只是道別,更是致上自己深切的歉意——若非那一夜她失去理智,直奔皇帝宮殿訓帝,也不會有今天的事情發生,李家不需要這樣親人分離。

    李崇傲知道妻子的心,事實上,他不怪她!那一晚,他自己也說了氣話,讓她失了理智,真要說,他自己也有錯。

    牽著她的手,帶著眾人上路了。李崇傲當然要騎馬,楊慈雲本來該跟郭倩倩一同坐轎,小青跟在一旁。

    但是李崇傲緊握住妻子的手不放,「雲兒,陪我騎馬走一段。」

    楊慈雲看了看郭倩倩,又看了看他的兩個弟弟以及其他士兵,「夫君,這樣不好吧!妾身還是坐轎」

    看著眼前的男人一身戎裝,他已領命帶著兵去清城上任。清城是邊疆的一個小鎮,邊防城鎮都是由駐地守將兼任地方父母官,以期軍民合一,總之現在子謙已是任務在身,她不應該與他同騎一馬。

    況且倩倩還在這裡,縱使再愛夫君,也得替另一個女人想想。

    「就一段路,我有話想跟你說。」

    「可是」

    郭倩倩笑了,知道楊慈雲在擔心自己的心情,「姊姊,您就跟將軍去吧!倩倩坐轎就好了。」

    小青也說:「是啊!公主,您就去跟將軍一起騎馬,小青可以負責陪二夫人喔!」當然也包括監視這個女人啦!

    楊慈雲只得點頭,跟著夫君上了馬。李崇傲身材高大,輕鬆就上了馬,兩腳跨過馬背,接著他再伸出手,拉著楊慈雲上馬,坐在他前頭,讓她靠在他懷裡。

    「好高」

    「別怕,我在這裡,真要怕,靠著我,閉上眼睛就好。」

    點點頭,在他懷裡,她沒什麼好怕。就這樣,李崇傲手一揮,兩個弟弟在身後騎著馬,下令眾人出發。

    「出發!」

    大批人馬魚貫上路,兩個弟弟騎著馬帶著一部分士兵繞到前頭。前後都有兵,全面保護李崇傲跟兩個夫人。

    出了京城,來到城外的一片荒野,這兒的空氣裡猶瀰漫著一股寒冷的氣氛,長冬未盡,天地何時現生機?

    想起身後的男人,就這樣領著命離開家,而這一切,都是因為她的莽撞與衝動,楊慈雲好歉疚、好難過,眼眶一濕,頭埋在夫婿的胸膛,不敢抬頭。

    「雲兒,怎麼了?」

    聲音裡帶著啜泣,「夫君,對不起,妾身對不起夫君」話一說完,跟著泣不成聲,抽抽咽咽、難以遏抑。

    李崇傲歎息,一手抓著韁繩,一手攬著妻子,拍撫她的背,勸慰著她,「不要胡思亂想,這不是你的錯」

    「可是若不是我衝動進宮,還打了皇上,今天夫君不用離家,不用告別父母;公婆也不會沒了兒子可以承歡膝下,這一切都是因為我」她數落著自己的罪狀,把這段時間以來心裡的痛苦與壓抑通通宣洩出來。

    他就是想聽她把話都說出來,所以才會拉她同騎,他不希望她再這樣壓抑,把所有苦與痛都埋藏在心裡。

    那一晚,在皇帝的寢殿,他見到一個他從沒想像過的雲兒,體會到她身上背負著沉重的壓力,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或許離開京城也好,那個皇帝已是無力回天,誰也救不了他!現在他們夫妻離開京城,讓慈雲可以眼不見為淨,別再自責。

    他說過國家的興衰榮辱與她無關,就讓天地與九州百姓去決定吧!為非作歹的又不是她,何必由她來扛起這般重擔?

    「雲兒,我是武將,自我十八歲以來,有印象的日子就是在馬上征戰,到處打仗,老實說,這一年待在京城,過著安逸的日子,我還是不習慣。所以你別多想,這趟前去清城,說不定比較適合我。」他說著,臉上帶著笑容。

    楊慈雲聽著,心裡更難過,知道他是在安慰她,告別父母與家園,怎麼可能不難過

    「清城我去過,是個不太好過的地方,百姓生活苦,農作欠佳,能留下來的幾乎都是老人家我比較擔心這一趟跟著我去,你會比較辛苦。」

    一番話,讓楊慈雲淚水直流,「不怕,妾身不怕,只要能跟在夫君身邊,怎樣都好」

    吃苦也好,顛沛流離也好,只要跟著他,能親眼見到他,再怎麼苦她都願意。愛上一個人,他就是值得她掏心掏肺,付出一切。

    眾人越過原野,來到郊外的官道。這一趟去青城,路途少說要走三個月,李崇傲奔波征戰,早已習慣,就怕懷裡的妻子不適應。纖弱如她,怎堪長途奔波,粗茶淡飯?

    「若要說我有什麼不滿的,就是這樣一點駐守邊疆是多麼苦的事,皇帝卻要你跟我同行」

    「夫君,妾身願意」

    「聽我說完,但我也感謝皇帝,天知道我根本不想跟你分開,這趟路只能委屈你辛苦一點了。」他的語氣低沉,充滿溫情,讓她的心發熱,僅僅靠著他。

    李崇傲的駿馬繼續昂首闊步向前行,他刻意放慢腳步,讓妻子能適應。不然以他過去率兵打仗的記錄,長征疾行,像清城這樣的目標,兩個月內就應該趕到。

    「聽說魏丞相知道我們到清城,他也打算趕過去清城他說他想當面謝謝長公主。」

    悶在他懷裡搖頭,「怎麼說謝我對他老好生歉疚,若非楊家,他老一生清譽、公忠體國,怎會落得現在家人分散,丟官罷職的下場?」

    「說過了這不是你的錯,我想全朝廷,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這不是你的錯。」

    楊慈雲突然抬頭一問,「夫君,爹跟娘該怎麼辦?」

    李崇傲看著她,「我知道,我也在擔心這件事。魏丞相都能被害,我們李家其實早就面臨生死存亡,但我走之前,已經安排妥當了。」

    「什麼意思?」

    「我請托幾個手上還握有兵權的將領,如果李家遭遇不測,他們會派兵護送,盡力將李家大小,送離京城,就跟送魏丞相逃難一樣,但就怕皇上要殺我們李家一個出其不意。」李崇傲凝視著她,「但如果真有那麼一天,那也代表我李家跟朝廷正式決裂了!雲兒,你知道嗎?到時候,你能體諒嗎?」

    楊慈雲含淚點頭,「妾身知道,真有那一天那也是皇上的錯,是我楊家的錯,就像夫君說的,全天下的人沒有人呢會怪李家的,相反的」她深呼吸一口氣,把話說了出來,代表她心死,代表她心碎,「為了天下百姓、為了蒼生,或許李家會有一天非得跟朝廷決裂不可。」

    他聽著,心痛卻不再多說,知道她心痛,她是楊家人,任憑他再溫情的勸慰,都無法掩蓋她是楊家人呢的事實,有朝一日,天下大亂、民怨四起,她恐怕也難逃民氣的憤怒。

    但他會保護她,既為他的妻,他才不管她是什麼達官權貴,是什麼清平長公主,她就是他的妻。

    他許諾了誓死保護她,為她抵擋一切責難,讓她能安穩在自己的翼下度過人生的波濤狂浪。

    日夜兼程、披星戴月,李崇傲帶著妻子,終於在三個月後來到西北邊防的小鎮清城。

    一到達,他們這才知道,原來九州蒼土真有這樣民不聊生,貧瘠困頓之地。

    也是到了清城,這才知道這裡的縣官早就棄守,整座清城在邊疆民族多次率兵進攻,已經撤守泰半,留下來的多半是走不了的老弱婦孺,就算有年輕男子,恐怕也在附近的山寨投了盜匪。

    李崇傲這個主將,帶著兩個弟弟是副將,領著五百兵要守住清城,對抗北方胡族,實在是要他們受守死。

    不過幸運的是,或許是因為清城貧困,這段時間以來,胡族蠻兵已經失了興趣,讓清城換得難得的和平。

    清城官府還在,雖是破舊不堪,但至少堪用,李崇傲帶著妻子就這樣住了下來;士兵則在附近紮營,李崇傲下令,駐軍暫時負責維持治安。

    可是他也知道,外族士兵早晚來犯,光五百人恐怕不濟事,他必須想辦法擴充,但這裡實在貧困,有何辦法可以吸引民眾在此定居?

    李崇傲的兩位夫人一到,或許是因為女流之輩,體力不濟,兩人都病了幾天——楊慈雲好得比較快,不過幾天就能下床,她知道自己必須趕快好起來,不能讓旁於公事的丈夫,必須再費心照顧自己。

    她勤於服藥,多多走動,強健身體,不過幾天,她已經可以到處走動,雖然李崇傲還是勸她多休息,但她總是笑說:「總不能讓人家覺得,將軍夫人怎麼老躺在床上,既然來到這裡,就要與大家共患難。」

    李崇傲無奈點頭,只得聽從妻子;而另外一個將軍夫人就沒這麼好運了,郭倩倩重病一場,幾天都無法下床,請了軍醫來看,只說水土不服,必須悉心照料。

    因此楊慈雲親自進了郭倩倩的房照顧著她,餵藥餵水、擦汗擦身都不假手她人,她沒有私心,只認為自己有責任幫夫君照顧好家庭。

    郭倩倩感動得不斷哭泣,知道她也是病了一場,不過剛痊癒就來照顧自己;而楊慈雲只是安撫她要她趕緊好起來,這才能幫得上夫君。

    初到清城的一個月,就在這樣的情況下度過了。家書來了幾回,都報安好,皇上沒找碴,朝局依舊亂,幾個大臣遭逮遭殺,皇上利用築好的運河下江南玩了幾趟,甚至聽說江南果然傳出饑荒了

    北方荒、南方荒,但這些都跟遠在清城的李崇傲他們無關。那天,李崇傲坐在軍帳內,看著文書,外頭他的兩個弟弟照例操兵。

    楊慈雲進了帳,端著茶水,李崇傲抬頭看她,臉上泛起笑容,「怎麼不多休息?」接過茶水,喝了一口。

    「多動對身體才好。」楊慈雲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倩倩的身體也好很多了,雖然軍醫建議還是別下床,但軍醫也說,再過一段時日,一定能康復的。」

    說到這裡,李崇傲既是感謝又是佩服,「真的對不起,這段時間我沒有辦法好好照顧你,還有倩倩」若非她,他恐怕光連私事和自己的家事都亂成一團,遑論公事。

    「夫君要專心公務,家裡的事有雲兒與倩倩,夫君就不用擔心了。」楊慈雲想了想,「還有一件事要告訴夫君。」

    「說。」

    「西北這裡的風沙大,士兵們披風恐怕太薄,擋不了風沙,妾身想,就找清城裡的婦女來幫忙,為士兵縫製披風,一來可以充實軍需,二來可以讓這裡的婦女有點收入,不知夫君覺得如何?」

    李崇傲沉思,立刻贊成,「好!就這樣辦,但你也別太辛苦了。」

    「這是雲兒應該做的,不算辛苦。」

    李崇傲笑看著她,心裡滿是驕傲。娶到這樣的好女人,真是他的福氣,一個無私又聰明,一個寬厚又仁慈的女人,他夫復何求?

    忽而,李崇傲一歎息,楊慈雲關切的問著:「夫君,怎麼突然歎氣,發生了什麼是嗎?」

    「這一陣子我到處看,發現清城並非貧瘠之地,就不知為何土壤種不出東西,農作攸關民生,吃不飽,百姓當然流離。」

    楊慈雲點頭,「妾身有瞧見幾口井,可井內都干了,想來以前清城的百姓都是引地下的水來灌溉,現在水源枯竭,農作自然受影響。」

    「你觀察得對,我也是這樣想,只是水源枯竭,灌溉無著,這問題很嚴重。」李崇傲想著,無法想出計謀。

    老實說,他會帶兵打仗,會戰場佈局設計,但治國之事經緯萬端,光是灌溉水源就是一大難題,這已超出他的能力了。

    楊慈雲想了想,想起這一陣子在附近觀察到的狀況,她對著李崇傲說:「子謙,你現在有空嗎?」

    看了看桌上,所有文書都已處理完畢,「有!怎麼了?有事嗎?」

    「我們可以一起到城外去看看嗎?我有件事想告訴夫君,可是這還只是妾身的猜想,沒有確定,想先去看一看,等確定了再告訴夫君切身的想法。」

    她說得懇切婉轉,事實上,李崇傲從來不曾拒絕過她的提議——他信任她,知道她是個腹中有墨水的女子,很多時候他不能不服,單單上回北方賑災,他就已經領教過她的聰慧了。

    一刻鐘後,李崇傲騎著馬帶著妻子出發,身後領著二十名士兵,他以為他們沒有要去太遠的地方,出了城就到了,因此不需勞師動眾。

    不同的是,這一回是楊慈雲自己騎馬,她剛學會騎馬,很喜歡這種駕馬馭風的感覺;李崇傲倒是很後悔教她騎馬,現在連自己抱著妻子騎馬的機會也無。

    出了城,李崇傲緊緊跟在妻子身邊,左叮嚀、右交代,騎慢點,別踢馬肚,別拉韁繩,省得馬受驚。

    楊慈雲總是笑笑的接受夫君的關心,臉上沒有一點不豫之色。

    到了城外十里處,那裡遠眺可見群山,山頭白雲籠罩,時而雲朵穿過,可見山勢之崇峻,群峰之挺拔。

    楊慈雲看著,心裡忖度著,看了看山,看了看山腳那小溝壑內緩緩的溪流,又回頭看了看不遠的清城,心裡想著。

    李崇傲的視線也跟著看了看,卻看不出端倪——他承認身為武將的自己沒這麼聰明,論這一點,他可是大大輸給自己的妻子,可他無所謂,對於自己擁有一位如此聰慧的美人,他可是相當感到驕傲。「雲兒,你到底在看什麼?」

    楊慈雲看著,突然笑了,一副瞭然於胸的樣子,「夫君,雲兒找到灌溉的水源了!」

    「在哪?」他怎麼都沒看到。

    不只李崇傲四次打探,就連其他士兵都跟著到處看來看去,可是根本沒看到楊慈雲口中所說的水源。

    「在那!」楊慈雲纖細的手指指向山頭,指向那藏在皚皚白雪嚇得山頭。

    李崇傲看了過去,只看見山,就是沒看見水。「山頂上有水源嗎?」

    楊慈雲一笑,「有,但是不用上山就可以得到水源。」

    楊慈雲稍微驅馬上前,「山頂上的雪就是水源,最近剛立春,雪漸漸融化,隨著小山溝,流下山了,在這裡形成了小溪流,有時水源豐沛一點,還會成為小湖泊;冬干夏溢,顯見其實融雪形成的水是很豐沛的,若能利用,以來灌溉農田,二來避免溢湖釀災,一舉兩得。」

    這就是她這段時間的觀察,她發現山頭的積雪與他剛到清城時減少許多,顯見春暖以後雪漸消融,如果可以善加利用這些誰來灌溉清城的農田,一定可以讓這片荒土再生青綠;農作一豐,人民就會回來,便能充實軍力。

    李崇傲邊聽,眼睛都亮了,「好主意,這太好了,老天!雲兒,你真是我見過最聰明的女子。」

    羞愧一笑,「其實很多西北地區的民眾都會利用坎井來灌溉,這就是使用山頭融雪的水這也不是我發明的」

    「不管如何,我的妻子就是聰明伶俐。」

    「夫君別笑雲兒了。」

    真希望她現在就坐在他的馬上,讓他可以緊緊抱住她,李崇傲一雙眼睛看著她,既感到驕傲,又感到佩服。

    眾士兵交談著,顯然都很佩服將軍夫人長公主的智慧,每個人都很振奮。

    李崇傲看著,已經開始規劃,「所以我們只要挖個渠道進城,就可以灌溉農田。」

    楊慈雲笑著點頭,然而就在此時,身後傳來馬匹嘶吼聲,撕裂了這短暫的寧靜與祥和。

    李崇傲一群人的身後來了另外一匹馬隊,其實莫說是馬隊,他們根本就是馬匪,就在附近的山裡紮寨,趁著過往的商旅經過,下山搶劫。

    李崇傲早就知道有這麼好幾批山匪,但是他也知道,若非日子苦,誰願意鋌而走險?這批山匪聽說至今只劫財,從來不曾取性命。

    現在,沒想到他們竟然碰上了

    「把錢財叫出來,我們只要錢,乖乖聽話就不傷人。」為首的匪徒高喊,身後的盜匪鼓噪。

    李崇傲他們身著普通,看起來就像是尋常老百姓,因此盜匪沒認出來他們的身份,自然也不知道他就是新到清城的駐軍守將。

    李崇傲策馬上前,其他的二十名士兵將楊慈雲團團包圍,圍成三圈,以保護將軍夫人。

    李崇傲高大強健的身軀騎在馬上,氣勢驚人;為首的盜匪心一驚,開始猜測眼前男子的身份。

    「你們知道我是誰嗎?」

    盜匪你看我、我看你,心裡開始有了畏懼,其實就是因為饑荒,大家都沒飯吃,不得已才會出來搶劫的,不然誰願意冒著生命危險?「你是誰?」

    李崇傲從身後抽出大刀,單手握刀柄,一手勒馬韁,氣勢驚人——如果雲兒今天沒來,他或許會掉頭就走,不跟這些過苦日子的百姓對沖;但現在,雲兒就在他身後,他不能讓妻子涉險,拚死也要保住妻子,一絲一毫都不能傷到。

    「我奉勸你們一句,給我撤退,立刻離開這裡,我可以當作今天沒發生這事,否則後果自負。」他鏗鏘有力,一字一句說著。

    眼前的一群盜匪有點畏懼,但同時心裡也很不開心,這傢伙是在囂張個什麼勁?該不會是其他哪個山寨的盜匪吧!

    為首的盜匪大怒,也抽到大刀;李崇傲一眼就知道那人是首領,身材與自己一般高大,炯炯有神的雙眼卻透著一絲無奈。

    盜匪按捺不住,衝上前來;李崇傲毫無畏懼,坦然迎戰。

    身後的楊慈雲一驚,高聲驚呼,「夫君子謙,小心」

    原先保護楊慈雲的士兵,調了一半的人上前幫助李崇傲,剩下十人依舊將楊慈雲團團圍住。

    李崇傲帶兵一向紀律嚴明、訓練有素,單十名士兵,加上武功高強的他,便足以對付眼前二十多名盜匪。

    李崇傲高喊,對著自己的下屬,「保護好夫人!必要時,先送夫人走。」

    「是!」

    楊慈雲高喊,眼眶裡淨是恐懼的淚水,「我不要!我不要走。」

    她的丈夫在眼前與敵人拚鬥,隨時面臨生死關頭,在這個時候,她就算知道自己留下來會給他帶來麻煩,還是倔強的不離開。

    李崇傲對著其他士兵高喊,「把他們撂下馬,不要傷人。」

    「遵命!」

    士兵們用力背重拍盜匪的背脊與腳踝,許多盜匪一痛,就鬆了手,摔下了馬。盜匪果然為一群烏合之眾,一下子二十多名的盜匪只剩下五、六人還在馬上,其他盜匪四處奔串,深怕遭到馬蹄踐踏。

    李崇傲專心對付著眼前的盜匪首領,此人武藝果然如他所想,相當高強,與自己不相上下,多次交手,他都安然在馬背上。

    兩人的大刀交錯攻擊,刀鋒互吻,鏗鏘聲響徹山谷。李崇傲愈打愈投入,難得找到能與自己匹敵的對手。

    事實上,對手也對眼前這個其實卓然的男子相當訝異,甚至對他方才下令不要傷了自己山寨的弟兄感到不可思議。

    他到底是誰?

    終於,李崇傲趁著對手一鬆懈,刀背一拍:對方一陣疼痛,摔下了馬,但對方不示弱,大刀反面一揮,趁著自己鬆手時,竟然同時也將李崇傲的大刀打掉。

    兩把刀掉落在地,眾人一陣屏息,眾士兵不敢相信李崇傲竟然會丟了刀!他們紛紛上前,想要將盜匪首領當場斃命。

    李崇傲下了馬,高聲一喝,「不准動手!」

    眾士兵聽命退開,圍成一圈,圈內只剩下李崇傲與那人。

    那人躺在地上,看著他,心一涼,引頸就戮,「要殺便殺,我認栽。」

    李崇傲挑眉,「現在被我殺,你心甘情願嗎?」

    「當然不甘心。」嘴上這麼說,但那人心裡承認,李崇傲的功夫比自己高。

    「站起來,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不用武器,就用拳腳,如果可以將我打到,你可以全身而退。」

    那男子一聽,立刻跳了起來,握拳衝上前去,正面就想撂倒李崇傲;李崇傲紋風不動。

    一旁的楊慈雲見狀驚呼,害怕得渾身發抖。「子謙——」

    就在拳頭要招呼到門面時,李崇傲一閃,那男子偏了身,李崇傲一拳打向他的腹部,可也在此時,那男子也攻向李崇傲的胸口。

    互受一拳,彼此都悶哼一聲,耐住疼痛。對方繼續攻擊,李崇傲迅即還擊,現場只剩下拳頭攻擊與擊中悶哼的聲音,所有人都不敢發出聲音。

    楊慈雲看得好心急,幾次李崇傲遭到打傷,她是心慌、心痛莫名,看著丈夫嘴角流著的鮮血與瘀傷,她不停哭泣。

    經過好一段時間,兩人的交手終於稍停,對方顯然體力不及於李崇傲,一拳命中要害,終於倒地,喘息不已;而李崇傲也不好受,縱使還能站著,但臉上與身上都是傷。

    「你到底是誰?」

    「清城守將李崇傲。」

    那人一聽,當下了然——原來是大名鼎鼎的李將軍,難怪他打不過,可是他還是憤恨不平的說:「還不是朝廷的走狗!」

    李崇傲眼一瞇,「你說什麼?」

    「朝廷魚肉百姓,大伙都快餓死了,不做盜匪要做什麼」

    「大丈夫為所當為、為所應為,是條漢子,寧可為天禧百姓福祉而戰死,因為劫掠搶盜遭到打死,豈不蒙羞!」

    一句話,震著對方不知該如何反應,一雙眼淨是淚水,卻是倔強不語。

    李崇傲知道這群盜匪都不算是壞人——世道差,為了求生存,只能如此,他知道天下亂,知道昏君在位,他知道,他很清楚。

    李崇傲回頭牽著自己的馬,就要率隊離開,他一點也不在意自己受的傷,身為武將,受傷乃家常便飯,但他就怕妻子傷心

    臨走前,他丟下一句,「你叫什麼名字?」

    「陳平!」

    「陳平,別再幹這種事了,帶著你的弟兄進清城投軍,我需要人如果你還是條漢子,就該為天下百姓做對的事情,打家劫舍只會讓你蒙羞。」說完,人就走,沒多留。

    只留下對方繼續躺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像是在沉思,又像是在懺悔。

    楊慈雲早就下了馬,奔到夫君旁邊,一近身,這才發現夫君的臉上,手臂上都是傷,甚至隔著衣服還可見到夫君的胸口似乎也有傷,她哭哭啼啼,嘴裡早已不成語,「子謙子謙」

    攬著妻子,好生安慰,「沒事了,別哭嘛!我真的沒事」語氣再也沒有方纔的嚴厲,只剩下呢喃溫語。

    「可是可是」她抹去他嘴角的血,難過得眼淚直流。

    抱著妻子,不管就在眾人面前,他不怕羞,只知道看著妻子的哭泣,他不可能不管,那每一滴眼淚足以融化他的心。

    「疼嗎?」

    「一點點。」

    「回去,我幫你擦藥。」

    點頭,但他也笑了,「雲兒,看在我受傷的分上,能否與夫君我同架一馬?」

    楊慈雲笑了笑,卻又淚眼汪汪,知道眼前這個男人忍著身體的疼痛,努力想要安撫自己、取悅自己。

    李崇傲獻上了馬,然後將妻子拉上馬,手持韁繩,將妻子圈抱在自己懷裡,馬上世界是獨屬於兩人的有情世界。今天這一趟遭遇雖是讓她飽受驚嚇,但也讓楊慈雲知道,他的安危是她最在乎的事。

    看著他,聽著他口中那句為所應為、為所當為,那句為天下百姓戰死的話語,她知道終有一天,李崇傲會成為拯救天下百姓的那個人,而到那一天,她還能守住這單純而卑微的幸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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