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紅帽 第三章
    三天後,清晨

    玫瑰園響起了輕快悠揚的樂章。

    愛德華在晨曦中演奏著柴可夫斯基的圓舞曲,淡金色的髮絲在陽光下燦然閃亮,天使般的臉容流露出欣悅的表情,靈巧的十指表現出無懈可擊的技藝。愛德華·格蘭是罕有能夠同時擁有技巧,音樂性與舞台魅力的小提琴演奏家,更難得的是,他居然是那麼的年輕、漂亮,就連最苛刻的評論家也為之折服,讚賞他為百年一見的天才。

    「太美妙了!」一曲終了,老婦人欣然鼓掌,「聽艾迪的演奏是世界上最快樂的事了。」這幾天,愛德華常常陪著老婦人,只要是她的要求,無論是演奏還是說笑話,乖巧的孫子無不欣然從命,這讓寂寞多時的老婦人覺得幸福極了。

    「謝謝誇獎!」少年笑著上前,彎腰輕吻著祖母的臉頰,在她身旁挑個位子坐下。

    「才不是誇獎呢!」老婦人像個少女般地嬌嗔著,轉頭尋求支持,向身旁的男子問道:「你的意見呢,華夫先生?艾迪的琴很了不起吧?」

    「這個當然。」華夫優雅地頷首,涼涼地說:「艾迪使用的是十七世紀制琴大師,安東尼奧·史特拉底瓦裡的作品,名琴『天帕號』。瑪莉女士,我想,這把琴得來不易吧。」

    「是啊,『天帕號』是艾迪第一次奪得小提琴大賽冠軍時,我送給他的小禮物。這是我從一位收藏家手中輾轉得來的,當中頗費了些工夫,不過,這絕對是值得的,只有這把琴才配得上他。」老婦人臉上泛起了自豪的光彩,興高采烈地說:「艾迪是真正的天才,他四歲學琴,跟隨多位名師,所有導師都說他擁有驚人的才華,而事實上,艾迪也不負眾望,在八歲那年已經獲得英國卡爾·弗萊甚國際小提琴大賽冠軍了。」老婦人喜孜孜地說了半天,這才忽然察覺到男人正在玩的文字遊戲。

    「太狡猾了,華夫先生!你知道的,我是在問艾迪的琴藝啊,你卻把話題拉到了小提琴上面。」老婦人佯怒,「難道你認為我家艾迪的演奏不值一提嗎?」

    華夫還沒回答,愛德華已經搶白了。

    「瑪莉祖母,請不要為難華夫先生。」

    「艾迪?」

    老婦人微感意外,因為,經過了幾天的相處,她已經察覺到兩名男士之間的火藥味。兩人似乎都看對方不順眼,整天唇槍舌劍,害她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可是今天,愛德華態度怎麼會變得那麼友善?

    似乎是看穿了祖母的疑惑,美麗的少年微微一笑,「我一點也不介意,因為我在華夫先生身上學到了很多有關的東方文化,我很感謝他。」然後,少年慢條斯理地呷了口紅茶,輕輕放好杯子,朝著男人燦然一笑,「例如,像『對牛彈琴』這麼艱澀的成語,托華夫先生的福,我終於能親身領會到了。」

    華夫只是不痛不癢地笑著,但老婦人卻忍不住輕呼一聲。

    「小艾迪……這太失禮了!」老婦人十分懊惱,看來寶貝孫子真的很討厭華夫,連英國人傳統的含蓄客套也都拋在了一旁。

    愛德華卻是不理,坦然的目光筆直射向男人漆黑的眼眸,倔強高傲的神態似在說:「我絕對不會收回剛才的話。」

    這三天,男人雖然再沒找到機會向愛德華下手,可那莫名其妙的敵意、惡意和有意無意的刁難、輕薄,還有那讓人難堪的冷嘲熱諷,已經都讓他忍無可忍了!

    金髮少年握住拳頭,瞪著湛藍的眼,神態像極了一頭張牙舞爪的小獅子,而黑髮男人則是淡淡地喝著紅茶,表情風紋不動,但嘴角卻隱約勾起了一絲危險笑意。

    「艾迪……華夫先生……」老婦人手足無措地看著在面的兩個人。

    「夫人。」這時,管家的到來引開了老婦人的注意力,「是這樣的……」管家的悄悄話讓老婦人臉色為之一變。

    「祖母,發生什麼事了?」愛德華丟開華夫,轉頭殷切詢問。

    「沒什麼。」老婦人強笑一下。

    「祖母……」少年露出失望的表情。

    這幾天無論自己怎樣努力表現,瑪莉祖母始終不肯把心中的煩擾向自己透露,自己……還是比不上華夫嗎?

    「艾迪……」瑪莉祖母心中一軟,「其實是你父親和叔叔伯伯們都來了。」

    老婦人有五個兒子,愛德華的父親排行第三。

    「啊?」難道父親是見自己遲遲未能分開華夫和祖母,所以想親自出手了!愛德華想了想,道:「那可真是太好了!」祖母不願告訴自己的事,也許願意跟父親他們商量,而大夥兒團結在一起,正好可以趕走那個討厭的華夫。

    「哼。」華夫冷笑地瞟了愛德華一眼。

    老婦人只是摸摸心愛的孫子的金髮,憐愛地說:「艾迪,你是祖母的小天使、是祖母生命中的陽光。」

    一旁的華夫「嗤」的一聲笑了出來。

    笑什麼笑!

    愛德華狠狠地瞪華夫一眼,兩頰不禁微紅。

    長那麼大仍被祖母當成幼兒般對待,已經夠難為情的,而那個華夫居然還笑了出來,實在是太可惡、太無禮、太不可饒恕了!

    不再理愛德華,華夫逕自朝老婦人道:「這事由我來應付,讓我去見他們。」

    「你在說什麼啊?太厚顏了吧。」愛德華不滿。

    眼看兩人又要起爭執了,老婦人連忙阻止,「華夫先生,謝謝你的好意,但我想,還是先讓我單獨接見他們比較好。」

    「瑪莉夫人,這和我們協定的有所不同。」華夫皺眉。

    「是的,很抱歉。」瑪莉祖母露出歉然的表情,「但我想先單獨見見他們。」

    「瑪莉夫人!」男人提高聲音。

    「我已經決定了!」倔強的老婦人撇轉過臉,「無論怎樣,他們是我的孩子。」

    華夫喃喃罵了一句不知什麼地方的語言,臉上寫滿了不屑和不以為然。愛德華雖然滿腹疑惑,卻心知不可能會問出什麼,只好上前扶起祖母,「不要理他,我們去見父親。」

    然而,老婦人卻搖了搖頭,重申道:「不必了,艾迪,祖母想單獨見他們。」

    「可是……」為什麼連自己也被拒絕了呢?

    混濁的眼睛掃過兩名男子的臉,老婦人果斷地說:「你們兩個年輕人陪我這老太婆那麼久了,也該悶壞了。艾迪,你陪華夫先生到城裡去逛逛,代祖母一盡地主之誼。」

    「什麼?」兩人聽了都忍不住怪叫起來。

    「這是我的決定。」老婦人臉容一肅,畢竟是叱詫格蘭家族的掌舵人,一但認真起來自是不怒而威,「難道你們要違拗我這老太婆嗎?」

    ***

    中午,明媚的晴空毫無警兆地轉壞,天上堆積著厚厚的烏雲,路上也起了濃霧。

    白色敞蓬小跑車在僻靜的公路上行駛著,車上的兩名男子均板著臉孔,不看對方一眼。

    「討厭。」看著陰暗的天色,愛德華的心情也晦暗了起來,終於忍不住開口抱怨,「若不是你,我才不要在鬼天氣出門。」

    華夫斜著眼,嘴角似笑非笑,閒閒地說:「聽說,金髮美人都是沒腦子的。」

    「你說什麼?」這傢伙若再出言不遜,我發誓,我一定會把他推出車外!

    「當然,我從來不相信這種話。」男人說著,點了根煙,深深吸入一口,熟練地吐出煙圈,「直到我認識了你。小艾迪,我實不得不說,這話果然有點道理。」

    「你——」愛德華大怒,但在還沒反應過來時,已然聽到男人冷諷的聲音。

    「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麼狀況,你連最基本的警覺性都沒有,淨會跟我要少爺脾氣,枉你祖母那麼疼你。」華夫高傲的神態和睥睨的目光,讓愛華德感到一陣不安。

    「你到底想說什麼?我祖母她……」想到最敬愛的祖母,少年放下了自尊,不恥下問,「華夫先生,若你知道些什麼,請你告訴我。」

    唷,這小鬼倒不是一味的幼稚任性、不分輕重嘛!

    漆黑的眼睛瞬間瞇起,過了一會,男人囂張地把煙噴了對方一臉,「呿,跟你說了你也不懂,我才不要浪費時間。」

    「可惡!不說就不說,拽什麼!」這傢伙就是愛用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臉調侃別人!

    愛德華忍無可忍,一拐子撞了過去,華夫猝不及防,被撞中胸口,痛得齜牙裂嘴。

    「你給我小心駕駛!」

    「呸!」任性的少爺才不聽警告,故意大力踏下油門,把車子駛得飛快。

    「你XXX找死啊!」霧那麼濃還開快車,簡直是幼稚、白癡加三級!你自己不要命,我可不想陪你一塊死,「停車,讓我來駕駛!」

    語畢,華夫直接伸臂去爭奪向方盤的主導權,見狀,愛德華當然不肯就範,兩人糾纏不清,車子在路上歪歪斜斜地行駛著。

    「住手!白癡!」愛德華大力推開華夫。

    這時,華夫忽然看到迎面駛來一輛大卡車。

    「危險!看前面!」

    「啊!」當下兩輛車子已經很接近了,愛德華急忙扭轉向方盤,車子轉彎太急,發出了刺耳的吱吱聲,在千鈞一髮之際,敞蓬小跑車及時避過卡車,逃過迎頭相撞之厄,但車子也失控地在公路上打了幾轉。

    「啊——華夫,坐穩!」愛德華拼盡最後一分力量想要力挽狂瀾。

    「吱——」車子顛簸、打轉,十分驚險,而後橫著車身慢慢地滑出十多公尺,眼看便要攔腰撞向山坡時,很幸運的,終於在最後一刻停住了。

    「呼……」愛德華長長吐出一口氣,心臟幾乎要跳出來。

    「媽的!」華夫也白了臉。

    「沒事了。」愛德華回頭,勉強一笑:心裡有那麼一點點歉意。

    「XYZ%#$&!你這不知輕重的白癡大少爺!」華夫狠狠地罵道,但心裡卻升起了一絲難以言喻的……感動。因為,他看見了,在最危急的關頭,愛德華把方向盤扭向了自己,以司機座位的那一面撞向山坡,自己正面去承受撞擊衝力。

    這笨蛋,寧願自己受傷也要保護他人。

    華夫從小在社會低層掙扎著成長,那裡什麼牛鬼蛇神、毒蛇猛獸都有,就是沒有好人,而年幼的他為了生存,他什麼都經歷過,就是沒嘗試過被人保護的滋味。

    「XXX!」男人低聲喃喃咒罵。

    對愛德華沒來由的厭惡和剛剛滋生的好感,兩種截然不同的情緒華夫的心中交戰著,像是要把他撕裂成兩半一般。

    華夫雖然不至於會天真地認為愛德華之所以保護他,是因為喜歡他。他很清楚,這個在溫室長大、天真無知的大少爺,只是責任感過盛、太勇於犧牲自己罷了。今天無論誰坐在他旁邊的位子,他也都會做出同樣的事。

    於是,男人握著拳頭,漆黑的眼眸泛起了異樣凶光。

    這種人早晚會被吃得連半點渣滓也不剩,哼哼,與其便宜別人,還不如便宜自己!

    「你這樣瞪著我幹嘛?」被野獸般的目光緊盯著,愛德華渾身不自在,「剛才是意外,我又不是故意的!」湛藍的眼珠反瞪了過去。

    「開車吧。」華夫的聲音突然變得有些低啞。

    「哼,開車就開車!」

    愛德華撇轉過臉,避開那道令人毛骨悚然的目光,小心翼翼地發動車子,但車子卻無法行駛。

    「拋錨了。」愛德華說。

    「XXX!」華夫狠狠地揮拳打向空氣。

    「你出口成髒也沒用,下去推車吧。」愛德華白華夫一眼。

    「什麼?」居然叫我推車!

    愛德華也反瞪著華夫,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也可能是因為他的態度實在是太過理所當然了,所以,男人閉上了嘴巴,悻悻然地下去推車。

    「快點。」華夫捲起衣袖,露出強壯的手臂,「我數到三你就發動車子。」

    這時,天空下起了毛毛細雨,雨勢雖小,但卻綿綿密密,很快便打濕了華夫的白襯形。

    單薄的衣料霎時變成半透明狀,盡顯筋肉分明,線條俐落的上半身,而男人的臉上則掛滿了水珠,烏黑柔軟的髮絲被沾濕之後,微微地捲曲起來。

    愛德華無意中回頭看了華夫一眼,便不知不覺的出了神。

    「喂!你幹嘛發呆啊?」推了幾次,見少年一點也沒有配合的意思,濕漉漉的華夫不禁生氣跳腳,「你想耍我也不是這個耍法吧?」

    「噢,對不起。」少年臉上一紅,連忙收回目光。

    「準備了!」華夫大叫,發力推動車子,這一次,愛德華立刻把握時機,重新啟動引擎,小跑車終於順利地向前滑行。

    「成功了!」

    愛德華高興地揮揮手,把車子停到一旁等候,接著,華夫跑了上去,利落地跳進車廂,接過愛德華遞給他的手帕。跑車的頂蓬沒有蓋上,不但車廂濕了,連坐在車子上的愛德華也濕透了上半身,淡金色的頭髮滴答著水珠,兩邊臉頰凍得紅紅的,濕濡後的肌膚看起來是更加的柔嫩。

    濕漉漉的少年看起來非常的可口。

    當這個念頭在腦海裡一閃,華夫不由自主地吞了一口口水,不知怎地,只見看見愛德華,他便感到飢渴莫名?

    不!現在不是時候!不要壞了大事!

    搖頭驅走心中的歪念,男人一邊以絲帕子粗魯地替少年抹臉,一邊啞聲說道:「我說你這個白癡大少爺,下雨了也不曉得要蓋上車蓬,自己濕透了卻把手帕給我,真是一個生活白癡!」

    「你才白癡!別人一番好意你不接受就算了,幹嘛還出口傷人?我也是一時發傻才會關心你,早知道,我就該把你扔在大馬路上!」什麼嘛,自己也只是一時疏忽而已,該死的華夫就不肯放過任何一個能調侃自己的機會嗎?

    少年一臉氣呼呼地把頂蓬和車窗關上。

    「這樣行了吧?啊?」

    才一回過頭,愛德華便驚見華夫俊美的臉正近在眼前,兩人鼻尖與鼻尖的距離不會超過一公分,在這麼近的地方對看,男人那種充滿壓逼戚的眼神更是讓人移不開眼睛。

    「你、你想幹什麼?」顫著聲,愛德華可以清晰地聽到自己的心在怦然跳動。

    「是你自找的。」男人啞聲說著,把唇深深印在少年花瓣般的唇上,若說剛才他還剩三分理智,那麼,現在也已經被這驕傲倔強的湛藍眼睛給瞪走了。

    「唔!」什麼叫做我自找的啊?這個神經病!

    愛德華氣得張口一咬,華夫連忙後退,但仍被咬破了唇。

    「該死的!」男人撫著細小的傷口,目露野獸般的凶光。

    愛德華被瞧得一陣心寒,卻仍強撐著罵道:「變態!就那麼喜歡男人嗎?見了男人便不分對象就發情!」

    「才不會不分對象!我只會對你這樣!」為什麼愛德華總能莫名其妙地挑動自己的獸慾呢?

    愛德華愣住了,白皙的臉龐不由得泛起紅暈。

    「你、你、你的意思是……」愛德華垂下眼皮,手心冒汗。

    難道華夫是對自己一見鍾情?不不不,不可以!華夫是祖母的小白臉,他怎可以喜歡自己?自己也不能接受他!

    「你很喜歡我的臉吧?」無視對方忐忑的心情,華夫果斷地說:「你也喜歡男人。」

    湛藍的眼睛「啪」的一聲瞪得老大,內裡燃起了高溫火焰。

    「你騙不了我的。」男人猶不知死活地湊上前去,「第一次吻你的時候我就知道了。那麼熟練的吻技、那麼的處變不驚,小艾迪,真正的你絕對不像外表那麼清純無辜。」

    湛藍的眼睛眨了眨,愛德華感到男人熾熱的手探上他的腰,輕輕地把自己擁入懷抱,然後,少年則情不自禁地閉上眼睛,發出一聲舒服的歎息:被擁抱的感覺實在過太美好,而他亦很久不曾被擁抱過。

    「好暖和……難怪有人說每天要擁抱四次才能健康存活……」愛德華喃喃地說著,清脆的中性嗓音非常地悅耳。

    聞言,華夫發出了得意的輕笑,對少年毫無保留的坦率反應感到很滿意。

    「華夫先生,你看穿了我呢……」愛德華回應著對方的擁抱,兩手在男人健美的身體上不斷地游移,歎息著說:「我喜歡男人,也並非純潔如嬰兒,而且……我很寂寞……」

    那麼說……一拍即合?

    華夫微微一笑,這時候再多廢話便是笨蛋了。

    「別擔心。」尖利的爪子瞬間伸了出來,迅速地把獵物撲倒,並且看在獵物那麼配合的份上,餓的大野狼很大方地說:「我會對你很溫柔的,一定讓你滿——」

    「足」字還沒出口,華夫猝然被凌空拋出車廂之外。

    這是柔道的技巧,愛德華藉著華夫撲過來的力量,順勢把他摔了出去。

    「XYZ%#$&!」男人翻了個觔斗,不禁勃然大怒:「這算什麼?你敢耍我?」

    「是你太心急了,沒把話聽完。」愛德華昂著臉、挺直腰背,坐在駕駛座上睥睨著男人,美麗的眼眸化作一片冷藍色,「我是很寂寞,但絕不會饑——不——擇——食!」

    「你——」被譏刺的男人氣得緊握拳頭,像要擇人而噬。

    「華夫先生,你喜歡像野狗般交媾,請回去找你的同類!」丟下卑鄙夷的目光,少年駕著白色跑車絕塵而去。

    ***

    倫敦近郊某市鎮的小酒吧

    昏暗窄小的空間裡突然出現一團金光,愛德華就像太陽般耀眼,瞬間奪取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美麗少年早已習慣了旁人的目光,若無其事地來到吧檯,向酒保要了一杯琴酒。

    默默地呷著飲料,想起剛才某人氣得臉色發青的狼狽表情,少年不禁感到一陣得意。

    活該,竟敢三番四次調戲我,這次只是小懲大戒!

    輕輕笑了一聲,愛德華忽然感到身後有人。

    「你好。」那人上前搭訕,微笑著說:「剛才我還以為是納西瑟斯大駕光臨了。」

    被讚美的少年抿抿唇,算是一笑。納西瑟斯是希臘神話中化作水仙的美少年,愛德華不是第一次被這樣比喻,相同的話他早已聽厭了,而且,他並不喜歡故事中那自戀的角色。

    納西瑟斯跟自己才不相似呢,倒是跟那個變態華夫在個性上有幾分相像,一般的自戀、自私、自大……總之是個變態!

    正想著,淡金色眉毛忽然皺攏起來,湛藍眼珠閃過了一絲不悅,遷怒地瞪了搭訕者一眼。

    陌生男子被瞪得莫名其妙,只好摸摸鼻子,陪笑道:「我能坐下嗎?」

    愛德華斜睨著那人,不著痕跡地打量起對方。

    那是一個高大英俊的年輕男人,身上有著同類的氣息。愛德華沉默著,想了很久很久,終於點了點頭,男人見狀大喜,連忙坐下來自我介紹,然後開始滔滔不絕。

    少年臉上含笑,貌似用心傾聽,但心思卻早已不知飛到那裡去了。

    愛德華並不常接受搭訕,可是今天……他很寂寞……尤其在身體的慾望被華夫挑起之後,更倍感孤單。

    自初戀結束以後,愛德華一直獨身,在朋友間亦隱瞞了性向。因為現實世界裡真心接受他們的人不多,而他亦肩負著不能讓家族蒙羞的壓力。

    不被理解、不被接納,身邊沒有愛侶也沒有能訴說心事的朋友,因為取向不同而被世界孤立的感覺……寂寞得讓人心冷……

    少年一口喝乾了杯中的烈酒,胸口依然沒有半點燒起來的溫暖感覺。

    「……你說好不好笑?哈哈哈……」這時,男人說了個笑話,然後自個兒大笑了起來,少年禮貌地輕笑了一下,心裡依然好寂寞。

    酒,喝了一杯又一杯,男人的還是笑話不好笑,臉目看來也平平無奇,但愛德華還是寧願有一個人可以陪在他身邊。

    單人演說了整整半個小時,男人終於閉上嘴巴,用貪婪的眼睛定定地看著微醺的少年。

    酒意讓嫩薄的臉皮漸漸泛紅,像是粉粉的粉紅色玫瑰;清澈一如愛琴海水的藍眸變得朦朧起來,像是蒙上了一層薄薄的迷霧,而少年原本優雅的氣度舉止,也添上了幾分迷糊和天真。

    應該是時候了吧?

    男人嚥著口水,熟練地湊到少年耳邊,「我家藏了不少好酒,你一定會喜歡的,我們可以一邊聽音樂,一邊品嚐……」

    愛德華臉上掛著微笑,直至男人把話說完,才在俏皮地在他耳邊說了幾句悄悄話。

    「什麼?」男人的眼珠差點掉了出來,大叫道:「你確定?」

    愛德華點點頭,斜著醉眼,無聊地把玩著酒杯。

    「可是……你明明就像個……」男人還沒從驚愕中回神來。

    愛德華轉過頭不理人,神態甚是堅決。

    「這……」男人手足無措,捨不得放棄眼前的美色,但又不願意讓步。

    最後,男人還是放棄了,愛德華也不在乎。在過去不多的幾次被搭訕經驗裡,最後無一例外是這個結果。寂寞少年繼續寂寞地喝著酒,而下一個搭訕者很快便出現了。

    「什麼?你確定?但你看起來明明就是個……」已經是第三個了,這次是個風度翩翩的中年紳士。愛德華臉無表情地點點頭,事件千篇一律地重演,之前的人聽到他的條件後都是逃之天天,相信這人也不例外。

    「雖說這種事沒有固定的鐵律,但你的外表也……」紳士臉露困惑。

    「不要拉倒。」已經喝得差不多了,時間也不早,該回去了。

    「你的年紀跟我兒子相若啊……」中年紳士一臉苦惱,但待見愛德華要走,卻是萬萬捨不得,「我答應你!」幾乎是咬著牙說道。

    愛德華聽了倒是一陣愕然,這是他第一次被搭訕成功。

    「我知道附近有家不錯的旅館。」中年紳士說。

    「這……」真、真的要去嗎?跟個陌生人……

    愛德華猶豫了,眼神流露出一絲驚慌無助,就像是一隻無辜的小動物,而誤以為少年是擔心安全問題的中年紳士放軟了聲音,安慰道:「不要怕,我不是壞人,答應了你的事亦不會反悔。」

    「可是我……」愛德華躊躇。

    「可是他不能去了。」冷冷的聲音驟然響起。

    「華夫?」愛德華回頭,乍見男人,心裡不知是驚是喜?嘴巴卻是不甘示弱,冷哼道:「居然找來了,倒是有一點辦法。」

    華夫大步上前,不費一言一語,身上冷冽的氣息已把閒雜人等驅得遠遠的。

    「抱歉,妨礙了你的好事。」男人臉無表情,目光嚴厲地盯半醉少年。

    「既然知道自己礙事,還不滾得遠遠的。」愛德華冷笑,倔強地瞪著湛藍眼眸。

    「小鬼!」低罵一聲,華夫鐵青著臉上前去抓人,「跟我走!」

    「放手!」愛德華掙開對方,叫囂道:「你要打架儘管來啊,我還怕你不成!」

    「你喝醉了!」男人忍著怒氣,抓住少年纖細的手腕,「跟我走!」

    「放手!混蛋!」倔強少年一低頭,狠狠咬上男人的手臂,男人吃痛,不由得鬆開了手,但下一瞬間,盛怒的男人疾撲而上,一把揪住少年的衣領。

    愛德華以為要被打了,半醉的身體又偏偏不太聽使喚,只得緊緊閉上眼睛。

    「愛德華·格蘭。」預料中的巨痛沒有來臨,反而是聽到男人以低啞的嗓音沉重地喚著他的名字,這是華夫第一次正正經經地喚他的名字,這,到底是為了什麼?

    「愛德華·格蘭。」再喚一遍,男人熱暖的手扶住了少年的雙肩,「你的祖母,瑪莉·格蘭女士,心臟病發,情況危急。」

    聞言,湛藍眼睛倏地睜大,先是一片茫然,繼而佈滿驚惶。

    「啊啊啊——」男人有力的臂彎及時抱住了少年虛軟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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