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如重新開始 第三章
    市中心高級住宅區。

    方思迅在獨居的公寓裡收拾行李。

    既然與老頭脫離關係了,這裡是不能再住了。自己的信用卡、現金卡已被取消掉,戶口也凍結了。

    打開書桌的抽屜,放在裡面的現款還在。大約有七、八千元,加上身上的錢,拼拼湊湊約有一萬。

    先拿去給猥瑣男清還部份債務;剩下一點作生活費,找到工作後,再把餘下的債項分期攤還。

    方思迅盤算好,提著行李出門去。

    「噓——」梯間有人影閃動。

    是尊尼。他鬼鬼祟祟地朝思迅招手。

    「你還敢來見我!立即給我消失啊!」方思迅看見他便火大。

    「有話好說,思迅。」尊尼陪著笑臉把他拉到後樓梯,「警察把你放出來了。那麼說,案子擺平了是不是?我就知道你有辦法。」

    方思迅看見他一臉虛假的慇勤便想作嘔,當初是瞎了眼才跟他混。

    「思迅?怎樣了?案子是不是已經擺平了?」尊尼發急,忽然察覺到思迅背拿著大箱行李,「你要跑路?!」大驚。他以為思迅因為被警方檢控所以落跑。

    方思迅也不解釋。

    「你沒把我供出來吧?」尊尼一疊聲的問,「我看我還先避避風頭好了。」

    「你的事與我無關。」方思迅轉身就走,可是冷不防被扯住手臂。

    「思迅,你不能一走了之,要走也得先給我錢!十萬就好!快去拿!」

    十萬?!他現在還那有這麼多錢啊?方思迅咬牙切齒,「我沒有錢!就算有也不會給你!」

    「別鬧了!思迅!」尊尼尚算俊美的臉變得扭曲,加重手上的力度,「我們欠下巨債,黑社會可不是好欺侮的,不清還的話我倆都會被殺!」

    「你胡說什麼?我什麼時候欠黑社會錢了。」方思迅又驚又怒。

    「上酒吧、夜店、吃吃喝喝都不用花錢嗎?迷幻藥可不便宜!還有平常陪著你到處玩,哪一樣不要錢?」尊尼理直氣壯。

    方思迅幾乎氣昏頭。

    「那些帳目我很清楚,都是每次結清的,我可從不記帳。」說著靈光一閃,思迅明白了,「你用我的名義賒賬?」

    「思迅,你得幫我。」尊尼一頭汗。他本想偷偷的把欠賬分期轉嫁到思迅頭上,沒想到冤大頭居然要跑路,「十萬對你來說不算什麼,你可以向你爸要。」

    「我跟那老頭已經脫離關係。」方思迅推開那不要臉的傢伙,生氣道:「至於你,尊尼,我以後也不要看見你!你欠下的錢自己想辨法!」

    「你不能這樣對我!!」尊尼抓狂,捉住思迅。思迅掙扎反被他往牆上狠狠一推,「小子,一直以來老子把你哄得開開心心,現在你居然反面你不認人?!」

    思迅背上劇痛,一時不能動彈。但尊尼還不肯饒他,揪起他的衣領,劈手就是一記重重的耳光。

    「既然你無情,就不要怪我!」尊尼強行搶去思迅的白金手錶,奪走他的頸煉,還想撕開他的衣服。「婊子養的!老子忍夠你了,早想給你點顏色看!」

    「不准侮辱我媽媽!」思迅奮起反抗,可是敵不過比自己高壯的金髮少年。

    反正撕破了臉,尊尼露出壓抑已久的惡劣個性,下手毫不容情。糾纏間,思迅跌了一跤。一隻小型公文袋從他的夾克內袋掉出來,裡面的鈔票灑滿一地。

    全是百元美金,至少有百多張。尊尼眼睛放光了,馬上像餓狗撲食般搶起來。

    「不要!」那是他全部的錢,要還給咖啡店老闆,也有他以後的生活費。思迅想搶回來,可是被一腳踹倒。

    「說什麼沒錢啊。」尊尼的臉泛著油光,說不出的貪婪,「反正欠下的債,你得全部負責。」

    「混蛋!」痛得動不了了。方思迅忍著淚。不,不能哭!無論被怎樣也絕對不能示弱!

    尊尼還想繼續向他施暴,可是忽然聽見人聲。

    好像是保安人員巡視公寓!欺侮纖細的思迅當然威風,但對著強壯過自己的人,尊尼的膽子比老鼠還要小。

    「姓方的!你好自為之!」把鈔票塞好,尊尼溜之大吉。

    ◇◆◇

    中午,PEACE咖啡館,店舖營業中。

    「3號桌要一杯意大利特濃咖啡、一杯香橙雪芭、一件熱情果蛋糕、和一客公司三文治。」客串侍應的房東先生說。

    「知道。」卓遠文單手烹調,不忘向仗義幫忙的房東道謝:「辛苦了,你昨晚參加派對,今晨才回來,我又馬上讓你來幫忙,害你都沒時間休息。」

    「不客氣,我還年輕得很,偶然兩三晚不睡也沒所謂。」房東先生笑道。

    「還有維修大門的事,也多虧你介紹熟識的裝修公司。」那老闆是房東先生西裝褲下的不貳之臣,工程又快又好又便宜。

    「只可惜了那塊展翅女神玻璃,再也找不回來了。」房東一臉惋惜。拉裡克的古董玻璃,有錢也無處買,是卓遠文年前在跳蚤市場無意中挖到的寶貝。

    「算了,也是沒法子的事。」

    「說起來,你到底惹上什麼人了?」鳳眼眨了眨,一副好奇寶寶的樣子。

    卓遠文笑笑說:「只是一點小誤會,以後應該不會再有麻煩了。」

    「是嗎?我看未必。」挑眉。

    「咦?」

    漂亮的房東先生斜著眼,嘴角似笑非笑,道:「我嗅到麻煩的味道。」

    卓遠文順著他的目光望去,居然看見方思迅背著背囊,帶著行李箱,坐在咖啡館門前的大樹下。

    那纖細的身影,說不出的落魄。

    ◇◆◇

    晚上,咖啡館打烊了。

    房東打個呵欠,回到自己的公寓睡大覺。卓遠文收拾妥當,抬頭看看門外,那抹孤寂的身影仍在。

    「吃嗎?」卓遠文走到樹下,送上麵包和熱可可。

    男人心裡清楚,若要遠離麻煩,最好不要理會那小鬼,管他坐到天荒地老都不要理會。可是……此刻的方思迅渾身散發著悲傷的氣息,分明在呼喊:我受傷了,快來安慰我。

    「我看你坐了一天,都沒吃過東西。」卓遠文蹲下,放軟了聲音。

    方思迅抬頭,微紅的眼睛盯著食物。

    過了一會。

    「我不吃賣剩的東西。」咬牙,頭一撇,倔強的少年強調:「我又不是乞丐。」

    卓遠文氣煞,起身要走。

    「喂!」方思迅卻叫住他。

    「我不叫『喂』。」卓遠文生氣,可是看到少年單薄的身影在寒風中顫抖,心中不禁一軟,「你想到底想怎樣?」

    「你叫什麼名字。」垂下眼皮。

    「卓遠文。」男人訝異地看著不良少年拿紙筆出來,認真地寫下自己的名字。「你這是幹什麼?」那張紙好像還寫了別的什麼。

    「給你,這是欠單。」方思迅把紙塞給他,咬著唇說:「我現在不夠錢,但我保證欠你的,不管要分多少年,一定會還清給你的。」

    卓遠文一愣。只見欠單上的債權人是自己,債務人是方思迅,欠款則是店舖的損失,包括了損毀的財物、裝修費用、被偷的錢、和自己的醫藥費。至於那塊展翅女神玻璃,估值為三萬美元,占總欠款額95%。

    卓遠文邊看邊皺眉。

    方思迅以為他嫌錢少,瞪眼道:「你不滿意嗎?我可沒有壓低價錢!我對建築藝術很熟悉,你讓蘇富比的專家鑒定,他們的意見都會跟我相同。」

    「不,你估得很準。」卓遠文臉無表情,「裝修費和醫藥費100%準確,可見你時常惹事生非,賠錢賠成專家了。」

    「就算是你也管不著!我不是來聽你教訓的!!」少年暴跳如雷。

    卓遠文笑了笑。「魯涅.拉裡克的手制玻璃若放在蘇富比拍賣的確要三萬。不過,我是在跳蚤市場買的。作為一幢破爛別墅拆卸後的建築廢料,賣五百大元。」

    方思迅呆了一下,啐道:「那賣家瞎了眼,不識寶物。」

    「總比識人不清,誤交損友好。」卓遠文說。

    思迅臉色大變,早上不堪的際遇在腦海重現。

    卓遠文見狀後悔失言。

    「對不起,我話太多了。」

    「……」

    「既然我是用五百元買下那塊玻璃的,你賠我五百就行了。」卓遠文輕咳一聲,轉移話題,「總共賠償額是二千,好嗎?」

    方思迅咬著唇,不作聲。

    「怎樣?」卓遠文在等他答覆。

    「我現在沒有二千元。」低聲。

    「沒關係,明天好了。」

    「明天也沒有。」

    「那下個月吧。」

    「下個月也沒有。」就算找工作,一下子工資也沒那麼多。

    「下下個月。」

    「……」搖頭。

    「那你到底來幹什麼?」卓遠文失笑。

    方思迅漲紅了臉,大聲道:「我現在一塊錢都沒有,可是我會找到工作,賺錢還給你。」

    「果然,你離家出走了。」看看那行李箱,其實他早已猜到。也只有這個理由,被寵壞的富家子才會身無分文。

    「……」

    「因為被抓上警察的事被父母打罵,所以一氣之下跑掉?」看見秀氣的臉孔上有瘀傷,卓遠文暗忖:方思迅的父母下手還真有點兒重。

    「……」

    「先說明,我不收留失蹤少年。」板著臉。

    「誰要你收留啊!」激將法湊效。倔強的少年狠狠反駁他。

    卓遠文微微一笑。

    「回家吧,你失蹤了一天,父母一定很擔心。有時候他們太嚴厲,也是愛之深責之切啊。」

    「別說了!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吼。

    「你什麼都不說我自然不知道。」聳肩,卓遠文被搶白了也沒動氣,只是淡然道:「要別人明白你得說出來,光會鬧彆扭有什麼用?」

    「……」方思迅咬著唇不語。

    「雖然不知道你為什麼要找我,可是你既然來了,心裡有什麼想傾訴的就說出來吧。」

    斯文的男人身上有一種溫暖的氣息。方思迅鼻子一酸,掉下淚來。

    「喂喂,你怎麼了?有話好說啊。」卓遠文嚇了一跳。那倔強的不良少年居然哭了,事情好像不只家人吵架那麼簡單。

    方思迅搖頭,眼淚掉得更急。

    卓遠文手忙腳亂地替他拭淚。

    「你……該不會發生什麼事了吧?」細看之下,少年的衣衫有點凌亂,好幾顆扣子都被扯掉了,「是不是有人欺負你,我替你報警好嗎?」

    「笨蛋!報警有什麼用!」警察有多無能他最清楚了!他們連尊尼都抓不到!方思迅推開那不知狀況的男人,逞強道:「我不是來向你求助的,我來只想交代清楚還債的事。」

    「算了,你不用還了。」卓遠文憐惜道。

    「你少看不起人!猥瑣咖啡店老闆!」思迅忽然把行李塞給他,強勢道:「這是抵押品,先存放在你這兒,我有錢的時候會贖回來。」說完轉身就走。

    「喂喂,不用抵押啊!你先回來把話說楚!」卓遠文叫道。

    方思迅聽見走得更快,就在他走到路口時,一輛黑色的小型貨車忽然衝到他面前,車上跳下幾名彪形大漢,二話不說便把他擄上車。

    卓遠文被這突發狀況唬得一愣,待小型貨車在他臉前掠過,他才回過神來。

    「思迅!」男人發足狂追。

    「卓遠文!救我啊!」小型貨車越駛越遠,思迅的聲音卻裊裊蕩回於空中,久久不散……

    方思迅被帶到魔音酒吧的地下室,正在吃夜宵的疤臉男人指指面前的椅子讓他坐下,幾個大漢凶神惡煞地押住他,其中一人丟下一疊欠單。

    「你在酒吧、夜店賒的帳,還有地下賭場借的錢,連本帶利是二十萬!」

    方思迅慘白著臉,仍強作鎮定地直視面前,那應該是頭目的男人。

    「帳不是我賒的,我沒向你們借錢,這筆債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疤臉男人頭也不抬,只顧呼嚕呼嚕地吃著湯麵,旁邊的大漢重重一拍桌子,吼道:「這是你男朋友尊尼記在你帳上的,他跑掉了,你得負責任!」

    「尊尼不是我男朋友,他的事跟我無關!你們抓錯人了!快放了我啊!」思迅掙扎大叫。

    「你想耍我們?!誰不知你跟尊尼一起混?!當初也看你是方家少爺才答應賒帳!」眾人大怒。

    「反正我沒答應讓任何人把帳記在我頭上!」方思迅不服,大聲道:「這事是你們的責任啊!借貸前應該先確認清楚!現在出了問便賴在別人身上,你們講不講道理!」

    「小子!你真敢說!」一直不動聲息的疤臉男人霍然起立,一手把揪起方思迅,另一手掏出蝴蝶刀。

    「啊!」思迅猝不及防,待回過神來,冰冷的刀鋒已緊貼自己的臉頰。

    「來啊,繼續耍嘴子。」疤臉男人露出殘忍的笑容,微微加重手上力度。

    白嫩的臉上添了一根紅線。淺淺的皮外傷,不是很痛,但感覺非常恐怖。男人只要手一動便可以削去自己的鼻子、刺瞎自己的眼睛、割下臉上的肉。思迅打從心底發寒,身軀不受控制地輕顫。

    「怎麼?你不說話了?那麼到我說了。」男人戲謔,故意以刀刃輕拍思迅的臉,「黑道不講道理,咱們講面子講銀子。假如讓你這小子耍耍嘴皮子便大刺刺賴了我的帳,我可是面子銀子都損失了。明白嗎?在道上混得講義氣,方少爺不會讓我損失那麼慘重,對吧?」

    「……」思迅緊緊咬著唇,怕自己的一鬆開牙關便會失聲尖叫。

    疤臉男人笑笑,收回刀,把嚇壞了的少年按回椅子上。

    「別怕,只要你合作,我們不會傷害你,還有好處給你。」

    「……」方思迅不作聲。對方要使蠻,自己說什麼都沒用。

    疤臉男人向手下打個眼色,然後繼續吃夜宵,他的手下上前道:「小子,我們知道你是亞洲地產大王方君澤的獨生子。你老頭的身家可是有幾十億。」

    「我跟老頭已經脫離關係了,就算我向他要錢,他也不會給我。」顫聲。

    「沒關係,你要不了,就由我們來要。」疤臉男人吃飽剔著牙。

    方思迅一愣,忽然明白了。

    「要我假裝被綁架,好讓你們勒索贖金?」

    「我們要的不多,三億就夠了,事成後分你一份。」

    「混蛋!誰會答應啊?!」方思迅跳起來,可是馬上被重重打了一巴掌,痛得幾乎昏厥。

    「小子,給你活路還不領情!你不要裝假那咱們就來真的!」疤臉男大怒。他本打著主意把方思迅拖下水,好等事發後方君澤不敢追究。

    「都說我跟老頭鬧翻了,他根本不會管我死活,你們不要白費心機了!」思迅紅著眼睛,淚水在眼眶打轉。

    疤臉男才不相信,他的手下建議說:「老大,先把那小子的手指剁下來寄給他爸,假如那老頭狠心不付贖金,咱們把他殺了,內臟賣到黑市,抵那二十萬的債。」

    「不!不要!」思迅嚇壞了。幾個大漢強行押著他,不讓他掙扎。

    左手被按在桌上,蝴蝶刀閃著寒光,疤臉男臉無表情。方思迅感到渾身的血液都凝結了。

    「不要——」就在刀鋒落下的瞬間,門外的手下闖進來,氣急敗壞地在老大耳邊說了幾句。

    疤臉男臉色一沉,道:「打發他,別讓他進來。」

    「你說要打發誰啊。」隨著笑語聲,美麗的房東先生優雅地推門進來。

    「思迅!」同行的卓遠文以目光搜索方思迅的身影,看見他被欺侮得淒慘,忍不住衝上前護住他,「太過份了!他還只是個少年!」

    眾人惱怒,但沒有指示都不敢先動手。而疤臉男盯著那美麗的不速之客,臉上肌肉微微抽搐。

    「嗨,刀疤,好久不見了。」房東先生一臉雲淡風輕。

    「什麼風把您吹來。」疤臉男堆起假笑。

    「客氣了,我來向你討個人。」說著,他笑咪咪地指著思迅,「這少年是我朋友,不知怎樣惹到了你,請你大人大量放了他。」

    疤臉男臉色一變。方思迅奇貨可居,他當然不想放手。

    「不賣我面子嗎?」趨近,膩聲。

    俊美無儔的臉就在眼前,清爽的氣息可聞。疤臉男通紅的臉暴現青筋,厲聲道:「這可是幫會的事,就算你是BOSS的男寵也不能插手!」

    柔美的男子並不動氣,只是微微一笑,低聲在疤臉男耳邊說了幾句。

    疤臉男臉色一變,態度軟化。

    「姓方的欠債不還,還敢對咱們囂張。若就這樣讓你帶走他,我答應,我的兄弟們也不服。」

    「那你想怎樣?」房東一哂。知道人是放定的,刀疤只想討個綵頭。

    「這樣吧,這小子欠了二十萬,他是你朋友我也不要他賣內臟了。」疤臉男故意刁難,道:「在哈林區有家專賣男色的店,讓他去幹上一年半載,賺錢清還欠債。」

    「不!我不要!」思迅嚇得尖叫大哭,像抱著浮木般緊緊抱著卓遠文,「救我,拜託,救救我啊!」

    卓遠文一陣心疼,大聲道:「錢我還就是了,人讓我立即帶走!」

    ◇◆◇

    「蠢啊!卓遠文,你是全宇宙最冤的冤大頭。」車上,房東先生絮絮抱怨,用手指截著卓遠文的頭,叫道:「你急著付錢幹嗎?高利貸三分本七分利,若你讓我跟刀疤討價還價,一個子兒都不用付就把人帶走了。」

    「你陪我去討人已經很感激了,不能讓你欠下人情。」卓遠文好脾氣地笑。礙於身份曖昧,房東向來不過插手幫會的事,這次是破例了,「對了,思迅,你得好好向人家道謝,你能平安無事全靠這位大哥幫忙。不然你被抓走,我都不知道去哪裡救你。」

    方思迅坐在後座,驚魂未定的他一直不發一言。

    「是你記下車牌才找到人的,贖金也由你付。我只負責帶路和耍嘴皮子。」房東聳聳肩。

    「謝謝你們……」低聲,方思迅慘白著臉。

    房東轉頭看看他,笑道:「今夜被嚇慘了吧?以後我找個機會替你出氣,狠狠教訓他們。還有你那個混帳男朋友,我讓人砍掉他的手腳,好不?」

    「喂,別胡來!」看笑得很甜的惡魔房東,卓遠文頭痛道:「雖然你很有辦法,可是這事思迅也有不對。結交壞朋友、吸毒、賭博、借貴利貸,思迅得負上大部分責任,所以今晚的事就當作一個教訓,不要再追究。」

    房東瞪他一眼,呶呶嘴。

    後座的思迅在流淚。

    卓遠文有點歉疚,柔聲安慰道:「不過,既然事情已經過去了,就別再放在心上。」

    「……」

    「但以後不要再犯了。你也胡鬧夠了,這年紀應該在學校好好唸書。不要再跟不良少年廝混,不要賭錢,萬萬不能再碰毒品……」囉囉嗦嗦。

    方思迅不作聲。

    「好啦,你話太多了。」房東打圓場,朝思迅道:「這傢伙雖然迂腐一點,但心腸很好的。看見你出事,他不知多緊張,我睡了都被他拉起來。」

    方思迅看了卓遠文一眼,低下頭,蒼白的臉漸漸回復一點血色。

    ◇◆◇

    車子到達咖啡館。

    房東先生回去繼續睡大覺。卓遠文把方思迅安置在自己的公寓。

    卓遠文獨居,寬敞的公寓作開放式設計。

    柚木地板鋪上厚厚的米黃色地毯,特大的雙人床放在中央,高級音響擺在一角,柔軟的布沙發足夠大男人舒服地躺著、比乒乓球桌還大的書桌收拾得井井有條,兩邊牆壁是木製的透頂書架。

    屋裡沒有一件多餘的擺設,簡約得有點簡陋,但在柔和的燈光下,感覺卻溫和樸實舒服。有點像它的主人。

    方思迅慣性地東張西望,在心裡品評別人的家居。

    「思迅——」卓遠文拍拍他的肩,開口。

    可是還沒把話說完,任性的少年掩住耳朵,受不了地叫道:「不要再說教了,我不要聽啊。你才二十多歲,不要像老頭子般囉嗦個不休好不好。」

    「我只想問你餓不餓,要不要吃點什麼。」卓遠文氣煞,瞪著眼道:「是我好心反被你教訓了。」

    「噢。」方思迅低頭,訕訕地窩在沙發上,抱著柔綿綿的雪豆抱枕。

    卓遠文去張羅,很快便捧出熱騰騰的蛋炒飯和玉米濃湯。

    方思迅早已餓壞了,急急吞了幾口飯。

    金黃的飯粒燙嘴,入口香甜軟糯,有久違的家庭味庭,叫人鼻子發酸。

    「別吃那麼急,小心嗆倒了。」卓遠文給他倒了杯水,看見思迅一臉想哭的樣子,知道他心裡委屈,「沒事了,你安全了。乖乖在這兒睡一晚,明天再打算。」

    「……」

    「今晚你睡我的床,有替換的衣服嗎?」

    方思迅點頭,他隨身背囊裡有幾套衣服。

    卓遠文摸摸他的頭,自行到浴室梳洗,讓少年冷靜獨處。

    浴室的牆以磨沙玻璃磚砌成,可以隱約看見人影。

    有影相伴,耳聽沙沙水聲,方思迅感到莫名的安心。

    ◇◆◇

    卓遠文在咖啡館睡地板,把房子讓給思迅。

    可是睡到半夜,卻被一陣翻箱倒篋的聲音吵醒。

    「你在找什麼?思迅。」上到公寓,果然看見少年在翻東西。

    「啊?」方思迅一驚,察覺到自己的行為怪異,不禁漲紅了臉,「我不是想偷你的東西!」

    卓遠文看見思迅身後有一隻打開了皮箱,就是思迅之前堅持抵押給自己的那隻。

    「你在找它嗎?」在角落拿出一隻泰迪熊,卓遠文解釋道:「對不起,我擅自打開過你的皮箱。」那隻小熊被隨手丟在一旁了。

    方思迅搶過小熊緊緊抱住,瞪眼道:「你以為皮箱藏著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吧。」

    卓遠文的確這樣想過。那時他以為方思迅偷了人家東西藏在皮箱裡,所以才被綁走的。沒想到皮箱打開,裡面只有幾個建築模型,一隻玩具熊,一隻銀耳環,一本照片簿,和一些零星的小飾物。

    「你把東西抵押給我,我看看是什麼也不過份吧?」

    方思迅垂下眼皮,輕輕說:「泰迪熊是我故世的媽媽給我唯一的生日禮物。」

    卓遠文動容。

    「建築模型是我跟以前的男朋友一起造的,耳環是定情信物。」說著,方思迅露出厭惡的表情,強調:「以前的男朋友不是指尊尼哦,那傢伙跟我從來不是情人關係!」

    「你現在有幾個男朋友?」卓遠文忽然問。

    「一個都沒有!我怎可能同時跟幾個人交往?你把我當什麼人了?」思迅生氣。

    「對不起,我以為一隻耳環代表一段戀情。而你的耳朵又密密麻麻的打滿了洞,耳環戴得那麼多,活像九環大刀的刀背。」卓遠文大笑。

    方思迅氣得跳起來拚命踹他。

    哀傷的氣氛沖淡,卓遠文輕輕的說:「你是擔心自己遭遇不測,所以把東西存在我這兒嗎?」

    「那些東西不值錢,但對我很重要,不能有閃失。」方思迅垂下頭,過了半晌,低聲說:「我欠你很多錢,要還好多好多年。但我一定會還的……所以能不能先把東西還我?」

    卓遠文沈吟片刻,問道:「你不打算回家嗎?」

    方思迅立刻板起了臉。

    「我知道你和令尊鬧翻了,但他畢竟是你父親,只要你好好道歉,答應跟那些不良少年斷交,我想他一定會原諒你。」

    「我也知道他會原諒我。」方思迅微微冷笑,「但我永遠不會原諒他。」

    「思迅!」卓遠文被他決絕的語氣嚇了一跳。

    「就算要被取去內臟,就算要賣身,我都不會去求他。」方思迅撇轉臉,冷然說:「東西不能還我就算了,我會努力賺錢贖回,請你替我好好保管。」

    卓遠文無言,看著倔強少年收好東西,背著隨身小背囊離開。

    「思迅!」男人衝上前抓住他的手臂,「你留下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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