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遠的冬日 第三十章
    送走丁寧,我立刻回局裡匯報情況。秦隊追著一條販毒的線索到外地調查去了,留下副隊長老梁在家坐鎮。老梁年近五十,是局裡的元老,已經當了三十年刑警,裝了一肚子的陳年舊案,破案的經驗極其豐富。他的人緣很好,為人又一向熱心愛幫忙,大家閒下來都願意跟他聊聊自己手上的案子,聽他分析分析案情或出個主意,他也經常能提供點經驗教訓以供參考,我就沒少得過他的指點。

    老梁的優點是思路周密,處事穩重,缺點是有點過於穩重,簡直近乎保守了,遠不如秦隊果斷有衝勁。跟著他辦案不容易犯錯,可就是有點悶。

    果然,認真聽完我的匯報,老梁皺著眉頭考慮了半天,還是把我拘傳韓國強的申請駁了回來。

    「我知道,證據是不足,可我申請的是拘傳又不是逮捕啊。」我不死心地繼續爭取,「韓國強有作案時間,作案條件,現在連作案動機也有了。很明顯,施雲抓住了金海飯店經理賈寶全的把柄進行敲詐,賈寶全為了消除後患,指使手下的保安隊長韓國強殺人滅口。賈寶全自己沒動手,丁寧又不肯做證,要抓賈寶全,突破口只能在韓國強身上,不拘不審怎麼行?」

    「我知道,我知道。」見我說到後面有點急了,老梁好脾氣地笑著安撫我,「可是也不能太性急啊。你的推斷很有道理,可那畢竟只是推斷,一沒證人二沒證據,憑什麼讓韓國強認罪呢?他也是當過警察的人,有經驗有膽量,光靠唬是唬不住他的,得有實實在在的證據才行。否則拘傳只能是打草驚蛇,得不到什麼有用的東西。」

    「要證據,也得到他身邊找啊,能不能申請搜查令?」

    「就憑現有這些材料,搜查令恐怕批不下來。再說案發已經大半年,以他的老練程度,血衣凶器肯定早就處理好了,還會放在家裡等著人搜?我看你還是得在別的方面再下點功夫,看看能不能找到韓國強出入現場的目擊者,或者案子的知情人什麼的,」老梁停頓一下,抬頭看了我一眼,慢慢地說,「實在不行的話,只能請丁寧出來做證了。」

    「她不敢!再說我也答應她了。」我連忙說,「如果一定要她出來做證,她也未必敢說話。」

    「那你就再努力試試吧。」老梁歎了口氣,說,「可也別耽誤了正事。領導對販毒的案子很關注,開會的時候經常問起。可咱們的工作偏偏不是很順利,幾次抓住線索都斷掉了,隊裡決定集中精力先攻這個案子,別的案子如果不急,就先緩一緩。」

    我點點頭,沒再說話,心裡卻有些不以為然。什麼是急,什麼又是不急呢?領導關注的案子急,沒人過問的案子就不急嗎?人命關天,難道因為被害者吸毒、賣淫、死於敲詐勒索未遂,就應該一次次地被放到後面?

    當然我理解隊長的難處,可私下裡,我卻沒有放鬆對施雲一案的調查。在一次次尋找證人證據未果後,我突然靈機一動,想到了那輛白色麵包車。那輛瀋陽金盃是金海飯店的公用車,飯店的部門主管只要跟辦公室打聲招呼,誰都可以開去用。據調查,那兩天一直是韓國強在開。韓國強既然在事後打算用它去運施雲的屍體,那麼,當初他是不是也是用這輛車把施雲拉到了案發現場?施雲不會選擇那麼荒涼偏僻的倉庫進行交易,那麼她被帶到倉庫時,會不會已經受了脅迫,甚至可能受了傷?

    如果是,車上就可能留下施雲的血跡、毛髮,或者掙扎搏鬥的痕跡。

    案子已經過去了大半年,如果那輛車一直在被人使用,大概所有的痕跡都已經很難被辨識檢驗,可韓國強卻在作案後沒幾天就出了車禍!

    一想到這裡,我立刻從椅子上一躍而起,抓起公文包就往交警中隊跑。

    交警中隊的業務十分繁忙,看起來每天的車禍數量遠比我想像的要多得多。通常他們處理車禍事故的速度是很快的,但這起車禍畢竟出了人命,死者又是個有點身家的公司經理,自然沒那麼容易了結。因為涉及到巨額的保險和賠償,死者家屬在事故責任認定上糾纏不休,千方百計地想證明事故責任不在已方,又找證人又找醫院,鑒定就做了好幾次,一直拖了半年多才結案。那兩輛肇事車輛都已經報廢了,卻一直保存在交警中隊,上個月才各自被領走送去拆解,如果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還能趕在它變成廢鐵前在汽車拆解廠找得到。

    這個時候時間就是一切,我立刻抄下了那輛麵包車的車牌、型號和引擎號碼,開始在各家汽車拆解廠間拚命地奔走尋找。沒日沒夜地鑽在一大堆破爛汽車裡找了好幾天,市裡的各家廢舊汽車處理廠都找遍了,結果卻是一無所獲。我不肯死心,又把目光轉向了郊縣。

    這樣一來,我回家的時間反而比蕭遠還要晚了。可是晚也有晚的好處,我每次走到樓下的時候,總是一抬頭就能看見窗口的燈光,推開門,蕭遠正坐在桌旁等著我,有時在看書,有時在整理要用的琴譜,神情寧靜而安詳,桌上是為我留的飯菜,有時還冒著淡淡的熱氣。檯燈柔和的淡黃色光暈灑滿一室,雖不明亮卻親切溫暖,讓人心裡覺得異常踏實,像是被什麼東西裝得滿滿的,滿滿的。

    這就是家的感覺了吧?我夢寐以求的家和幸福……一間簡單樸素的小屋,一隻點亮了黑夜的燈盞,一桌熱氣騰騰的飯菜,還有一個等你回家的人,靜靜地坐在飯桌旁邊,在你推開門的時候抬頭對你輕輕一笑,不用說什麼,你就會覺得自己已經擁有了一切。

    「真好……」吃飽喝足,我懶洋洋地四肢張開攤在床上,心滿意足地歎了口氣。「人生至此,夫復何求?」

    「得了吧。」蕭遠放下手裡的譜子,笑著推了我一把,「填飽肚子就無所求了?小豬啊你?你不求我求,求求你快去洗個澡,看你這一身的灰,再來回揉搓一會兒,我新洗的床單就又泡湯了。」

    「不想動嘛。」我閉著眼睛跟蕭遠耍賴,「反正明天又要鑽得一身土,洗了也白洗,大不了週末幫你洗床單。」

    「唉,真是越來越像隻豬了,也不怕髒。」蕭遠拉了幾次都拉不動我,只好無奈地笑著說了我一句,「又是汗又是土,就這麼睡覺,也不覺得難受?」

    「那還用問?人家又不真的是豬!」

    「那還不快起來洗澡?」

    「太累了。今天整整跑了一天,這會兒你就饒了我吧。」我翻了個身,把頭埋到枕頭裡,做鴕鳥狀。

    「什麼案子累成這樣?」蕭遠從來不問起我的工作的,這會兒也忍不住輕輕嘀咕了一句,一邊倒了盆熱水,擰了條濕毛巾給我擦臉。

    「一個案子需要取證,要找一輛報廢的麵包車,可居然怎麼也找不到。」我合作地翻過身,任由蕭遠在我臉上輕輕擦拭,隨口回答。

    「報廢的麵包車?」蕭遠有些疑惑地問,「怎麼回事?」

    「沒什麼,只是需要找到一輛報廢的麵包車檢查取證。」我含糊地回答,「可是我跑遍了上海的汽車拆解廠,卻哪裡都找不到,真是奇怪!」

    「是嗎?其實也沒有什麼奇怪的。」蕭遠微微沉吟了一下,「我以前聽人說起過……有些車主為了多賺一點錢,不願意把報廢車輛送到拆解廠,而是賣到黑市上,最後就流到非法汽車拆解拼裝市場去了。」

    「啊!真的嗎?」我頓時精神一振,一個翻身坐了起來,「太好了,多虧你提醒,不然我真的想不到還有這條路。要是這個案子破了,至少有你一半功勞。」

    「我可不想要什麼功勞,只要……」蕭遠淡淡地笑了笑,沒有再說下去,轉身到衛生間換水去了。

    「那你要什麼?獎金?」我追在後面一把抱住了蕭遠,湊到他耳邊嬉笑著問,「我可窮得很,獎金沒有,活人一個,要不你就將就點收下吧,保證物美價廉,經濟實惠,好用得很。」

    「去你的。」蕭遠輕輕打了一下我不老實的手,「既然起來了就去洗個澡,也好睡得舒服點。」

    「嗚……」我把頭埋在蕭遠肩上哀叫了一聲,「不想去啊……有什麼獎勵麼?」

    「獎勵沒有,巴掌一個,要不要?」蕭遠笑著掙脫出來,轉身把我推進了衛生間。

    「拿來擦背也湊湊合合啦……」搶在蕭遠關上門之前,我笑著伸手一拉,順勢把他也拖了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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