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盯上的感覺 第四章(三)
    白王殿下一出內殿,就看到戶部尚書守在殿門之外,看樣子是等候多時了。

    白若水心知蕭未央想要的是什麼,他偏偏昂首挺胸,似乎沒看到蕭未央一般,大抬步走過去。

    「白王殿下留步。」蕭未央果然出聲。

    白若水有意快步向前走,蕭未央在他身後追著跟上的感覺讓他心中有些飄飄然,「白王殿下,下官有一事相問。」

    「何事?」白王殿下懶洋洋,懷裡的官印雖然燙人卻還不至於燙到他。

    「白王殿下是否有瞧見下官的官印?」蕭未央道。

    白若水停步,慢悠悠地轉過身來,從頭到腳打量蕭未央一番,後者丟失了這樣重大的東西,居然還神清氣爽地站在那裡任他打量,一副不動聲色的樣子,連一絲驚慌都不見,真是令人看得火大,火大的白王殿下冷哼一聲,慢條斯理道,「蕭大人,你可知道,正三品以上官員遺失官印等同贖職,這可是大罪啊,嘖嘖嘖。」

    「下官知道官印放置於何處,就不是遺失。」蕭未央微笑道,「還請白王殿下不要再捉弄下官了。」

    白若水懶懶打量他,「見到本王,你不跪拜?」

    「參見白王殿下。」蕭未央道。

    白若水伸出手來,摸上蕭未央的臉,後者臉上神情絲毫未改,前者卻一下子便心跳如鼓,唰一下抽回手來置於身後捏緊,白若水的語氣卻是怒形於外的,「蕭大人,難道你認為是本王盜你官印不成?」

    「下官不敢。」蕭未央道。

    「哼。不敢?」白王殿下冷眼看他,

    「你有何證據可以證明你的官印在本王手中?」

    白若水是吃定蕭未央沒法子,一心想把那官印據為己有。

    蕭未央微笑道,「回白王殿下,下官一直將那官印貼身攜帶。」

    「嗯哼?」白若水不置可否,「這是證據?與你遺失官印有何關係?既然是貼身攜帶,怎麼會丟?」

    「若真有心想竊走,下官也是沒有辦法。」蕭未央望著白若水微笑,「白王殿下想必知道,下官說的貼身攜帶是指下官一直將此物置於懷中。」

    砰咚——白若水只覺自己心跳漏了一拍。他憶起自己伸兩指入蕭未央懷中偷取東西之時的感觸,那種溫潤的肌膚的感覺隔著一層衣料似乎還可以感受得到,貼身嗎?貼身嗎?他偷的時候只覺這蕭未央真真討厭,官袍裡面不知穿了幾件衣服,卻沒有想到自己的手當時正在他的懷中。還有幾層?那一時那一刻,又是隔了幾層衣料?

    白若水咳一聲,「那又如何?」

    蕭未央轉過身,「請白王殿下向這兩旁一直守候著的宮女問話。」

    「問什麼話?」白若水腦中猶是綺念交織,一時沒有反應過來,而那立在兩側的宮女侍衛早在蕭未央的話音一落之時早已是駭得臉發白雙膝發軟跪了下來道,「回,回殿下,奴,奴婢真,真的沒有看到殿下之後還有什麼人被聖上宣召進入內殿。」那一干宮女早已是嚇得要哭出來了。蕭未央之前就與她們說過,白王殿下素來不喜聖上在宣召他之後不久又召見他人,他方才見白王入內殿之時似有怒氣,如若白王問話,讓他們一定要從實回話。

    白若水聞言臉色一變,「蕭未央,你真當本王拿你的官印了?」

    蕭未央誠懇道,「請白王殿下不要為難下官。」

    「哼!你是什麼東西!你以為本王稀罕嗎?」白若水掏出官印就要往蕭未央身上摔,可是剛拿出來還沒來得及摔,他的手又停了下來,白若水微笑了起來,「蕭大人,你好大膽子啊,膽敢勾結這群宮女污蔑本王?」

    「下官不敢。」蕭未央道,「還請殿下將你右手中的東西交還於下官。」

    白若水挑眉,他原本就長得風流倜儻,這挑眉的動作由他做來,只覺極致的誘惑與調情的氣息,白王殿下慢悠悠地將那盒子在掌中掂一掂,又打開盒蓋看一看,嘖嘖,「既然本王被你唬了一下,真的拿出了一個東西來了,那怎麼辦呢?你有什麼證據證明這東西就是你的官印呢?」

    「白王殿下可以看看那上面刻著下官的名字。」官印上刻有官籍及官員姓名。

    「嘖嘖。」白王殿下拿出那印章看了會兒,「那上面似乎是刻著些什麼,可是本王沒有看到有你的大名啊?本王倒是看到上面刻了本王的名。屈吟,」白王殿下懶洋洋地喚了他近身侍衛一聲,「你看這上面是不是刻了本王的名?」

    「……」屈吟覺得自己自從跟了這個主子,這種睜著眼睛說瞎話的事情做多了,有時候還真覺得自己的眼睛不好使了。「回主子,是的。」

    「蕭大人?」白若水微笑地望著他,「蕭大人遺失官印了啊?真是令人同情啊,哎哎哎——」他極富同情心地搖搖頭,歎息,「這真是怎麼辦才好啊!怎麼得了啊——這宮中才幾步的路,居然都有人膽大到這種地步,說!」白若水冷眼睥睨跪倒在地的一干宮女侍衛,「是哪位偷走了蕭大人的官印?」

    「殿下——冤枉啊!」立刻,那些跪拜的宮女們齊聲呼號。

    白若水卻仍冷冷道,「本王從來沒有想到,你們居然會膽大到這種程度?負責內務的是哪位宮宮?怎麼會把這樣的人放在聖上的身邊?嗯?」白王殿下威勢十足,裡面蘊含著的怒氣與殺意卻令人的心臟打顫。

    「白王殿下。」蕭未央道。

    「蕭大人有什麼話要對本王說呢?」白王殿下閒閒轉身打量他,「不用說了,本王明白,遺失這麼重要的事物不是蕭大人的錯,一定是有心人所為,這背後一定還有主謀者,本王必然為蕭大人討個公道。還是……」白若水眸光一冷,「蕭大人想包庇這群人?」

    「下官不敢。」

    「那就讓本王負責。」白王殿下果然喜怒無常,方纔還犀利的眸光直逼那蕭未央,令人全身發寒,現下卻又露出極其溫和如三月春風的微笑來,「你不用擔心,皇上不會怪罪下來的,待本王將這些人一一問話,看這些人不把你的東西交出來。」

    蕭未央知道白王殿下若真想為所欲為,這宮中沒有多少人能制止,一時不由得不知如何是好。

    而那廂白王白若水仍在興風作浪,「你們誰拿了蕭大人的東西?有拿了的請乖乖交出來,嗯?」

    所有宮女侍衛兢若寒蟬。

    蕭未央情急,又一時想不出法子,見到白王這樣逼問那群本就無辜被他拖入這件事的宮女,一時也是心中不忍,喚了聲「白王殿下」,卻是不知道該如何要白王放了他們,哪知白若水一下子轉過頭來,臉上卻是笑容可掬的,「蕭大人心疼這些人?」

    「……」蕭未央連忙順著台階下,「是,還望白王放了他們。下官的事情,下官自己去向聖上請罪便是。」

    「那怎麼成。」白王冷色一凜,「蕭大人怎可包庇這些偷竊的人?難道公正如戶部蕭未央,也是那種是非不分賞罰不分之人?還是——」白王五指一動,裝了官印的盒子在空中翻個個兒又落回他手中,白王殿下的視線卻是緊緊盯著蕭未央的,「蕭大人不想找回你的官印了?」

    「請殿下恕罪。」蕭未央心知今日想要從這白王手中要回官印,可能真要費些功夫了。

    「咦?」白王殿下裝出一副不解的模樣,「蕭大人會有何罪?」

    「下官是非不分。」蕭未央道。

    「嘖嘖,蕭大人是非不分?本王怎麼不知道?」白若水一看到蕭未央站在他面前用這種嚴肅認真波瀾不驚的臉色與他說話,就想要伸出手去摸那張臉,可是手一伸出去,想起方才自己的手摸上那張臉時,那張俊朗的臉上的溫度似乎一下子傳到他的手上一樣,那種輕易牽動自己的心跳的感覺讓他不爽,於是白王殿下只是伸手理了理他自己的衣袖,繼續懶洋洋地望了一眼蕭未央,道,「不過本王呢……也對自己手中的這個印章有些膩了,蕭大人也知道,這刻個章就如同偶爾寫寫詩詞一樣,興頭一來的時候呢,覺得還真是有點意思,興頭一過呢,又覺得這東西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了。」

    「是,是。」蕭未央連聲應道。

    於是白王殿下很滿意地繼續說下去,「本王呢,有個習慣,東西一不喜歡了,就想把它賜給身邊的人,如果蕭大人非常喜歡的本王的這個印章的話呢,本王也不是不能割愛,可是本王又覺得……」白若水斜眼瞟了一下蕭未央。

    「白王殿下請說。」蕭未央連忙道。

    白王殿下於是正色道,「你身上帶了什麼東西?」

    蕭未央情知眼前這個霸主是不摸一樣東西回去不行,他也是一定要拿回自己的官印,於是據實稟報,「下官袖中有奏折三封,牙牌一。」

    白若水皺眉,「你帶這些東西做什麼?」他要這些東西幹嘛?

    「……可是下官身上再無其它。」望見白若水的視線移到他的腰間,蕭未央連忙又道,「下官腰間所繫的繩編掛穗,只是幾文錢的東西,比不上白王殿下的印章,下官不敢提。」

    白若水皺了一下鼻子,「別的呢?」他摸摸下巴繼續打量蕭未央上下,「比如說……衣服裡面啊什麼的……」

    「……」蕭未央覺得那視線所移之處,就是他的皮膚上起雞皮疙瘩之處,「除了衣物與人,沒有其它。」

    「怎麼可能。」白王殿下明顯不信,「你既然會將官印置於懷中,那必定還會有其它東西。」白王殿下突然變臉,「蕭大人,你是想與本王討價還價不成?」

    「下官不敢。」蕭未央攤開雙手,「下官全身上下,再無它物,任由白王殿下搜便是,白王殿下若是看上了某物,便是它與白王的緣份。」

    「是嗎?」白王卻忽然微笑了起來,目光直盯著蕭未央的臉,「蕭大人真是坦坦蕩蕩,真是像傳聞中的清廉啊,不過……」白若水唇邊吟一抹冷笑,「若本王一不小心搜出什麼貴重之物,蕭大人可不要不承認啊……」

    「下官身上物品,任由白王殿下取便是。」蕭未央微笑著,迎上白若水的目光。

    對上那正直的認真的彷彿沒有一絲邪惡念頭的目光,白若水只覺那樣的目光將他心中惡念一一挑起,他上前一步,逼近蕭未央,聲音卻是蓄意地低了下來,低下頭在蕭未央耳邊蓄意地輕聲暗啞道,「未央……本王當真要來搜了。」

    蕭未央覺得自己的腿似乎與白王殿下的腿相貼在一起,他方才一緊張一動,就覺得自己的大腿與白王的大腿相磨擦,那種感覺怪異得是會讓人心頭發毛的,所以他現在一動不敢動,就等著白王殿下搜一搜,心滿意足了,將他的官印還於他。

    白王殿下的手指點在他的胸前,現在在他衣服上劃過去,「這裡面……」那種蓄意誘惑人的聲音彷彿是一種魔鬼的音樂一般,進入耳中的時候,傳到腦中都是一種說不出的甘美餘味。白王殿下抬起他極富魅力的雙眼凝視著他的蕭大人,「……有什麼東西呢?」

    蕭未央想回話,然而他一開口,卻發現自己的聲音出不來,而那隻手輕輕地伸進了他的懷裡,不知怎的,蕭未央就想起那日他做春夢時的一雙手,那也是一雙白皙尊貴的手,那手指靈活地在他的身上撫過,蕭未央覺得他真真是有些著魔了。

    如若白王殿下真的想用這種蓄謀媚人的眼神直勾勾的盯人的話,他想就是正常的男人,也可能會產生邪惡的想法吧。

    更勿提白王的手還在他的胸前。

    「唔……」白若水咕噥,「……好像是沒有什麼東西……」他的上身前傾,不知不覺間與蕭未央的身體貼在一起,蕭未央想將自己的上身向後傾,然而他發現自己的身後便是牆壁,這才知方才白若水令他後退一步用意何在。

    蕭未央發現此時,他已然被白若水逼至牆上。

    「……未央……」白王殿下的嘴貼近他的耳邊輕笑,「你好緊張……難道在怕我?」

    那聲音帶著吃吃的笑意竄進耳中,令人有些酥麻的感覺,蕭未央有些不自在地偏過頭,覺得自己為了那個官印不知不覺間就被人弄成這種樣子,有些可笑又有些奇怪,怎麼就會讓白王這麼貼著自己說話呢,白王……似乎比自己想像得要大膽呢……

    對於這樣的權貴之間的遊戲,說實在的,他覺得有些無聊,他咳嗽一聲,「戶部於午後三時還會有會要開,白王殿下請盡快。」

    蕭未央只是本能地催促一下,然而白若水那迷人的眼眸原是溫情脈脈的,聽了他這句話之後,那眼角卻一下子有些上斜了起來,「蕭大人,你討厭與本王相處?」

    那語氣說不出的譏誚與冷寒。

    「……」不管見識多少次,蕭未央還是為白王的善變驚了一驚,他不由得歎一聲,「殿下多心了。」

    「我多心?」白王殿下尊貴的手指抓住蕭未央的官袍,「嘶——」的一聲便拉開那衣領,蕭未央只覺有些哭笑不得,不得不出聲提醒,「殿下,你——」

    然而他的聲音一下子停住了。

    蕭未央的聲音頓住,是因為他發不出聲音。

    白王白若水的手正掐在他的脖子上,食指、中指、無名指皆扣住他的脈門。

    蕭未央全身警戒,口中將話繼續說下去,「——實在不必如此。」

    白王的聲音卻是極度溫和的,溫和得就像是與情人的暱噥一般,白若水緊緊地盯著蕭未央的雙眼,「蕭大人討厭與本王相處?」

    「……」蕭未央曾經覺得,對白王近期的舉動他找到了原因,然而現在,他卻覺得,自己似乎找錯了原因。

    事情……似乎比他想像得要棘手。

    他……難道是想錯了?

    「下官不敢。」蕭未央說的是實話,任誰被人掐住脖子,都是不敢的。

    「哼。」白若水嗤之以鼻,「蕭大人,你真以為我對你有什麼興趣?不要太高估你自己了。本王提一下本王的妹妹,只不過是看你有什麼樣的反應。」白王殿下冷冷地收回自己的手,語氣中掩不住的失望與厭惡,「蕭未央,你令人失望。」

    「下官知錯。」蕭未央道。

    白若水忽然緊皺眉頭瞪著蕭未央,蕭未央不知道這白王腦中又想了些什麼,不由得有些頭疼,這朝中上下這麼多人他都見識過,也都能輕而易舉地揣度出哪個人會在哪種情況下想些什麼考慮些什麼,他曾經以為白王也在其中,然而獨獨這白王,他發現他想的似乎是錯誤的。

    「白王殿下若滿意了,請將下官的官印還於下官。」蕭未央道,他仍然是微笑著,那面容是一貫的認真專注,那眉眼上看不出一絲一毫的惱意。

    「蕭未央,本王看到你這種人就厭惡!」望著那張臉白若水忽然就生氣了,他一把掏出那可惡的官印,摔在蕭未央身上。

    白王殿下回身就走。

    蕭未央一時有些愕然。幾秒鐘之前,白王殿下用著那種蓄意誘惑的聲音在他耳邊柔聲細語,幾秒鐘之前,白王殿下掐住他的脖子,而現在,將那官印砸在他身上?

    官印雖小,然而砸在自己的身上還是有一些痛,蕭未央彎腰拾起落在地上的東西,打開看了看,確定沒有被砸碎,然而他剛站起來,就見原來離去的白王白若水又氣勢洶洶地返身回來,站在他面前,沒好氣道,「把你腰上的東西拿過來!」

    蕭未央一時回不過神來,沒有反應。

    白王吼道,「本王在命令你,沒有聽到?」

    蕭未央連忙去解自己腰上的繩結,然而白王殿下卻像是嫌他的動作太慢一樣,一把抓住那小小的繩編掛穗,拉斷就走。

    「……」蕭未央望著那離開的人兒,又望了望自己手中的官印,再看看自己被拉歪了一半的腰帶,忽然覺得這世界上果然有人是極度難以理解的。

    這種人,他一般將其稱之為「怪人」。

    白王殿下就是一個怪人。

    所以……他之前以尋常人看待,會出錯是正常的。

    蕭未央搖頭歎息,拿著他的官印往他的戶部朝堂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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