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 4
    有了食物,有了水,這基本就等於生活得到了保障,可是為什麼忍還要這樣恐懼地哭泣呢,亮介不能理解。

    「阿亮……阿亮……」

    他叫著自己的名字,想把他的手弄開也弄不下去。就算生起氣來對他怒吼,打他,他也還是像一分開就會立即死掉一樣,拚命地抓著自己,最後亮介也只能放棄了。

    「你為什麼嚇到這種程度啊,還是說出來吧。」

    沒有回答。忍只是把臉埋在亮介的懷裡,顫抖著大大的身體,不斷地哭泣。

    第二天,早上七點董事會,亮介和忍被前來迎接的田村帶到了車站地下的入口去,介紹給了這裡的居民們。田村和伊吹,還有瀧,除了這三個人外,與其他的人都是第一次見面。大概一半是學生,一半是社會人,最年長的人也只有三十歲。每個人各自報上了自己的姓名和住著的地方,他們只說藥店或麵包店之類的,對還沒有掌握這附近地理的亮介來說根本是一頭霧水,他只有默默地點頭而已。

    在沒有絲毫歡迎的氣氛中,介紹結束了,居民們就像是解開了繫在一起的線一樣,各自散了開來。可是只有田村留了下來,拿著一支蠟燭帶他們去看地下賣場的情況。

    「大家各自有分擔的工作,所以很忙。比如收拾場所,整理物品之類的,有各種各樣的工作。」

    話雖這麼說,但亮介從感覺就能知道自己兩人絕對不是受歡迎的。在這裡的人們看來,自己兩人只是會分走食物的多餘的人而已,這也是自然的,亮介想。

    被田村帶領著,忍扶著自己,在車站的地下走著。仔細想想,這裡自己曾經來過,雖然上初中高中都是往反方向走,但也曾經在這裡下過車。本來的話,這個車站地下賣場是以車站為中心分成東西兩個方形區域的,現在有一半以上崩塌了下來,只剩下從北到南不到一百米左右的大小。而且北邊的出入口那邊有數十米都被水泥瓦礫埋住,能夠出入的只有南邊的入口而已。等把這裡的地理介紹了一遍後,田村站住腳,轉過了身來。

    「就到這裡了,你們有什麼預定嗎?」

    兩個人搖搖頭,田村微微一笑。

    「中央交叉的部分正在進行清除瓦礫的工作。忍君,如果可以的話,能請你幫個忙嗎?」

    支撐著亮介的手指僵硬了以下,忍以快哭出來的樣子問了句:「怎麼辦?」可是現在也沒有選擇的餘地。

    「走吧。以後還要受這裡的大家的照顧,至少應該幫幫大家。」

    即使這樣說,他還是用不情不願的表情看著自己。

    「可是,我不在了阿亮要怎麼辦?你一個人不能走路,沒有我的話……」

    「你不用擔心的,我會送亮介君回家去。」

    「可是,阿亮一直和我一起……」

    田村露出很為難的表情,說了一句「這樣的話……」亮介狠狠地打了忍的腦袋一下。

    「去不就好了,你這個混蛋。說什麼任性話。」

    田村驚訝地睜圓了眼睛,慌忙補充道:「不用勉強的……」亮介體會到了田村這麼快就找忍幫忙的意圖,他是希望自己兩人能夠盡快被其他人接受。可是人家這麼關心自己,這個遲鈍的傢伙卻一點也體會不到。

    「阿亮,可是……」

    「快點給我去!」

    亮介怒吼,忍把嘴扁成一條直線,很不願意地說了句「那我走了」,離開了亮介。走了幾步,有好像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了一樣站住腳回頭望著,一遍又一遍地重複。看著忍的樣子,田村不由苦笑了起來。

    「你們是一直兩個人互相扶持到現在的,忍自然會對離開你感到不安啊。對了,亮介君,你的腳要不要緊?」

    他把視線投向自己彎著膝蓋,盡量不著地的那隻腳。

    「本來已經好了很多了,但昨天又撞到了同樣的地方,又厲害了起來……啊,可是有什麼要幫忙的就請說吧。我什麼都會去做。」

    正說著,身體就失去了平衡,大大地搖晃著。田村慌忙抱住亮介,歎了口氣。

    「你好瘦啊。」

    田村的手臂正扶在肋骨突出的地方。因為沒東西可吃,所以會瘦也是自然的,田村雖然不是在責備自己貧弱的身體,但就是覺得很羞恥。

    「雖然忍君也很瘦,可是你更厲害。幾乎都沒怎麼吃東西吧。」

    「嗯,啊。」亮介回以曖昧的回答。

    「這樣嗎……你去收拾一下自己的家好了。商品全都亂成一團,住著很不舒服吧。雖然不知道要住到什麼時候,可住的地方還是乾淨一點的好。對了,回去之前到伊吹家去一趟吧。他住在藥店裡,讓他拿些藥膏膠布給你。」

    亮介藉著田村的肩膀走著,因為和忍的步調不同,走起來很是困難。

    「伊吹是個很認真的男人,拜託他管理藥品,他就把那裡的所有處方箋都讀了一遍。所以很可信的……」一邊走著,田村一邊這麼說。雖然有昨天那樣的爭執,但他和伊吹關係不錯的樣子。可是亮介是有什麼就直說的性格,所以對那種把自己視做累贅的視線難以忍受。說老實話,他一點也不願意與伊吹扯上關係,但一是實在需要藥品,二是不能無視車站地下街居民中唯一對自己二人抱有好意的男人的關心。

    伊吹正在氣味獨特的藥店玻璃櫃檯裡,在收銀台的旁邊做著分配工作。天花板上用繩子綁著一個手電筒,就好像射燈一樣地照著伊吹。見亮介和田村進來,店的主人拉著一張臉迎接了他們。

    「你辛苦了。有沒有貼布之類的東?」

    田村問,伊吹用很不高興的聲音問「是誰受傷了」。

    「亮介君啊。他的腳受傷了。」

    瞥了一眼亮介之後,伊吹向著田村招了招手。對亮介說了句「請稍等一下」後,田村走到伊吹身邊。他們小聲地進行著會話。說到一半,田村露出很驚慌的表情,心神不定地在收銀台附近走著。

    「快點去不就好了!」

    伊吹很生氣的樣子,對他怒吼著。

    「可是,我還要把亮介君送回家去的……」

    「我來送這傢伙,就是你家附近的那個鞋店吧。」

    田村回到亮介身邊,說:「我有急事,實在很抱歉,伊吹會送你回去。」然後就迅速地跑了出去。本以為田村會送自己回去的亮介,對護送自己的人變成了伊吹感覺到了一絲不安。伊吹對自己很是看不順眼,總覺得他會對自己不利。在只剩了兩個人的時候,一種繃得緊緊的緊張感救災周圍瀰漫開來。伊吹一句話也不說,只是在默默地進行著分配工作,完全無視了亮介的存在。

    「那個……很對不起,能請您送我回去嗎?」

    被無視了很長時間之後,自己終於說出了這句話,也覺得實際很是差勁。伊吹忽然間停下了手中的工作,站了起來,走到了亮介身邊。他唐突地起腳踢在靠著牆站的亮介的左腳上。亮介一下子喪失了平衡,整個人坐倒下去,好像刺穿了大腦一樣的衝擊也大大地波及到了右腳。

    「你幹什麼!」

    反射性地怒吼起來。伊吹用鼻子哼笑了一下,湊近過來問「你到底是哪只腳不好?」那粗暴的態度和要檢查腳的行動之間有著極大的落差,亮介迷惑了,答了句:「右、右腳。」伊吹就毫不在意地一把抓起受傷的右邊腳腕,也不管「等一下,很疼」的叫聲,扭轉著腳踝的關節。

    「呀啊啊啊!」

    激烈的疼痛令亮介差一點就要失禁了。雖然想怒吼,但因為劇痛的衝擊,他連聲音都發不出來。腳腕以撲通撲通的脈動疼痛著,額頭上浮起了一頭冷汗。抓著頭髮,想叫疼的下一個瞬間,他的後腦勺就被用力地撞在了牆上,發出咚的聲音。

    「我從昨天就一直在後悔。如果沒有經過那裡就好了。如果沒有把你撿回來就好了。」

    聲音中包含著強烈的憎恨。好可怕……這個男人太可怕了。那雙彷彿要把自己釘死的無機質的目光,讓自己從頭到腳都顫抖了起來。伊吹從牛仔褲的口袋裡拿出一個透明的呆子,刷拉拉地把那裡面的紫色藥片倒在了自己的手上。

    「喂,張開嘴。」

    死也不要張開,亮介緊咬著牙關。伊吹短促地咋了一下舌,捏住了亮介的鼻子。雖然拚命地要把他的手撥開,但伊吹的力量是自己的好幾倍。憋到快要窒息的時候,嘴忍不住張了開來,藥片隨即被塞進了嘴巴。亮介掙扎著把那個向著自己眼前的臉吐了出去,伊吹的動作一瞬間停止了,他大大地揮起右手,狠狠地抽在亮介的右臉上,然後是左邊,熱辣辣地疼痛一次次地交替落在臉頰上。

    「反正是我們救回來的命,要怎麼處理都隨我的便。你,去死吧。去死。你只會礙手礙腳而已。也許你覺得我是個很過分的人,可是這裡的人大部分都想的和我一樣。我只是代替他們說出了他們想說的話而已。既然被這麼討厭著,被這麼排擠著,一定很痛苦吧。那麼,你就去死好了。」

    亮介呆然地承受了讓人連痛苦都忘記了的語言暴力。

    「那個高個子的傢伙還派得上不少用場,你卻是個廢物。你就是死了也是應該的。受傷派不上用場的傢伙就去死。只會吃東西的害蟲去死。我們可沒有養蟲子的富餘。」

    自己的存在越來越小,成為了極度卑下的存在。已經沒有反抗伊吹的話的力氣了。雖然想說不是這樣的,但是卻說不出口來。簌簌地顫抖著,亮介用雙手抱住了自己的頭,團起了身體。

    「去死吧,去死。你就是被淘汰掉的存在。會活下來根本就是個錯誤。你也明白的吧,明白我說的話吧。」

    他在耳邊這樣耳語著。亮介抖得像風中的樹葉一樣,慢慢地向外爬去。留在這個男人身邊的話,心會先被殺死的。伊吹抓住要逃出去的亮介的衣領,像拎包袱一樣拖到店外扔了出去。門唰地在背後關上了。只剩下亮介呆呆地想著,這就是現實嗎。

    在直直的地下街中爬行著,雖然沒有迷路,卻產生了在迷宮裡的錯覺。為了不輸給要吞沒自己的黑暗,亮介拚命地咬著牙齒,像狗一樣地在地上蠕動著。可是幾次忍不住為自己的悲慘而趴了下去哭泣著。手被割破了,水泥的碎片刺了進來,膝蓋也傳來擦破的疼痛。全是讓人不快難過的事情。

    聽到了人的聲音。幾個人的聲音迴響著,微微的光線透過來,那是東西向的地下街崩塌下來的地方吧,忍和田村他們正在發掘。沒有一個人注意到在路上匍匐著的自己。沒有被發現最好,這麼悲慘的樣子,不想讓任何人看到。總算爬到了離自己家還有幾十米的地方,看到附近有一個被瓦礫圍起來的場所。想起早晨的時候,田村曾經告訴自己這裡有口井,就爬進了瓦礫堆裡。有一個橫向三米,縱向最寬的地方有五十公分左右的龜裂。龜裂的上面覆蓋著鐵絲網似的東西,最寬的部分留下了一個洞。水就是從這裡汲出來的吧。旁邊橫倒著像是水桶的東西,拿起來看看,是塑料桶的提樑上綁著塑料繩做成的。

    井並不深,桶很快發出了啪嚓的聲音又碰到了水面。用井裡的水洗了洗臉,又洗了洗手腳。當打起第二桶水的時候手一滑整桶水把自己從胸口到腳底都澆了個透。濕漉漉的衣服貼在身上的寒冷,讓亮介頓時呆住了。居然能糟糕到這個程度,也很可笑,不禁呵呵地笑了起來。然後,有什麼東西急劇地從胸口湧了上來,難以忍耐的亮介咬緊牙關,呻吟著。

    「開什麼玩笑……」

    亮介捶打著濕濕的地面,發出了啪嚓啪嚓的聲音,如果是在變成了這個樣子之前,自己絕對是比伊吹要了不起的。絕對會比他偉大。畢竟兩個人生來就不一樣,家世完全不同。自己是從曾祖父一代就擔任議員的家系,父親也是議員。自己如果有這個希望的話,將來一定也會成為議員的。自己是該被尊稱為「先生」的人,該說「你就是害蟲的」,絕對應該是自己才對。自己是不一樣的,和他才不一樣,亮介這樣對自己說著,卻要面對無法忽視的現實。而且也知道如果不承認這一點,那麼就連自己也救不了自己了。

    濕漉漉地回到了鞋店。洗過的手腳又和先前一樣髒了。脫下了衣服,鑽進了窗簾裡……沒有別的事情可做,田村雖然說整理家裡,但想到要拖著如此不自由的身體在店中來去就覺得討厭。手錶上的時間還是中午,睡也睡不著。頭腦中清醒到冰冷的程度,伊吹的話在腦海裡一遍遍地閃回,揮之不去。就像惡毒的咒語一樣,「死吧,死吧」的話不斷重複著。一次又一次。如果那個時候死在了沙漠裡的話,就不會遭到咒語的事情了吧,亮介心裡想著……伊吹塞在嘴裡的那顆藥片,如果是現在的話,說不定真的會把那藥片嚥下去。這樣想著的自己,已經完全被伊吹的話控制了。

    忍直到傍晚五點左右才回來。伴著門匡噹的一聲巨響,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衝了進來。亮介被這些聲音吵醒了,但連他「我回來了」的話都不想回答,只想繼續睡下去。他和誰都不想說話。

    「阿亮,阿亮……」

    伴著這急迫的聲音,裹在身上的窗簾在沒有得到許可的情況下就被剝了下去。只穿著一條內褲團著身體的亮介嚇得跳了起來。

    「你幹什麼啊!忍……」

    怒吼的聲音被帶著土味和汗臭的男人的襯衫封住了。男人緊緊地抱住自己,抱到近乎疼痛,明明才只分開幾小時而已,他這樣的舉動未免有些太過頭了。

    「你臭死了。」

    帶著劇烈的煩悶感,亮介毆打著緊抓著自己的男人,把他踢開。忍總算是放了手,亮介呼地喘了口氣,焦躁地抓著後腦勺。可是分開之後的忍仍然瞅著了空子就一點點蹭過來,抓住了亮介的左腳腳腕。踢他,打他抓住自己的手,用指甲抓他,他也不放開手,最後亮介終於累了,任憑他抓著自己的腳踝了。

    「對不起,對不起,阿亮。」

    嘴裡道著歉,手裡也絕對不放開抓住的腳腕的忍嗚嗚地哭了起來。

    「我好害怕,怕得不行。白天的時候有人在還可以忍耐著,可是到了夜裡我就受不了了。我討厭像這樣害怕。阿亮,陪在我旁邊。留在我的手能碰到的地方。

    「你怕不怕和我有什麼關係!」

    忍哭個沒完,亮介報以憤憤怒吼。但是只要出聲都覺得很累,於是他躺了下來,抓過了被剝下來的窗簾。雖然想要睡覺,但肚子餓得睡不著。瞟了一眼腳邊,發現有兩個麵包就那麼扔在那裡。一定是忍拿回來的今晚的晚餐吧。撐起身體,扭過去想要拿起地上的麵包。男人仍然抓著自己的腳踝,定定地看著亮介的舉動。

    「喂,要吃晚飯了,去弄點水來。」

    他對著這個哭泣蟲傭人這麼說著。忍連聲「嗯」都沒有答,亮介不由得放粗了口氣又說了一遍。

    「我不要一個人外出,阿亮也一起去。我來背著你。」

    不過走個幾十米到水井邊去打個水罷了,這男人卻說什麼不要一個人去的。這自然又讓亮介怒火中燒,狠狠地怒吼他。但結果亮介還是穿上半幹不濕的褲子,讓忍把自己背在了背上。就算踢他打他,哭來哭去的忍還是達到了自己的目的。雖然以前他就經常纏著自己,可是自己煩得受不了的時候把他踢開,他也就不會再靠過來了。明明到這裡就應該結束的,可是如今這秩序卻開始混亂了。這一點更增加了亮介的怒氣。果然這還是太奇怪了,有著過剩的恐懼的忍也太奇怪了。可是即使是異常到這種地步的狀況,似乎也不是不能用「沒有辦法」一句話就全部解決。

    結束了晚餐之後,亮介用礦泉水瓶盛上水倒到店裡用的防火水桶裡。然後讓忍去店裡找一找有沒有毛巾,用找到的幾條乾淨的蘸上清水,擦洗了自己的身體。雖然有點冷,但可以忍耐住,他只想要那種清涼感。

    「阿亮,你瘦了。」

    想要擦拭後背上手夠不到的地方的時候,忍低聲地嘟囔著。

    「因為現在是在強制減肥啊。」

    忍笑了。自己已經很久沒有聽到笑聲了。自己擦身結束之後,亮介命令忍也把自己擦一遍。忍說著我就不用了,可是亮介不鬆口。好不容易有了個能變得清潔的環境,他可不想要再這樣髒下去。因為做了挖掘的工作,忍髒得很厲害,就算是在暗處也知道,整桶水都就成了泥湯。就著蠟燭微弱的照明,忍瘦瘦的脊背朦朧地浮現了出來,肩頭上有著消不掉的翻著紅肉的舊傷。

    「肩頭的傷沒有消失呢。」

    「是嗎?我自己看不到,所以也不知道。」

    亮介想起了這傷的來歷。小學五年級的暑假,和忍兩個人在廢棄的工廠遊戲的時候,忍從台階上掉了下去。下面殘破的廢木材劃破了他的肩膀,那鮮血從赤裸的肩膀呼呼地冒出來的場面,現在仍然鮮明地留在記憶裡。一開始亮介以為流血了的是頭部,覺得忍說不定真的要死掉了。

    「那個時候鬧得好厲害啊。你弄得一頭一臉都是血。看到這一幕的附近大嬸以為是我,聯絡了老爸。

    忍大大地伸了一個懶腰。

    「那個時候的老爸驚慌極了。他背著我跑到了醫院。」

    背著他跑到醫院去的是亮介的父親,不是忍的父親。可是父親會把一個傭人的兒子當成家族的一員來疼愛,身為私生子的忍會傾慕了,甚至不由自主地叫出「老爸」來,也都是自然的吧。在短暫的沉默之後,忍用大大的聲音叫了聲「啊」,向亮介轉過了頭來。

    「對不、對不起……阿亮……」

    只說了這麼一句,忍就為失口說錯而向著亮介不住地道歉。

    「這也不用一個勁地道歉道個沒完吧。」

    這麼一說,忍閉了嘴,低下了頭去。亮介聳了聳肩,留下左手換出一直被抓著的左腳,在窗簾裡蠕動了一下。

    「阿亮,你要睡了嗎?」

    發現他早早地就換成了要睡覺的姿勢,忍慌忙靠了過去。

    「雖然睡不著,但是也沒事情可幹啊。」

    「那就和我說話吧。」

    亮介歎了口氣。

    「說什麼話。每天都在一起的,這不是很奇怪嗎。」

    「可是,我有話想說。」

    「有完沒完,閉嘴啦。」

    在窗簾中閉上眼睛,蠟燭微弱的光線消失了。總算感到了忍的手指放開自己的感覺。代替被子的窗簾被掀了起來,鑽進了身邊的男人不自然地緊緊地貼在自己背後,開始在耳邊念叨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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