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鎖狂龍(下) 第十二章
    翠綠的樹,五彩的花,粉藍的天,鳥兒叫,蟲兒鳴……

    鳥語花香,和著恬靜而舒暢的暖風,吹得讓人禁不住有些昏昏欲睡;因為一夜的歡愛而慵懶的少年,一大早便被宮外清脆的鳥鳴聲喚醒,著了衣裳,也不曾梳洗,便開了宮門。

    瞧見宮外入雲的榕樹叢中,一片粉紫開得正艷,細細瞧起,卻是一片紫籐,密密綿綿,看起來竟像是一個天然的床榻。

    隨意地自行李中拿了一卷書,然後費了好大的一番勁,才爬上那一處粉紫。原本還想看會兒書,可是,瞧著瞧著就有些犯困了……揉了揉有些酸軟的腰,懶懶地打了一個小小的哈欠,燕不凡放下手中的書卷打量著澄清的天空,好美的天空啊……

    誰會想到,那一片冰寒的雪原裡,竟會有這麼一處美麗的地方呢?天好藍,藍得那麼清澄美麗……不像那片雪原,天空是無盡的灰……透過樹梢曬進來的陽光,柔和而溫暖,好暖,好舒服啊……好想就這樣,靜靜地睡去……

    精致少年靜靜地躺在密密糾纏的紫籐樹叢中,粉紫的花蕊,一串串靜靜地在嫩綠枝葉中綻放。淡雅的花香,圍繞在少年的四周,令少年恬靜的睡顏上泛起了一抹淺淺的微笑。

    少年微微地側了側身子,耳邊聽到了細碎的足音,禁不住微張了眼眸,透過樹啞間的縫隙,只見幾個宮裝少女,婀娜的身影輕盈地行走在榕樹下的小徑上,或是提著食盒,或是捧著水盆,或是捧著衣裳,瞧起來像是來給住在那綠萌後的宮殿裡的貴客用的。

    燕不凡靜靜地看著那些宮女走進宮殿,然後,不一會兒,便瞧見那幾個宮女空著手走出了宮殿,只是原先肅穆的神情卻染上了幾分疑惑。

    輕柔的聲音雖低,卻仍是傳進了燕不凡耳裡。

    「奇怪,怎麼不在?」

    「不知他去哪裡了,要是梅長老問起來,我們又要受罰了。」

    「可是,如果他出了行雲宮范圍,負責巡察的姐姐們早就知道了,怎麼會一點動靜也沒有?」

    「這麼說他還在附近。只要他不出行雲宮的范圍,都不打緊。」

    「說得也是。」

    宮女們輕柔的說著,然後是一陣的沉默。

    過了一會,才又有聲音。

    「彩裳,聽說昨兒個的事情了嗎?想不到,以前出過宮的那些姐姐說得都是真的。」

    「真的想不到呢。少宮主竟然會調戲碧波。」

    「聽說,少宮主親了碧波呢……」

    「那碧波可是嚇壞了吧……」

    「嘻嘻……」

    ……

    聲音漸遠,而躺在樹梢上的燕不凡,原本有些傭懶的眼眸卻慢慢地染上了一抹惱色。

    昨兒個他來的時候,一身的酒氣,可是,瞧起來不像是醉了的模樣呀……

    將書卷慢慢地覆在臉上,掩去滿面的酸氣,燕不凡輕輕地歎了一口氣,莫愁放浪形駭的性子,他不是不曉得,也知道她在江湖中的各種傳言,也知道這一些都只是為了掩飾,可是,即便知道這裡面另有文章,他的心裡面還是酸酸的……碧波?是誰呢?怎麼樣,才可以瞧見呢?可有他長得好?

    原本還有些犯困,這會兒卻是怎麼也睡不著了。

    ***

    懶懶地伸了一個懶腰,龍莫愁斜睨著那縮在腳邊的宮女碧波,清麗的眉眼皺成了一團,小小的身體蜷縮著,纖瘦的身子一半掛在床上,一半懸著空,看起來一副不安穩的模樣。起身拉住那眼看著就要掉下去的身子,小心地放在床上,這還是一個小孩子,卻被她拖進了一場局裡面……現在,整個神宮,都傳遍了吧……

    娘應該已經知道了。

    那樣最好!

    不知道現在的不凡在做什麼呢?

    去看看他吧……

    行雲宮裡空無一人,不凡去了哪裡呢。

    滿心的憂慮,猛然在瞧見宮殿外那一片粉紫的時候,化成了頰邊淺淺一笑。身影微動,掠至了樹梢,眼眸安靜地看著那一張恬靜的睡顏。

    「瞧什麼呢……」倏然張開的眼眸,黑得猶如深夜的天空,亮得猶如那夜空中閃亮的寒星,好美……襯著那睡後初醒的慵懶笑顏,誘得人禁不住想碰觸。

    龍莫愁著魔似地低下頭,輕輕地吻住那一張一合的紅艷小嘴,不凡,好喜歡好喜歡你……喜歡得幾乎要發狂了……想要你啊……

    「唔……」驚訝地張眸看著那張俊麗容顏,燕不凡只有怔忡了一會兒,便全心意地承受著唇瓣上傳來的甜美,唇與唇密密貼合,舌與舌緊密交纏,狂野而熱烈。是靈魂與生命的交纏。

    唇與唇分離的時候,牽出了一抹細細的銀絲,燕不凡看著那一雙近在咫尺的眼眸,那原本清亮的眼此時卻因為情欲而顯得有些迷茫,眼眸一閃,一抹邪魅流光在燕不凡絕美的眼眸裡倏閃而過。

    紅艷的嘴唇浮現一抹淡笑,柔媚而甜美,直把龍莫愁瞧得迷了眼,還不及反應,便被原本在下方的少年抱著樹籐上翻了一個身,變成了龍莫愁在下燕不凡在上的姿勢。龍莫愁輕笑著看著那一張精致的面容:「不凡?」

    燕不凡笑著,伸手按在那一張豐潤的唇上,輕輕地噓了一聲,然後低下頭,在那一張俊麗的容顏上印下點點輕吻,輕柔得仿佛柳絮飄落般,迷惑著龍莫愁的心。

    白皙的手,輕盈地滑入了明黃衣裙,掌心觸上那結實而又柔滑的肌膚的瞬間,昨夜,應該是這個位置吧……他咬了狂……而且力道還不小呢,不知道傷得怎麼樣……感覺到手掌下的身體猛然一僵,禁不住無聲地歎了一聲,收回了手,輕輕地與那俊麗人兒相依偎。

    莫愁。

    或者說是狂?

    這一層表像,你們還要背到什麼時候呢?

    ***

    神宮所在的山谷叫做長春谷,確實說來,長春谷它並不是谷,而是一座山脈因為地殼運動裂開形成的一道口子的最底端,臨空望去猶如一個收緊了口的布袋,四周沒有道路,只有靠兩邊陡峭崖壁上天然生長著的樹枝以著極高的輕功跳躍,才得以進入。

    因為地殼運動,所以,這長春谷裡有許多處溫泉噴湧,形成了四季如春的奇特風貌。而歷經了千萬年的演變,這裡繁花似錦,綠萌成林,端的是風景如畫。

    而長春谷的尾部,則又有一個谷中谷。

    它比長春谷的地勢要高出二十幾丈,穿過神宮的宮殿群落,是一片光滑的崖壁,而崖壁上有一棵斜長出來的松樹。躍上松樹,便可以看見松樹樹根的地方,有一處僅容一人進入的裂縫,裂縫曲折回轉,走在其間,只覺密不透風,十分的悶熱。

    走出裂縫,迎面而來的便是隱帶著一股腥臭的暗紅色霧氣,眼前盡是一片赤紅色的巨石。這便到了赤魂谷。赤魂谷方圓不過百米,寸草不生,到處是巨石亂疊,中間紅霧翻騰,跳上巨石,便可以看到一潭沸騰著的暗紅色池水。

    稍一靠近,便覺得炙熱難耐,那入谷即迎面而來的腥臭味便更加濃重,讓人禁不住頭暈目眩,幾欲作嘔。

    池水邊,積著累累的白骨,骨頭上都透著暗黑的顏色,這一池泉水,顯然是有著劇毒的。

    龍莫愁靜靜地站在赤練泉的岸邊,那帶著腥臭的泉水,對於她來說一點也不可怕。說來也是巧,她因為練拜月教的邪門武功,而顛倒了性別,更得了一身寒毒,到了月圓之夜必然發作。說來應該是痛苦至極的事情,卻因為這門功夫使得她竟然不懼這赤練泉的奇毒。

    更奇特的是,這赤練泉教普通人沾上,便如被赤練蛇咬過一般的灼痛難忍,最終被蛇毒攻心而死,而她身處於這赤練泉中,卻恰好能抑住她身上因為修習拜月宗武功而凝聚起來的極寒之氣,並延遲寒氣的發作。

    雖然這赤練泉無法根治她體內的極寒之氣,卻遠比那月圓之夜發作時,到那流動溪水中憑借水流而導出寒氣來得有效、來得快。

    只是,通常情況下,她都並不是特別願意到這赤練泉來。因為,如果要進入赤練泉,就必須散盡功力,裸身進入泉水中,吸收泉水中的劇毒。對於她來說,她的身體是這世間上最大的秘密,這赤魂谷雖然隱秘,卻也並不是說無人能進來,故而,她寧願用慢的那一種來驅逐寒氣。

    再者,自打十歲離開神宮之後,她也沒有再到這赤魂谷來。

    可是,今日,她又來了。

    輕輕地撫著肩頭,肩上有著不凡昨夜留下的咬痕。

    龍莫愁輕輕地擰了擰眉,晨間不凡的碰觸,讓她禁不住顫抖。如果不凡瞧見了,肯定會認出她就是狂的。那個時候,會是什麼樣子呢?不凡!

    下一個月圓,就是她與不凡的成親大典了,她不想在這個時候讓不凡厭惡她。她想成為不凡的妻子!

    即便是無法有夫妻之實,有一個名義,也足以讓她開心了。

    而下一個月圓,又將是她體內積眾的極寒之氣發作的時候。所以,她來了這赤練泉。可是,站在泉邊,她卻遲疑了。

    真的要散去一身的功力,顯露原身嗎?最近,總覺得這個身體開始不受她的控制了。她明白,是狂在掙扎。

    雖然龍莫愁與龍莫狂從根本來說是同一個人有兩種意識。這兩種意識,平常的時候都處於一種微妙的平衡狀態下共同生活,有些時候甚至可以說是心意相通的,她可以感覺到狂的想法,而狂也可以體會她的內心。可是,自從不凡出現後,這種微妙的狀態就崩壞了。她與狂無法共處在這個身體裡。這個身體,只能清醒著一個意識。雖然,狂出現的時候她知道,可是,她卻無法再像以往那樣,清楚地知道狂的想法。狂正在拒絕著她,她與狂,不再是同一體的了。

    有些悲哀的歎了一聲,龍莫愁苦澀地泛起了一抹笑容,以現在的狀態,恢復原身,意味著她將進入沉眠,而主宰這個身體的,將會是狂。

    狂,我該把身體還給你嗎?雖然你是這個身體真正的主人,雖然你我也曾比任何人都深刻的牽絆,可是,如今為了不凡,不管願意和不願意,他們已經成為情敵了。

    她也想要不凡啊!

    狂已經得到了不凡的身體,而她呢?雖然她明白不凡的心在她的身上,可是,心,這種虛無的東西,太難以掌握了。不凡願意讓狂得到他的身體,能說他的心裡沒有狂嗎?

    不能!

    狂……

    我們真的要決裂嗎?

    一籌莫展的龍莫愁,只能擰著眉,望著那一池不住翻騰的暗紅泉水發愣。

    一道冰寒的掌風忽然自巨石堆中猛地打向立在岸邊的修長身影,龍莫愁聽得風聲,身形一擰,足尖輕踮岸邊千萬年來被溫泉水浸泡得發黃的巖石,人已然躍高了三四丈,恰恰避過了那道掌風,只是那沸騰的滾灼泉水卻是無從避起,被那道掌風激起了數尺高的波浪,水花簌簌地將整個岸邊都灑濕了。

    飄然落下,龍莫愁回身看著那一張略帶些許訝色的冰艷美人,冷然的揚了揚眉,冷笑了一聲,回道:「娘,您可是生孩兒的氣了,氣孩兒回來這麼久,也不去拜見您嗎?」

    龍輕寒輕輕地抬起了瑩白如玉的手掌,輕拂去沾上面頰的泉水,心裡著實吃了一驚,想不到這小子出宮這麼些年,武功竟然長進這麼多,輕易地就避開了她一半的功力,可惡,真是不能小瞧了他!雖然,和鬼府的聯姻在即,但是,這個孩子絕對會是個禍害,留不得。這樣一想,龍輕寒心裡禁不住有了一個主意。

    聽到那冷然的話語,龍輕寒柳眉一揚,不怒反笑,輕笑道:「狂兒,你覺得為娘是那麼小氣的人嗎?為娘的只是擔心你的身子,畢竟下個月圓就是長老們擇定的吉日,我不想你的寒氣發作耽擱了你與燕不凡的大婚慶典,壞了這門婚事。所以,你必須來這赤練泉浸泡整整七日七夜,化解一些你練功積下的極寒之氣。」

    「哦?那麼多謝娘的關心了。」龍莫愁輕柔的笑了笑,心裡禁不住有些犯嘀咕,奇怪。她一向不與自己親近,為什麼忽然派人相約在這赤魂谷呢?

    難道真如狂所言,這是一場陷阱?

    龍輕寒看著那一張俊麗面容上滿面困惑,冷冷地笑了笑:「關心你是應該的,你這身毛病,也是因為我而起,為娘的自然是應當關心你,省得你再心裡不平,將神宮在外面剩下的另一半基業也毀了個干淨。」

    龍莫愁心頭一凜,她說得是狂在外面做的那些事情,她都知道?

    皺了皺眉,看著那張冰艷容顏,心裡禁不住有些不安,奇怪,以她對龍輕寒的了解,她不可能這麼鎮定的,心下微微一凜,身子悄然地往後退了一步。

    說時遲,那時快,一股凌厲的氣,帶著冰寒狠狠地向龍莫愁擊來,龍莫愁抬頭,只覺漫天的掌影恍如滿天的雪花,紛紛揚揚的往她逼來,心頭一凜,好厲害的掌勢,她的寒冰神功竟然練到了這種地步。

    下意識抬掌迎去,轟的一聲巨響,兩雙交接的手掌引來劇烈震動,凌厲的勁風,將兩個修長的身影卷得搖搖欲墜。

    一道暗香,在勁風中慢慢地飄入了莫愁的鼻翼,龍莫愁吃了一驚,猛然抬頭看著那張冰艷容顏,滿臉的不敢相信,然後,她的掌風猛然消逝,只聽得轟的一聲,龍輕寒漫天的掌影結結實實地擊在了龍莫愁的胸前。

    緊接著,龍莫愁哇的一聲,吐出一口的鮮血,最末,修長的身影被猛然擊落在翻騰著的血色池水中。

    龍輕寒微動了手掌,將手掌上的一朵淡白色花蕊小心地收入懷中,然後冷凝地看著那在赤色池水中飄浮著的修長身體,冷冷地哼了一聲:「好好地泡泡吧,再不泡,別說你自身的陰毒化不了,連我的寒冰掌氣也會很快地就侵入你的五髒六腑。孩子,別說為娘的狠心,你知道,你是為什麼來到這個世界的。你就是為了輔助我的權力而來到這個世界的。神宮在外邊的基業經營了這麼些年,輕易的就給你毀了一半,看在你給我與鬼府聯上了姻親的份上,這一掌我只給你下了一半的寒氣。乖乖的給我做龍莫愁,否則,你的命別想活太長久。」

    說完,龍輕寒冷冷的笑了一聲,修長的身影不留情的轉身離開了這赤色的山谷。

    赤紅的泉水裡,飄浮的身體慢慢地翻轉了過來,蒼白的臉轉向天空,龍莫愁臉色慘白的張開眼睛,看著湛藍的天空,冷冷的笑容浮在嘴角。

    想不到,她竟然會對自己用迷香。

    那麼驕傲的一個人,竟然會用這麼下三濫的手段來傷自己,看起來,自己給她的威脅,真的是不小呢。

    狂,你想的一切都對了。

    從她派人相約在這赤魂谷,狂就說了,一切,都只是一個陷阱。

    龍莫愁這個身分、這個人,只是為了滿足龍輕寒對那個男人的報復,對於權力的欲望而創造出來的虛無。龍莫愁,原本就是不存在的,不應該有反抗的。

    她早就明白,神宮的分堂所發生的一切都是我們做的。所以,她才會設出這個局,設了這個陷阱。傻的是自己還存在一絲骨血親情,不能相信她真的會對他們出手吧。

    是自己輸了。

    罷了。

    狂,這一切,原本就是你的,你要,你就拿走吧。

    做回你自己,做回一個真正的龍莫狂,讓天下人都知道,真正的狂龍,是什麼樣子。

    狂!

    烏黑的眼瞳默默地合上,蒼白的臉上流露出一抹無奈的笑容,累了,真的很累了,累得不想再繼續這個騙局。

    翻沸的暗紅泉水中,被滾灼的水流燙得發紅的肌膚,慢慢地僨起,纖瘦的身體也慢慢地變成了男性的健美,一顆顆血紅色的肉瘤在慢慢變成赤紅顏色的肌膚上隆起,顯得分外的猙獰。

    俊美的男人痛苦地仰起頭,好看的五官因為劇烈的痛楚而慢慢地扭曲,猛地,他張開了微斂的眼眸,以著冷厲的眸光望向巨石堆中:「還看什麼,出來。」

    一聲輕歎,身影婀娜的黑衣少女披著一件與巨石顏色相近的披風從巨石堆中立起身。輕盈地躍下巨石堆,少女美麗而又蒼白的臉龐默默凝視著泉水中一臉痛楚的俊美男人:「你還好嗎?」

    冷笑了一聲,狂抬起眼眸,回視美麗少女:「飛雪,你說我好嗎?」

    少女沉默地望著那張扭曲的臉,良久,輕輕地歎了一聲:「你看起來很不好。我們已經很久沒見了,想不到,你的情況似乎比小時候糟許多。」

    龍莫狂沉默不語,而少女也不再說話,只是隨意地坐在泉水邊一塊平坦的巨石上,抱著膝,凝望著天空;良久,才自言自語般地開了口:「適才我來的時候看到莫愁似乎有些煩惱,所以就沒有叫她。緊接著你娘就來了。我怕她發現我,所以只好藏了起來。你娘看起來是那麼不近人情。我有些不懂,同樣是娘親,我的娘親卻是溫柔而慈愛,為什麼……」

    「因為她從來不把她自己當成一個母親,也從來不曾當我是她的孩子。」冷然一笑,龍莫狂狠狠地在那翻騰的水面上擊下一掌,數丈高的水花直沖天際。

    岸邊的巨石,再一次被這沖天的水柱沾濕,那少女也不躲避,任由炙燙的水流濺濕了一身。暗紅色的披風上,水流所到之處都冒著嗤嗤的白煙,而少女卻是毫發無傷。

    「神宮真是個奇怪的地方。」少女喃喃地說著,「以女子為尊貴,身為女兒身,我或許該開心,可是,為什麼一定得分得這般清呢?只許女兒繼承權力,女子是尊貴的,男兒卻一定是卑賤的呢?這真是奇怪……你曾經說過,你娘是為了報復你爹,我想,也許你娘並不只是為了這樣。她一向高高在上,卻得不到你爹的愛憐,所以更害怕失去權力。一旦她生出的是男孩,又沒有機會再去生一個女兒,她的權力就要被終止。這對她來說才是最可怕的。其實,你娘也挺可憐的。」

    龍莫狂靜默著,豐潤的唇角邊浮現一抹譏諷的笑容,卻並不說話。

    那少女轉過頭,看著龍莫狂,美麗的眼眸裡泛起一抹憐憫,長歎了一聲,輕柔道:「你不必生氣,我爹告訴我,你要的東西很快就可以配出來了。下次你來就可以拿到了。還有,你的婚典我不去了,你要我做的事情我還在處理,所以沒有時間去,請你見諒。」

    言罷,少女便站起轉身,輕盈地走了幾步,地轉回身,看著那靜默的俊美容顏:「你可以告訴我,你為什麼要與燕不凡成親嗎?你是真的喜歡他嗎?如果不是,你現在還可以取消這場婚典,要不然,你會害了他也會害了你自己。」

    龍莫狂凝視著那雙美麗眼睛,輕輕地笑了:「飛雪,你怎會明白,他對我來說,是不一樣的。非常的不一樣的。你可知道我愛他,愛得發狂、愛到可以捨棄一切?」

    看著那張俊麗容顏上的執著,訝異地張了張嘴,少女歎了一聲道:「他是男的,你也是!」

    龍莫狂揚了揚眉,俊美的容顏上揚起了一抹邪肆:「那又怎麼樣?天上人間,我要的只有他!」

    「是嗎?即便是毀滅一切?」看著俊美容顏上的冷凝,少女眨了眨眼,轉回身,蒼白的嘴唇邊浮現一抹溫柔的微笑,輕輕地笑道:「是這樣啊,也好,那我幫你才有意思。」

    靜靜注視著少女的身影消失在巨石堆中,龍莫狂閉上了眼眸,屏住心口的氣息,整個人都浸入了那炙熱的泉水中。

    廉飛雪。

    這是她的名字。

    廉,在北武林是一個響亮的姓氏。因為二十年前,一個姓廉的狂人轟動過北武林。那就是有『醫毒雙聖』之稱的廉修儒。

    廉修儒施毒的本事天下無雙,武林中人不懼刀槍卻最懼毒物,故而北武林皆畏其人。更何況,廉修儒又有一手精妙天下的醫術,曾救人無數,所以也頗得武林中人敬愛。

    而廉飛雪,正是廉修儒視若掌上明珠的獨生女兒。

    其母也是江湖中響當當的人物,人稱『千面觀音』。傳言江湖中人從不曾見過她的真正樣貌,足見,其易容術是如何的精絕天下。

    而廉飛雪又是極為聰穎,竟將父母的絕學都學了十之八七。只是,這般一來,看者或許要驚奇,這廉飛雪又是如何與龍莫狂認識的呢?

    說來也巧。這冰峰因為一片無垠雪原而顯得寂靜冷清,而廉修儒正是看中了這片寂靜和冷清,花了幾年功夫,在這片雪原中尋了一處山谷,安了家。那山谷與長春谷相去不遠,中間只隔了一個赤魂谷。

    當年,若不是廉飛雪因為采藥而誤入赤魂谷見到了正泡在赤練泉中的龍莫狂,怕是誰也不認識誰。

    只是,命運這般安排,自然有它的定數。

    廉飛雪因是廉修儒之女,自幼便百毒不侵,瞧見劇毒的赤練泉裡竟然有人泡著,而且沒有一點事,不由得生了好奇心。

    而龍莫狂被人發現了真實身分,自幼便被母親灌輸著秘密絕不能洩露,若是讓人知曉,定要斬盡殺絕,且自己也會受到非常嚴厲的懲處。極為害怕那種處罰的龍莫狂,上手便對廉飛雪痛下殺招。

    而廉飛雪出自名家,武功自然不弱,竟與龍莫狂襲自神宮的絕學不相上下。正所謂不打不相識,兩人惺惺相惜,竟成了莫逆之交。龍莫狂自幼因為那個絕大的秘密便缺少朋友,而難得遇上同齡之人,自然是十分珍惜。況且,廉飛雪這人也是個怪胎,對於龍莫狂的秘密竟然嗤之以鼻,不以為然。

    龍莫狂未曾將廉飛雪的存在告訴過母親。這個秘密,只有他與莫愁知曉。

    龍莫狂而後在神宮又待了幾年,也將廉飛雪一並帶入神宮無數次。因廉飛雪得自母親的精妙易容術,從來就沒有人發現過她。

    之後,龍莫狂離開神宮,游蕩江湖,廉飛雪便留了下來。時常混入神宮,將神宮狀況告知龍莫狂。而龍輕寒雖派人跟隨著龍莫愁,卻是一點也不知道廉飛雪的存在。

    龍莫狂冷冷地在暗紅的池水中張開眼眸,因為池水的顏色,冷厲的雙眸竟也似染上了血澤,顯得殺氣凜然。

    莫愁,我們是世間最親密的人。沒有人比你我更了解對方。如果沒有遇上不凡,我們或許會一生都做親密的兄妹,只是,不凡出現了。

    鬼府的那一夜,誤食了春藥的我,第一次嘗到了溫暖。那是來自少年緊 窒身體的溫暖。因為情欲而索求著他的少年軀體,讓他感到興奮。那是生平,第一次有人要的是他。

    莫愁,神宮要的是你;母親要的是你。

    只有那一夜的不凡要的是我。所以,我一定要得到不凡。

    可是,不凡的心裡,停留的卻是龍莫愁,那個時候我好不甘。為什麼莫愁你擁有了一切,卻還要來搶我唯一想要的?要完全得到不凡,那麼,我必須將你從不凡的心裡抹去;而要做到這一點,就必須將你抹去,抹去你的唯一辦法就是不再有人需要你。

    神宮需要你,那麼,我毀滅神宮。

    母親需要你,那麼,我毀滅她。

    眼淚慢慢地自眼角滑落,滲進那一池的暗紅中,瞧不出一點痕跡。一切,都已經開始崩壞了。而廉飛雪,將是加速這個崩壞的關鍵。

    莫愁,對不起……

    必須抹去你的存在,因為你對於母親還有一份同情在。

    所以,他將在神宮分堂裡發生的一切,暗中布置,告訴了他那個無情的母親。

    也如他所料,一切都很順利。

    莫愁果然被母親那一掌打得完全絕望,黯然退讓。

    對不起。莫愁!

    如玉的手掌,輕輕地攤開了密密綁著的卷軸,清潤的眼眸仔仔細細地看著那密密麻麻繪在卷軸上的地圖,精致的五官揚起一抹困惑。

    輕歎了一聲,燕不凡合上卷軸,將卷軸抵在白皙的下頷上,眉宇之間顯出煩躁:「這一卷東西,我該怎麼用它呢?是交給莫愁嗎?萬一,她不把這個交到神宮宮主的手裡,那麼我的一切盤算不就落空了?可是,應該怎麼樣交出去,才不會令她起疑心呢?」

    ***

    「不凡,你在煩惱什麼?」低沉語音,猛地傳入了燕不凡耳中。

    燕不凡轉頭,便看見帶著溫柔眼神站在窗邊的俊美男人,狂?下意識地看著窗外清朗的天空,現在是白天……狂怎麼來了?一直以來,狂都是出現在黑暗裡的,這青天白日的忽然造訪,令燕不凡幾乎回不過神來。

    將那一臉的震愕收入眼底,龍莫狂眼底泛起一抹陰暗,閉了閉眸,他輕輕地靠近站在書案邊的少年,輕柔地撫著那秀麗溫潤的容顏:「怎麼這麼吃驚呢?不凡?難不成,我一定得在黑夜裡來,然後弄得你下不了床榻,你才開心嗎?」

    雖然無數次與眼前的俊美男人纏綿歡愛,可是,這樣在白日裡乍然聽到那低沉的語音說著那親密的事情,火灼的熱燙瞬間染紅了白玉般的面頰,燕不凡喃喃地道:「你、你……」

    「我怎麼了?」俊美的五官上泛起一抹邪肆的笑容,龍莫狂輕輕地貼近泛著朱紅顏色而有些燙的面頰,輕柔地磨蹭著,修長的指,輕柔地下滑,解開腰間的錦帶,看著那一身合體的月白色襦衫敞了開來。

    然後,手熟練地穿進那柔軟的絲質衣料裡,撫著比絲綢還要柔滑的肌膚,輕輕地逗弄著胸前的兩粒茱萸。

    燕不凡打了個哆嗦,眼眸怔怔地看著無比貼近的俊美面容,那張在黑夜裡將他帶進迷魅的俊美面容,此時透著一種他所不熟悉的邪魅,眼前的這個狂,有些陌生呢……有些陌生的狂,卻意外的使身體熱得出奇,好熱。

    「在發什麼呆呢?」糾繞著羞怯的小雀舌,那雀舌怯怯地躲開,卻躲不過他的追逐,最後不得不臣服,與他纏綿糾纏在一起。

    身體很熱,雙腿開始發軟,神智開始迷離,手上的卷軸不知何時掉落,燕不凡迷離地攬著俊美男人,承受著早就進入他生命的男人與往日不一樣的熱情。

    眼眸一暗,龍莫狂攬著燕不凡還是屬於少年的輕盈身體,足尖一點,輕輕地自窗口躍出,一陣狂風刮過,吹得人去樓空的行宮裡垂落的紗幔四處飛揚。

    許久,許久之後,一身黑衣的美麗少女悄無聲息地進了行雲宮。

    站在書案前,她蹲下身體,執起那攤開的卷軸,清麗的幾個小楷字體『鬼府機要圖』讓少女揚了揚眉,緩緩合起卷軸,將卷軸放回書案上,紅艷的唇邊浮起一抹若有所思的笑。

    「這麼重要的東西隨意亂放,這個燕公子還真是粗心大意。」少女一個矮身,已然變成一個黑衣白發的老婦人,「燕公子,你既然有這麼重要的東西,老身可就要好好地用一用了……呵呵呵……」

    言罷,隨手一拂,書案上的卷軸嘶的一聲,裂成了兩半。小心地折起其中寫著鬼府機要圖幾個字的一半,放入懷中,蒼老的容顏上浮現古怪的笑,然後躬著身子慢慢地走出了行雲宮。

    重重的回廊裡,三兩的宮女輕盈地穿梭在宮殿與宮殿之間,看見這黑衣老婦人都恭敬的停下足步,施禮:「參見梅長老。」

    黑衣老婦人輕輕地擺了擺手,宮女們便又輕盈地離去,看不見黑衣老婦人臉上那古怪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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