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掌江山 第五章
    紅泥小爐,馨昏縈繞:白瓷光潔,茶湯如碧。

    風寄晚將茶杯推到永琰面前,道:「請。」「洞庭帝子春長恨,二千年來草更長。」永琰輕呷一口,讚道,「早聞鶴公子乃人中龍鳳,品味之雅。見識之博、學究之深,帝都公子無不爭相側帽。這梅花積雪沖泡君山銀針,茶中有梅之高沽,梅中有茶之清芬,僅憑這一手,那些公子哥兒們只怕是學上十年,也學不像。」

    風寄晚淡淡道:「十五阿哥生長帝王之家,只喝了一口便道破了它的來歷,風某班門弄斧,見笑了。」

    「哪裡,我只是恰好知道這個罷了。」永琰放下茶杯,望著他道,「我今日登門來訪,鶴公子絕頂聰明,應當已經猜到了我的來意吧?」

    「十五阿哥大駕光臨,倒是在風某意料之外。」

    永琰輕吁口氣,道:「直接說吧,我此次來,就是想請鶴公子高抬貴手,放陸尚豪一條生路。」

    風寄晚低垂著眼睛,緩緩道:「在十五阿哥讓我放他一條生路前。為什麼不叫他先放別人一條生路?」

    「我知道陸尚豪派人暗傷了公子,這事的確是他不對,但看公子現在精神還好,並無大礙,還請公子看在我的面子上放過他這回,永琰感激不盡。」

    「一個門人而已,值得十五阿哥如此降貴紆尊來求人嗎?」

    永琰歎道:「若是其他人,我也就不管了,但是偏偏是他……陸尚豪曾經救過我的性命。如今他有難,我不忍袖手旁觀。」

    「有難?」風寄晚冷笑出聲,「那也是他自找的。」

    永琰臉色為之一變。他身為皇子,自小尊貴無比,如此低聲下氣地求人生平還是首次,而風寄晚的表情涼涼,像是完全未將他放在眼裡,饒是他品性溫良,也大為不悅。

    風寄晚見他神情。知道惹怒了這位皇子,便長歎一聲站起身來,「十五阿哥,請你回去派人調查一下聞名京都的春秋書院是怎樣一夜間冰消瓦解的,然後再決定是否該繼續幫助陸尚豪。我傷勢尚為痊癒,請恕我失陪了。」

    永琰驚道:「春秋書院,此事與書院又有什麼關係?」

    風寄晚一笑。沒再說話,轉身逕自回內室去了。

    永琰將視線從簾子上收回到爐上的茶壺,再從茶壺看往窗外,疏疏落落的冬季灌木旁,立著一個俏生生的人影,她就站在那裡,卻像是隨時都會消失。

    這一剎那,永琰彷彿自她身上看見了不祥。

    ☆☆        ☆☆        ☆☆

    一件披風輕輕披上肩頭,紀柔荑回頭,看見紫羅花溫柔的笑臉。「怎麼像傻子似的站這吹風?凍壞了怎麼辦?」

    紫羅花輕輕斥怨裡,卻有著說不出的關懷體貼。

    紀柔荑心中一暖,拉緊披風,也拉住了紫羅花的手。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放心吧,相信風少,他能處理得很好的。」

    她笑了笑,搖頭道:「其實我不是在想這個。」

    紫羅花奇道:「不是這個?那你在想什麼?」話音剛落,就聽那邊門開了,永琰與他的隨從一起走出來。紫羅花迎上前去:「十五阿哥這就要走嗎?我來送送你吧。」

    永琰望著紀柔荑,欲言又止。

    而紀柔荑只是瞧著未完全合攏的房門,想從那縫隙中看到風寄晚的身影,對他卻視而不見。

    永琰心中暗歎了口氣,轉向紫羅花禮貌地笑笑,轉身離去。

    紫羅花把十五阿哥送到院門口,回來時推了她一把,低聲道:「想知道什麼,就進去問吧。不要什麼事都藏心裡自個兒一個人瞎想。」

    受到她的鼓勵,紀柔莢咬了咬唇,鼓起勇氣上前伸手剛想敲門時,門開了,風寄晚站在裡面。手就那樣僵在了半空中,不知道該如何收回來。

    「進來吧。」風寄晚側身讓出條路,待她進去後,將房門合上。

    「坐。」他拿起爐上的茶壺,倒了杯茶放在她面前,「君山銀針,喝幾口驅寒吧。」

    紀柔荑望著几旁的另一個杯子,沉默不語。

    「你想問什麼,可以問了。」風寄晚在她對面坐下,神色淡然看不出悲喜。

    紀柔荑反問道:「我想知道的,你都會說嗎?」

    風寄晚看著她,眼眸深深。若有所思,紀柔荑低聲道:「算了,我沒什麼想問的。」站起身就想走,卻聽他開口道:「你問,我說。」

    回頭看他,依舊那麼漆黑的眼睛,無邊無際,不讓情緒有一絲洩露的機會。

    紀柔荑重新坐回去,「一,你當初之所以不告訴我這個人就是十五皇子,是怕我有所不安嗎?」

    風寄晚沉吟許久,回答道:「算是。」

    紀柔荑猜想著這個答案中的深意,卻不敢再進一步追問下去。於是便道:「二,十五阿哥既已找到此處,我們是不是可以回別鶴山莊了?」

    「你想回那裡?」

    被他這麼一問,紀柔荑反而怔住了。是啊,回那去幹什麼呢?那兒又不是她的家,又沒有人真心歡迎地,為什麼她會記掛著回那個不屬於她的地方?

    「如果你想回去。我們今天就可以走。」

    「不!」連忙拒絕,以一種自己都說不上來的心慌,「還想知道什麼?」

    紀柔荑搖頭。

    「真的沒有了?」

    依舊搖頭。

    風寄晚捧著手中的茶杯低眉沉思,一時間房子裡靜悄悄的,只能聽見他食指在杯沿上輕輕摩擦的聲音,這種安靜令紀柔荑覺得不安。她的手伸向腰繫的錦囊。好像只有握著那枚翡舉鳴笛時,才能保持鎮定:「民間傳聞我是和珅的私生產。」風寄晚悠悠地開口,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過來,然後在屋中絲絲縈繞,「我的母親是他第十二房妾室。杭州人氏,自小父母雙亡,跟隨姑姑一家到京城做買賣,有次地上街被父親看中,就強娶下回去。她與表哥青梅竹馬,早已兩心相許,逢此變故,因為姑姑他們都畏懼我父親的權勢,敢怒不敢言,兩個有情人就這樣被活生生地拆散。我母親人府後一直鬱鬱寡歡。她性格沉默,不善言辭,被眾姐妹所排斥。一年後我母親有了身孕,父親很高興。對她更是寵愛,其他妾室看在眼裡嫉妒萬分,便放出風聲說我母親懷的不是他的親骨肉,而是表哥的。我父親本不相信,偏巧當時姑父生意失敗,走投無路,就讓兒子來問我母親借錢,我母親哪有什麼錢財,便拿了平時父親給她的首飾去見她表哥,回來後被我父親知曉,父親大怒,一氣之下將我母親趕出府去,我母親去找她姑姑,發現姑姑一家為了躲債已人去樓空,她一個弱女子,又身無分文,當時天寒地凍,暈倒在河邊,被貧民窟裡的人所救,從此就留在了那裡。」

    紀柔荑捏緊了錦囊,雖然她不知道風寄晚怎麼會忽然跟她說起自己的身世,然而這些的確是她一直想知道的。

    「所有人都不知道母親的身份,只以為她是個丈夫病死的可憐寡婦,所以都分外照顧我們母子倆。母親身體很弱,大部分時間都病在床上,鄰居中有個獸醫很喜歡我母親,一直默默地幫我們,時間久了,母親就被他感動了,終於肯嫁紿他。結婚當日,就要拜堂時,我父親帶著人馬突然出現,什麼話都沒說就抓走了那個獸醫,我母親知道不妙,一直追著他們,親眼看見我父親的手下把那個獸醫活生生地淹死在水裡,母親受不了這個刺激,縱身一躍跳水自盡,她臨死前回望父親,一字一字地說:「和璘,你會有報應的,你一生毀人無數,我詛咒你最後毀在自己手中!七年後我找到那處水源,取名『咒泉』。」

    原來這就是咒泉的由來,莫怪那人跡罕至,疏於打掃,想必是他怕睹物思人,因而故意任之荒蕪。

    「十二歲是很奇怪的一個年紀,有的人在十二歲時還什麼都不懂,但有的人已經知道得非常非常多。

    母親死後,父親讓人把我接人府中,我走進華麗無雙的花廳,第一次見到我的父親、在見他前我有過許多揣測和預想,我甚至想過一見到他時就撲過去殺了他為母親報仇,然而。當我見到我的父親,見到他坐在一株白梅下哭,哭得很壓抑,也哭得很傷心,那一瞬間我所有的怨恨都不成為怨恨,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和著同情與憐憫的複雜心情。我想他是愛我母親的。然而他一輩子部沒得到找我母親的心。我就留在了那裡,從詩詞歌賦一點點地學起,然後看著我的父親一天天地蒼老,心中不知是什麼感覺,相處時間越久。我發現自己越來越像他,然而這種相像,卻被我所憎惡。於是我走了,闖蕩自己的人生,我不入仕途,卻要踩青雲而上,這些年來,雖然有所作為,但我心中清楚,必定是他暗中相助,我的一切才能如此順利。」風寄晚的目光掠向很遠的地方,「我是和璘的兒子,我這一輩子,都沒辦法擺脫他給我留下的痕跡。」

    「我……」紀柔荑張了張口,卻不知該說些什麼。

    「我知道你想知道這些,但是我也知道你永遠都不會來問我,所以我主動說給你聽。」

    「我沒想勾起你的傷心事。」

    「這些事情,即使不說,也一直存在著。如果能說出來,就說明已經不是傷心。」

    「風公子……」

    風寄晚緩緩地說道:「我告訴你這個故事。就是想讓你看清我是個怎麼樣的人。我身上背負了很多東西,不管是我自願的,還是無從選擇的。那些東西都足以左右我的人生。所以——」

    他抬眼看她,瞳目深深,一種悲哀濃濃,化不開。「所以,柔荑。我只能盡我所能幫你實現心願,讓陸尚豪死,除了這個,其他的我什麼都沒辦法應你,即使答應了,也做不到。」

    一陣昏眩感忽襲而來,心中好像被什麼割了一刀,傷口開始涔涔地流血。

    這就是風寄晚要對她說的話?

    這就是他真正想告訴她的——不要喜歡他,不要對他抱有幻想,他承受不起。

    原來如此。

    不過如此。

    百里長街抬頭一眼,有時候宿命注定的?卻不是能夠擁有的。

    這個道理她何嘗不明白?

    唇角勾起一抹笑容,哀艷絕倫,地輕輕地,一個字一個字,像用盡全部心緒地說道:「你忘了,你還答應過我一件事。」

    「不要讓找死。」紀柔荑重複,「我要活著,活下去。」

    和第一次聽見這句話時的反應一樣,風寄晚的眼睛迷離了起來。

    惟恐情深累美人,這句活可是他此刻的寫照?

    ☆☆        ☆☆        ☆☆

    一夜無夢,清晨是被紫羅花推醒的,地睜開跟,紫羅花在床頭說道:「十五阿哥來了,說是要見你,但又不肯進來。在院子外面的馬車上等著呢。」

    紀柔荑的思維有點凝滯,愣了一下。

    「你快起來去見他吧,看看到底什麼事。我看這十五阿哥人倒是挺不錯的,沒有一點皇子們慣有的驕縱輕狂。比之十七阿哥,多了幾分厚道。」

    依言起身穿衣,梳頭時人還不足很清醒,依舊沉浸在昨天的情緒中不能自拔。直到溫水撲上臉龐,渾身肌膚為之一栗。神志才頓時清明了起來。出門見永琰,這次他足乘車而來,一看見她便下車,神情有些拘謹。

    「找我有事?」

    「可不可以一起上山走走?」

    紀柔荑想了想,轉身在前帶路;早晨的空氣格外清寒,這個冬季好漫長,到現在仍見不道春天的氣息。

    走了好長一段時間,永琰終於開口,聲音中有絲無法掩飾的哀傷:「你知道嗎?自從那日在河邊見過你後,我一直期盼著能再見到你。」

    「再見又怎樣?」

    「我想認識你,我不希望你對我來說只是—次狩獵途小偶遇的神秘姑娘。雖然你看上去那麼難以親近,冷若冰霜,但是我覺得如果能夠靠近的話,我是叫以讓你笑起來的。我怎麼都沒有想到,原來你那麼落寞是因為你遭遇了那樣的事情,我更沒想到,那事情竟然與我有關係。」

    「你現在知道了。」

    永琰停住腳步,很誠懇地說道:「如果我有什麼能幫得上忙的,你儘管說,我一定做到。」

    紀柔荑冷笑了一下,轉身道:「不用了,已經有人幫我做了—切。」

    永琰的臉色變了變,幾番動唇,猶豫了好一會兒才道:「鶴公子驚才絕艷,雖然我和他走的道不同,但對他的能力—向欣賞,可惜了他偏偏是和璘的兒子。」

    「沒有人可以選擇自己的父母,他是和璘的兒子,那不是他的錯。如果他和你—樣,出生在帝王之家,怎見得不及你?」

    永琰有點驚訝地凝視著她,臉上漸漸露出明瞭之色,「難道……你與他……」

    「你想多了。」淡淡地一聲,心卻在悸痛,紀柔荑深吸了口氣,「如果沒有其他事,我回去了。」

    「紀姑娘!」永琰喚住她,「我們……我們真的不能成為朋友嗎?」

    眼中光芒閃動,像平靜的湖面被風吹起了些許漣漪,紀柔荑抿了抿唇道:「你還是把我當成—次狩獵途中偶遇的神秘姑娘吧。

    說罷逕自從他身邊擦肩而過,腳步踩在雪地上,如同踩在心上。何其相似的情節,兩天內上演了兩次:一次被拒絕,一次拒絕別人。

    是不是因為風寄晚傷了她,所以抑鬱的情緒縱容她去把同樣的痛苦加給別人?否則,即使同意與永琰交個朋友,又有什麼關係?畢竟,他是如此細緻、體貼和溫柔。

    紀柔荑在心中暗暗歎息。

    怎麼辦,若是從今往後她無法再愛上任何一個男子,地該怎麼辦?

    十丈軟紅,心繫—處,從此後該何去何從?何去何從……

    ☆☆        ☆☆        ☆☆

    「事情有點順利得出乎我們的想像。」

    暖閣內,兩人對坐下棋,兩人捧茶旁觀。永璘手執白子,繼續說道:「十五哥好像對陸尚豪完全袖手不管,放任他自生自滅了。寄晚,我真是好佩服你,你是怎麼做到的?」

    一旁觀棋的向東來笑道:「十七阿哥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嚴格說來這可不是風少的功勞,一切還全仗那位紀姑娘自己爭氣。」

    「此話怎講?」永璘頗是好奇。

    「這個嘛……據說某年某月某日,十五阿哥狩獵途中碰見了一個姑娘,他對那姑娘一見傾心,回去後念念不忘。再後來當他去找風少想為門人求情時,竟意外地又碰見門口姑娘,更意外地發現這位姑娘竟是整個事件的最大受害人,於是……」

    永璘驚訝道:「你是說我十五哥喜歡紀姑娘?他與紀姑娘是舊相識?」

    「目前看來好像是這樣的。」

    永璘怔了一會兒,失笑道:「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啊!十五哥素來眼高於頂,平常女子從不放在心上,此次竟對這位紀姑娘如此青睞,難得,呵呵,難得啊。」

    向東來瞥了風寄晚一眼,後者一臉木然,像是對他們的話聽若未聞,一時玩心大起,便眨了眨眼睛,煽風點火道:「就是就是,若早知如此,也不用我們如此大費周章,想盡方法才罷掉陸尚豪的官職了。風少,既然十五阿哥看上了紀姑娘,你就做個順水人情,把紀姑娘送給他吧。」

    洛哥兒正在喝茶,聽這話後被水嗆到,咳嗽個不停。

    「奇了,我讓風少把紀柔荑獻給十五阿哥,你反應這麼大幹什麼?莫非你也看上了那冰山美人,想要和十五阿哥爭?」

    洛哥兒忙不迭地擺手,「你就別無事生非了,惹怒了風大少爺可沒什麼好處。」

    「哦,我這是無事生非?我倒覺得我這個主意不錯,你們想想看,古來紅顏都是禍水,我們把這麼一個禍水送到十五阿哥那,他必定分身乏術,再沒時間考慮皇上禪位的事,如果紀姑娘還能做得好些,像妲己西施什麼的來個迷亂後宮,使得十五阿哥荒廢了正業,那可就是天大的好事了!你們說我說得有沒有道理?」

    洛哥兒與永璘都不接話,笑吟吟地瞧著風寄晚,看他有什麼反應。可惜風寄晚依舊靜水無波,不為之所動。

    向東來以肩推他,「風少,給句話啊,大夥兒還等你點頭呢。」

    風寄晚淡淡地道:「紀柔荑不是我的人,我沒有權利決定她以後的人生。」

    「這個簡單,不是你的人,你把她變成你的人不就行了?」一語雙關,向東來很是自鳴得意。

    風寄晚微微一笑,道:「如果是我的人,我絕對不可能把她送給別人。」

    向東來重重地拍手道:「好!風少,這話可是你說的。嘿嘿嘿嘿嘿……」

    洛哥兒笑道:「東來兄笑得好生可惡,像剛吃了十斤糖的狐狸似的。風大少爺如果心裡不爽,儘管揍他好了,我們一定當做沒看見。」

    「哇哇哇,小洛子你好偏心,為什麼總是幫他不幫我?」

    風寄晚皺了皺眉,在棋盤上落下—子,道:「十七阿哥,承讓了。」

    水璘低頭一看,驚道:「你什麼時候就走到這來了?」

    「在你聽東來胡說八道聽的入迷之時。這事教訓我們,做什麼事都要專心,無論周圍有多少瑣事打攪,都要心靜如水,才會贏。」風寄晚拂亂棋子,「再來—盤?」

    「不下了,老是輸,輸得都沒興致了。」

    洛哥兒取笑道:「難怪皇上這次出遊不帶你,估計就是因為你棋藝不夠好。對了,皇上這會該到哪了?    」

    「昨天下邊的人回報說是已經到岱謁岱廟了,再過幾日就往回趕。緊跟著就要準備大辦壽宴,今年也真是的,他和皇太后的壽宴都趕到一塊了,忙得我焦頭爛額。」

    「先不提皇上的六十大壽、皇太后的八十大壽,十五阿哥的生日也快到了吧?據說他已準備在府內擺酒宴請百官?」

    「嗯。正想和你們說這事來著,你們說我送什麼禮好?」

    風寄晚聽得此處,眼睛一亮,問道:「晚宴的主廚是淮?」

    「應該還是以往碧雲齋的第一廚沈關山吧。問這個幹嗎?」

    一個高深莫測的微笑浮現在風寄晚的臉上,他緩緩地道:「我們準備份厚禮送給十五阿哥和當日赴宴的所有官員吧。」伸手取過紙筆,在上面寫了幾個字。

    三人一齊將頭湊了過去,看到上面的字時都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

    永璘遲疑道:「這樣做好嗎?畢竟到時候文武百官都會在場……」

    「要的就是他們都在場。否則怎麼體現得出這份禮物的『貴重』?」風寄晚擱筆,「接下去的事不必我細說了吧?要辦得滴水不露,不可走漏半點風聲。」

    「那是自然。真有些迫不及待想見到百官們看見這份厚禮時會有什麼反應,到時候的場面,必定有趣得很!」

    風寄晚直起身來笑了一笑,「時候不早,我要回去了。」

    「你回哪?」向東來問道。

    「回你那。」風寄晚說著逕自出門去了。

    「喂喂喂,你的傷已經好了,而且紀姑娘也不會有危險了,你怎麼還賴在我家不走?你要白吃白住到什麼時候?」向東來邊叫邊追了出去。

    暖閣內,只剩下水璘與洛哥兒兩人。洛哥兒擺正棋盤道:「來來來,我與你再下一盤。」

    永璘握著棋子卻不說話,神情若有所思。

    「怎麼了?真輸怕了?」

    永璘沉吟道:「其實,你認不認為,東來提的這個建議很不錯?」

    洛哥兒變了臉色,「你不會真想用美人計吧?」

    「我認識十五哥這麼久以來,很少見他對一個女人動情如斯。陸尚豪曾經救過他的性命,他這人平生最講感情,若非實在是喜歡紀柔荑到了極點,是不可能置恩人於不顧的。」永璘的目光閃爍個不停,「如果真能把紀柔荑送到他的身旁,於我們今後辦事,會方便許多……」

    「不行!」洛哥兒否決道,「剛才的情形你也看見了,雖然東來是在笑侃,而風少也表現得很平靜,與以往沒有什麼不同,但是我看得出來,風少很在意那位紀姑娘。想必東來之所以拿她來說事,也是看出了風少對她有所不同。這件事他肯定不會同意的。」

    「他會同意的,江山擺在眼前時,美人又算得了什麼。風少的性格你我都瞭解,他知道該怎麼選擇對事情最有利的方法。何況我不覺得他對紀柔荑有什麼不同,你們恐怕都猜錯了。」

    「如果真是我們猜錯了,那這倒真的是個很好的計劃。」洛哥兒舉起了杯子。永璘笑著與他碰杯,意味深長地說道:「風雲際幻,一掌江山!!」

    順手將剛才風寄晚寫字的那張紙扔到炕下的火盆中,火光舔著紙張肆意燃燒,隱隱現出上面寫的四個宇——一掌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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