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色豈知心 第七章
    兩位道人開啟了寢宮之門,尚鵬身邊尚有幾位穿這同樣道袍的人在外守候。看尚鵬臉色不睦,道:「皇上不必擔心,這妖孽的妖氣弱的很。」

    尚鵬道:「那就好,朕等著看各位真人的本領。」

    寢宮內的聲音斷續傳出,尚鵬的臉色始終陰沉。

    ***

    蘇慕卉在屋內閒翻古書。忽覺一股說不出的痛楚在心裡纏繞開來,片刻後竟疼得坐不住,手腳都伸不開。忙靜坐調息,心裡隱隱覺得十分不妥。這痛苦來得蹊蹺,竟有傷動根本的架勢,蘇慕卉全力抵擋,連吐了幾口血出來,那疼痛才漸漸消失了。他擦了唇邊的血跡,身上的痛楚沒了,心裡的窒悶驚痛更加難耐。

    什麼也顧不得,翻出之前讓左瑩準備好的夜行衣,咬破食指畫了幾道符。左瑩進來時正撞見他,拉住了他道:「天這樣亮,你要到哪裡去。」蘇慕卉道:「魏紫那邊出事了。」

    左瑩吃了一驚,急道:「你說魏紫不會隱身,現在去皇宮,他怎麼出得來,被捉住了你們都活不成。」

    蘇慕卉道:「魏紫若是死了,我一樣活不成。」頓了一頓道:「胡曉棠來了,就說我心裡煩,出去轉轉。」自符中拿出一個給左瑩道:「若是宰相在你守孝之後,仍不答應你與馮君的婚事,你們可以拿這符咒去京城郊外的靈台山投奔我師父,在山前的石台上燒了既可。」

    左瑩接過來,見蘇慕卉這時候仍惦記自己,不禁大是感動。心中靈光一閃道:「怎麼不這就去求你師父救魏紫。」

    蘇慕卉苦笑道:「我師父不會救他的。」

    左瑩啊了一聲,難過道:「我記得你說過,以你的本領只夠潛進皇宮,如果尋不到魏紫收回那一半真元,出都出不來。現在這樣貿然前去,要是找不道人,不是連他也一起耽誤了。你如果出事,更沒有人能救他了。」又道:「都傳聞說皇帝極寵愛他,會不會你太過惦記,所以……」

    蘇慕卉擺手讓她不用再說,沉聲道:「我在他身上施了守真術,有人要傷他的根本時會有所感應。決不會是幻念。」

    左瑩見攔不住,還有話沒有說,伸手去拉蘇慕卉,眼睜睜看著他悄無聲息的倒了下去。

    ***

    蘇慕卉醒來時,隱約聽見耳邊有人在輕聲談話。胸腹間仍翻騰的厲害,只覺煩悶欲嘔。他分了一半真元給魏紫,又拚力解開九龍鎖。這些天雖靜心修養,已是強弩之末。白天用盡力氣抵擋魏紫那處傳來的痛楚,才會不支昏迷。

    一隻冰涼的手在他額頭上未做停留的按了一下,同樣冰冷的聲音道:「已好些了,想不到蘇家竟有癡情的人,相貌倒好,勉強可以扮個下女,我明天帶他進宮去。」

    左瑩喜道:「我就知道小姨娘不會見死不救,蘇慕卉是大好人,怎麼都不該死的。」

    那冰冷的聲音道:「我就相信了你編的故事,紳園的牡丹成精,嘖嘖,你真想得出。」

    左瑩道:「千真萬確,蘇慕卉不會騙人的,這世上哪有人騙人自己也往火坑裡跳的。」

    蘇慕卉想睜開眼睛,頭腦裡天旋地轉,躺在床上覺似乎自己成了驚濤駭浪中的小舟,上下翻覆,又昏睡過去。再醒轉時,左瑩正看著他,歡呼了一聲,隨即面上泛起憂色。蘇慕卉勉強坐了起來,窗前站著一個月白衣裙的女子,聽見聲音道:「你疲憊太過,是以昏迷過去。把那衣服穿上,扮個高大健壯的使喚丫頭隨我進宮。」她說完這句話不回頭的走了。

    左瑩把衣服給他擺在床上,也推門出去了。

    蘇慕卉先到窗前推開窗子,深深吸了外面冰冷的空氣。略微精神些,回來把那衣服套在身上。不知道左瑩怎麼弄到這樣大的女子衣裙,他雖不能任意變化,略微收縮些骨骼還是辦得到的。只是如今功力大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收拾好了出去,適才窗前那位女子正坐在前廳,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這女子容貌自是極好的,最難得眉目間的那股清新之氣。可惜長眉微蹙,似是常年的不開心。

    蘇慕卉施禮道:「多謝夫人相助。」

    那女子冰冷的應了一聲道:「我進宮去總戴著帷帽,因此帶你進去也無妨。我可不要蘇家人的感激。」

    若是平時蘇慕卉一定問問她怎麼對蘇家有這樣的深仇,現在卻只盼能立刻去見魏紫。

    那女子又看了他一眼,低低歎息了聲,講桌子上的一頂帷帽遞給了他。

    蘇慕卉感激至極。帶人進宮,若是惹出麻煩,是極凶險的事情。這女子肯幫忙,真是天大恩惠,難怪她雖然冰冷,左瑩卻認定她心地善良。

    左瑩看著他們出府,苦惱的想了又想,也叫了轎子,出府去了。

    ***

    尚鵬在御書房聽這幾個道人的言辭,什麼他們只能捉妖不能殺人。寢宮的妖精被高人施了守真術,他們壓制住了妖氣,卻收不了他。

    尚鵬皺眉,半晌道:「如此說,竟沒有辦法對付這妖孽。」

    其中一名道人上前道:「皇上,那妖精如今隨便一個人便抓得住。只是不能如尋常收妖一般收走。」

    尚鵬道:「你的意思是說,那妖孽如今與平常人無異。」

    那道人回話:「正是。」

    尚鵬道:「他名叫魏紫,難道是牡丹妖?」

    那道人也皺眉:「按理說當是牡丹,只是他妖氣極弱,難以分辨。若是牡丹,萬無真身不在附近之理。若是蛇妖,又不會有草木之氣。或有什麼寶物收著他的真身,以致難以發現。」

    尚鵬凝神思索,半晌道:「他能否傷人?」

    那道人答道:「這幼小稚氣,比平常人還要弱些。如今被我等的符咒所制,最微弱的幻術也施展不出來,更是絕無傷人之能。」

    魏紫身上的守真術自然是修道有成之人所布。清風觀是皇家所供養的道觀,可也不願得罪其他修為有成之人。看尚鵬點了點頭,沒有逼迫自己去除掉那妖精,大鬆了一口氣。

    魏紫被鎖在床柱上,不停咳血,好不容易壓下了那翻滾的氣血。下頜被人掐住抬了起來,尚鵬道:「小牡丹,你那盒子呢。」魏紫沒有出聲,尚鵬把他抱到懷裡,柔聲道:「你還有什麼本領,歡好都是騙朕麼?」按住了魏紫,去解他的衣服。

    魏紫在他伸過來的手臂上狠狠咬了一口。尚鵬也不叫人,死命的拿身體壓住魏紫,去掰他的牙齒。低聲道:「朕要一顆一顆拆掉你的牙。」

    魏紫敵不過他的力氣,鬆開了口。

    尚鵬拿魏紫的衣服袖子纏住他的雙手。摸索魏紫身上的肌膚,撫到大腿時,在內側重重的掐了幾下。魏紫疼得戰慄,一聲也沒有出便昏了過去。尚鵬大是無趣,手下越發的狠,魏紫又疼得醒了,森然的望了他一眼。

    尚鵬看他眼中竟有紅光閃動,雖知他不能傷人,畢竟心底還是有幾分害怕。冷笑道:「朕今天先放過你,你好好想想朕的恩惠。」

    魏紫伏在床上,一陣陣的顫抖。恍惚間想起從前在紳園裡,謝鴻紳對花吹笛,風雪晴漫舞相伴。歡樂的時光是那樣短,風雪晴被別人搶走送去京城。謝鴻紳去京城找她,再也沒有回來。聽來紳園偷花的人們說,他病死在去京城的路上。再之後那人來了,輕撫自己的葉片說:「這株魏紫,是我的妻。」

    魏紫的眼淚一滴滴流出來,被身下的絲被吸了去。火焰炙烤一樣的痛苦已漸漸消退了,寢宮裡冰冷暗沉。四面都貼著符咒。魏紫略微試探著伸手去床以外的位置,被一陣微光打了回來,手指到手腕都刺痛的厲害,漸漸似乎天地都調轉了。昏沉間被人抱在懷裡,狠狠的沖那手臂咬下去。用盡全力的咬,血腥氣衝入喉嚨。魏紫咬了一會,意料中的耳光還沒落在臉上,睜開了眼睛。

    蘇慕卉的眼淚落在他臉上,低聲道:「魏紫,我的魏紫。」

    魏紫啊了一聲,抓住他的衣服,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蘇慕卉抱緊了他,把他裹在袍子裡。魏紫貼在他身上,伸手環住他。緊緊的盯著他看,過了良久,才把頭埋在他懷裡,蘇慕卉覺胸前的衣服漸漸被淚打濕了。

    魏紫哭的累了,哽咽道:「我終於死了,我見到你了。」

    蘇慕卉強忍住的眼淚又落下來,伸出手去輕撫魏紫的頭髮,顫聲道:「魏紫,你沒有死,我也沒有死。」

    魏紫凝望著他,蘇慕卉低頭下去溫柔的親吻他的唇。魏紫低低哭泣,抱住他的手臂,縮在他懷裡,好半天衰弱的道:「我身上難受。」

    蘇慕卉看他精神疲乏再撐不下去了,心中折磨,痛楚難當,柔聲道:「我這就帶你出去。」伸指揭了那四周的符咒,摸了摸魏紫身上:「你的真身呢。」

    魏紫迷糊著睡過去,沒有答他。

    蘇慕卉不忍叫他,眼前可也不是久留之地,狠心推了推他,又問了一遍。

    魏紫道:「在御花園的梅花那裡。」伸手指了方向。

    蘇慕卉默念符咒,帶著魏紫悄無聲息的出現在御花園。才在草木間躲藏好,一口血已噴在了魏紫的身上。他的真元已傷,進入寢宮,拚力帶著魏紫穿牆越院,一路下來全是硬撐。身子站立不穩,微晃了晃。

    魏紫嚇了一跳,忙去扶他。自己手上也沒有力氣,兩個人一起跌倒在梅樹下。照水閃身出來,魏紫看見她,忙道:「姐姐快來看看他怎麼了。」

    照水看了蘇慕卉臉色,憂愁道:「他的真元有一半在你身上,又受損過巨,快要油盡燈枯了。」

    魏紫遲疑的道:「你說什麼?」

    他一時不明白油盡燈枯是什麼意思,卻看得出照水的臉色。照水才要解釋。蘇慕卉拉住魏紫,低聲道:「沒什麼,有點累而已。」伸手在魏紫身後擺了擺。

    照水看了歎息一聲,拿了那紫雲盒出來道:「你們是來取這個的吧。」

    蘇慕卉接過收起來。皇宮處處暗崗,離開談何容易。從御花園到左小夫人的住處與宮門都頗有一段距離。魏紫傷得極重,若是取回他身上那一半真元,只怕魏紫立刻就要死在這裡。憑自己的餘力,實在沒有送兩個人出去的把握。

    魏紫依偎著他,放心的合著眼睛。遠處人聲響動,蘇慕卉柔聲道:「魏紫,出去之後別回紳園了。胡曉棠在京城外找了間房子等你,我送你到那裡先躲一躲。」將那盒子拿出來裝在魏紫的衣服裡。蘇慕卉親了親他,手指捏了訣,魏紫面前升起柔和的光,被溫暖如有實物的光芒包圍了。

    蘇慕卉自忖餘力,若是與魏紫一同出去。最多不過能出宮門而已,宮內已發現魏紫不見了,後有追兵,即便出去也終究是逃不掉。用盡全部真元,將魏紫送了出去。待那光芒消失,放心的倒了下去。

    照水在旁邊看著,無計可施,扶起蘇慕卉,去探他的鼻息,渾身一冷,臉色已變了。

    人聲漸漸近了,照水倉惶無計,將蘇慕卉埋在雪裡,又輕吹了口氣,雪面平整如初。

    宮內的侍衛仔細的搜索過去,等最後一個人消失在遠處,照水懸著的心放下來,忙去撥開積雪,雪下面是還有些許青意的草,蘇慕卉不在這裡。

    ***

    風雪晴心急火燎的等著蘇慕卉回來,辰妃今天心緒不佳,並未和她多談,天也已黑了,再留下去,卻是沒有借口。門簾輕晃,蘇慕卉推門進來。風雪晴道:「我們快走。」蘇慕卉點了點頭。

    風雪晴覺得他似乎有些不同,也來不及計較。馬車行至宮門時,下人照例出示通行腰牌。守門的侍衛掀開車簾,風雪晴坐在正中,邊上坐著丫鬟。旁邊有兩個精幹模樣的宦官向裡打量,其實一個對蘇慕卉道:「抬頭。」

    風雪晴心裡一緊,蘇慕卉順從的抬起頭來,那宦官伸手去撫摸他的脖子,又向下至胸口。

    風雪晴閉上眼睛,聽見那特殊的聲音道:「放行。」到了這時候她一顆心從彭彭亂跳起來,剛才幾乎是死了。去看蘇慕卉,蘇慕卉回頭衝她一笑。

    風雪晴仔細看他的脖子,找不到喉結的標記,胸部竟然微微隆起。

    蘇慕卉見她望著自己,苦笑了下,低聲道:「夫人真是好心,慕卉幾乎連累了你。」聲音也如女子般細柔。風雪晴這下當真吃驚不小。

    那蘇慕卉又道:「我是蘇慕卉的師父,他自己不懂事,還要連累無辜之人。」

    風雪晴道:「你……你……」咬了幾次舌頭才說出來這句話,「我聽左瑩說過,你是蕭真人。」

    蕭真道:「山野草民,什麼真人,貽笑大方。」

    風雪晴猛的跪下去,顫聲道:「蕭真人,求您幫我找一個人,我……我再沒有他的消息,真活不下去了。」

    蕭真歎息一聲,風雪晴咬緊下唇道:「世人都說真人無所不能,自然知道小女子是想打聽什麼人。他是死是活我只要句話而已。」

    蕭真注目良久,半晌道:「他已於兩年前病死在洛陽來京的路上。」

    風雪晴跌坐在車廂裡,摀住面孔,她微微顫抖,卻始終沒有哭。

    蕭真歎了聲:「情深緣淺,一世浮塵。」

    風雪晴呆坐了一會,已緩了過來。這結果她已在心裡想了無數次。若非他已故去,又怎麼會不來搭救自己。今日一朝證實,只覺活著再無半點生趣。

    蕭真道:「夫人。」

    風雪晴抬頭看他,淡然道:「真人請勿叫我夫人,我不是左全的夫人。我是謝家未過門的妻子,要嫁也只嫁謝鴻紳的牌位。」

    蕭真望了她一眼,風雪晴覺被他直看到心裡去,所有的念頭都無所遁形。蕭真道:「左全野心不小,為人倒也過得去……」

    風雪晴搖了搖頭道:「他待我很好,我也不想找他復仇。」頓了一頓道:「真人看得破我的心思,我也不瞞真人。蘇慕雲迫我入京,我若不從,便要加害紳哥。紳哥即已亡故,我定要殺了此人。」

    蕭真道:「他自有他的報應,你又何苦為了他惹來罪孽。」

    風雪晴道:「我今天跟真人說這番話,是盼真人帶我離開京城。真人若是不肯答應,雪晴也終有辦法復仇,只怕連累的人就要多了。」她聽聞謝鴻紳已死,顧慮全無。

    蕭真道:「罷了,我既聽到了,可也沒有辦法不管。」

    風雪晴心中感激,還未說什麼。馬車外傳來駕車人的慘呼。車身微微晃動,蕭真提著風雪晴,竟自散落的車頂上飛了出去。風雪晴看下面兩輛馬車撞在一起,車身歪斜。車伕倒在一邊,那自車窗裡落出一半的女子,竟然穿著和自己一樣的衣裙。蕭真的聲音傳來:「那車伕沒事。」

    風雪晴迷糊的聽著,覺困意湧來,竟睡了過去。

    ***

    魏紫睜開眼睛,房內溫暖如春。胡曉棠歡呼一聲道:「你醒了。」把魏紫抱起來,親了一下。

    魏紫看了他一會,不可置信的道:「小狐狸?」

    胡曉棠扁了扁嘴道:「難道我沒有名字?」

    魏紫徹底清醒了,驚慌的叫了一聲。急道:「蘇慕卉蘇慕卉!」

    胡曉棠委屈道:「叫什麼,在你旁邊。」

    魏紫回頭去看,蘇慕卉躺在床裡,眼睛深陷下去,魏紫掙開胡曉棠,爬到蘇慕卉身上,抱緊了他,才鬆了一口氣。

    胡曉棠道:「喂,你別壓著他,他內傷很重。」

    魏紫道:「什麼?」

    胡曉棠道:「你願意壓就壓好了。」

    魏紫遲疑的坐起來。伸手去撫蘇慕卉緊緊合著的眼睛。叫了他幾聲,蘇慕卉靜靜的躺在那裡,一動也不動。魏紫害怕了,推了推他,顫聲道:「蘇慕卉、蘇慕卉。」

    胡曉棠急道:「你別推他啊。」上去拉他的手。

    魏紫抱住蘇慕卉縮到床角去,胡曉棠看他發抖,似被嚇的怕了。忙站開些道:「是我,是我,小狐狸。」

    魏紫抱緊蘇慕卉,頭髮散亂的披下來,露出衣袖的一段手臂上全是青紫。胡曉棠心裡難受的要命,哇的一聲哭了。魏紫低頭去親蘇慕卉,把頭依在蘇慕卉身上。

    胡曉棠哭著跑了出去。才出門幾步,眼前光芒閃爍,現出兩個人來。他向後退了一步,做出戒備神情。那是一個中年的道人與一位美貌女子。

    蕭真看見他道:「小狐狸,出來做什麼?」

    胡曉棠噘嘴道:「你怎麼知道我是狐狸?」

    蕭真輕笑了下,胡曉棠覺面前之人帶著無盡的飄逸之感,不由看的癡了,出神道:「你真好看,像懸崖上的青松白雲。」

    蕭真失笑道:「好甜的一張嘴。」指風雪晴道:「去招呼風姑娘,先不要進來。」

    胡曉棠不由自主的依他的吩咐,過去招呼驚魂未定的風雪晴。

    蕭真進屋時,魏紫側身躺在蘇慕卉旁邊,手緊握著蘇慕卉的手。聽見聲音,坐了起來。

    蕭真走過去,魏紫看他身上的道袍,驚叫了一聲,伸手去抱蘇慕卉。

    蕭真柔聲道:「你不用怕,我不會傷你。」

    魏紫道:「你騙人。」

    蕭真道:「你不鬆手,蘇慕卉便要死了。」

    魏紫遲疑的想了一會,眼前人與那些凶神惡煞的道士看起來的確不同,猶豫道:「你是誰?」

    蕭真道:「我是蘇慕卉的師父。」微抬了抬手道:「你累了,先睡一覺吧。」

    魏紫覺他的聲音落在說不分明的地方,似乎很多年前迷糊著不知外物時的混沌境界一樣溫暖柔軟,迷糊著閉上眼睛。

    蕭真自懷中取了個翠色玉瓶,將其中的丹丸倒出餵給蘇慕卉。

    輕歎了口氣。窗外星光閃爍,蕭真站在窗邊,漸漸物我兩忘。

    蘇慕卉午夜醒過來,看見魏紫,幾疑是夢。蕭真道:「卉兒。」

    蘇慕卉抬頭看見師父,忙下床來跪在地上。

    蕭真歎了口氣道:「起來吧。」

    蘇慕卉道:「師父怎麼來了?」

    蕭真道:「你不願我知道,為了一個花妖去惹這樣的亂子。」

    蘇慕卉沒有出聲。

    蕭真道:「我這些天抽不開身,才回來便幾乎晚了一步。」

    蘇慕卉道:「師父遇到什麼事?」

    蕭真過去和他坐下。才道:「年輕時的孽緣,師父便是你的前車之鑒。」

    蘇慕卉心虛未答。

    蕭真正色道:「卉兒,還不去取回你的真元。」

    蘇慕卉轉頭去看魏紫,修長的眉緊緊蹙著,臉上的淚痕未乾。衣袍鬆鬆的穿在身上。黯然道:「魏紫根基被損,我若取回真元,他便活不成了。」

    蕭真道:「卉兒,你的仙緣並非自天而來,是你七世修行的造化。難道要為了一個花妖,便毀了累世之功。」說到後來,語氣已頗嚴肅。

    蘇慕卉大汗淋漓,半晌道:「師父,我決計不能不管。」

    蕭真道:「若我能令他保全性命呢,這花妖已染了戾氣,你與他在一起,大是不妥。」

    蘇慕卉心中天人交戰,良久道:「師父,是我害了他。我決不離開他。」

    蕭真道:「你對他愧疚,只要彌補了他的虧損,也就……」

    蘇慕卉搖了搖頭,決然道:「我是喜歡他。」頓了一頓,聲音轉為低柔:「魏紫對我恩深義重,可縱然不是這樣,我也願意陪著他,看見他難過我便難過。看見他開心我便開心。」

    蕭真微微歎息一聲道:「紳園的主人謝鴻紳含冤病死,因為他的未婚妻風雪晴被你大哥獻給了左全。」

    蘇慕卉不知師父為何忽然談起此事,聽到最後一句,啊了一聲。世人無不希望自己親近之人是良善之輩。蘇慕雲與魏紫之事,已令他痛斷肝腸。如今聽師父又說了這件事,想起風雪晴對蘇家的深惡痛絕,自是不會冤枉了蘇慕雲半分。

    蕭真道:「你大哥有此劣行,卻並非沒有補救之法。」

    蘇慕卉道:「什麼方法?」

    蕭真道:「謝鴻紳仍有魂魄。雖無軀殼,可借助靈氣之體復活。魏紫的根基雖損,真身在紫雲盒內,卻是好的。」昔年哪吒便以此法復活,實是道家的神妙法門。

    蘇慕卉震了一下,脫口道:「不。」

    蕭真道:「我已將風雪晴帶了回來。她才知道謝鴻紳的消息,目前不過想找你大哥一人為難。可她是個弱質女流,若是尋不到你大哥的晦氣,必定會利用左全來報此仇,屆時連累的人必然不少,你大哥的罪孽便又深了。」

    蘇慕卉啞聲道:「我大哥的罪孽便是他的罪孽。既已做出來,也只能用他自己來補救。縱然不是魏紫,我也不會這樣做。」站起來走到魏紫身邊,輕撫魏紫的頭髮,不解道:「我們修道之人,常常收妖。可是有些妖並無罪過。害死人是罪孽,害死妖為何不是。他們一樣是天地的靈物,有血有肉。」

    蕭真沒想到他會說出這番話來,半晌道:「罷了,癡兒,和我年輕時候真是一個脾氣。魏紫是花妖,或者長大後不會乖戾。」

    蘇慕卉喜道:「師父准我和他在一起了?!」

    蕭真了然笑道:「我准不准,還有什麼關係麼?」

    蘇慕卉把魏紫抱在懷裡,凝神查看。

    蕭真道:「清風觀那些廢物,這樣小的妖精也收拾不了。卉兒不用擔心,三五年便會恢復舊觀。」

    蘇慕卉皺緊眉頭,神色黯然。

    蕭真無奈歎了口氣,道:「我出去了,你先在這裡陪他。」

    蘇慕卉道:「師父,風雪晴心地善良,師父能不能搭救一二。」

    蕭真道:「這女子與道有緣,否則我怎會管。只是也和你一樣,癡的很,看不看的透,就看她自己了。」

    門被輕輕掩上,蘇慕卉抱緊魏紫,解開他的衣服,溫柔的撫摸那些青紫。粉嫩的腿上淤血痕跡連成一片。蘇慕卉扶他躺好,親吻魏紫的唇,發誓一樣的許諾:「我的魏紫,我會永遠像愛護一朵花一樣小心的愛護你。」

    微微的笑聲響起,魏紫睜開星星一樣明亮的眼睛望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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