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青天(下) 第十一章
    「如何?這料子還不錯吧?」

    大廳裡,堆滿了一堆上好的布料,一個身著冑甲的男人喝著茶,笑看一個冷顏的男人皺著眉盯著那一箱又一箱的衣料 .

    冷顏的男人瞥了他一眼,不屑道:「原來你是打家劫舍去了。」

    「喂,這麼說可就不對了。」他放下玉杯,「好不容易打了勝仗給你帶點東西回來,怎麼被你說成這樣呢?」

    「……別以為這樣就能收買我。」

    「怎麼會,我自然是知道這些東西還入不了你的眼。」身著冑甲的男人頓了頓,轉而低聲道:「我以為你會想念,所以才特地給你帶回天國的東西的。」

    冷顏的男人面色一凝,眼神閃過痛苦,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掌,曾經握在掌裡的,已經不在了。「想念……嗎……」低喃。

    「我以為,你很痛苦。」著冑甲的男人無奈地笑了笑。

    「那都過去了。」冷顏的男人抬頭看他。

    「所以……」他看了看冷顏男人身旁站著的少年,心裡頓時覺得有一種濃濃的悲傷。「你選了他?」

    「不是我選了誰,他是王賜給我的。」

    「王的心思,你我都瞭解。」

    「他夠瞭解我們,所以我們注定只能如此選擇。」

    「阿修特……」

    「如今心也已經變了,痛苦,早就已經不在了。」

    「可是你也付出了代價……」

    「我不覺得那是代價。」

    「如果,到最後一切都能如人所願便好了……」

    「過去別再提了,如今我只是忽汗的智者∣∣阿修特,其它的,什麼都不是。」

    「阿修特……」

    「過去的我早死了,現在只有阿修特活著。」

    「你這樣算是活著嗎?」

    冷顏的男人冷冷看他一眼,沒有回答,招了身旁的少年摟著,然後走了。

    阿修特是忽汗第一智者,就憑他狠心絕義地挑斷原忽汗三皇子阿羅斯的手腳筋後,已經很少人敢對他多看上一眼、多說上一句話。

    忽汗王給的待遇自然也比他人是高上太多。阿修特的府第就在忽汗的大城內,離王宮很近,眾人都以為那是忽汗王對他的寵愛,總趨之若鶩。

    但漸漸的,時間一久,府第裡開始傳出奇怪的傳聞,不再有人敢靠近。

    那是一個夜黑風高、不見星子的夜晚,一個侍女端著熱水要送到阿修特的房裡去,在經過花園的途中聽見類似野獸怒吼的聲音,還伴隨著一陣又一陣似在抓扒著什麼東西的聲音。侍女嚇得沒敢再多看一眼,忙拔腿就跑。

    隔天便有人發現裡花園的花草一夜間全都被連根拔起,四處的泥土都被翻了開,上頭還躺了一個男人的屍體。

    屍體的頭已經被人切斷,身體像是被什麼撕扯過一般,血肉模糊,血流了一地,整個裡花園都被血染紅了一片,看來觸目驚心,讓人不寒而慄。

    後來,屍體被處理掉了,無聲無息。大家都以為裡花園住了一隻殘酷的野獸,為了自個兒的安全著想,不敢再經過那兒。但事實,陪伴阿修特的少年夜夜日日去了那裡,卻什麼也沒發生,反而與阿修特的感情變好了。

    眾人都覺得疑惑,但是已經沒有人敢去裡花園一探究竟了,反正有人跑腿,他們樂得輕鬆,也不去計較了。

    至今,仍然沒有人知道花園藏著的真相。

    就算花園有著什麼樣的兇惡,然阿修特的房裡卻充滿了溫情。

    「好多了嗎?」少年蹙著秀氣的眉頭,眼神裡寫滿了擔憂與心疼。

    阿修特擺擺手,淡道:「無妨。」

    少年這才放下手中的巾子,輕輕靠在阿修特的身旁,低聲說:「可你這麼痛著我看了不忍。」

    冷冷地,阿修特看了眼少年與某人相似的神情,不著痕跡地推開少年,起身整衣。

    少年忙跟了上去,道:「你要去哪?」

    「有些事要出去想一想,累了你就去歇著吧。」

    少年一聽,露出難過的表情。「你還是不願我侍寢嗎?」

    「我是什麼身份你自然清楚,何必將場面弄得難堪?」

    少年臉色一白,不再作聲。阿修特連看也不看一眼,逕自走了。

    屋外,夜正美,月正圓。

    可惜,卻沒有以前看的漂亮。

    習慣的,坐在自己特地建的亭子中,對著月亮,攤開自己的掌心看著。

    掌心有幾個老繭,是以前輝煌的歷史。然而他真正看著的,卻是掌中曾經握過的東西。

    他永遠都不會忘記那天發生的事,也就是那天,他叛了阿羅斯、叛了天國、叛了心……

    「你以為你有什麼資格與我交換條件救人?」

    「我的一條命、我的尊嚴。」

    「哦?」

    「你不過是想看我痛苦,那麼給我解藥,我便任你宰割,否則,當我死亡的同時也必取你性命!」

    「你很瞭解我。那麼,你的忠誠呢?」

    「……雙手奉上。」

    於是,自己的琵琶骨被穿透了,廢去一身的武功,還當著眾人的面凌遲阿羅斯,挑斷他的手筋腳筋;用針慢慢地刺穿阿羅斯的手指,一根一根慢慢地插滿了他的十指,然後再慢慢地、一根一根地拔出。

    無視於阿羅斯的震驚與屈辱的表情,他變成了劊子手,殘虐了自己的手足,向高高在上的王呈上了自己絕對的忠誠。

    他永遠都不會忘記,在那一天,他早就死了。

    從此,阿修特只是個修羅,不再是人。直到現在,他連想起那人,都覺得是自己污蔑了「他」……滿手血腥的自己,能不能被寬恕?

    是不是從那天開始,他的掌心已經漸漸地失去那人了?他已經不敢再想……

    「你的心,真的已經變了嗎?」少年還是跟了過來。

    瞬間收好情緒,阿修特合起自己的掌心,「人都會變。」

    「那為什麼不能接受我?」

    「與我扯上的人不會有好下場。」

    「我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我不希望多條人命。」

    「那又為何對我溫柔,給我希望?」

    「……因為你只是不相干的人。」

    「你的心不是變了,是不在了。」

    「那又如何?」

    「是我像『他』,還是『他』像我?」

    阿修特只有冷冷淡淡的神情,「……明明知道答案就不要問出口,別傷害你自己,因為我不會心痛。」

    少年泣下兩行清淚,動人美麗。「他就真那麼好?」

    聞言,阿修特笑了,笑得溫柔,是少年不曾見過的深情。

    「他是我一輩子的夢想。」

    霎時少年什麼都明白了,也覺得自己太傻,何必去追一個根本不會有希望的答案。

    傻的,連夢,都沒得作了。

    十日後,忽汗趁勝追擊,連連破了天國國界幾個邊關後,正式向天國宣戰。

    時代已經在慢慢的改變中,不被人發覺的……

    武定關淪陷了,戰火燒紅了天,遍野寸草不生,忽汗人佔據了這麼一個重要的關卡,因此祈臨領的軍隊只能暫時駐紮在隔了一條江的另一個小鎮邊上。

    幸虧這條江阻礙了忽汗侵略的腳步。

    江面廣大,放眼望去,無邊無際,也虧這小小的邊鎮長老有先見之明,擺渡的小船在武定關淪陷之前便撤了精光,忽汗的大軍不熟水性,自然不會貿然過江。

    於是,一江之隔,兩軍對峙。

    忽汗初步估計有十萬大軍,然天國只有八萬。

    不過天國有覺人與朋朋,但忽汗卻有……一個已經背叛了的人。

    這正是他們所擔心的。

    「關山月……不,我是說阿修特,依他的聰明才智,你覺得他會如何解決如此的困境?」

    祈臨、覺人、朋朋與一些將軍將領正在主帥帳內開會討論。

    而至今,朋朋該知道的都知道了,他也知道山月已經是忽汗的第一智者阿修特了。背叛的事實就擺在眼前,武定關已是對方的囊中之物。

    「沒有船,怎麼過江?我猜他應該是先下令造船吧!」一個將領理所當然地道。

    「白越,阿修特的本領你不是沒領教過,他足智多謀,既然我們想得到,他也一樣猜想到了,自然也明知我們會如何做,因此,他所選的斷然不會是這一條路。」覺人道。

    白越本是守著武定關,但被關山月使計調離了武定關才使其淪陷,說來白越也是逃脫不了責任,也自然是吃過關山月虧的人,怎能不清楚?

    「……我知道這次是我太大意了。」白越咬牙,「但阿修特一向出人意料,他也可能因此反其道而行啊!」

    「那是你還不瞭解阿修特。」主帥祈臨道著,不忘看了一直不作聲的朋朋一眼。

    朋朋支首,察覺到了,只是朝祈臨笑了一笑,還是沉默。

    「阿修特早不是天國的冷面青天,你們還怎麼能瞭解他?」

    「……有些事,不會變的還是不會變。」覺人看著自己杯中的茶水,微微起了漣漪,別有深意地道。

    聞言,朋朋側首盯著覺人,雙眸閃過一絲複雜。

    「那可有誰會知道他下一步的動作?」此行輔助祈臨的將軍陳其曼道。

    頓時,全場默然。

    關山月叛了國,他的心是變了,還有誰能說他瞭解關山月的?覺人所說的有些不變的事也不過是小小的一隅,有誰可以保證在這一些事外關山月是不變的?有誰可以猜得透他的心事?忽汗內無人知曉,更何況已經被他所背叛的天國人?

    然而,誰都能不去瞭解,但唯有朋朋,不得不。

    有些真相藏得其實不深,但唯有親身經歷過的,才知其中的真理。

    關山月是一個很難瞭解的人,但也是一個很容易瞭解的人。

    就如同覺人所說的,只是知曉他心裡裝的是什麼,那麼便可以瞭解他、懂得他。

    朋朋花了五日,選擇了相信。

    「……可知如今武定由忽汗的誰守?」眾人的沉默,朋朋的一句話便打破。

    「據說是臨於,忽汗的第一勇士。」白越道。

    「臨於?」朋朋皺眉,這名字好耳熟啊……

    是了,將山月的暖玉交予自己的好像也是叫臨於……

    「是。此人驍勇善戰,相當睿智,反應靈敏,是個難纏的對手。」

    「……還有誰在?」

    此時將領們相看一眼後才道:「阿修特。」

    就在祈臨以為朋朋會難過時,他卻笑了,開心地道:「原來我們這麼近……」

    「朋朋?」祈臨迷糊了。

    朋朋只是擺擺手,忙道:「將地圖拿出來。」

    眾人一聽,心知他已有了好的計策,忙將地圖鋪在開會的圓桌上。

    覺人一見,也笑道:「原來你比誰都聰明。」

    朋朋挑眉道:「彼此彼此。」

    「那麼,我們現在要做什麼?」白越道。

    「放小船。」朋朋指著一個地方道。

    「啊?」

    「放小船。」朋朋以為他們沒聽清楚,又重道一次。

    「這似乎不妥,忽汗大軍將藉小船渡江,如此一來……」陳其曼蹙眉。

    「─那就讓他們過來。」

    「你瘋了嗎?」白越臉色大變,喝道。「好不容易才維持住的局面……」

    「前提是他們敢過來。」

    「……啊?」

    覺人與祈臨是最先反應過來的人,看著朋朋在地圖上指著的地點,讚道:「此處是江面最廣之地,但也是擺渡人最不想走的路線。」

    「此處暗渦極多,一不小心可能誤入深坑,船毀人亡。」

    「就算如此,讓他們自己造船就好了,何必放船讓他們通行?何況就算他們毀損了一些士兵,但終究有十萬之多,最多也只能與他們維持勢均力敵的局面!一弄個不好,可能全軍覆沒的!」白越激動地道。

    「不,由他們自己造船得花費數個月,但武定關等不了那麼久,我們也等不了,因此放船。且要叫他們看著這船摸不著頭腦,這也是疑兵之計。我們可以趁此爭取來的時間,分散他們的注意力,然後……」

    朋朋將手指移到地圖上的另一處,「從這兒,進攻。」

    陳其曼一看,恍然大悟。「你想截斷他們的後路。」

    「是的,一來可包圍他們以取武定,二來可以斷絕他們的後路與糧草支持。」

    「可如此一來,這一支軍隊反而有可能被忽汗軍所包圍,內外夾攻。」

    朋朋搖頭,「幾少可能。何況過江的軍隊並不是只有一支。」

    「你的意思是……」

    「是。我想將八萬大軍拆開。」

    「……」

    眾人無言,為朋朋的大膽。

    朋朋環顧眾人,一笑,傾倒眾生。

    「阿修特並不是會孤注一擲的人。」

    「……啊?」這是白越。

    議事過後,朋朋來到江邊眺望著遠方。

    幽幽燈火,不知對岸的那一人抱著的是什麼樣的心境?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樣?

    「『阿修特並不是會孤注一擲的人』,這句話說的真好。」

    覺人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朋朋感到肩上一暖,已有人為他披上保暖的衣物。

    「江邊多風,還是保重一點。」

    「多謝你,覺人。」朋朋向他微笑道謝,又回過頭去看江水。

    「看你似乎是想通了什麼。」覺人也學著朋朋,挺身迎風,眺望遠方。

    「是。有些事還是得需要時間思考才行。」

    「……也許真是如此。」

    朋朋笑了一聲。

    「怎麼了?」

    「我想,我懂了。」

    「懂什麼?」

    「你說過的話。」

    「嗯?」

    「……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像這樣望著這裡?」

    「……我想是吧。」

    同樣的江邊,一個男人揚身而立。

    江邊的風吹得他的白衣獵獵作聲,幾許清高,幾許孤絕。

    「還在看?看了一天一夜,還不膩嗎?」

    「……臨於。」男人沒有回頭,只淡淡一聲道出來人的身份。

    「呵呵,還知道是我。」

    「有什麼事嗎?」

    「給你捎個消息,從對岸來的。」

    「……說。」

    「祈王的兒子領軍來了。」

    「……然後呢?」

    「你怎麼都不驚訝?」

    「……別廢話,說重點。」

    「喔,沒了。」

    「沒了?」男人冷冷地轉身,卻見臨於臉上取笑的表情。

    「嘿,我就知道你在想『他』。這下還不老實!」

    「……哼。」男人冷冷瞪他一眼,回過身,不再理會。

    「好吧好吧,告訴你吧。」臨於故作大方地攤手,道:「『他』自然也來了。」

    「……知道了。」

    臨於繞到男人的面前,阻去了江景,擠眉弄眼,「要不要我命人將『他』弄來給你見上一面?」

    話才落下,男人一個冷厲的目光丟了過來,狠道:「你敢動『他』,我斷了你的手!」

    臨於一聽卻哈哈大笑:「阿修特,你這話真沒威力啊!」

    語畢,臨於伸手朝他兩肩一推,灌住了些許內力,便見他臉色微變、悶哼一聲,身子不住地退了幾步才停住。

    「你瞧,我已經比你強了。」

    阿修特不言不語,轉身就走。

    「喂喂,這麼小氣?」

    「……哼,你晚膳想喝西北風隨便你!」

    「啊!」

    說是要把八萬大軍分散開來,其實也只是從八萬人中選出最精良的一萬人另組成兩支小隊,一隊七千人,由將軍陳其曼所領;一隊三千人,由覺人領兵。而剩下的七萬人仍由主帥祈臨所領。

    祈臨的主隊仍駐紮在原地,並已命人放出上百隻小船悠悠地蕩向江的那一邊;而陳其曼的小隊與覺人的小隊早在小船放出前,便偷偷地潛到了距離放小船幾里外的江邊,等待過江的時機。

    另一方面,武定關內也得知了此一件大事,正召開緊急軍事會議。

    「智者,您看這如何?」一個留著大鬍子的忽汗將軍道。

    阿修特只淡淡看他一眼,又回到手中的密報上,沉默無語。

    「那還用說,想必是也被對方給弄糊塗了。」另一個臉上一道長長的刀疤男人道,語氣裡充滿了嘲諷。

    「那可不一定,智者與對方共事過多年,想必將對方的底摸得透澈了?」另一人道。

    「不知會不會因此顧念舊情?」

    「智者受王如此禮遇,想是不會如此忘恩的。」

    「可天國嚥下養虎為患這口氣了?」

    你一言我一語,阿修特自始至終全無反應,任手底下那些將領吐出一句又一句難聽的言語。

    臨於暗暗歎氣,沒有加以阻止,也沒有加入戰局,只是猜著阿修特摸不清的心。別人都說不懂阿修特,可臨於卻懂他。

    當阿修特交給他一塊血玉與一顆染血的人頭後,他就懂得他了。

    他懂得─阿修特是一個深情的人。正因為情深,所以才不得不背叛。

    他曉得,即便是這樣,阿修特的心裡還是渴望著那人。

    那個人是阿修特心頭上刨下來的一塊肉。就不知那人,是不是也能明白他的苦心?

    「……這不過是疑兵之計。」正當大家你一言我一語時,阿修特終於放下了手中的密報,淡淡地道了一句,令眾人靜了下來。

    「疑兵之計我們都懂,只不知智者是如何的看法?」問的人是爾漢。

    自他從阿克斯的身邊被分配到阿修特的手下來時,他便十分的不服與憤恨。

    阿修特不過是半途殺出來的一個人,又是一個背叛的人,為何能得阿克斯的賞識,成為最親近王的左右手,而努力多年的自己卻一點回報也沒有,這實在是很不公平的事!

    因此,在阿修特手下做事時他少不了冷嘲熱諷,即便知道阿修特曾不顧親情折斷親人的手足後,他一樣毫不畏懼地當著阿修特的面大大嘲弄一番。

    所以,就算京城裡畏懼阿修特的人很多,但這些常年帶兵的漢子們因為不曾與阿修特相處過,雖曾聽過城裡的傳聞,但百聞不如一見。看他是個樣貌柔弱的文人,再加上爾漢的加油添醋,自然這些將領們對阿修特的態度便不是怎麼好了。

    然阿修特雖會以一種冰冷刺骨的目光瞪著他們,但卻從不做出什麼懲罰,也就造成了將領們的行為越發張狂,甚至與爾漢同流合污了。

    每每一開會議,便少不了明刀暗槍。阿修特習慣了,也不會去在意。

    「用計的人不過是在測試我們敢不敢過江,要我們猶豫以便爭取時間,謀劃計策,此是其一。

    「這條江或許有些問題,也許是這些小船有問題,令他們生出此計要我們自己送上死門,以便減損我們的兵力,再一舉攻打,此是其二。

    「其三,他們或許已經計劃好了,我們不過江,他們便過江。」

    「他們何以要過江?武定已讓我們佔據,只要一過江,我們便可對之發動攻擊,並且佔盡易守難攻地利之便,只怕他們一來便全軍覆滅。此又何以要過江?對方如此聰敏,斷不會出此下策。智者何以有此推論?」爾漢輕嗤一聲,分明看不起。

    阿修特不以為意,只一擺手,淡淡一句:「將人帶上來。」

    臨於會意過來,領了命出去,過不了多久,便押著一個人進來。

    那是一個瘦小的男人,正畏畏發抖。爾漢與其它人一見,均疑惑不知所以然。

    「他是天國派來的探子。」臨於解釋。

    「天國軍隊過江確實不會有好事,但曾受我計的白越不是傻子。」阿修特道。

    「縱然其它將士已臣服於我王,但白越離城時便留下了後路,不愧是天國大名鼎鼎的武定白虎,設想周到。次要關卡威靈下仍在,也是原因。」臨於道。

    爾漢死瞪著被押著那人,本來是想刁難阿修特讓他在眾人面前出醜,卻怎麼也沒想到他早已有所準備,反倒變成自己出了糗,只得咬牙接著道:「既然如此,智者又打算如何處置?有一便有二,難保沒有再第二個密探。」

    「……說的不錯,有一便有二,因此便要殺雞儆猴。」

    阿修特冷淡地看了一眼地上的人,只一個眼神,臨於便抽出了隨身的配刀問道:「是手還是腳?」

    只見阿修特一個冷笑揚起,雙唇吐出令人心驚肉跳的字句─

    「頭,不要斷,連著皮,作成一件人皮裘給對岸送去吧。」

    頓時,眾人無語,均以一種驚畏的眼光看著阿修特,甚至沒有人敢多呼出一口氣。

    言語凍結空氣,騞地一聲,臨於已快刀斬下那人的頭顱。

    頸骨斷,皮還連著噴血的身軀,鮮紅的、太過震撼刺眼的顏色染上了臨於的軍袍,也染上了阿修特的白衣。兩人的表情未變,一個冷顏,一個微笑,彷彿殺人這個動作不過是日常中吃飯般的那麼簡單與平常。

    爾漢臉色發白,其它將領們也不例外,雙眼發直地看著一顆冒血的頭顱,軟軟地掛在被兩名士兵架著的身體上,搖搖晃晃。

    因為太過驚撼,以至於眾人無法做出反應,直至看見臨於面不改色地剝下那人一身的皮膚,才有人終於忍受不住地嘔吐,而爾漢已經站不住腳,全身發軟地癱在地上了。

    阿修特沒有再多說一句話,只冷冷看了那些發嘔的將領們和爾漢一眼,拂袖離開。

    「修羅」,是阿修特的稱號,在京城中風雨不搖的稱號,如今這些鎮守邊關多年的將領們終於見識到了。

    於是,沒有人再敢挑釁阿修特,也沒有人敢對他多說上一句話、多看上一眼,甚至連近他的身旁都不敢,因為已經有一個連著皮、搖搖欲墜的頭顱,掛在眾人顫抖不已的心中。

    「真的要給他送去嗎?」臨於擦著刀上的血跡,身旁已經丟了好幾塊這樣的布。

    阿修特淡淡瞅他一眼,沒有說話,繼續讀著他手中的情報。

    「『那個東西』……若是以前的你是做不出來的吧?」臨於指的是人皮裘。

    「……我早說過,死去的便是死去了,現在只有『阿修特』還活著。」

    「是嗎?所以你也不想見『他』了?」擦完刀,臨於將那些髒布扔進角落的火堆中燒掉。

    「……在『他』心中,我是拋棄『他』的人,『他』不會想見我。」即便想見,現在也不是時候。

    臨於一聽,睜著炯炯有神的雙眼看著他,道:「但是,你卻將暖玉留給了他?還有那顆人頭。」

    阿修特蹙眉,放下手中的情報。

    「……你想說什麼?」

    「你口裡說著要放開他,其實私心是不想放他走,想綁著他一輩子吧?」

    聞言,阿修特霍地站起。「我沒有!」

    「你有,你到底在怕著什麼?」

    「你什麼都不懂。」

    「……所以我才會說誓言從來都是一種謊言。」

    「我說的從來不是謊言!」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他沒有一刻忘掉過。

    臨於笑了,「我知道,你有太多事要做了。你用不著怕,他對你,死心塌地,你該相信他的,這也是你的自私,不是嗎?」

    阿修特先是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放鬆了自己的身體,閉上的眼微微顫動,口中輕輕地、似是得到解脫般地道:「……我想見他……想見他……好想……好想……」

    「想?那就去吧。」臨於起身,將刀重新別回腰間。

    阿修特微微睜開眼,望向了江邊,對岸。

    「……那件人皮裘給『他』送去。」

    臨於錯愕:「還是要送啊?」

    「……『他』會明白的。」

    臨於咬牙,「明白個鬼!你─」

    「我是阿修特。」是修羅。

    「……好,隨你。」

    「……我不能去見他,現在還不行,所以……」

    阿修特喃喃自語,剩下的字句,臨於不想聽,率性轉身離開。

    「我會領兵過江,這麼做是最好的!」臨於忍住想掐死阿修特的念頭丟下這句話。

    「……好,八萬。」

    臨於頓了頓,煞住腳步,看向了阿修特,滿臉驚訝:「什麼?!」

    阿修特淡然一笑,重複道:「好,八萬。我給你八萬人,替我將那件人皮裘送去吧。」

    臨於說不出話,更搞不懂阿修特到底想做什麼。

    「要過江,就過江吧。領著那八萬人,過去吧。」

    「……」

    「……要過就快點過,王要來了,他一來,怎麼都過不了了。」

    臨於有些明白了。阿修特,一直都守著他的誓言……

    天國軍隊主帥帳內。

    「報!」

    「說。」

    「忽汗軍過江了!」

    朋朋這才從地圖中抬起頭來,雙眸明亮,笑道:「他們還是過來了。」

    祈臨只覺頭痛,「可知是誰的主意?」

    「是阿修特。」

    祈臨沉吟:「果然……有多少人?」

    「八萬人。」

    祈臨皺眉:「只有八萬?」疑惑,跟事前想的不一樣。他看向了朋朋。

    朋朋似乎也沒料到事情如此發展,一臉呆樣。

    「真的只有八萬?」

    「是,只有八萬。」

    「誰領兵?」

    「臨於。」

    「還有呢?」

    「臨於帶了一份大禮。」

    「大禮?」

    「我們派去的探子被砍了頭、剝了皮做成了人皮裘……」

    「……是誰做的?」

    「據聞是阿修特命令送的。」

    朋朋不語。

    「……山月變了。」祈臨看了朋朋一眼,歎道。「是修羅啊……」

    想不到山月還是做出了他們意料不到的事。

    也許他們真的還不瞭解山月。

    朋朋只是輕輕搖了搖頭,在地圖上來回看了幾眼,似乎在確認著什麼。

    「他們動線如何?」他問。

    「直逼而來。」

    「……那麼覺人他們還未被發現,用不著擔心。」敲著地圖某一處,朋朋鬆了口氣。

    「那麼這八萬人又該如何是好?」祈臨道。

    「該做的便做。」

    「迎戰?」

    「我要見山月一面。」

    「你需要多久的時間?」

    「越久越好。」

    「見一個已經背叛了的人又能如何?相見不如不見。」

    「就因為如此,我才更要見他。」

    祈臨歎了口氣,「……去吧……讓覺人照顧你。」

    「……好。」

    於是,臨於過江與祈臨七萬大軍一戰,初戰即戰情膠著,朋朋則是到了覺人的小隊裡,跟著一起過了江。

    神不知鬼不覺,潛到了武定方圓百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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