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之花 7
    想到此,安德魯痛苦地閉上眼。

    最後一次看到梅肯是發作期的時候。當時的梅肯明顯的瘦了,說話有氣無力,卻還是堅持露出微笑來面對安德魯。看到這樣的他,安德魯的淚水盈眶,發不出任何聲音,只能默默站在床邊,透過水霧看他。

    到了末期,聽說梅肯瘦到只剩下三十公斤,他本人堅持不讓安德魯看到那樣的自己。

    一個超過一八0公分的男人只有三十公斤!這叫他如何想像?

    "我的時間無多了,安德魯。"他曾這樣對安德魯說道。"請你活下去。就算沒有我在身邊,你也要結婚,生子,幸福地活下去,不要想起我。"

    "我怎麼可能做得到!"那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失去控制,衝動地大喊。

    "不要輕生。時間到了,我自然會來接你。連我的份也一起活下去,安德魯。"

    這番如咒語的話鎖住安德魯的生命,使他痛苦了大半輩子。

    葬禮是在如同今天一樣的下雪曰,也是安德魯的生曰。

    安德魯望著黑白照片,無助地流淚。

    如果能夠結束自己的生命,跟隨梅肯,他會不會比較幸福呢?但這麼一來,梅肯會否原諒沒有遵守諾言的他?

    連我的份一起活下去——想到這裡,握緊刀子的手都會放鬆,接下的便是掩面痛哭。

    一個、兩個、三個每年的生曰都在等待梅肯的迎接,每年都失望了。

    聽到外頭的笑聲、聖誕歌聲,安德魯痛苦得甚至詛咒他們,期待世界末曰降臨。愛戀轉變為怨恨,然後

    一天,忽然清醒,發現自己的頭髮半白,身邊坐著自己的妻子和女兒。

    一天,發現心中的怨恨已經淡去,換來深深的、平靜的思念。

    曾幾何時,他已經不再在生曰當天徹夜不眠,等待梅肯從天而降。

    他曾經以為自己會如行屍走肉般過完餘生,可是過了五十歲,身體依然健康,看到女兒出嫁依然會流下高興的淚水,在妻子的葬禮上也會痛哭流涕

    曾幾何時,梅肯不再是生命的全部。

    活了七十年,一切都看淡了嗎?如此的我,他是否會認得?

    "不可能不認得吧?我的愛才沒那麼膚淺!"熟悉的聲音前方傳來。

    安德魯坐起身,看到依舊不變的身影坐在椅子上望著他,笑容燦爛無比。

    "梅肯?"這是夢嗎?一定是的,因為連安德魯自己都恢復年輕,再度擁有無皺紋的健康皮膚,金色的頭髮,如同和梅肯在一起的時光。

    梅肯走來,坐在他床上,伸手輕撫他的面孔。由手心傳來的,是再真實不過的體溫!

    "這麼久以來,辛苦你了。"

    終於,安德魯再也無法忍耐地抱住他,不停呼喚他的名字,只希望這一刻永遠停留。

    "梅肯梅肯我以為你不要我了"他在愛人懷中低泣,抱住愛人的力氣大得驚人。

    他明明不是這麼輕易示弱的人啊!

    "對不起,讓你這麼想了"梅肯響應他的擁抱,溫柔地吻走他的淚水。"這麼久以來,真的辛苦你了。我發誓,再也不會放開你。"

    "你上次也是這麼對我說"

    "這次真的不會了!我對天發誓!"他更緊地握助安德魯的手,似乎要證明給他看。"所以,你願意跟我走嗎?"

    "我翟燴麼久,就是為了這一刻的來臨啊!"

    聽到不善表達的情人說出如此的愛情告白,梅肯高興得不能自己,把安德魯吻得無法呼吸。

    "還有,生曰快樂!"他輕道,隨即再度陷入熱吻,直到安德魯迷失其中

    聖誕節早晨,外面又開始下雪。

    安德魯安穩地躺在床上,雙眼緊閉。

    門悄悄地打開,走進小小的蘭斯。

    他來到安德魯床邊,凝視安德魯的睡臉。

    爺爺看起來睡得很熟,還是再讓他多睡一下吧!——蘭斯體貼地想。每當媽咪早上叫他起床時,他總撒嬌要求再睡五分鐘。

    他躡手躡腳地步出房間,關上房門。

    沒有呼吸的安德魯動也不動地躺在床上,表情流露著幸福。

    SEX AND BLUES

    凌晨十二點半,離開店裡的客人多過進來的,算是差不多該打烊了。

    凱文把酒台清潔好,偷倒了一小杯白蘭地給自己提神。外頭還有兩、三台桌子的客人一邊喝著啤酒,一邊聊天;可能是受到寧靜的氣氛影響或體力達到邊緣,他們都把聲音壓到最小,B.B.King的"Sweet

    Little Angle"在陰暗的酒吧迴盪。

    十二點四十五分,門鈴發出響聲。看到進來的客人,凱文的嘴角無法控制的往上揚。

    身穿西裝的中年上班族望了他一眼立刻又躲開,然後默默坐到吧檯。沉重的公文包放在旁邊的座位上,發出一聲鈍響。

    "客人要喝什麼?"凱文走到他面前,笑著問道。

    "琴湯尼。"男子低頭細聲回答,雙手整齊地在台上相疊。

    那是一雙上班族的手,修長無傷,也是雙漸漸邁入中年的手,不再像年輕人的那麼光滑又有彈性。凱文不經意地瞄向他左手無名指上的一圈痕跡,裝做不在意。

    他把透明的液-體推到男人跟前,附上一盤花生。

    "請。"

    男人舉起酒杯,一口便是半杯,立刻又喝下剩下的一半。杯子放回台上時,裡面已空空如也。

    "小心喝醉了。"勸說歸勸說,凱文還是主動給他倒了第二杯。

    男人接過酒杯,再度拿近微張的雙唇。從凱文的角度可見他亮潔的額頭和微顫的睫毛,但也只是一瞬間的事。很快,男人又抬起頭,一口嚥下酒,還被嗆得猛咳嗽。

    "我不是說了要小心嗎?要不要緊?"凱文急忙遞過紙巾,伸手要幫他順氣,卻反被那只足以讓他看呆的左手捉住。男人痛苦的表情看著他,欲言又止。

    好不容易要有一絲聲音洩出,推動椅子的聲音傳來,嚇得他趕緊鬆手。

    在他們陷入二人世界時,連最後一著客人都告退了,原本就不大的酒吧顯得更空曠寂寞。HowlinWolf沙啞的嗓音正唱著輕快的"I'm the

    wolf",讓凱文愉快得想跟著打拍子。

    即使只有那麼一瞬間,手的溫度確切地傳給了凱文,洩漏了他的急迫。這單純的的事實足以讓凱文欣喜,必須努力才能克制住想立刻抱住他的慾望。

    "先別急。"他徐徐開口,凝視男人的眼神愛意深情而美麗。"等我先把門鎖上吧。"

    第一次發生關係就是在第一次見面那時。

    男人進入這個酒吧,坐在同樣的吧檯椅上,雙手合拳。這家位在小巷裡的酒吧少說也有十年光陰,雖還不至於落魄到在結業邊緣,卻也只是勉強支撐著,不像是身穿光鮮的他會進來的地方。

    坐在吧檯角落的他一副緊張煩惱的模樣,讓凱文忍不住多注意他一點。

    "放輕鬆點,叫點東西喝吧。"他藉由了一杯冷水當作開場白,引起對方的注意。

    男人年近四十,皮膚還算不錯,不過眼下的明顯線條曝露了他的年齡,也讓他顯得蒼老。

    "琴湯尼"他細道,單眼皮的雙眼瞥了凱文後又迅速移開。

    "馬上來。"

    從此,他便是凱文的琴湯尼先生。

    不到一分鐘的眼神交會竟然讓凱文從此對他印象深刻,算是始料未及。

    琴湯尼先生是已婚人士,這點從他無名指的痕跡便可看出,但凱文從未看過他戴上,婚姻是否還維持著就不得而知。他很有可能有個幸福美滿的家庭,妻子賢淑、孩子可愛,暗地裡卻是個同性戀,偶爾瞞著妻子在外尋歡。雖然年紀不輕了,但可看出他年輕時是個纖細的美男子,無論是身穿的西裝還是手上的手錶都顯示他的富裕身份,絕對受歡迎——

    那我豈不是賺到了?

    凱文手扶吧檯,低頭望著跪在他跟前的男人,心中不禁產生虛榮感。

    男人含住他膨脹的分身,生澀地活動自己的下巴和舌頭,努力的模樣惹人憐愛

    Eric Clapton的"Lonely Stranger"正好唱完,接著聽到CD在音響內旋轉的聲音,之後陷入寂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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