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你弟弟?! 第 8 章
    「總經理,白小姐來了。」

    「請她進來。還有,一杯曼特寧。」低沉優雅的聲音透過話筒傳了過去。

    「是。」

    祁浩放下手中的公文,摘下了銀框眼鏡,略有疲憊地揉了揉鼻樑。記不清到底是從什麼時候起,白以柔就在他身邊了。她突然地出現,穿著一襲長長的白裙、一頭長髮,就這樣站在暴雨中,向他甜甜地笑著。那一瞬間,他彷彿是透過她看到了另一個女人,而那個女人,恰巧是他瘋狂渴望卻不敢觸碰的,但白以柔可以。他知道白以柔不是「她」,可他卻無法果決地將她推離。

    白以柔總是甜甜地笑著,總是在他身邊,也總是令他的痛楚變得格外的鮮明。

    不出一刻,白以柔已端著一杯香濃的曼特寧走了進來。「喏,你的咖啡。」她巧笑著,湊上前,咖啡放在辦公桌上的同時也吻上了他的頰。

    祁浩逕自喘起咖啡輕啜一口,看也沒看她一眼。

    像是早已對他的冷淡習以為常,白以柔撒嬌地從身後環住他的脖子,輕道:「浩……」

    「嗯?」他淡淡地應聲,知道她又有話說了。

    「你媽又給我電話了哦。」

    他靜待下文。

    被他事不關己的態度惱得嘟起了嘴,白以柔只得對他瞪了又瞪。明知他媽找她是什麼事,他怎麼就一點反應也沒有呢?真是個呆木頭!可她偏迷上了這塊木頭,還迷得無法自拔,迷得連對他大聲的勇氣也沒有!

    靈慧的明眸一轉,白以柔的臉上又是笑意盈盈了。她很狗腿地單膝點地,跪在他腿間,握住他的一隻手,仰頭道:「祁浩先生,請你答應我的求婚好嗎?我白以柔,二十五歲,附帶家父的『白氏企業』為嫁妝,一定會好好對待你的。」

    見他還是一臉的無動於衷,她不禁有些急了,「浩,好嘛好嘛。雖然你才二十六歲,但我們都在一起這麼久了,我爸媽都急死了……那,結婚的事就先不管。至少,你也應該帶人家回祖屋把我正式介紹給你家人吧?算一算,我們交往五年了,才只在外面碰到你媽一次。伯母說了,這回伯父和姐姐都會在家,你就帶我回去嘛!」

    祁浩沒有答話,只是伸出手輕輕地撫弄著她過肩的長髮。

    「浩!你有沒有聽人家說話啦!」她不依地坐在他腿上,嘴巴嘟得高高的。這個臭男人,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偏偏不將注意力分給她!

    「剪掉。」

    「啊?」

    「頭髮長了,剪得越短越好。」

    「又剪?!才剛剛長一點耶!每次剪了你又讓人家留長,長了又要人剪,幹嗎啊?」

    「隨便你。」他臉色一冷,伸手就要將她給推下自己的腿。

    「好啦!好啦!人家剪嘛!」她忙勾住他的脖子,不讓自己掉了下去,「你別生氣喔!總是崩著臉,身體會不健康的哦!」

    「以柔。」

    「小的在!」她忙睜圓了眼睛,「深情款款」地凝視他。他會這樣叫她,可是百年難得一遇的奇事呢!

    「結婚的事,我還沒想過。我們不一定會有結果,如果你有好的對象,就不要跟在我身邊了。」這是他對她隱隱的一點虧欠。從來沒想過與姐姐以外的人過一輩子,他更不想讓姐姐難過。他想她想得無法自已時,身邊還有白以柔陪伴。可她又有誰?他恨自己的自私,口口聲聲只愛她,身邊卻又有另一個女人。但是他沒有辦法,白以柔像她,如果沒有白以柔……他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麼事來。

    她們不一樣!很多的地方甚至是截然相反的。是啊,沒有人可以替代她,如果不是知道這一點,他又為何會如此痛苦?理智上勸他遠離,但情感卻迫使他一次又一次地在陌生中去尋找那個令他動容的身影。

    他好想見她!哪怕只是遠遠地看上一眼!但是他怕。怕什麼,他並不清楚。只要想到那個孩子,他的心就會開始緊縮起來,連直視她的勇氣都不再有。

    可他快受不了了!多年的自我麻痺和壓抑已快令他崩潰。想她……好想好想,想到渾身都一陣陣的抽痛……

    「哦。」白以柔臉色一黯,眼中浮上了淡淡的哀傷,「不過,我是不會離開你的。」她猛地抱住他,「浩,我知道你對我的感情並不深,但至少我還是特別的,至少這五年來我還是你的惟一。你不懂愛沒有關係,我一定會好好愛你的!」

    「這個週末,我帶你回祁家。」不是因為白以柔的要求,而是他再也無法忍受分離的日子。當初離開的理由仍在,卻無力再束縛他回去的步伐。想看看她,只是如此……吧?

    「耶!萬歲!浩,你真好!」她興奮得跳起來,俯身就想去吻他的唇,卻被他別開了臉,不過現在她已經快樂得可以不去計較這一個小動作了。她終於可以到祁家了,這代表了什麼呢?代表他認同她了!

    「想等我下班的話就去那邊安靜坐好。」

    「是!」白以柔立即一溜煙地端坐在一旁的沙發上。無聊之餘,又習慣成自然地開始打量著已戴回眼鏡開始工作的祁浩來。

    他真的是好帥、好帥、好帥喔!斯文儒雅的臉、柔順的發、憂鬱的眼神、冷冷的唇角,還有那種萬事掌握般的沉穩氣質。現在的他,與那時已不一樣了。或許是長大了人就會自然而然地褪去一身年少輕狂的原故吧,他不像那時那樣凶她,只是感覺很冷。

    忘不了,在她對他的主持風格迷戀不已時,他卻一副飛車黨的兇惡模樣出現在她的面前。瞧,她還是做到了。他們再次相見了,她也留在了他的身邊。很長的一段時間,爸爸禁止她與男生交往過密,她也只敢偷偷地在暗處愛戀他,直到她踏入了和他相同的一所大學。

    這些年來,祁浩玩過搖滾、搞過娛樂主播,還當過老師,每次都是干到一半便收了手。他一個地方一個地方地遊走,像是片找不到歸依的浮萍,對什麼都漫不經心。開這家公司,或許是他惟一認真做的一件事了。他放棄了父親的跨國企業,反倒選擇了從零開始,短時間內成就了這家規模不小的中型企業,令業界中人人稱道。他的想法,她不懂。但她始終相信,她在他心中是與眾不同的。

    他從不濫交男女關係,但他在某些時候真的對她好溫柔好溫柔,而他眼中的憂鬱,又是那麼的令她心疼。她不懂他,她只是愛他,用她自己的方式。她愛他好久了,從他活力四射地登上螢幕,從他狂囂地載著她到海邊吹風,從他那天在雨中緊緊地擁她入懷……

    愛,不等於理解,不是嗎?她只是愛他,只是想待在他身邊。她不在乎他在想什麼,只要他還在乎她就好。而她相信他。

    「王媽,動作快一點。」張莉喜上眉梢地催促著,「今天『白氏』的小姐要來,你要多用點心。」

    「是的。」王媽頷首應允。但她高興的可不是為什麼『白氏』小姐,而是因為久未歸家的少爺終於要回來了。今天,先生、夫人、小姐和少爺都會同桌吃飯,家裡總算又有點熱乎起來了。

    祁允承沒有張莉那股喜氣洋洋的感覺,他獨自坐在客廳,報紙一看就是大半天。

    「爸。」祁欣嵐從樓上下來,坐在他身邊,「今天有客人?」看媽媽熱絡的樣子就可以猜到來人身份不凡了。如果是,她會考慮迴避。她一向不喜喧鬧應酬,對客人冷著臉雙方都不自在,還不如自己到外面走走。

    「你不知道?」祁允承訝異地看了女兒一眼,這才發現,她真的是長大了。不但長大了,還長得芙蓉出水、冷若冰霜。

    「小姐,是少爺要回來了!少爺帶女朋友回家了!」廚房裡的王媽興致勃勃地探出頭道。

    阿……浩?祁欣嵐眸光一顫,卻巧妙地掩飾住了眼中的心慌。

    「哎呀!你這是什麼打扮?」張莉衝她尖叫道:「嫁不出去就算了,你可別再給祁家丟臉!快上樓換套禮服、化個妝,別讓白小姐輕看了我們的禮數!」

    「你這是什麼話?」祁允承不悅的皺眉,「什麼嫁不出去?欣嵐的打扮又怎麼了?我祁允承的女兒內外兼俱,是她看不上別人,怎麼可能丟人?我就樂意養欣嵐一輩子,怎麼了?」

    「你凶什麼凶?!」張莉雙手一插腰,潑婦態全現,「我也是為了她好,哪有女人不嫁人的?再說,白小姐是重要的客人,我們怎能失禮?相信你比我更懂,要在海外站穩腳,就必須與白氏聯姻!」

    「婦人之見!聯姻只是利益輸送的媒介之一,實力才是根本!『白氏』再如何,也不用我們討好,我祁允承做不來這當卑躬屈膝的事!」

    「你說我卑躬屈膝?!」

    見狀,祁欣嵐只是默默地起身上樓,遠離戰場。

    是嗎?他在離家這麼久後,終於要回來了嗎?站在梳妝鏡前,她的心失去了往日的平靜。一個人走,兩個人回。他是否已找到了心之所屬,也決意不再漂泊了呢?年少輕狂的日子已經遠去。他所有的衝動與熱情是否也已盡數冷卻?

    可是她還沒有。

    當年他離開的原因,她懂。再那樣下去,只會是兩個人的絕望,最後亦在絕望中分離。只是今時已不同往日,時間讓人成熟,也讓人遺忘。他已淡忘了嗎?

    她卻不忘。

    所以,她還守著這個家,等待著他歸來的那一刻,看見他幸福的笑容。然後,該是她的離去。與她在一起,他不會幸福。當他可以再愛上她之外的人,那麼不再被需要的她要走回自己的路。

    從來不知天有多廣,從來不知地有多大,從來不知害怕為何物。她不願看見他在沒有她的世界幸福。以她要遠走,去看清這片廣袤而久遠的土地。當大自然和她一樣沉默,或許她也就能不再寂寞。

    她的弟弟呵。祁欣嵐溫柔地笑看著鏡中自己的臉。她的生命。所以,她不可以掉淚,不可以乞求,不可以慌亂……她想對他笑,讓他記得她的笑。

    「少爺?!」王媽目瞪口呆地看著門外的男子,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真的是她家少爺?那個蠻橫霸道卻又陽光率真的男孩?

    「王媽。」見到這張熟悉而親切的臉,祁浩不禁拉開了一抹笑容。

    「怎麼讓客人站在門口?」張莉瞪了王媽一眼,隨即笑道:「小浩,快帶白小姐進來。」

    「是是是,少爺,快進來!」王媽懊惱地一拍額,「是王媽糊塗了。」

    待進門坐定後,祁浩才正式向爸媽介紹了白以柔。

    「白小姐真是年輕漂亮!」張莉讚美道。

    「伯母不用客氣,叫我『以柔』就好,改天一起上街可以嗎?」白以柔甜笑道。

    「當然可以,你可要幫伯母挑幾件禮服哦!」因為白以柔是有名的服裝設計師,張莉才有此一說。

    「好啊。」她爽快應允,進而將帶來的禮物盒推向祁允承的位置,「因為初次見面,也不知道伯父喜歡什麼。一款手錶而已,請伯父別嫌棄。」

    「白小姐客氣了。」祁允承淡道。

    「咦?欣嵐怎麼還沒下來?」張莉叫過王媽道:「去叫一下。這孩子,真是的。」

    「是浩的姐姐嗎?」白以柔眼睛一亮,沒注意到他複雜的神色,一徑地搖著他的手臂道:「浩,姐姐會不會喜歡我?我長得和姐姐像嗎!啊,以後可以一起Shopping了!」印象中,他是極為在乎他姐姐的,不然那時也不會因為錯認她為姐姐而跳下機車,還那麼急切地問她是否受傷了。浩喜歡的,她怎麼可以不喜歡呢?儘管心裡有那麼一點嫉妒,儘管吃他姐姐的醋很奇怪,但她就是忍不住。

    「她不是你姐姐。」祁浩嫌惡似的抽回手,不讓她碰到。

    氣氛有一瞬間的滯悶。白以柔只能委屈地瞪著他,沒想到他竟會在長輩面前那麼不給她面子。

    「你這是做什麼?!還不快向以柔道歉!」張莉怒喝道。

    「不、不用了,伯母。」白以柔小聲道。

    「別怕,伯母一定會幫你做主的!」 張莉先是溫和地看向白以柔,而後投向祁浩的目光卻是威脅意味十足的,「快點道歉!我可不允許你虧待了白小姐!」

    「媽,」祁浩隨手抽過一張報紙,閒閒地翻看著,「你想瘋,我可不會和你一起瘋。」

    「你……你這個逆子!你說什麼?!」當眾在晚輩面前下不了台,張莉不禁惱羞成怒,正待開罵時,一句淺淺的話音卻使整個場面的火藥味轉淡。

    「阿浩,向白小姐和媽媽道歉。」祁欣嵐從旋梯上緩緩走下,口吻是淡淡的。這孩子,衝動的性子還是沒改。明知再吵下去會煩不甚煩,也不願顧全大局地退上一步。

    出人意料地,祁浩聽話地垂下頭,低聲道:「對不起。」

    白以柔不禁訝異地張大了嘴,看了看祁浩,又看了看祁欣嵐,最後眼中是一片崇拜,「好厲害哦!」

    「這還差不多。」有了個台階下,張莉也只好先按下一肚子怒火,維持了體面。

    「阿浩,」祁欣嵐淺笑著坐在他身旁,「不與我介紹嗎?」

    「你不是已經知道了?」他別開臉不看她。

    「姐姐,我叫白以柔!你叫我以柔就好,以後我一定會對姐姐很好的!」不管他的冷漠,白以柔自告奮勇地自我介紹起來。

    「你好。」輕輕頷首,祁欣嵐並不習慣過於與人親切。白以柔?是那個常送東西給阿浩的女孩嗎?看來,他們交往也挺久了。只是,他似乎並不快樂。

    「先吃飯吧,菜都快涼了。」張莉招呼說,一席人也就陸續移向餐廳。

    白以柔正準備拉祁浩一起走,卻發現祁欣嵐湊近他正耳語什麼。

    「手上的傷好了嗎?」她輕聲問。

    祁浩猛一抬頭,就看到姐姐那雙注滿了關切的眸子,他頓時眼眶一紅,半天說不出話來。她知道!她都知道!包括只是那一起小小的車禍都記在了腦中。她時時刻刻都在注視著他嗎?

    「有沒有好好地看醫生?」

    「嗯。」他點頭。

    「乖孩子。」她笑笑,也起身走向餐廳。

    「姐……」她身上的馨香還遺留在他的鼻間,直到這一刻,他才確定自己是真的到家了。她一靠近,一種久違的悸動與疼痛就又襲佔了他的每一根神經,令他又有了碰觸的慾望。

    白以柔再遲鈍,也隱隱地感到了某種預兆。他們相視的那一眼……好濃郁。他從未那樣看過她,卻這麼看他的……姐姐。是多心嗎?是多心吧!那是姐姐呀!他的親姐姐呢!白以柔自我安慰地想,可心頭的憂慮卻怎麼也揮之不去。

    「以柔,來,別客氣,當自己家一樣。」笑著給白以柔夾了菜後,張莉就轉向一徑沉默用餐的女兒,「欣嵐,不是媽說你,都多大年紀的人了,還是整天悶在家裡。連弟弟都是準備要結婚了,你卻一個對象也沒有。還有,把你那賓館經理的工作辭,我們祁家不缺那小錢,從下周開始,媽給你介紹一些青年才俊。嗯,前幾天有個……好像是『騰亞』總裁,叫郁文的已經同意和你見面,那就從他開始,能不能讓人看上就是你的造化了。反正今年年底,你非給我找個能耐的人嫁了不可。」她是料定了有外人在場,女兒大略不會反抗,才把話給說死了。對於這個女兒,她不寄什麼期望,只要能嫁個可以為公司帶來利潤的人就行了。

    祁欣嵐在聽到『郁文』的名字時有一瞬間的怔忡,祁浩則是一臉複雜地注視著她。

    「你聽見了沒有?傻了呀,回話!」張莉被她的沉默激得重重地放下了筷子。

    「不可能的。」回答的是祁浩。他面色一沉,冷冷的道:「我沒有準備要結婚,姐姐也不會去相親。」

    「你說什麼?!」張莉猛一站起,指著白以柔說,「人家以柔哪不好了?你還想拖到什麼時候?你姐的事你甭管,有我來安排就行了!」

    「不嫌太晚嗎?」祁浩冷冷地道。

    「什麼?!」

    「現在才異想天開地插手兒女的事,你以為你可以干涉嗎?」

    「阿浩。」輕啜了一口果汁,祁欣嵐像個旁觀的局外人,只是淡淡地提醒。

    「你給我閉嘴!」張莉炮口一轉,對向女兒,「都是你教的好弟弟!一天天晚只會沖長輩發火,一點教養也沒有!」

    「你沒有資格批評他,他的教養比你好太多。」平生第一次,祁欣嵐發火了,為了祁浩。

    「都反了!你這該死的丫頭!沒有我,哪有你的今天?!你倒神氣了啊!」張莉揮手就要給她一巴掌。

    「別碰我姐姐!」祁浩飛快地扭住張莉的手。力道之大,差點擰斷她的手腕。

    「你!你們……」委屈之下,張莉眼眶一紅,淚水往下猛掉。正想找祁允承哭訴,才發現他早已明哲保身地離開戰場了,「該死的東西!這樣對你媽,你不會有好下場的!我告訴你,別神氣太早,等你那小公司破了產,休想我會幫你!」

    「媽,你花的錢是誰的,自己心裡有數,還敢誇口幫我?」祁浩嗤笑一聲,推開了她,「叫你一聲『媽』,是看在你生我的份上,可我寧可你沒有生下我!活著有多好?幾乎讓我生不如死!你是一個什麼母親!還用我來告訴你嗎?爸爸至少還是記得我們,而你卻只有一肚子火沒處發時,打我和姐出氣!你以為我還小,什麼也不懂嗎?打完人後把我丟在一邊,竟就旁若無人地和那些小白臉在地上亂搞,心情不好時又把我關進蟑螂蜈蚣成堆的黑屋!我的調皮,成了你虐待的最好掩飾,反正我不聽話!在外,你總是端著一副賢淑的臉,可實際上呢?自從爸爸搬出去後,你回過家幾次?還讓爸爸誤以為你是在家好好照顧孩子,才會容忍了你這麼多年!我在學校闖了禍,老師們卻聯繫不到家長,找來的人只有姐姐;我出車禍時,陪著我的是姐姐;我怕黑,安撫我的人是姐姐;我打架、混幫派、玩紅燈區,守在我身邊相信我的人還是姐姐!我生命裡只有這麼一個人,你又是以什麼立場來責罵她?!像你這樣自私的人,生下孩子幹什麼?只是為了利益吧!可我們不是你手上的棋子!」

    「你!你……」張莉被說得臉一陣青一陣白,連舌頭也變得不靈活。她沒有想到,那個彷彿還躺在搖籃窩裡,只會哭鬧不休的小娃娃已長到這麼大,大到可以制住她,還令她在人前抬不起頭!

    「你……怎麼可以……」白以柔淚眼模糊地看著張莉,「這樣對待我無比珍愛的人……」她那麼愛他,不忍他遭受任何的難過,為了他拚命忍耐自己的愛意,即使再難過也不願令他看見她的哀怨而產生負擔。她終於知道,他是怎樣從一個霸氣十足的活潑男孩變成了今天於人前的冷淡。被生母這樣對待,他不變才奇怪!

    「媽,你先上樓。」祁欣嵐蹲下身子收拾起無意間被摔碎在地的碗盤,心知再這樣鬧下去,事情只會更加無可收拾罷了。幸好王媽剛出門去買夜宵材料,否則再多個勸架的,場面會更亂。

    「我才不會再回來受你們這幫小崽子的氣!」有了台階可下的張莉紅著眼眶奔了出去。女人就是有這一大優勢,撒潑有理,即使做了再過分的事,只要眼兒一紅身子一軟,又會是個令人憐惜的弱者。

    輕歎口氣,祁欣嵐握住他的手,「幹嗎和那種人鬥氣?手會痛嗎?」

    他搖頭,「我氣不過。」

    放開了他的手,她輕輕地旋身上樓,像是自言自語地說,「傻孩子,你這樣,叫我怎麼放心呢?」

    「姐。」他伸手拉住她,啞聲道:「我不要你放心。放了心了,你就不要我了。」就要遠走。

    「你想依賴我一輩子嗎?」她回頭直視他,「這些年來,你都在做些什麼?你的放縱還不夠徹底?為什麼不好好做些事情?這樣的遊戲,你還想持續多久?如果,飄泊能夠讓你快樂。可你真的快樂嗎?阿浩,不要埋沒自己,姐姐希望有一天可以引你為傲,而不是看你沉溺在懊悔與自責中無可自拔。你一直都是堅強的好孩子的,是不是?」

    他垂下臉,柔順的劉海搭在了眼前,掩住了他的淚水,「姐,這是你的要求嗎?」

    她不要他陪她痛苦,她要看他功成名就,成為人人稱羨的對象,而後再獨自療傷?如果,這真的是她想要的,他會做到,他有什麼是做不到的呢?即使他根本不想。男人,只會為了追求想要的東西而變得強大。他只是想要她!惟一想要的……也是永遠也無法得到。

    「是的。」

    「我答應你,姐。」只要能給她些什麼,只要是她想要的,哪怕只有一點,他都不會拒絕。

    那種奇怪的感覺,又在白以柔的心裡浮現出來了。但她下意識地不敢深想,只是深深地凝視著祁欣嵐,記住她的話,記住她的臉。刻入心頭的,卻是自己心愛的人對這個「姐姐」超乎尋常的在乎。

    結果,張莉連夜搬出了祁宅,祁允承也在她的叫囂之下不堪其煩地離開了。偌大的房子,又只剩下零落的幾個人。

    白以柔留在樓下,一派親和地幫忙王媽收拾殘局。

    「白小姐,時候不早了,這裡已經沒什麼好忙的了,你快上去歇息吧。」

    「王媽,我還不累,我和你一塊做夜宵好不好?」她甜笑道。

    「怎麼敢再勞煩白小姐?方纔你已幫我很多了,快歇息去吧。夜宵我一個人來就可以了。」

    「王媽,浩是你一手帶大的,你就像是他的半個媽媽一樣。我知道,他見到你都比見到伯母要高興。所以,就請不要再客氣了,我幫你是應該的。再說,我也想為浩做份夜宵,還要請王媽多多指點呢!」

    「白小姐言重了。」王媽澀澀地一笑,「我只是一介傭人,哪敢自稱少爺的什麼人?照顧少爺是應該的。白小姐若是想做夜宵,儘管叫我幫忙。」

    「王媽,叫我以柔就好了。」她掄高了袖子,笑道:「你再叫我『白小姐』我都會以為浩的家人不喜歡我了,怪生分的!」

    王媽被她逗笑了,「這麼好的孩子,有誰會不喜歡呢?少爺真是好眼光。有你在,我就放心了,如果是你這麼活潑的孩子,一定能讓少爺快樂起來的吧?」輕歎了口氣,王媽走向廚房,「來,以柔,王媽教你做少爺最愛吃的點心。」她是打心眼裡喜歡上這個女孩了,一看就知道是開朗善良的好人家的孩子,只是希望她能夠成為少爺命定的那個人。

    「哇!浩喜歡吃甜點嗎?!」她看著王媽拿出了一堆各式各樣的甜食,驚訝地低呼一聲。她可從來不知道哩!調查時也沒有查到。以前都是她在大吃特吃,而他一臉麻木地坐在一旁。原來他也是喜歡甜食的呀?嘻!真可愛,可能是因為覺得大男人喜歡吃甜食很奇怪,所以才故意裝出一張冷臉的吧?真是可愛到死的彆扭!白以柔越想越不可自拔,傻笑不止。

    沒有發現她的怪笑,王媽逕自動手做了起來,說道:「喜歡啊!少爺一直都很喜歡甜食呢!小姐也是。小的時候,少爺還經常讓人從法國寄巧克力回來給小姐呢!」說起往事,王媽臉上不禁露出了久違的溫暖,「那時候,少爺還好小、性子又急,整天都黏在小姐身邊,就連吃飯睡覺也離不開,十幾歲了還時不時地讓小姐給他洗澡,任性得不得了。也虧得小姐管得住他,否則還不知會闖出多大的禍呢!」

    「他們……我是說,浩和他姐姐的感情很好嗎?」她有些不自然的問。

    「是啊。少爺幾乎是小姐帶大的。從小到大,這個家的事就是小姐在管。該盡責的人沒有盡半點責,倒是累得孩子受苦。小姐她呀,總是不多話,該做什麼就做什麼,常人說她冷,我看啊,還不是被逼的?哪個女孩子不想開開心心的?但小姐就是沒法開心,這是我們做下人的沒辦法的事,也只能看著心疼,還好有少爺。別看小姐對旁人總是不大理睬,但她最疼少爺了。只要是少爺喜歡的、想做的,她沒有不答應的。少爺也是,一向都是只聽小姐的話。雖說少爺那時好像也做過一些不太好的事,不知怎麼回事,老是傷著回來,像是交了一些不好的朋友。我見了擔心,就同小姐說,果然情況就好多了,少爺的成績也越來越好。」說到這裡,王媽才覺得自己好像太投入了,忽略了白以柔,她歉然道:「不好意思,可能人老了就是囉嗦了點,你不愛聽吧?」

    「沒有。王媽說浩小時候的事,我很想知道。可是,」她抿了抿唇,猶豫道:「浩和姐姐關係這麼好,不是很奇怪嗎?」

    「奇怪?怎麼會奇怪?」王媽不解地看著她,「那是因為你不知道少爺小姐以前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你是好人家的孩子,這一看就知道了,生長在和睦家庭的孩子就算有不開心,也不會長久地晦澀下去。你的性格開朗明媚,說明你很幸福,也難怪你會不理解了。他們只是互相依靠而已。從小不但不被父母關心,反而還常常要面對各種殘酷的暴力。他們是互相惟一的親人了。家庭的傷害和痛苦,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才感受得最清楚。少爺其實很脆弱,曾經受過的傷害至今沒有消除。所以,我認為他和你在一起是幸運的。你是個善良的孩子,雖然無法理解,但你一定會對他很好的。說句不知身份的話,我真的當他是自己的親生孩子一樣。但孩子長大了、走遠了,我再也看不見、也照顧不到了。我也知道少爺的性子不是很好相處,直到現在也還是很依賴小姐。但是請你不要放棄,他還是個好孩子,只是一直都太孤獨了。請你代我和小姐好好地待他,好嗎?」

    「王媽……」她驀地哽咽,「我會的。」不知道,她是真的不知道。儘管自以為是地愛了他這麼多年,她不知道的竟還有這麼多?!她居然還懷疑他和姐姐……真是太過分了!這樣的話,她憑什麼說愛他?!她會對他好。她當然會對他好,她會愛他所愛,會學著理解他,會包容他的一切。即使受傷的會是自己,也決不再讓他難過了。

    確定了想法,她一把抹去淚水,打起精神道:「我們動作快一點!浩他可能在書房已經很累了,我們快點做好夜宵送上去,也好讓他休息一下!對了,姐姐喜歡吃什麼?我也要幫姐姐做,姐姐喜歡我了,浩才會高興,對不對?」

    王媽只是欣慰地笑了。看來,少爺可能真的可以幸福了,是吧?

    是夜。一盞昏黃的壁燈,在臥室的角落鋪陳了些微的暖意。

    祁欣嵐坐在梳妝台前,緩緩地梳著一頭烏黑柔軟的長髮。鏡中映出一張絕艷的容顏,舒緩而幽長,她凝視著鏡中的自己。

    他,回來了。還是回來了。終於回來了。就在這片屋簷底下,和她呼吸著如此相同的空氣,只要多走幾步就能看到,只要多說幾句就能讓他留下。

    可是,她的喉間卻只有苦澀。傻瓜。為什麼還要回來?放她一個人靜靜地在此不好嗎?怎麼又回了,還帶著另外一個開朗的面容。他難道不懂?見到這樣的他,她惟有離去。只有遠離,才不會成為他的牽絆。

    她的弟弟。她的好孩子。她此生惟一最愛的人。她要放他自由。他們已經牽累得太久太久。再這樣下去,只會毀了他而已。從來,她都要好好地保護他、照顧他,不讓他受到傷害。可終歸她也還是陪不了他一世。終歸,也還是只能將他交給另外一個女人。

    如果分開是一定的,那麼她就必須是理智的那一個。他的痛,她懂。她也一樣在痛、在懊悔。可是他們早已退無可退。她的弟弟,是個多麼優秀的孩子。至少,讓他得到應有的生活,讓他平靜。

    他們的這趟列車注定沒有終點。如果他會因先下車而覺得痛苦,那麼,就讓她先離開。她已經不會再牽掛不定了。白以柔是個好女孩,以後也會是個好妻子,而且很愛他。縱使自己無法讓他真正的幸福,至少知道他能過得還好。雖然,這樣地瞞著那個女孩、這樣利用一個人的感情並不是什麼能令人慶幸的事,但她卻慶幸著有這麼一個人,可以讓她放心地離開。

    門口,傳來了輕輕的響動。不用回頭,她知道是誰。他們之間,總是不用過多的言語就能明白對方的想法。

    「這房間,還是像以前一樣溫暖。」他的聲音沙啞而低沉。令她不禁心魂一顫。而後是熟悉的腳步聲。

    她感到自己的後背漸漸灼熱起來。那樣的壓抑而渴望。

    他站在她的身後,看著鏡中那張令他魂縈夢牽的容顏。

    「阿浩……」她輕輕地歎息。

    他猛地從身後擁住她,將頭深深地埋入她的發中。

    「姐。」他嘶啞地低喃,「我受不了了,我快崩潰了……」好想她!想念她的味道,想她的笑容,想她的一切一切!想到撕心裂肺地痛苦,想到快要窒息!

    她哽然,心下一慟!捨不得他痛、捨不得他苦,捨不得的有千千萬萬,而會令他痛苦萬分的卻仍只是她!

    「阿浩。」她起身,依入他的懷裡。

    「姐。」他更緊地抱住她,雙眼泛紅,「只有現在,不要離開我……我愛你……」

    「傻孩子。」她濕了雙眼,溫柔地撫摩他的發。

    他只是抱住她,很緊很緊的,一刻也不願鬆開。

    夜,更靜了。門外,捧著甜品的白以柔,早已淚痕滿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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