擁抱緊一點 第四章
    宋千容從來不曾這麼丟臉過。

    當一清醒,發現自己躺在急診室,陪在她身邊的人還是汪岳驥時,她恨不得能當場再昏睡過去。

    「點滴吊完才能走,繼續睡。」塞給她一罐運動飲料逼她喝掉一半,他只說了這句話。

    不想面對這種尷尬場面的她當然選擇閉眼裝睡,這段時間他不斷透過手機吩咐哪邊的迷迭香要扦插、哪一槽的精油要過濾,也常常有人打來問他問題,足見他的離開造成了多少工作的停頓。

    既然他這麼忙,幹麼親自留在醫院陪她?她不禁納悶,在他去付醫藥費時,她聽到護士說一路上是他負責幫她降溫急救,另一個人負責開車,她更覺得疑惑了。

    回去的人應該是他才對,堂堂一個莊園主人根本沒必要紆尊降貴地留下來照料她,更何況這種麻煩還是她自己惹出來的,他並沒有責任。

    當和他一起搭計程車回莊園時,她還是在思索這個問題。

    回到民宿,他擋下滿臉擔慮的好嬸,不理那連珠炮似的問題,逕自轉頭對她說:「先上去睡,七點再下來吃飯。」

    語調雖輕,卻充滿不容反駁的強悍,頭痛欲裂的宋千容並沒發現他的舉動帶著濃濃的保護欲,她只是依言乖乖地回房休息。

    可能她真的累慘了,躺上床沒多久就睡著,等她被好嬸通知開飯的電話吵醒時,天都黑了。

    略作梳洗後,她覺得精神已經恢復許多,下樓來到餐廳,禮拜一的餐廳冷清得不見其他遊客的身影。

    「宋小姐,人有沒有好一點?」正在清理回收台的好嬸看到她,立刻關懷地問道。

    「……嗯。」她點點頭,想著接下來該怎麼應對。惹出這麼大的麻煩,關心、追問鐵定少不了。

    「你先坐,晚餐馬上來。」沒想到好嬸連提都沒提,自顧自走回廚房忙著。

    雖然覺得詫異,但宋千容也不禁鬆了口氣。她倒了杯水,坐到她的老位置慢慢喝著。

    沒多久,有人送來餐點,她還來不及有所反應,又一份餐點放在她對面的桌上。怎麼一回事?她怔愕抬頭,只看到汪岳驥正拉開椅子坐下。

    這時候他不是早該和好嬸她們吃完晚餐了嗎?宋千容疑惑擰眉,看看牆上的鍾、看看好嬸,再看向已好整以暇開始吃起飯的汪岳驥,驚訝地發現居然只有她一個人覺得不對勁。

    「阿岳,明天點心弄涼面給他們吃好不好?天氣越來越熱了。」在廚房裡刷鍋子的好嬸還隔空跟他聊天。

    「可以啊,不過辣油一定要加,我最愛了。」大快朵頤的汪岳驥揚聲回應,彷彿他們每一天的晚餐時刻都是這樣度過的。

    兩人一來一往,聊得好不愉快,完全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的宋千容更加錯愕,忍不住強烈懷疑自己可能還沒睡醒。

    他不是都和好嬸她們一起用餐的嗎?餐廳裡沒其他人,位置那麼空,幹麼硬要跟她坐同一桌?坐她對面卻一直跟好嬸聊天,不會乾脆坐在離廚房最近的位置嗎?填滿腦海的問題完全分走她的心神,等她終於想到她可以換位置時,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端起碗開始吃飯了。

    她總不能把碗放下直接移位吧?這麼做太明顯也太沒禮貌了,在他今天幫了她之後,這種忘恩負義的行為她做不出來。她只好無奈地低頭拚命吃飯,想趕快吃完趕快走人。

    一如往常,沒吃多少宋千容就飽了,正想端起餐盤離開,上一秒還和好嬸聊天聊得熱絡的汪岳驥卻突然伸手壓住她的餐盤。

    瞄了眼她餐盤裡的東西,他不悅地撇了撇唇。「你只是把菜撥來撥去而已吧?繼續吃。」

    他憑什麼用這種口氣跟她說話?一直摸不到頭緒的茫然轉為惱怒,宋千容有點火了,她忍讓他,不代表他可以得寸進尺。

    「我飽了。」她站起身,使力想端走餐盤,但在他的大掌壓制下根本文風不動。「放開。」她再次提出警告。他到底想怎麼樣?

    「除非你再吃一點。」汪岳驥打量餐盤,想了想,又說:「好吧,吃掉一半就好。」

    宋千容氣得差點說不出話來。他是她的誰?她吃多少需要他來干涉嗎?她怒抿著唇,直接放手不想再跟他糾纏下去,轉身要離開,膝蓋卻撞到了東西,擋住她的去向。

    原來汪岳驥看出她想不戰而逃,從桌下伸長腿直接踩上她的椅子。這裡是角落,她的另一邊是牆,除非她粗魯地跨過他的腳,否則她等於被困住了。

    非但如此,汪岳驥還挑起一眉斜睨著她。

    「坐下,不然我就得動手拉你了。」他輕柔地開口,把威脅說得像在情話綿綿。

    宋千容心一悸,竟被他似笑非笑的神情弄得有點不知所措。可惡,他明明做的是無賴的恐嚇,她臉紅個什麼勁?

    「讓開,我不想隨便告人性騷擾。」要耍狠她也會,時常需要和客人交際的她,早練出一身抵擋強侮的本領。

    汪岳驥不但沒放下腳,反而還開心地笑了。不錯嘛,小貓開始反撲了。

    「我也不想老是送營養不良的客人去掛急診。」他淡淡地拋出一句致命的攻擊,果然,她的臉明顯地紅了。

    「不會再發生第二次。」她試著說得理直氣壯,但仍因愧疚而顯得有些心虛。

    「我不信。」汪岳驥否定得很直接。「除非你增加食量,否則我看不出來不會再發生的保證在哪裡。」

    宋千容咬唇,該妥協還是該再抗爭下去的抉擇在心裡來回掙扎,最後,她忿忿不平地坐下,端起碗賭氣似地大口大口扒飯,她造成他的麻煩是鐵錚錚的事實,誰教不中用的她要暈倒,欠了他人情。她不斷地說服自己,卻還是覺得很生氣。

    汪岳驥放下腳,揚起滿意的笑。

    「好嬸,你剛說阿采的兒子什麼時候滿月?」他繼續被打斷的話題,像剛剛什麼事都沒發生。

    「啊?哦……阿采哦,那個……哎呀,我怎麼突然忘了……」好嬸可沒他的好定性,一場龍爭虎鬥看得她目不轉睛,就算現在問她的生日恐怕都想不起來。

    汪岳驥暗暗覺得好笑,把話題引導到別的地方去。

    下午回來後,他告訴好嬸她暈倒的原因,並且聲明他以後會和她一起用餐,不管他對她做什麼、說什麼,有任何問題請私下來問他,別當面介入。

    好嬸興奮極了,立刻把在工坊的怡君叫回來,兩人聯手合攻他。

    「我就說嘛,你對她有興趣!」趙怡君像抓到他的小辮子一樣狠狠瞪他。

    「不行嗎?」汪岳驥挑眉看回去,大方承認,一點也不覺得有什麼錯。

    「行、行、行,男未婚女未嫁,當然行。」好嬸眉開眼笑的。

    「那種女人你贊成哦?」連好嬸都不站在她這邊,趙怡君氣得跳腳。

    「阿岳喜歡就好了嘛,何況宋小姐除了不太愛說話,其他都還好啦!」好嬸拚命勸怡君。

    最後怡君氣呼呼地丟下一句「我不管了啦」離開,留下好嬸衝著他直笑,眼中盈滿了吾家有男初長成的欣慰。

    「可以了吧?」平板的冷言拉回汪岳驥游離的心思。

    他望向她,她正搗著唇,一臉難受又惱怒地瞪著他,看得出來已經到達她的極限。

    「不滿意,但可以接受。」雖然那食量還是小得讓他想皺眉,不過他也很懂得循序漸進的道理,一次塞太多反而會造成反效果,感情的給予也是如此。

    誰需要他滿意?!宋千容忍著翻白眼的慾望,想要趕快離開,她的手剛碰上餐盤,就被他奪了過去。

    「做什……」憤怒的斥喝頓時消散空氣中,她怔傻地看著他,一雙眼睛睜得好大——因為、她看到他、泰然自若地、清空她盤子裡的食物!

    那神情之自然,像是已幫她處理過幾百次的剩菜,但這一邊,腦袋一片空白的她完全找不到自己的聲音,張口結舌地看著他把東西吃下肚。

    察覺到她的目光,汪岳驥抬頭,朝她一笑。「有人浪費,就得有人負責收尾,不是嗎?」

    那笑容中似乎還帶著寵溺,等她意識到這種舉止所隱含的親密,血氣轟然上湧,臉整個赧紅,心狂跳,幾乎沒辦法呼吸。

    不行,再待下去她會瘋掉。無力招架的宋千容只能選擇落荒而逃,今天遇到太多事,她已沒有足夠的心神再去猜測他這一連串怪異的行徑究竟所為何來。

    「下次記得留點肚子吃水果。」就在她已經快走出餐廳時,他無預警地丟來這句。

    下次?還有下次?!她腳步一頓,猶豫了下,一咬唇,終究還是頭也不回地快步離開。

    望著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那一頭,汪岳驥哈哈大笑,對首次出擊的成果感到相當滿意。瞧她被逼得翻臉又呆怔的樣子,可愛透了!

    「阿岳啊,你到底在打什麼主意?看你把宋小姐氣成那樣子……」

    唉,他也有他的關卡要面對。

    汪岳驥無奈地暗歎口氣。他揚起平和的笑,抬頭看向好嬸,做好心理準備接受連番的嚴格審問。

    太陽公公微微笑,她的心情悶到爆。

    宋千容蹲在她的花圃裡,銳利的目光寸土搜尋,但在她的全心照料下,野草只要一冒出頭就被她拔掉,整片泥地乾淨得什麼都沒有,找不到目標可以發洩的她心情更加煩躁。

    她真不知道汪岳驥那男人到底是哪根筋不對勁了!來這麼久,她從沒在早餐時段遇到他,結果今天她下樓進餐廳不到五分鐘,他就突然蹦出來。

    逼她吃掉兩片吐司、一個荷包蛋、馬鈴薯泥再加半杯牛奶,剩下的那半杯牛奶和馬鈴薯他又當著她的面毫不在意地吃喝掉——想到那裡的畫面,她無聲呻吟,頹喪地以額頭抵著膝蓋。噢……她真的被瘋子纏上了。

    他完全無視她的抗議,還善用他傲人的無形氣勢壓迫她,她如果真的要阻止他,絕對得火力全開來一場面對面的戰鬥才有辦法和他抗衡,慘的是還不一定有勝算。

    但她不想啊!她只想當個隱形人,關起心門過她的生活,而不是和一個陌生男人產生這種莫名其妙的交集。

    突然,一抹黑影籠罩了她,宋千容身子一僵。不會吧?別跟她說他真的陰魂不散到這種地步。

    「休息時間到了。」他那輕鬆無比的語調證實了她的猜測。

    「我還在忙。」她死撐著不抬頭,一雙眼緊盯地面尋找根本不存在的野草。

    「我不想常常送中暑的客人去掛急診。」踏在前方的工作靴開始不耐地輕點。

    又拿這件事壓她!宋千容手生氣地握緊,不小心抓起一些泥土,她咬牙考慮著要不要朝他擲去。

    她承認她錯了可以吧?不該笨到暈倒,不該笨到被他救,偏偏他連醫藥費和計程車錢都不跟她收,讓她要還人情也沒辦法還。

    「快點,還是要我拉你?」工作靴點得更快了。

    知道他說得出做得到,宋千容再怎麼不願意也不敢硬碰硬,懊惱地把手中的泥土甩下地,起身朝籐蔓架走去。

    聽到他跟在身後,她氣到不想理他,逕自走到最角落的圓木坐下,脫下手套拿來水壺喝水,涼涼的水入喉消除了暑氣,卻澆不熄她的怒火。[熱X書%吧*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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