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功不為過 第十章
    宛筠一清醒過來,便感覺渾身酸疼。

    好像有人把她揍了幾十下,再把她推入萬丈深淵似的。

    「嗯……」悠悠睜開眼,看見紋珠焦急的臉龐出現在眼前。

    「格格!格格,您醒了!」

    紋珠見到宛筠醒來,開心得像什麼似的。

    「紋……紋珠……」宛筠一開口,自己就先嚇了一跳。

    天哪!她的聲音怎麼了?又啞又粗的,喉頭也疼得緊。

    「格格,您先別說話,先喝點兒水。您昏睡了好幾天,滴水未進,當然喉頭發乾哪!」

    紋珠貼心地倒來溫熱的茶水,先讓她潤潤喉頭,宛筠這時才舒服許多。

    「紋珠……我是怎麼了?」喝了水,她氣弱無力地問。

    她渾身上下半點力氣也沒有,感覺自己好像睡了很久,方才紋珠也說她昏睡了好幾天,但她並不記得發生了什麼事。

    「格格您……您……」紋珠張嘴欲言老半天,但實在開不了口。

    告訴一個女人失去孩子的事,這是比什麼都殘酷的事,還是讓姑爺親自告訴她好了。

    「我去請姑爺過來!」紋珠迴避地逃離宛筠的寢房。

    江書硯這幾天一直守在宛筠的病榻,宛筠醒來時他剛好有要事離開,接到紋珠的通知隨即趕回寢房。

    聽聞消息,雲雪眉也立即「關心地」過來探望。

    「宛筠,你現在感覺如何?」

    江書硯坐在床邊,神色複雜地瞧著她蒼白的臉色。

    「好像沒事了……我怎麼了?」宛筠疑惑地看著他。

    怎麼他的臉色看來好像怪怪的?

    「孩子——沒了。」江書硯以無比沉痛的語氣,告知她事實。

    「孩子?」宛筠僵愣住。「誰的孩子?」

    「是我們的孩子。你有了孩子,但是又流掉了。    」

    「我有孩子,但是流掉了……」宛筠聽了先是大驚,接著眼淚馬上落了下來。

    「為什麼?!怎麼會這樣?」這麼一說,她記起自己在昏迷前,突然感覺腹部劇痛,接著鮮血大量湧出,如今想來,確實是小產沒錯。

    「為什麼?!」她悲慟地質問蒼天:「為什麼給了我一個孩子,卻又狠心把他帶走?上天為何如此殘忍!」

    「唉,應該要問,您為什麼要那麼做呢?」

    雲雪眉柔聲歎息,滿臉哀傷地輕搖頭。「即便不想要孩子,那終究是一條生命,而且還是江大哥的骨肉,您怎麼忍心這樣傷害自己的孩子呢?」

    「你說什麼?」悲切的宛筠聽到她的話,立即猛然抬起頭,神情狂亂地問:「你說這話是什麼意思?你懷疑我害死自己的孩子?」

    「大嫂,我們大家都知道了,您就別再隱瞞了。」

    「知道?你們知道什麼了?」宛筠這才發現,丈夫望著自己的神情很冷淡,不只他,連圍在她床邊的每個人臉上的表情都很奇怪。

    「你們到底怎麼了?」

    「這是在你梳妝台上找到的東西,你說,這是什麼?」江書硯將自己發現的藥單,遞到宛筠面前。

    「這是什麼——」宛筠低頭一看,立即說道:

    「這不就是一張普通的補身藥單嗎?」

    「這不是補身藥單,這上頭的藥,每一味都會讓胎兒墜下。」江書硯告訴她。

    「不!」宛筠一聽,整個人驚駭不已,瘋了似的拚命搖頭大聲否認。「我沒有啊!我怎麼可能害死自己的孩子呢?」

    「但是,你手邊有這張藥單,又喝了會下胎的藥是事實。」江書硯冷聲提醒。

    「我真的沒有!這張藥單是雲姑娘給我的,說是她祖傳的補身藥方,我是不愛喝藥的,但她一片好意,我也不好拒絕,所以就收下了,但我沒用過。雲姑娘,對吧?」

    宛筠趕緊喊道,希望雲雪眉替她澄清冤屈,哪知道雲雪眉竟捂著嘴笑了。

    「對不住,大嫂,但這實在太好笑了。我怎麼會有什麼補身的藥單呢?大嫂您就算是病糊塗了,也別亂說哪!」

    「你——」宛筠聽聞她的話,不禁呆愣在原地。

    當初她好親切地來看她,還送了這張據說是祖傳藥方的藥單給她,怎麼才幾天時間而已,就翻臉不認帳了?

    「這張藥單明明就是——就是你給我的!你當初還說,你家祖先都是喝了這帖藥方,所以各個長命百歲——」宛筠氣得渾身顫抖,想大吼回去,但卻只發出小貓般微弱的吶喊聲。

    「呵!」雲雪眉又忍不住笑了出來。「這就更好笑了。杭州城的人都知曉,我雲家近幾代先祖不是急病驟逝,就是意外歸西,要真說有誰長壽,那該說我祖父,他五十二歲那年病逝,算是這幾代最長壽的一位吧!」

    宛筠一聽,立刻明白這是她的陷害。

    「你、你好歹毒的心!我把你當自家姐妹,但你卻這麼對我——」

    「大嫂,雪眉聽不懂您在說什麼。」雲雪眉一臉無辜地道:「那張藥單我連見也沒見過,賴到我頭上實在太高譜了。大嫂您既然有膽打掉孩子,就該有勇氣承認才是。我知道您是怕江大哥責怪,但賴給我實在太過分了,畢竟我是無辜的呀!」

    「你——」宛筠從沒見過這樣惡毒又狡詐的雙面人,纖手指著她,氣得渾身發抖。

    「我沒見過像你這樣卑鄙無恥的人,你給我滾出去!滾出去——」

    「行了!」江書硯態度冷淡,不打算為她說句話,只淡漠地道:「這件事我會好好調查,你先好好休養吧!紋珠,這幾天你好好照應著,需要什麼跟管事說。」

    是跟管事說,不是跟他說。宛筠聽了,心都冷了。

    「雲妹,我們出去吧!」

    才說完,江書硯便急忙與雲雪眉一道離開。

    「江書硯,你給我站住!」宛筠試圖以最大的氣力喚住他,但他彷彿沒聽見,自顧自地走了出去。

    「江書硯——江書——」

    「格格,姑爺已經走了。您現在身子弱,千萬別再激動了。」紋珠趕忙上前按住她的身子,不讓她再亂動。

    「紋珠,連你也懷疑我嗎?」宛筠神情憔悴,望著紋珠的眼,充滿了絕望。

    紋珠見了,又是一陣鼻酸與心疼。

    「紋珠怎麼可能懷疑您哪?就算格格說太陽是黑的、地是白的,紋珠也絕對相信哪,但是只有紋珠一個人相信,又有什麼用?如今姑爺擺明了只信雲姑娘,不相信格格您,我們能有什麼辦法?」

    說完,紋珠自責地猛摑自己耳光,氣惱地哭道:「都是我不好!我早該知道那女人不安好心,卻還讓她接近格格,是紋珠不好!這一切全是紋珠的錯!」

    「好了,紋珠,你別怪自己了。」宛筠淒楚地一笑,道:「我誰也不怪,只怪自己太相信別人,還嫁了個薄情的丈夫,除此之外我誰也不怪、誰也不怨。」

    「格格……」

    「我沒了孩子,只怕連丈夫也要沒了……我究竟是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要受到這樣的懲罰呢?啊!」

    「格格……嗚嗚……」

    無計可施的紋珠只能陪著掉眼淚,除此之外什麼忙也幫不上。她好恨自己的無能為力。

    「姑爺?」

    紋珠遲疑地靠近涼亭,江書硯和雲雪眉正在那兒下棋,有說有笑好不快活。

    想到自家格格每日在房裡以淚洗面、傷心鬱悶,而這位姑爺卻打從那天之後便沒再去看過她家格格,整天和雲雪眉出雙入對,不是下棋就是賞花,教她瞧了就有氣,偏又不敢告訴格格,怕她傷心。

    想到最近府裡都在謠傳,雲姑娘就快進門了,更讓紋珠氣憤不平。

    「姑爺!」等了會兒沒人回應她,許是她喊得太小聲,於是她加大嗓門喊道。

    江書硯終於緩緩抬起頭,瞧見是她,臉上立即浮現不耐。

    「又有什麼事?」

    「能不能請您去看看我家格格?格格這兩天食慾一直很不好,我真怕她身子會吃不消……」

    「我現在很忙,沒空。」

    江書硯冷淡地拈起一顆棋子,沉吟片刻後,放到自己想要的位置,連瞧都不瞧紋珠一眼。

    「可是如果再這樣下去,格格會熬不住的——」

    「你沒瞧見我在忙嗎?」江書硯拈起另一顆棋,獨自思索著該下在哪裡。

    「可是……」

    您哪裡忙了?不過是陪著其它女子下棋玩樂罷了!紋珠好想放聲大喊,但卻沒那個膽,她好恨自己的怯懦。

    「姑爺,紋珠求求您了!我家格格身子真的很糟,求求您去看看她吧!」

    紋珠「砰咚」一聲跪倒在地,為了自家格格,她願意跪爛雙膝。

    「你這是做什麼?」江書硯一臉不耐地質問:「你倒說看看,我去做什麼?她身子不好,我去看她,她身子就能即刻變好嗎?」

    「是不能……但是,至少心裡總會舒服一點……」

    「行了!你別在這兒吵我,進房去伺候你家格格吧!」

    江書硯擰著眉,又將注意力轉回棋盤上。

    雲雪眉見狀滿意地一笑,微微揚起嘴角,裝模作樣地柔聲開口。「江大哥,我們還是去看看大嫂吧!畢竟將來許是要以姊妹相稱的,即便她再有不對,也該多關心她一下。」

    說著,雲雪眉神情害羞地低下頭。

    「是嗎?」江書硯鑽起的眉頭鬆了,這才放下棋子,略顯無奈地起身道:「好吧!就聽你的,去瞧她一下——宛筠?」

    話未說完,才一轉身,江書硯就看見宛筠站在那裡。

    她不知何時離開自己的寢房來到這裡,而且顯然剛才所有對話全部聽見了。

    「格格——」紋珠急忙走過去,強擠出笑容幫江書硯說話。「姑爺剛才說,正想過去看您呢!」

    宛筠小臉蒼白,冷冷瞧著江書硯與雲雪眉,許久後才幽冷地道:「這種施捨與憐憫,我不需要,尤其是陷害我的人,刻意裝出來的噓寒問暖,更讓我寒心!」

    「姊姊,您這是在說什麼呢?」雲雪眉一臉驚恐地猛搖頭,現下她連大嫂都不喊了,直接喊姊姊,彷彿她已經進門。

    「別喊我姊姊!」宛筠毫不給情面地厲聲喝止。「江狀元府只會有一位夫人,沒有什麼姐妹,如果他要娶你,我馬上就離開,你要他,我就讓你,爭什麼呢?無情無義的男人,我不希罕!」

    宛筠冰冷的目光像利箭般,幾乎要射穿江書硯。

    而江書硯只是一徑兒沉默著,彷彿眼前的爭端完全與他無關,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

    宛筠失望透頂,閉上眼,幽幽轉身,踉蹌地離去。

    這就是她的丈夫,她的良人!

    她上輩子一定是造了什麼天大的孽,這輩子老天爺才會讓她愛上這樣的男人!

    她當初應該盡早離開,不該讓自己愛上他的!

    「格格!」

    紋珠悲憤地偷偷瞪了兩人一眼,這才轉身追著宛筠而去。

    不過一眨眼時間,就聽到不遠處傳來紋珠的尖叫聲:「格格!您怎麼了——」

    江書硯一僵,立即拔腿衝去。「宛筠!」

    「江大哥?江大哥!」

    雲雪眉在背後喊他,但他卻連頭也不回。

    「哼!」雲雪眉氣惱地跺了下腳。

    他以為她不知道嗎?他還是在乎她的。

    雲雪眉臉上滿是怨恨與不甘。

    「宛筠!」

    床上的人兒一有動靜,坐在床邊的江書硯立刻緊張地湊上前,柔聲詢問:「你不要緊吧?」

    方纔她在花園裡暈過去,幾乎把他給嚇死了,他一路抱著她衝回房裡,飛快請來大夫,確定沒有大礙後,這才稍微放心。

    「夫君……」宛筠睜開眼看到他,下意識地露出笑容。

    但僅僅一瞬間,那甜美的笑容便有如烈日下的冰雪,迅速消失無蹤。

    她想起了一切,想起他的無情、他的薄倖、他的喜新厭舊。

    「你出去!我不想看見你!」宛筠轉身背向他,不願再瞧他一眼,也不願讓他看見她克制不住滾落的淚水。

    「宛筠!」江書硯不理會她的抗拒,坐上床緣,從背後緊緊抱住她。「你以為我好過嗎?這陣子我也受夠了,如果不是為了——」

    江書硯頓了頓,無奈地歎息。

    「很多事不像你眼前所看到的,請你相信我,我心裡只有你,沒有別人。我的妻子也永遠只有你一人,沒有第二個人。」

    說完,他又緊緊的抱住她,在她發上親吻後,才下床離開。

    聽到房門開啟又關上的聲音,宛筠轉身偷觀後方,確定他真的離開了,這才爬起來望著門口發愣。

    方纔他說那番話,是什麼意思?

    我心裡只有你,沒有別人。我的妻子也永遠只有你一人,沒有第二個人……他方才說的話,在她耳邊重複迥晌著,像一隻大手,不斷撩撥她顫動的心弦。

    「噢,住口!住口!不要再說了!」宛筠不想再受他影響,被他的一言一語牽動情緒,但她無法克制心底湧現的情緒,氣惱地掩耳大叫。

    她不要愛他!

    她不要再愛他了!

    不要了!不要了!

    不要了!

    「江大哥。咳咳!」

    雲雪眉柔柔弱弱地走向等在花園中的江書硯,接近他時還故意低頭咳了幾聲,希望能引起他的關心。

    但江書硯只一徑抬頭望著遠方的天空,對她的「病弱」視而不見。

    雲雪眉憤憤地咬了咬唇,索性不再演戲,昂頭快步走到他身旁。

    「江大哥,你找我來有什麼事嗎?」

    她其實並不想問起,因為她已經感受到一股說不出的緊繃氣氛,瀰漫在他們四周……他找她出來絕非好事,她感覺得出來。

    「雲妹。」江書硯轉身面對她,神情依然溫和,但過去幾天疼寵她、憐惜她的眼神已經不見了。

    「我想告訴你一件事。其實——說來實在是我不好!」江書硯搖頭歎息。「我本來以為可以娶你進門,同宛筠三人一同快樂地過日子,但是……宛筠怎麼也不肯讓你進門,而我發現自己還是很在意她,所以——真的很抱歉,我……不能與你成婚了,請你離開狀元府去尋找自己的歸宿吧,我不想再繼續傷害宛筠的心了。」

    「江大哥!你在說什麼呢?」雲雪眉一聽,臉色難看至極,但還是勉強擠出笑容道:「姊姊現下不肯同意,江大哥費心多勸勸她就是了,何必趕我出府呢?」

    「我不是要趕你,而是不忍見你為我虛耗青春。宛筠何時才會同意,誰又知道呢?要是她一輩子都不同意,難道你也要為我耗上一輩子嗎?」

    江書硯心疼地道。

    「我願意呀——」

    「但我不忍!」江書硯加大音量強調。

    「現下的我,沒信心能給你幸福,既然不能給你承諾,那麼只有放開你。請你離開這裡吧,無論你將來歸依何處,我都會給你最大的祝福。」

    「江大哥,我不要……我不要啊!」雲雪眉嚶嚶啜泣,哭得好傷心。

    努力了這麼久,好不容易就快成為他的妻子了,但只差那麼一步……只差那麼一步而已,他卻在這關頭放棄了!她不甘心!

    真的、真的好不甘心!

    「很抱歉,但是我不會改變心意的。」

    說完,江書硯逕自轉身離去,對於她的傷心、她的眼淚,絲毫不在意。

    雲雪眉見他無情的轉身離去,哭得更傷心了。

    無論她怎麼努力,他就是放不下宛筠那個女人!那滿族女子粗野嬌蠻,究竟有什麼好?

    她好恨!

    好恨、好恨!

    好恨……你為什麼要與我搶我愛的男人呢?

    你為什麼要活在這世上呢?

    如果你不在說好了!如果你不在,江大哥就是我一個人的了……雲雪眉的指甲拈進掌心裡,露出一抹陰惻的笑容。

    如果她不在就好了……

    春風徐徐的午後,宛筠在房裡午憩。

    紋珠到廚房去張羅她下午的點心,其它婢女也各自去忙了,午後的寢房,比夜裡還要安靜,也鮮少有人過來走動,因為怕吵醒午憩的宛筠。

    隨著微風吹動樹葉的窸窣聲,一道纖細身影,靜悄悄地穿過花園,推門步入宛筠房裡。

    那人趁著被人發現前,飛快關上門,然後轉身朝內室走去。

    床炕上,宛筠背對著門口熟睡著,而這正是個大好的機會!

    來者從衣袖裡抽出一把鋒利的小刀,悄悄靠近床炕,瞬間,這人眼中浮現強烈的殺氣,猛然舉高利刀往宛筠的要害一刺——可是床上的人居然隨即跳開!

    「你——」來者嚇了一跳,雙眼瞪得極大,更令她驚駭的是——床上的人根本不是宛筠,而是她沒見過的一名陌生女子。

    「你、你是誰?!」

    原本想刺殺宛筠的人——也就是雲雪眉,搗著胸口,難以置信地看著那個「假宛筠」。

    「當然是被請來當釣餌的人。」

    隨著熟悉的話聲傳來,原本以為無人的房內,竟然陸陸續續冒出三四個人來。

    原來他們早已躲在簾幕後、床底下等隱藏之處,等著她自投羅網。

    而領頭之人,不是別人,就是雲雪眉怎麼想也想不到的——江書硯。

    他牽著宛筠的手,從簾幕後走出來。

    「你們——」雲雪眉顫抖的手指著他們,震驚得說不出話來。

    「很驚訝吧?但是我會在這裡抓到你,可是一點都不驚訝。」

    江書硯沉聲說道,望著她的眼神如冰霜般冷硬,毫無半分柔情。

    雲雪眉倏然明白了。

    「你——你是存心的!你故意設計陷害我,假裝對我好,說要娶我進門,但被宛筠阻止,好引誘我來殺她,引我入甕!」她氣憤地大叫。

    「說陷害太過分了,我只是設計讓你現出原形而已。」江書硯望著她,難掩心痛。

    「為什麼?雲妹,我一直把你當成親妹子,你怎麼忍心傷害我的妻子呢?還有我那無辜可憐的孩子,還來不及見到天日,也被你奪去性命……」

    江書硯想到自己誤信奸人、引狼入室反倒害了自己妻兒,懊悔得眼眶都紅了。

    「你在說什麼我不懂,方纔我只是被嫉妒蒙蔽了心眼,才會一時糊塗,不過反正宛筠格格也沒受傷,不是嗎?至於其它的事,我什麼都沒做。」

    雲雪眉狡膾地把自己犯下的惡行撇得一乾二淨。

    「是嗎?」江書硯冷冷一笑,揚聲喚人:

    「來人,把人帶進來。」

    「是。」早已在外頭等候的下人,連忙把人帶進去。

    雲雪眉一見到那人,臉色瞬間垮了下來。

    「你認得他是誰嗎?」江書硯指著被帶進來的人,直盯著她問。

    「我不知道!我根本沒見過他!」雲雪眉慌亂搖頭,徹底否認。

    「欽!姑娘,我們明明見過,你怎麼說沒見過呢?」那名男子不平地嚷道。

    「我在城郊開藥鋪,前陣子你來問藥方,說你表妹讓惡人玷污有孕要打胎,我才讓你抓藥,怎麼會說不認得呢?」

    因為她長得美,所以他記得很清楚。

    「你還有什麼話說?」他早懷疑她暗下毒手傷害宛筠,只是苦無證據,他堅信那帖下胎藥一定是京城內開出的,所以一直暗中派人四處探問,最後終於在城郊找到這名開藥鋪的藥師。

    「你胡說!我根本沒去過西郊,更沒抓過什麼藥,你別血口噴人!」雲雪眉驚恐地猛搖頭,拒絕承認自己與這名男子接觸過。

    江書硯冷眸一閃,好整以暇地問:「他剛才只說他在城郊開藥鋪,你怎麼會知道是在西郊呢?」

    「啊!我——我……」雲雪眉整個人都呆傻了,完全說不出話來,沒想到最後竟是自己露了餡。

    「雲妹,你太令我失望了!為了自己的私情,你連無辜的胎兒與孕婦都可以傷害,如今還想下手刺殺宛筠。虧我還當你是親妹子,而你卻如此歹毒地傷害他們,我對你真是失望透頂!」

    「我……」雲雪眉先是面露羞愧,後來索性翻臉怒聲道:「誰讓你那樣待我?明知道我對你一片真心,卻口口聲聲喊我妹子,最後還娶了一名驕縱頑劣的滿人格格、甚至愛上她!我從小就冀盼著嫁給你哪,我的恨、我的不甘,你懂嗎?」

    她悲從中來,撫面痛哭。

    江書硯默默瞧著她,並無同情之意。

    「或許我是不懂你的感情,但至少我知道不能傷害別人。宛筠有時是任性貪玩了些,但她從來不會故意去傷害誰,她是很善良的女孩,這也是我最愛她之處。」

    「夫君……」宛筠羞紅著臉,不敢置信地瞧著他。

    這是她頭一回聽見他親口說出喜愛她,驚喜得好像檢到什麼人間至寶。

    江書硯也有些靦腆,不好意思瞧她,便不自在地別開頭。

    雲雪眉望著前方,茫然失措,彷彿墜入了無邊地獄。

    她所愛的男人,最終還是沒能得到,而她下藥讓宛筠流胎,還企圖刺殺她,罪名鐵定極為重大。

    想到自己的後半輩子,只能在牢裡度過……不!

    她眼前一黑,險些暈了過去。

    與其坐一輩子牢,不如自我了結,她要用自己的血,詛咒他們一輩子——「我詛咒你們沒有好下場!」她尖叫著舉刀刺向自己的心口。

    「快欄住她!」

    不等江書硯吩咐,旁邊的幾名壯丁已經撲上前搶下刀子,制伏了意圖自盡的雲雪眉。

    「為什麼要阻攔我?我不想活了啊!我要以我的性命為咒,詛咒你們,詛咒你和宛筠不得善終,絕子絕孫——」

    「夠了,把她送到衙府去吧!」

    江書硯聽不下去了,別開頭,要人把她帶走。

    她變得太可怕了,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單純可愛的女孩了。

    雲雪眉被押走後,其餘的人也相繼退去,最後房裡只剩下他們夫婦倆。

    江書硯關心地上前攬住宛筠的肩,柔聲問道:

    「宛筠,你身子好多了吧?」

    「嗯,我不要緊了。」

    宛筠抬頭望著他,認真地問:「方纔你說的是真的?你是故意假裝和她親近,好親手揭穿她的謊言?」

    「是的。」江書硯點點頭。

    「可是那時候你明明不相信我,為什麼又——」

    「我沒有不相信你!」江書硯連忙澄清。

    「那時候我就相信你了,因為沒人會笨到想打胎,卻一次吃下那麼多味下胎藥。所以我認定這藥方不是你自己抓的,而是有人偷偷放進你的食物裡,想害你小產甚至丟掉性命。如果是住在府裡的人,想在膳食裡下毒害你並不困難。」他分析道。

    「所以那時你就懷疑是雲雪眉了?」

    「嗯,只是那時苦無證據,所以我按兵不動,最後終於想出了引君入一甕之計。故意冷落你親近她,還在府裡放出風聲要娶她當二房,她果真相信,還故意與你以姊妹相稱。所以到後來我告訴她,為了你不能娶她時,就知道她會對你行兇。」

    「唉,她也是真心愛你呀!」宛筠也深愛著他,所以可以體會那種痛苦。

    「她喜歡我,我卻無法回報她的感情,這點我很過意不去。但她傷害了你,還害死我們的孩子,我一無法原諒她!」

    想起她那陣子所受的折磨,還有夭折的孩子,他的聲音忍不住哽咽。

    「過去的事就過去了,別再想了。」宛筠上前摟住他的腰,柔聲安慰道。

    「真的對不住!這陣子讓你受苦了。故意冷落你、對你不聞不問,我心裡比什麼都難受。」

    前些日子他不能睡在她身旁,幾乎沒有一夜好眠。

    「都過去了。」宛筠再次說道,露出甜甜的笑容。

    「現在風雪都過去了,你瞧,春天也已經到了,咱們以後要開開心心,快快活活地過每一天,你說是不?」

    江書硯順著宛筠的手指望向窗外,這才發現滿園的枯枝,不知何時已被盎然的綠意取代,茂密的綠葉與嬌美的花朵,讓被冰雪冰封的花園再度透出生機,幾隻粉白嫩黃的蝶兒在花叢中翩翩飛舞,讓他瞧了頓時感動不已。

    「春天到了!」他忍不住讚歎道。

    「是啊,春天真的到了呢!」

    宛筠拉著他的手走到窗前賞景,夫妻倆就這麼相擁望著滿園的紅花綠葉,說笑談心。

    一對蝶兒在他們眼前來回飛舞著,彷彿在模仿他們的親密似的,教宛筠瞧得羞紅了臉。

    江書硯被她那比花還要嬌艷的臉蛋吸引,癡迷地捧起她的臉,印下深情之吻。

    他的愛妻呀!這是聖上所賜的美好姻緣,卻是原本被他嫌棄至極的。

    下回進宮,要記得當面拜謝聖上……他迷迷糊糊的思緒,在她主動踏起腳尖送上柔軟的唇時,給完全中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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