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牌灰姑娘 第九章
    出乎意料的,一場預期中的風暴沒有降臨。

    接下來幾天金家出奇平靜,金莎莎既沒有大吵大鬧,更沒有找向來為她撐腰的母親替她討公道。

    表面上她的情緒似乎平復了,也沒再提起那天的事,卻開始三天兩頭帶著任士熙在家裡出現。

    在人前,金莎莎總會故意親暱的依偎在任士熙身邊,尤其是金虔葆在時,她的表現就更誇張,像是整個人快貼到任士熙身上去似的。

    看到任士熙一整個晚上都跟金莎莎粘在一起,金虔葆只覺得眼睛好痛,痛得不想再多看兩人親密的身影一眼。

    別過頭去,佯裝不在意的揚開微笑,但延伸到嘴角的僵硬弧度,卻緊繃得讓她的心發疼。

    對於無尾熊似的,總是親密粘在一起的兩人,金虔葆知道金莎莎的用意是在宣示主權,也聰明的選擇迴避,如果真的避不開,就裝作視而不見。

    只可惜,就算她有心想避,麻煩還是會自己找上門來。

    這晚金莎莎又找來任士熙吃晚餐,餐桌上只見金莎莎賣力的施展粘功撒嬌,而蘇燕晶則慇勤的拚命為客人布菜,邊誇獎自己的女兒有多美麗出色。

    吃完食不知味的一餐,剛進父親公司擔任業務執行長的金虔葆,藉口有公事要忙趕緊告退。

    離開寬敞的餐廳,慢慢越過長廊,她才終於解除那股窒息感。

    今晚傭人大概是忘了開燈,她在黑暗中正要伸手打開走廊的壁燈,冷不防整個人被粗暴拖進一堵寬闊的懷抱裡。

    這個懷抱、這股氣息太熱悉,她不需要回頭,就知道身後的人是誰。

    「任士熙,放開我!」她羞憤的使勁掙扎。

    「你看其來還真是該死的平靜!」他咬牙切齒的低吼。「做出那些事,還能裝出這副冷漠高傲的樣子,我真懷疑你是不是有副鐵石心腸。」

    「我沒有犯罪,不要對我精神刑求。」她冷然說道。

    「對,欺騙不算犯罪,拿錢買男人也不算,這只跟一個人的羞恥心有關係。」

    「收起你的冷潮熱諷,你是莎莎的男朋友,我們就維持這樣相敬如賓的關係,別來招惹我!」

    「你憑什麼認為我是她的男朋友?」他不以為然的冷哼。

    「就憑你三天兩頭往這裡跑,就憑你不顧眾人目光跟莎莎卿卿我我。」她繃著嗓子道。

    突然間,他沙啞的低笑起來,胸腔裡迴盪著低沉的震動,彷彿也撼得她的心劇烈激盪著。

    「要不是我還算瞭解你,否則還真會以為你在嫉妒。」他譏諷的說道。

    呼吸驀地一窒,她眸底閃過一抹被看穿的慌亂。

    「嫉妒?抱歉讓你失望了,我對於採花蜂沒有半點興趣。」她冷冷別過頭去。

    她的話立刻激怒了他,箝在腰際的大掌狠狠收緊。

    「你知道嗎,你不但是個騙子,還是個賊。」他冷冷的咬牙道。

    「你胡說,我沒拿你任何東西,你別胡亂誣賴人。」她氣急敗壞的罵道。

    「沒有?你真的敢說沒有?」他一把掃住她的下巴,殘忍的一寸寸收緊。

    緊咬著下唇,她竭力不讓自己最露恐懼,更不容許自己向他認輸討饒。

    她沒有錯,唯一錯的,是招惹上他。

    第一次,任士熙自制力受到強烈考驗,不顧一切只想逼她撤下冷靜的假面具、露出一點驚慌疼痛的表情,讓他知道她並非全然沒有知覺。

    自從找到她以後,他的心情始終沒有一刻平靜,只要想到她的冷靜、她的無動於衷,他就憤怒得想發狂。

    「你敢說你對我無動於衷,對我的吻、對那一夜毫無感覺?」他炙熱濃烈的氣息呼在她裸露的頸肌上,讓她渾身發燙得像是快燒起來。

    她怎麼可能會對他毫無感覺?

    他那宛如烈火般的熱情、纏綿的溫柔,早在那一夜全烙進了她的身體裡,再也忘不掉。

    但在他面前,她永遠必須掛起無動於衷的面具,無論如何都不能洩露任何依戀的目光。

    「我沒有——」

    話才一出口,她就被粗暴摔上背後的牆,修長結實的身軀緊跟著壓上她。

    「我怎麼會栽在一個女人手上?」抵著她的唇.他憤怒的痦啞低吼。

    大手箝往她的下巴,挾著奔騰怒氣的唇壓上她的,如暴風雨般的唇舌,粗暴的蹂躪掠奪著她毫無抵禦能力的柔軟,好像這股無處可發的怒氣,非要她付出疼痛的代價來為他紆解。

    即使這個吻帶著濃濃的懲罰與報復意味,但他的濃烈氣息、他帶著毀滅性的唇舌,還是輕易擊潰她的理智,徹底席捲了她。

    痛跟身體分離了,她感覺不到被反覆碾過的唇瓣有多疼,只感覺到那股被喚醒的渴望,吶喊著向他全然臣服——

    突然間,走廊另一頭傳來腳步聲,帶著幾分意猶未盡、幾分不甘,任士熙緩緩鬆開她。

    一獲自由,連氣都來不及喘過來,她便頭也不回的拔腿逃離他,倉皇得好像後頭有毒蛇猛獸。

    目送她的背影離去,任士熙凝視的眼神好深、好遠,即使黑暗中的身影早已看不見。

    天天看著任士熙跟莎莎出雙人對,還得佯裝無動於衷,對金虔葆來說是種永無止境的煎熬。

    他如冰的眼神,像支埋伏在暗處的箭,只要她稍不留神就會無情地射進心底,絲毫不留餘地。

    每次只要任士熙在,她就好像被一雙無形的手掐住脖子,呼吸困難到快要窒息了,偏偏她越是刻意逃避,他就越是故意用那雙帶刺的目光追逐她。

    為了逃開這種宛如緊箍咒的精神折磨,她每天下班後只好為自己安排滿滿的節目,來個眼不見為淨。

    一時情不自禁與任士熙共度一夜後,隔天醒來她幾乎嚇壞了,不知所措也無處可去的她決定回家。

    回家後她幾乎整天悶在家,與任士熙忘情糾纏的畫面不斷浮現腦海,為了忘掉與他有關的一切,她三天兩頭就跑派對,假裝樂在其中的縱情狂歡。但沒人知道,看似從乖乖女解放成派對女王的她,臉上雖始終戴著微笑的假面具,心卻是空的。

    就在那一夜,她將它遺留在任士熙身邊,忘了帶回來!

    拖著疲憊進家門,看到廚房裡的廚子異常忙碌,不用問她就知道今晚任士熙肯定又要來了。

    急忙撥了電話給在派對認識的朋友,打聽今天哪裡有派對,她火速洗了個澡,化上淡妝、掛起大耳環,挑了件黑色露背洋裝,雪紡紗加上及膝的波浪邊裙擺,俏麗中帶著幾分小女人的性感。

    打扮妥當,她拎起皮包、穿好黑色高跟鞋,轉身就急忙要衝出門。

    「你要去哪裡?」

    她太匆忙,連門外何時有人進門都不知道,整個人就這麼筆直撞進他的懷裡。

    一股熟悉的氣息挾帶著壓迫感襲來,她不用抬頭就知道來者是誰,急忙彈退幾步、穩住心神,不讓他看出慌亂。

    「請問你是我什麼人?去哪裡需要跟你報備嗎?」金虔葆不客氣的反唇相譏。

    「你——」他面色鐵青的瞪著她。

    「這是金家,如果你看不過去大可以不要來,台北多的是熱鬧好玩、更能迎合任大律師興致的地方,我相信莎莎一定很樂意俸陪。」

    她伶牙俐齒,字字穿心。

    他打量她的目光融合著嫉妒、憤怒與鄙夷,像是恨不得將她身上炙穿一個洞。

    「這麼晚了,還穿成這樣,你是存心讓大家知道,你是免費跟男人上床,還會倒貼三千塊的豪放女——」

    一記巴掌熱辣辣的甩上他的俊臉。

    金虔葆幾乎是用盡全身的力最,還不及收手,手腕已被他惡狠狠揪起。

    「我警告你,這絕對是你最後一次甩我巴掌。」他咬牙切齒的吐出話。

    「很好,那我也鄭重提醒你,你再敢出青不遜,我照樣不會客氣。」

    她昂起下巴,絲毫不畏懼的迎視他凌厲的目光。

    「你就是非要逼我失控嗎?」他一步步逼近她,陰鷙的神情宛如即將來襲的暴風雨。

    她悄悄嚥了口唾沫,開始懊悔自己太逞一時之氣。「你、你別再靠近了,當心莎莎看到。」倉皇失措下,她只得搬出擋箭牌。

    「你以為我會在乎嗎?」他勾唇冷笑。

    「莎莎是我妹妹,我不許你用這種不在乎的態度傷她的心。」她厲聲警告。

    「你在乎她被傷了心,那在乎我的嗎?」他停住了腳步,用一種讓人猜不透的眼神望著她。

    「我——」金虔葆怔然凝望著他,竟看到他眼中有抹苦澀一閃而過。

    對她,他該只有怨與恨,怎麼會有像是滿含情感,糾結著矛盾的情緒,而這個眼神——竟狠狠揪痛了她的心。

    為什麼這男人,連讓人想恨都這麼難——

    挺起背脊,把感覺抽離,她勇敢迎視他的目光。「我不在乎!」

    像是挨了一拳,他的臉色驀然僵白,一雙放在身側的手緊握得幾乎捏碎自己。

    「你把女人最珍貴的東西都給了我,卻對我沒有一點在乎?」

    一句話讓她瞬間變了臉色,像是堅強的外衣被剝掉,只剩下一個赤裸裸、一個沒有任何武裝,脆弱的的她!

    這一刻,她沒有能力反擊、沒有時間掩飾受的傷,只能木然呆站在原地,直到滾燙的眼淚炙疼了眼,直到視線裡的他模糊了——

    她用力眨眼,想眨去眼前那片水霧,卻像是永遠也瀝不乾淨,只在朦朧間看見他驚慌、懊悔的表情。

    他伸手想碰觸她,手卻停在半空中,終究還是挫敗的收回。

    深吸了一口氣,他以平穩的聲音緩緩吐出:「我知道了,從今以後我不會再出現在你面前,我們之間的恩怨一筆勾消。」

    說完,他調頭步出大門。

    她聞言抬起頭,卻只來得及看到他寬闊的背影。

    這一刻,她全身像是被抽乾了力氣、被掏空了感覺,麻木到連緊咬住下唇,阻止自己哭出聲來的痛都渾然不覺,她雙腿一軟,整個人緩緩癱坐在地。

    一筆勾消?

    那是不是就代表這輩子他們再也不會見面?誰也不能跨越那條分隔線?

    一直以來,她竭力跟他保持距離,這結果不就是她要的嗎?

    為什麼她的心卻像是徹底碎了。

    強撐起一抹堅強的笑容,她樂觀的告訴自己,這樣也好,長痛不如短痛,更不必奢求一顆漂泊不定的心會為她停留。

    現在,她已經沒有什麼可以再失去的了!

    再也沒有!

    「小任!」

    一隻突然拍上肩膀的手,把任士熙的神智從恍神的太虛打回人間。

    一回神,只見鐵人難得離開他那張堡壘似的辦公桌,站在桌邊一臉凝重的打量他,好像正看著一隻剛送進動物園的稀有動物。

    「幹嘛?」他放下擱在桌上的長腿,不自在的避開他的視線。「你幹嘛這樣看我?」

    「你最近是怎麼回事?」工作狂沒有離開的意思,反而拉開一把椅子在他桌前坐下來,儼然一副準備審訊犯人的態勢。

    「沒怎麼回事啊,我很好!」他隨手抓起桌上的卷宗,佯裝忙碌的看起來。

    「你確定你真的沒事?」鐵人充分發揮一個律師應該具備的特長,鉅細靡遺、絲毫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

    「當然!」他不耐的回道。

    「那為什麼連文件拿反了都沒發現?」

    聞言,任士熙的臉難堪的迅速漲紅起來,趕緊把文件調了個方向。

    「你最近怎麼老是心不在焉?」鐵人好像沒問出個所以然就不死心似的。

    「我?有嗎?」他僵硬的擠出笑。「大概是約會太忙,搞得我睡眠不足有點恍神吧!」他打哈哈道。

    「你這幾個月都加班到十點以後才走,哪來的時間約會?」鐵人的眉頭糾結得更緊了。

    幾個月?

    「喔,是嗎?我怎麼不記得有這種事?」任士熙尷尬的笑笑。

    「你是不是失戀了?」雖然這問題有點荒謬,不過這失心瘋的症狀——跟他好像啊!

    「啊,我突然想起來還約了客戶見面,我先走了!」

    他心虛迴避他的視線,火燒屁股似的跳起身,胡亂抓了幾份文件就往公事包裡塞,準備來個「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才到門口,就被盡責得儼然可以封為程咬金的康秘書給攔住。

    「任律師,剛剛金夫人來了電話,要您預先把遺囑準備好,金總裁他——恐怕快不行了。」

    金虔葆的爸爸——病危?

    好像被一記硬棒當頭敲下,他整個人都在旋轉。

    這怎麼可能?幾個月前他還那麼健朗,怎麼突然間會——

    「出了什麼事?」他心一擰,窒聲間。

    「金總裁他昨晚突然在家昏倒,送到醫院後診斷是腦溢血,情況不樂觀,剛剛發出了病危通知——」

    「病危?」不由自主的,他腦海裡立刻浮現一張柔弱的臉孔。

    他知道父親對金虔葆來說有多重要,這個突如其來的打擊,她怎麼承受得了?

    「哪家醫院?」他緊繃著嗓子問。

    「台大醫院。」

    毫不猶豫的,他扭頭就往門外沖。

    「喂,小任,你的遺囑——小任!」

    不顧易慎人在後頭呼喊,任士熙頭也不回的衝出事務所。

    開著這輩子最快的車,十分鐘後他來到了醫院。

    衝到加護病房外,一眼,他就看見那個教人光看就心疼的纖瘦身影,走廊的長排椅子上只有她一個人孤伶伶的身影,伴隨著幾乎快將她吞沒的絕望與悲傷。

    他怎麼不記得,她看起來有這麼小、這麼瘦?好像光是一把空氣就能將她壓垮似的。

    但這一刻,衝動來到這裡的他卻猶豫了。

    他曾說從此以後兩人之間一筆勾消,不再牽扯不清。

    但不知道為什麼,當他一思及她此刻的傷心無助,就什麼也沒辦法多想,衝動的來到這裡,只為看她一眼,確定她還能堅強的撐下去。

    這一刻,即使他再逞強、再想維護他男人的尊嚴,也終於不得不承認——他愛上她了,愛得痛心徹骨、不可自拔!

    這麼久以來,是他一直欺騙自己、拒絕承認那短短一個月的時間,他竟然因為她而卸下心防,無可救藥的愛上了她——

    壓在心頭的陰霾,在對自己坦承的這一刻,彷彿一下子豁然開朗,心情變得格外平靜與輕鬆。

    調勻呼吸、穩住情緒,他冷靜的慢慢走到她身邊。

    「金錢豹。」他蹲在她身前,用一種像是怕碰碎她的聲音,小心翼翼喚道。

    像是聽到來自遠方的聲音,她緩緩抬起頭,宛如一世紀那般漫長,目光才終於對上他的臉孔。

    她的眼中蓄滿淚,黑亮清澈的瞳孔裡卻沒有焦距,彷彿一個在茫茫人海中迷失的孩子,脆弱無助得令人心疼。

    任士熙這才終於知道,這世界上唯一能揉碎他的心的——就是她無助的眼淚。

    在最初的怔忡過後,她像是突然想到什麼,遽然跳起身歇斯底里的大喊:「你回去,你走,我爸爸不會死的,我不許你宣讀什麼遺囑,你回去——回去——」

    她哭喊著拚命把他往外推,淚水佈滿了漂亮卻蒼白的臉蛋,凌亂的髮絲被淚水沾濕,眼裡是永無止境的絕望。

    「寶寶——」他不由自主的喊了她小名。

    「你走,我求求你,爸爸他不會離開我——不能離開我——我已經一無所有了啊——」她哭著、說著,最後筋疲力竭的癱倒在他身上。

    她的淚落在他的臂上,卻炙痛了他的心,一個衝動,他雙臂驀地收緊,將她的淚、她的悲傷全數納入懷中。

    「我不是來宣讀遺囑的,只是擔心你.來看看你。」他不由自主將臉埋進她的頸間,將她擁得更深。

    懷裡的小人兒渾身一僵,像疑惑又像是不信。

    「別擔心,不會有事的。」他盡量讓自己的語調聽起來輕鬆些,一開口卻發現聲音緊繃得像是快拉斷的弦。

    金虔葆原本蓄在眼底的淚,在聽到這句話後,立刻又像是斷了線的珍珠,不停往下掉。

    「怎麼辦——爸爸他就要丟下我了——他就要丟下我了——」她茫然無助的反覆低喃道,小手無意識的緊抓住他。

    被她的手一碰觸他立刻嚇著了,教他吃驚的不是毫無溫度的冰冷,而是緊抓著他大手的驚人力道,像是抓住她即將滅頂前的最後一塊救命浮木——

    「不會的,金總裁有著強勢不服輸的商人性格,他絕對不會輕易丟下你的。」任士熙緊握住她的小手,堅定的保證。

    「真的嗎?」她流著淚,茫然無措的視線對上他。

    「真的!」隔著一道門,生或死誰也沒有把握,但這一刻,只要能讓她停住眼淚,就算他得撒上一千個謊,他都在所不惜。

    目前,最重要的事,就是轉移她的注意力,先把她的身體照顧好。「吃飯了沒?肚子餓不餓?」

    她抬起一雙茫然不解的眸,任士熙立刻就知道答案了。

    歎了口氣,他小心的鬆開手。「我去買點東西給你吃,你在這等一下!」
本站首頁 | 玄幻小說 | 武俠小說 | 都市小說 | 言情小說 | 收藏本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