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驕百媚 第四章
    "干!"百媚豪爽地舉碗碰碗,清脆的撞擊聲後,接著是咕嚕咕嚕的牛飲聲,最後是砰的重擊,被酒灌沉的蠔首直接黏在木桌上,再也爬不起來。"百媚姑娘?百媚姑娘"孫尋有些擔心,但又教她酣醉的暈紅睡顏給迷住,若不是渾沌一臉凶樣地坐鎮在她身邊吃酒菜,他恐怕會忍不住伸手去撫摸柔嫩的雪肌。

    那種喝法,不醉才有鬼,當她是跳進一條清澈小河,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捧泉狂飲嗎?那是酒,可不是水!渾沌冷嗤。

    "那個千驕兄,需不需要我先送百媚姑娘回房間去?"

    渾沌聽見那個百媚隨口胡調的假名,本來就凶狠的臉孔更加扭曲。"不需要。"

    千驕,什麼蠢名字呀?!分明是她被孫尋問及他的姓名時,拿她家千嬌姊的名字來頂替,將"嬌"改成"驕"來應付孫尋。

    他渾沌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從成形到現在幾千萬年還沒被冠上這種怪名,卻毀在她手上他真想扭斷這個聽見"千驕"兩字的孫尋脖子!

    "千驕百媚,這種取法真不錯,好聽又好記,更讓人一聽便確定你們是兄妹關係。聽說令尊令堂原本打算若是女兒便叫"千嬌",沒想到是生男孩,哈哈哈"孫尋乾笑,硬擠出一個話題。

    ""渾沌替自己倒酒,不烏他。

    在百媚還沒醉倒之前,酒席上談笑不斷,就算渾沌半聲不吭也不會造成任何影響,現在她睡死,席上只剩下兩個話不投機的男人,孫尋試圖向渾沌表達友善,但全像肉包子打狗,他自己一頭熱呼呼,渾沌冷冰冰。

    "不知道千驕兄和百媚姑娘到我們這兒是準備依親還是做生意?"孫尋鍥而不捨,想和眼前的男人打好關係,畢竟他是百媚的兄長,極可能是他未來的大舅子。

    ""

    "再不然,是遊山玩水?"一顆冷汗,從孫尋鬢邊滑落。

    這、這個男人就不能隨口應付他幾個字嗎?

    好尷尬"千驕兄,如果是來依親,現在住在客棧,是因為找不到親人嗎?"等半晌,沒等到對方有反應,看來不是依親,那麼換下一個猜測。

    "做生意的話,我家的藥鋪已是百年老店,人脈頗廣,與左右鄰居也都相當熟稔,若你有需要,我可以幫忙你"還是沒反應。"那就是遊山玩水?不過千驕兄,你的身子骨並不硬朗,帶著一個如花似玉的妹妹,讓人有些不放心在下有一提議,千驕兄聽聽看是否可行。"孫尋頓了頓,知道對方不會理睬他,但他也逐漸知道如何應付這種情況一就是自問自答:"你的身體情況,在下有信心替你調養好,只不過需要一段時日。

    我想,身體健康,遊山玩水起來才更有樂趣,不然哪一天你又像這回犯病,讓百媚姑娘哭著來找我救你,她那麼手足無措的模樣,教人看了於心不忍。"

    提及百媚那時的情況,渾沌終於施捨一記目光給他。那隻小狐!哭著去找人類大夫來救他?

    笨蛋,她把他看得真扁,以為他那麼容易就掛掉嗎?幾十個神兵神將也別想輕易取他的性命,何況只是精氣差點被她搾乾這種小事?

    "在下可以代為尋找讓千驕兄休養的地方,你與百媚姑娘安心地住下,生活起居也不用煩心,在家靠父母,出外靠朋友,讓在下盡些綿薄之力。"

    明明就是一臉寫著"你和百媚收拾收拾包袱到我家住下,我和百媚可以好生培養感情,再"順便"幫你煎幾帖強身健體大補湯灌灌了事"的神情,哼。

    "千驕兄不反對的話,我明天就去辦?"要是還不答腔.就當他默許了! "你是不是喜歡她?"渾沌朝百媚趴睡的方向孥孥下顎,問著孫尋。

    "呀?"這問題太直接,而且孫尋對於他主動問話完全沒做心理準備,不禁一臉呆愣,好半晌才消化完那句話一做兄長的人在問他是不是愛戀他家寶貝妹子,這個問題非答不可!大舅子!

    孫尋精神抖擻。"是!我、我對百媚的印象相當好,我、我也感覺到百媚似乎不討厭我,大舅呀不,千驕兄,如果你願意把妹妹托付給我,我一定會好好疼惜她、愛護她,不讓她吃到半點苦!"

    "真的被迷到變傻啦?"渾沌諷笑。蠢人類!

    娶只狐妖回家,他的壽命大概只剩一個月。

    "咦?"

    "喜歡啦迷戀啦愛護這類的蠢物,也只有你們這種傢伙才會有。"渾沌鄙視地道。

    他活了幾萬年,還不知道那些玩意兒有任何意義,什麼情呀愛的,無助於修練和力量,反而婆媽地成為累贅,他見過不少妖物就帶著縹緲虛無的愛情,落得魂飛魄散的下場。

    "千驕兄,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嘖。"渾沌嗤了聲,眼睛卻不是在看孫尋。

    在桌底下,他的腳被某種毛茸茸的東西刷過,不用低頭看也知道那是什麼。有人酒後失態,原形畢露,連狐尾巴都跑出來透透氣。渾沌探手揪住桌下正在晃動的狐尾巴,一手扯開自己的衣褂脫下,往百媚身上罩。再放任這隻小狐趴在飯桌上睡,誰知道她下一瞬間會不會變回九尾狐!

    渾沌確定衣褂將她和她的九條雪白狐尾全都覆蓋完整,才起身將她抱起,她蠕動了下,藕臂像兩條小蛇纏上他的頸子,尋找最舒適的睡姿,腦袋瓜子賴在他的肩窩不動了。

    "你如果還想活命的話,最好離她遠一點。"

    渾沌這句話並不是出自於好心告誡,也不是同情孫尋太靠近百媚會被搾乾人氣,只是不喜歡屬於他的東西被別人覬覦。

    對,百媚可不是孫尋或任何人隨便能碰的,她的身體裡蓄存著他所有的力量,她的柔軟狐毛等著讓他圍在頸子上保暖,連半根寒毛都輪不到孫尋摸。

    "因為她是我的。"毛皮。這兩個字.渾沌沒多說,轉身再也不理會孫尋瞠目結舌的震驚模樣,抱她回樓上客房。

    "怎、怎麼會這麼說?他、他們不是兄妹嗎?

    哪有做哥哥的人會說出這種話?"孫尋好久好久之後才爆出這句迷惑大吼。

    "老是給我惹麻煩。"渾沌踹開房門那瞬間,百媚變回渾身白皚皚的雪狐原形,掛在他的身上。

    他反手閂上門,走進內室,屋裡盤子大小的銅鏡映照出他的身影,他突地停步,凝眸,走到銅鏡前打量,調整她掛在肩上的角度,往左偏一點往有偏一點,將她繞過後頸,讓最柔軟的腹肚毛貼在膚上。

    "似乎不怎麼好看。"玄黑色衣袍,配上純白無瑕的毛皮,沒有他想像中的驚艷,脖子是被圍得熱呼呼沒錯,但現在正值酷暑,誰會需要一條厚狐毛?又不是要上寒風刺骨的臥雪山找那只沒情沒緒像雪一樣的仙魔單挑!去那個鬼地方才需要將自己包得密不透風,才需要一條狐毛圍頸。

    把她拎下,甩進被裡,沒清醒的她將自己蜷成一團小球,狐尾巴還在搖晃著。

    他環臂,站在床邊俯覦她。

    毛皮呀是他把她從碎肉救回來的主要原因,因為一時貪念,他付出太大的代價,啤睨一切的力量從他身上消失,被這隻小狐佔據嘖,也不能用佔據這字眼,她不算是主動的那方,卻被動成為了受益者。他在床沿坐下,無意識地將有手探進雪一般的軟毛間磨贈。他沒忘掉在孫尋來打擾之前的那次親吻。確實,他的力量是回來了,雖然非常的微弱,如果孫尋沒來,或許他已經將所有法力都拿回。

    他是很心急想拿回力量,但她現在醉成這樣,他一點也沒興致吃到滿嘴狐毛,還是等她明早酒醒之後再繼續中斷的事吧。

    軟綿紅唇的觸感,還留在嘴上,那滋味,他忘不了。

    "嗚嗚嗚"聽是聽過現世報這三個字,但還沒有親身體驗,今天著著實實知道它是什麼樣的痛苦味道。

    百媚抱著腦袋在床上打滾,昨天喝酒明明是那麼快樂的事,像在天際飛舞,為什麼醒過來會痛到這麼想死呀"

    "渾沌"

    快教救她呀"酒是穿腸毒藥,誰叫你昨天喝到後來暈倒的?"他用冷哼聲回應她,一點也不同情可憐她。

    死好!"嗚"她下次不敢啦"坐起來。"他說,但她像塊扭皺的破布,根本沒有骨頭撐起沉重如石的身體,他乾脆動手去拉她,她哎喲一聲,被他輕鬆提坐在床鋪中間。"自己用雙手按住額際。

    "這樣?"她聽話照做,渾沌調整她的手勢,讓她的食指中指壓在泛著刺痛的部位。

    "對。然後慢慢吟這句"渾沌念出一句不難的咒語,她像只九官烏重複一次。奇異的,發痛的腦袋逐漸清醒,指尖彷彿抽走那些不適。

    "不痛了"不僅痛楚消失,連一咪咪的酒意也全數不見。

    "明明擁有這麼強的力量還不會用它,暴殄天物。"他的口氣有些酸。

    "我跟它又不熟。"她回嘴。

    "用雷劈我時就很熟。"還是酸的。

    "呵呵。"

    笑什麼呀?那副得意樣,又不是在誇獎她。

    像個孩子,生病時慵慵懶懶,一日一身體舒緩些,整個人馬上有了活力,就是在說百媚這類的單純傢伙。她挪動小臀,跳下床,裸足踩在地板上,替自己倒水。她口好幹,涼水潤了喉,她吁口氣,又看到桌上擺著兩天前買的綿糖,她拈起兩塊吃,紅唇沾滿耱粉也不自覺。

    "沒想到你的力量還能這樣用。"頭痛時醫頭,腳痛時也能醫腳?比孫大夫還要神奇。"我的力量強大到你這顆狐腦袋完全無法想像。"哼。

    渾沌說得很驕傲。

    "是哦?所以被封到大鋼石裡是你自己吃飽撐著想進去玩玩就對了?"

    "你這副天真無邪的嘴臉還會損我呀?"

    瞪她。

    "我只是提出"正常"疑問。請問:力量強大到我無法想像的渾沌大人,您是怎麼跑進鋼石裡還出不來?"她露出甜美嬌笑,一副不恥下問的態度,對他被封神這麼長一段日子好奇的不得了。

    ""丟臉的往事已經過幾千年,他記不住了,哼。

    "渾沌?"

    "反正不就是那麼一回事。"他語焉不詳。

    "怎麼一回事?"她有聽沒有懂。

    渾沌不想說、不想回想、不想拿出來當成有趣的床邊故事取悅她。

    "渾沌,說嘛說嘛說嘛說嘛一"軟得酥骨、媚得咚嗉,比綿糖更甜更綿密的嗓音挨在他耳邊不放,"說嘛"這兩字不如她嚷著他的名字來得迷人。

    好啦好啦,想聽就說給她聽,她再"贈"兩聲他的骨頭全都會化成灰。

    "就被一群神呀佛呀仙呀給團團圍住,一堆打一個,沒打贏就被關起來啦!"勝為王,敗為寇,他輸就是輸,沒什麼怨言,只不過在凶獸的光榮生涯裡添上一筆羞恥紀錄。

    "一堆打一個?真不公平。"有本事就一對一才對。

    "在他們眼中,我這種凶獸就是礙眼,巴不得把天底下所有壞事都賴在我頭上,哼,我就不相信我被囚的這幾千年來,天下有多太平。"

    她替他抱不平,小臉氣鼓鼓的。"你什麼壞事都沒做,還是被關在鋼石裡,他們怎麼可以不分青紅皂白?不是說神佛都很慈悲嗎?"

    "就是"慈悲"才沒殺我呀。"渾沌扯開唇角諷笑。

    上天有好生之德,所以不殺他,只為表現仙界悲憫,卻又怕他作惡,乾脆將他囚禁起來。

    不過嚴格來說他也不算什麼壞事都沒做,那些對他而言像呼吸一般的芝麻小事,在仙界眼中都是大大悸逆。

    誰能要求一隻吃肉的獸,不許傷害任何一條性命?

    誰能要求不懂"行善積德"四字是哈玩意的獸,看到路旁有瘸腿乞丐時還會大發慈悲變一大碗的銀兩給他?

    這不是狡辯,而是認知的不同。他本來就不是集天地間乾淨靈氣而成形的神獸,他血液裡並未流有半滴仙血,無法苟同仙佛掛在嘴上的仁義道德。如同仙佛眼中釘的他,對仙界的過度悲憫也嗤之以鼻。他是只餓了就想吃、困了就要睡,心情不好就會尋找痛快發洩方式的壞傢伙,那些方式可能包含挑撥幾場血戰來玩玩,他不會去反省自己行為是對是錯,他活著,只顧自己快樂。

    這種論調要說給仙界那群傢伙聽,他們是不會懂的,而且還會反過來指控他不受教,但百媚懂了,她那對彎山似的黑眉在正中間蹙成小結,看著他,紅唇撅得半天高。

    "可是關在鋼石裡比被殺掉更可怕呀,那裡沒得吃沒得喝,沒有人陪著說話也沒有人聽你說話,看不到太陽吹不到涼風這種慈悲很殘忍。"

    她也是獸,雖然沒他這麼強大,同樣想活著,同樣求一種自己的快樂。

    渾沌以拇指揩去她唇上的糖粉,她又開口,濕潤的內唇碰觸他的指腹。

    "你被關在裡頭,都在想些什麼?"

    "想著怎麼出去。"試過在鋼石裡吟念最強的咒語想轟碎鋼石,試過用移行咒想將自己變出去,試過這個、試過那個,從第一天的滿懷希望到第一個一千年的完全絕望,他不吃不喝不老不死的力量變成最大折磨。

    在鋼石裡,他可以看到外界,看見風在吹、看見雲在動、看見日出月落、看見歲月交替,能看見卻被摒棄在外,不允許加入,那種動彈不得的感覺,好可怕,什麼都不曾害怕的獸,想起那些,也會忍不住打個咚嗉。那時,她聽見他的聲音。

    幾千年來,第一個聽見他聲音的小妖。

    是誰在說話?

    天籟一般的聲音,從這句話開始,和他說話,和幾乎想不起來最後一次和自己以外的生物講過哈話的他,說話。

    "每天都想著怎麼出去?"

    "對,每天都想著怎麼出去,然後,你來了,跪在鋼石前求我保佑你平平安安,還呆呆地被我騙著解開封咒,讓我從鋼石裡出來,你落得四分五裂連命都沒了的下場。"雖然被他惡意害死過一次,現在卻還願意聽他說話,替他覺得不滿的小狐妖"算了啦,反正我現在還好好的,那件事我不跟你計較啦。"百媚豪氣地拍他的肩。大人不計小人過,她的命還在,也還能好吃好睡沒病沒痛,加上因為她的緣故讓渾沌離開鋼石,兩人才有機會結伴同行、共闖人間。

    多了渾沌,使她有種"呀,一點也不孤單"的勇氣。

    "真謝謝你呀。"一點也不真誠的感謝。

    "因為你還算有天良幫我把命救回來,我也不後悔錯放你。"她笑咪咪的,要和他盡釋前嫌。還錯放咧。渾沌翻白眼給她看。

    百媚一點也不害怕渾沌的嚇人凶樣,或許是相處下來,她摸透渾沌的殺傷力,渾沌根本就傷害不了她,他齜牙咧嘴的模樣看在她眼裡反而可愛。

    "這就是姥姥說的緣分吧?"百媚用幾塊綿糖把自己喂得半飽,吮淨指,回到他身旁坐下,搖頭晃腦道:"不然像你這種大凶獸,才不會和我這種小妖扯上關係,說不定這輩子都不會遇到彼此,偏偏你就被關進鋼石,偏偏我就碰了鋼石。"

    緣分?

    這兩個字可以拿來解釋他的力量為何無緣無故跑進她身體裡嗎?

    就是因為這兩個他完全不相信的字,讓他淪落到現在的下場嗎?

    他跟她有綠分?

    悴。毛皮跟主人的緣分吧。

    活了這麼久,他還不知道"緣分"是個什麼東西咧。

    "又來了。"嘖。渾沌靈敏的嗅覺已經將某人的味道牢牢記住,還在門外轉角的樓梯上走來,那股味就竄進他的鼻腔。討厭的藥草為。果不其然,不久,他們的房門再度傳來輕叩。"百媚姑娘,我是孫尋,打擾了。"

    相似的開頭,相同的煩人,聽得渾沌大清早的好心情開始惡劣。

    "來哆。"百媚快樂去開門的表情也讓渾沌頗有怨言。

    按照這隻小狐的緣分說,代表她和孫尋也有緣分?

    "這麼早過來,有吵醒你或千驕兄嗎?"

    "千驕兄?"誰呀?百媚對自己昨天一時胡說的名字忘得很快,乍聽之下還愣了愣,迷惑地看著孫尋,好不容易才回想起來。"呀千驕,對,千驕。"不能在人類面前叫出渾沌的名字,因為人類的取名方式和他們不一樣,要硬拗也是可以的,只是要花費更多的腦力及時間。

    "沒有吵醒我們,我和他早就醒了,正在閒話家常。來,孫大夫,進來坐。"

    "我看你昨天喝了那麼多酒,早上醒來一定會宿醉,所以我熬了醒酒湯送過來,讓你和千驕兄喝。"千驕兄三個字是突然想到才趕緊補上去。孫尋溫著一壺熱藥汁,特地送來討佳人歡心。

    "我沒有宿醉呀,剛剛是頭很痛沒錯,不過渾千驕幫我弄好了,現在一點痛都沒有。"

    她和孫尋一前一後穿越客房小廳及屏風,進到後堂內廳,這間房是客棧最大的一間,一晚要價不菲,不過銀兩對她及渾沌而言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用來揮霍也毫不心疼。

    "千驕兄也懂醫術?"

    "不是醫術啦,是法"百媚話還沒露餡,渾沌先一步在她嘴裡塞一團綿糖讓她住嘴。

    "還好你家是開藥鋪,你家要是棺材行,我看你用什麼借口天天上門來。"渾沌口吐諷刺酸孫尋。

    孫尋不笨,聽懂了,也臉紅了,只能支吾地轉移話題,"這醒酒湯"

    "你昨天不是也喝很多酒?自己留著吧。"

    渾沌還是那副傲慢模樣,說出來的話也不懷好意,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為何對眼前這個人類抱持著巨大嫌惡。

    "既然孫大夫特別送來給我們喝,我們當然樂意把它喝光光。昨天我們三個都有喝酒,現在一起來醒酒吧!"百媚將醒酒湯分成三杯,一人一杯。"來,喝吧!像昨天干酒一樣幹掉它!"

    她率先豪氣地舉杯,一口灌光,結果只嚥下一點點,其餘全數噴吐到渾沌臉上。

    "咳咳咳好苦!好苦!"她猛咳,捉起盤裡綿糖塞進泛滿恐怖苦味的嘴裡,想要減緩那味道的蔓延。那口苦藥沿著渾沌剛稜緊繃的臉龐滑下,他閉著眼,睫毛上還有淺褐色的藥滴,唇角微微抽措,聽到自己額頭上青筋鼓噪的發怒脈動。

    "等一下你等一下"百媚拿絹子罩上渾沌的臉,壓低音量。

    "眼、眼睛差一點跑出來,你按著。"她捉過渾沌的手壓在他的額心,再將他推到更裡面的房內,故意嚷嚷給孫尋聽,"你洗把臉。再換套衣服先。"

    百媚用嘴形暗示渾沌冷靜,別因為情緒衝動而冒出角或獠牙,也用嘴形跟渾沌道歉噴了他一臉的藥。

    渾沌除了沉默,也沒有任何字眼可以回答她。

    百媚回到內廳,給孫尋一個笑容。"醒酒湯好苦哦。"

    "呀,我應該先告訴你的,抱歉。我這裡有梅餅,含一片就不苦。"他從袖袋裡取出淡淡櫻色的梅餅,哄小孩喝藥時,梅餅很有用,酸酸甜甜的。

    "不用,我吃綿糖就好,這個好好吃。"

    孫尋看著她吮指回味的嬌俏模樣,雖然看得近乎癡迷,但他一大早來叨擾並不單單是為了送醒酒湯,而是昨天渾沌留下的那句話,讓他整夜無眠。

    因為她是我的。

    他自己也有三個妹妹,但可絕不會對妹妹說出如此奇怪的話,就像一個醅勁十足的男人。

    "百媚姑娘,你和千驕兄是親兄妹嗎?"

    孫尋不想讓內室的渾沌聽見他說話,所以放輕聲音,殊不知渾沌每個宇都聽得一清二楚。"呃!是呀。"嗚,她不喜歡說謊。

    "同父同母?"

    "呃!是呀。"又一個謊。

    "千驕兄他很疼你這個妹妹吧?"疼到近乎病態?

    "說疼也不算他嗯"這點她就沒辦法說謊。渾沌很疼她?哪有呀,老是酸她吠她,不時擺著冷臉給她看,孫尋是從哪裡看到渾沌疼她?

    "昨天你喝醉時,千驕兄說了很怪的話。"

    "哦?什麼話?"

    "他說你是他的。"

    百媚聽著,還在等孫尋說下去,結果看到孫尋抿起唇,沒再接續的打算。

    "我是他的什麼?"她愣愣地問。

    孫尋搖頭。

    "他就是那樣說,"她是我的",後頭沒有其它字眼。"

    "這句話很奇怪嗎?"她不覺得呀,對渾沌而言,她的確是他的,他的力量全在她身體裡面,她掉根頭髮說不定都會影響到他半絲力量。所以渾沌那樣說,她可以理解。

    "當然怪,兄長是不會對妹妹這麼獨佔、這麼霸著的。"

    "哦。"因為她和渾沌不是真兄妹嘛。瞧百媚一臉天真,壓根沒看懂他的憂心仲仲,孫尋輕歎,"百媚姑娘,這樣很反常,他只是你的兄長,並不是你的夫君,總有一天,他還是得放手將你交給你未來的丈夫。"而不是用想殺人的目光和口吻說"她是我的"

    "孫大夫,你說的那些我不是很明白,不過渾千驕他不是你說的那樣。我認識他,他是個怪人,說些怪話也很平常,至少我很確定他不會傷害我,這比較重要。"因為渾沌也怕被她用雷劈嘛,哈哈。

    孫尋知道自己越矩,別人兄妹間感情深濃,旁人無法置喙,他只是因為喜歡百媚,才會對那個千驕的言行有警戒,可是再追問下去,只顯得他心眼過小,反而會讓她產生不好的印象,所以孫尋也懂得適時閉嘴,姑且相信他們只是兄妹情深罷了。

    他收起嚴謹的表情,恢復溫文笑容。

    "百媚姑娘,我昨天問過千驕兄你們兄妹倆進城的目的,似乎是來遊山玩水,我們城裡每年七月都有迎河神的盛會,不留下來看看就枉費千里迢迢來到這裡,千驕兄的身體也尚待復原,你們有打算在城裡多停留一段時日嗎?" "迎河神的盛會?"聽起來好像很有趣。

    "嗯,一連五日,各式各樣的攤販沿街擺著,廣場上戲班子輪番唱戲,舞妓、舞劍、舞龍"

    "我想看!"百媚聽得眼睛都在發亮。

    "離迎河神的盛會還有一個半月,你們兄妹倆若要留到那時,住客棧也是一筆很大花費,我家裡有不少客房,若百媚姑娘不嫌棄,可以到寒舍住下,一來可以省下住宿費,二來我也方便替千驕兄調養身子,你覺得呢?"昨夜從渾沌口中沒得到肯定的答覆,今天他改問百媚,希望得到肯定的答案。

    近水樓台先得月,千古不變的道理。

    "好呀。"她一口就答應。

    "咦?"百媚答應得太爽快,反而讓孫尋一怔。"你不用問過千驕兄嗎?"

    她揮揮柔黃。"不用啦,我說要去他就會跟著我一起去。"渾沌很聽話的,嘿嘿。

    "真真的嗎?,"孫尋又是開心又是惶恐,開心佳人應允他的邀請,也惶恐於她的兄長真有那麼好說話嗎?

    "嗯!"百媚看見渾沌鐵青著一張臉從內室出來,喜孜孜地靠過去,把孫尋方才說的話全盤轉述,最末還補上一句:"我要去住孫大夫家。"

    "為什麼?"在孫尋一臉愉快地飛奔回家去準備客房以迎佳人後,渾沌才老大不爽地問她理由。

    "因為嬌嬌姊說過,住進人類的家,就可以好好挑要吸魄的人選。"她已經跳過撞馬車的過程,正苦惱著應該要從哪裡繼續,結果孫尋就提出邀請,正合她意。而且更重要的是,孫尋說他要替渾沌調養身子。

    "你不是說姓孫的人好,不忍、心吸他的魄?"提及孫尋,渾沌沒有好臉色。

    "不吸孫大夫的,還有別人可以吸呀。"單純的妖,單純的思緒。

    "明明就是想看什麼迎河神的盛會還哆哩叭唆。"渾沌一語道破她內心打的主意。

    "對啦,我就是想看嘛,我長這麼大還沒見過迎河神呢。"

    "反正一定是哪裡來的蝦妖或魚妖在假冒神仙,欺騙人類。"河神,最好是隨便哪條河裡都有啦!

    "渾沌,你會陪我一起去吧?"她扯扯他的袖,央求。她單獨一個可沒有勇氣住進全是人類的地方,有一隻和她一樣的妖在,她會安心很多很多的。

    "廢話。"不陪她陪誰呀?"在想辦法拿回力量之前,我賴定你了,你想趕我我也不會走。.請把這句話牢牢記在心裡,別妄想甩掉他!百媚歡呼,抱住他。

    "渾沌,你真好!"嘻。真好?

    這輩子有人這樣說過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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