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君庭II 第二十六章 出走
    「還沒有醒麼?是不是傷勢太重?」

    「大夫說傷的不是要害,只是失了些血,可就是不知道他為何一直昏睡不醒。」

    黑暗中有人低低說話。福麟睜開雙眼。眼前漸漸清晰,圍在床前的,都是自己的親信。他悄無聲息坐起來,問道:「結果如何?」

    親信們都嚇了一跳,半天才意識到他問的是什麼:「鎮北軍來十萬人,除了死傷六萬,少數逃脫,其餘全部虜獲。」

    ——幾乎全軍覆滅!看來這一刀受的值得!

    他對著帳頂不由微微冷笑。親信們見他沒有半點受傷的苦楚表情,便道:「涼國大王派來使者,昨日才到的,可是你一直昏迷,所以……」

    福麟打斷道:「讓他進來。」

    親信們扶著福麟剛剛坐起,門外便進來一個中年雄壯漢子。這人福麟認識:「原來是涼國的必黎將軍。」

    必黎向福麟行禮:「大王聽說你受傷,讓我來探望問候。」他仔細審視福麟無精打采的神色:「看起來傷的不輕。」

    福麟淡淡道:「沒什麼,不是什麼重傷,多謝你們大王費心。」

    必黎卻仍不依不饒:「聽說傷了你的是鎮北軍的方小將軍。可是,她不是個女的麼?」

    ——這蠻人怎麼坦率的這麼讓人心煩?

    福麟有些不耐煩了:「這話,也是你大王想問的麼?」

    必黎忽然面露和年齡不相稱的靦腆:「不是,這話是我想問的。我只是想不明白,你武藝高強,身經百戰且毫髮無傷,怎麼最後卻傷在女人的手上?」

    「別問我,我也不明白。」福麟無言以對,只能苦笑,沉默片刻,問道:「你大王……奪佚他……現在如何?」

    「很不好!」必黎搖頭:「雖然表面沒什麼異樣,可誰都看得出來,他是強撐著呢。范姑娘走的……」他聲音忽然有些滯抑:「……走的太突然,就連我們都接受不,更何況是大王呢。」

    「現在傷心是難免的。」福麟低歎:「再等段日子吧,比如說一年半載,奪佚他會慢慢好起來的。」

    「不好起來也不行啊。」必黎道:「樓蘭王已經定下婚期,就在二十日後。」

    福麟驚歎:「這麼快?」

    「是啊。大概樓蘭王也聽說了什麼,怕大王悔婚,所以這麼著急。」必黎勉強擠出一個笑臉:「我本來也擔心大王會悔婚,沒想到他卻說,你見了范福麟,跟他說,福瑛的話我都記得,讓他放心,我已失去一樣,不會再失去另一樣。大王邀請你到時候去涼國參加婚宴。」

    「我還是不去了。」福麟心裡默默歎息不已:「我去了,我和你大王心裡都不好過,不如不去。」

    必黎理解的點點頭,又道:「大王還說,他的許諾仍然奏效,只要你願意,他永遠會助你一臂之力!」

    ——助我什麼?

    ——你助我做涼國的王,而我,助你做漢人的皇帝!

    福麟笑著點頭:「你告訴他,他的話,我一直都記得!只是現在,我范福麟只需要朋友,而不是盟軍。」

    必黎默默記下,道:「大王讓我帶的話,我已經都傳達了,讓我辦的事,卻還有一件沒有做——其實,他就是不吩咐,我也是要做的——我能不能去拜祭一下范姑娘?她當時在涼國的時候,我對她十分不善。可是她卻為了救我,落入扎提手中。若不是因為我,也許她也不會死。」說到這裡,高大的漢子忽然紅了眼圈:「我萬分愧疚!」

    福麟忙道:「福瑛的事和你沒有關係。你不用如此自責。拜祭之事,我看也不必了。她並不怪你。」

    必黎仍堅持,福麟卻半步不肯放鬆,到最後乾脆陰沉了臉色,說自己傷口太疼需要休息,這才把必黎趕出房去。直到門外腳步聲消失了,福麟才輕輕吁出口氣:「拿紙筆來。」

    雪白的信箋擺在面前,卻不知該寫些什麼。要告訴福瑛什麼呢?告訴她奪佚並沒有為她殉情?告訴她他也沒有與涼國毀約,而且馬上就要成婚?

    ——為什麼不告訴她?這些不正是如她所願?告訴她又有什麼錯?難道只准她一意孤行傷別人的心,就不能讓別人傷她的心?

    ——就連福瑛都能把人心傷的如此徹底,看來女人果然心狠!

    肩上襲來一陣傷痛,卻比不上心裡突然湧上的劇痛半分——女人果然是心狠的!不論從前如何柔情蜜意,執意決裂時,竟然是那樣冷酷無情!砍一刀也就罷了,居然還說恩斷義絕!

    ——笑話,我范福麟錚錚男兒,豈能讓你小覷?你以為你沒有對我痛下殺手,我就會為你的手下留情感激涕零?!

    「卡嚓」一聲脆響,范福麟手中的筆桿頓時斷成兩截。

    范家軍大敗鎮北軍後,在西北氣勢大振。各地起義軍紛起,投奔范福麟麾下。范家軍日益壯大,愈發來勢洶洶,與鎮北軍此後幾番交戰,大有要殲滅鎮北軍之勢。鎮北軍屢戰屢敗,元氣大傷,無可奈何,最後只好狼狽撤出西北。范福麟由此獨霸西北,建立北朝,自封為君,與中原兩相對峙。

    「他果然是不需要盟軍啊。」奪佚撫掌微笑:「雖還沒有做中原的皇帝,可還是要慶賀的。這要送什麼賀禮去才好呢?」

    下人有些不滿:「大王后日就要動身去樓蘭了,而聘禮你都還沒有過目,這千頭萬緒的事情多著呢,何必為外人費盡心思?」

    「聘禮你們準備就好了,用得著我過目麼?」奪佚莫名的心情煩躁起來。這煩躁的心情一直沒有消散,反而越來越加強烈,直到踏上樓蘭的土地,看到樓蘭王得意的笑容,這種煩躁終於到了頂峰。即使是樓蘭公主達敏羞澀甜美的笑容,也沒有讓他舒緩半分。

    樓蘭王注意到奪佚心情的異樣,卻只是不以為然笑道:「達敏,帶奪佚去看看我們美麗的樓蘭。」

    奪佚跟著達敏走到卡卡安湖邊。明淨的湖面倒映著白雪皚皚的山峰。湖邊已是繁花錦簇。大蓬大蓬的奇達達花開的正艷,紅成一片雲霞。

    達敏對著身側俊美的奪佚微笑:「你可記得,兩年前的賽馬會?」

    ——賽馬會?奪佚努力搜尋著記憶——那時他剛剛從中原被接回涼國,正趕上草原三年一度的賽馬會。父親說要讓他見識一下這草原的盛況,執意要他去參加。可是這賽馬會並不如父親所描述的引人入勝,剛從中原回來的他還不習慣,只覺得事事滑稽可笑,所以只呆了一日便回了涼國。

    達敏見他沒有什麼反應,只好又道:「我們當時在賽馬會上見過。」她探下身去,掐了一朵奇達達花舉在手中:「現在記起來了麼?」

    紅花艷麗異常,引得奪佚腦裡靈光一閃——那是賽馬會上的一個項目。一位女子鬢戴紅花策馬在前,眾多男子在後追趕,誰能拿到那女子鬢邊的紅花,誰便是贏者。他當時只覺得好奇,於是也參加了。難道,那少女就是她?

    「我就是那個少女!」達敏彷彿猜到他的心思,羞答答低下了頭:「是你,贏了那場比賽,拿走我鬢邊的紅花。」

    ——從此便朝思暮想,一往情深!

    達敏將紅花簪在鬢邊,眼神流轉問他:「好看麼?」

    紅花流艷,映著少女姣麗的臉龐——此情此景,竟然是那般熟悉!——奪佚臉色灰白,不禁倒退兩步——那曾讓他親手戴上紅花的少女,現在卻在何處,長眠不醒?

    「你怎麼了?」達敏看他表情異樣,大為擔心,走上前去。

    奪佚卻退的比她還要快:「抱歉,我有些急事,需要離開幾日。」

    「那麼婚禮……?」達敏在他的身後急問。

    「等我回來再說。」奪佚越走越快,到最後簡直就是飛奔。等到達敏反應過來,早已不見他的身影。

    涼王奪佚在和樓蘭公主的婚禮前夕忽然出走,這個驚天動地的消息不脛而走,立時傳遍整個草原。到最後,就連范福麟也聽說了。所以,當奪佚忽然出現在他面前時,他並不驚奇,只是義正言辭的質問他道:「你怎麼能這樣一走了之?難道福瑛的心願,你都忘了麼?」

    奪佚不答,只道:「我想,去江南一趟。」

    福麟不由大驚失色:「為什麼?」

    「我從前答應過福瑛的,我要和她一起去江南。她現在已經回去了,我不能失約。」

    「可是……」事發突然,福麟思緒一片空白,只能無力推搪:「她已經不在了,你去江南能幹什麼?」

    「沒什麼,我只想去看看她,在她墳前坐一坐。」奪佚的聲調漸漸低沉,隱現溫柔:「我們分開這麼久,她一定也想我去。」

    福麟沉默良久,拿出紙筆,寫下一行字:「我父母在這裡隱居。你去找他們吧。他們會告訴你會在哪裡找到福瑛。」

    奪佚接過紙來,道了謝,轉身就走。福麟忽又叫住他:「奪佚……」遲疑良久,只道:「一路順風!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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