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奴(上) 第四章
    抱著天真的幻想回到了都城,受到全城百姓歡迎自不必提,歡慶過後,其餘的士兵都回家各自休息慶賀,惟獨幾百名奴隸士兵被留了下來,此時眾人心中都緊張萬分,豎著耳

    朵聽一個個名字被宣讀,時不時就有一聲歡呼大叫,易水的心越來越緊張,唯恐聽漏了自己的名字,只是轉眼間,名單已經念完,高山小藝等都被解除了奴隸身份,卻唯有他沒有

    被提及,一時間,所有的奴隸們都詫異的看向他,明明就是奴隸中最勇敢最拚命功勞最大的戰士,怎麼竟會被這樣對待呢?

    易水呆呆的看著宣讀的官員離去,他的夢想,所有的希望也全隨著那道遠去的身影消失了,高山小藝等都心生不忿,正要上前安慰,卻見遠遠的走來一隊整齊的士兵,領頭的

    赫然就是夏侯舒,來到易水近前,他不動聲色的打量了這漂亮的奴隸幾眼,然後咳了咳道:「奉王爺旨意,奴隸易水立刻隨我到王府聽候差遣。」

    易水的目中似乎要噴出火來,卻苦苦的壓抑住,雙拳握了又鬆,鬆了又握,良久才恢復了如水的氣度,平靜道:「請大人前面帶路吧。」夏侯瀾,我要找你評理,我要找你…

    …評理。此刻在他的心中,只剩下這唯一的念頭。

    王府待客的精緻小廳裡,游斂正與夏侯瀾相對而坐,桌上一壺香茗裊裊冒著熱氣,另有幾碟細點蜜餞。游斂先品了一口茶,方放下茶杯笑道:「好茶,我素聞東挽國的臨城是

    聞名的茶都,卻因兩國關係交惡,一直不得品嚐,如今到底實現了願望,這些茶想必就是東挽宮裡的貢茶吧?」

    夏侯瀾也笑道:「真是什麼都瞞不過你,知道你嗜茶,我已命人預備了東挽宮中最上等的貢茶,待會兒給你帶回去。」

    說完語氣一轉,露出少許戾氣道:「怎麼樣,我離去的這兩年,雪延各地都還平安吧?」

    游斂哼了一聲道;「哪裡那麼簡單,有心人都看準了這個機會,是我和朝中幾名忠臣良將苦苦壓抑,總算沒讓他們遂心,也算是完成了你交待的任務,如何?樂王爺要怎樣賞

    我呢?」

    話音剛落,夏侯瀾便笑道:「國師大人言重了。況且國泰民安,本就是你國師的職責所在不是嗎?」游斂道:「你打了一場勝仗,怎麼倒變得小氣了,一毛不拔。」

    兩人正說笑,忽見夏侯舒在門邊探了探身,夏侯瀾忙叫道:「進來,見過國師。」夏侯舒這才進來,趴下磕了個頭,然後站起身,夏侯瀾問道:「事情都辦妥了嗎?」他語氣

    雖淡,但游斂是何等人物,仍是聽出了他話語中的急切。

    夏侯舒忙點頭道:「辦妥了,人就在外面呢,只是奴才看著他似乎有不平之氣,不知王爺是否等……等忘月姑娘調理調理,去去他的脾氣再送過來。」夏侯瀾道:「不必,先

    讓他在廂房呆著,等一下帶他進來見我。」

    游斂已從他的話中明白了是什麼事,站起身道:「你呀,就是這個脾氣,小心點著吧,別打了一輩子雁,到了讓雁啄了眼睛。我這就告辭了,省得你說我不長眼色。」

    說完笑著離去,夏侯瀾忙送他到大門邊方轉回來,對夏侯舒道:「把易水帶去西院的小臥廳內等我。」

    他這裡心情大好,自去沐浴更衣,又用了幾塊點心,然後方施施然向西院的臥廳走去。

    一進廳子,便看到易水低頭倚窗站著,聽見腳步聲響,他抬起頭來,現出那張令夏侯瀾念念不忘的臉孔,只是這如花的容顏上,此時卻佈滿了怒氣,一看到夏侯瀾,他的身子

    都打顫了,良久方控制了情緒,用平板的語調道:「參見王爺,不知王爺喚我來,有何差遣?」

    夏侯瀾瞄了一眼桌上的點心茶水,見都原封不動的在那裡,心知這個奴隸還是沒有轉性,冷笑了一聲,道:「喚你來有何差遣,自然是算帳的,難道你心裡竟然沒有準備嗎?」

    易水強壓下滿心的憤怒:「是嗎?王爺竟然是找我來算帳的,正好我也想和王爺算這筆帳,我想問王爺,戰場上我奮勇殺敵,立下的功勞是所有奴隸中最大也最多的,為何他

    們都解除了奴隸的身份,我卻沒有,王爺可以給我答案嗎?」

    夏侯瀾從沒遇過這樣的奴隸,敢這樣對他說話,一點懼色也無,心中不由更加對易水感興趣起來,悠悠踱了兩步,方一笑道:「答案?答案不是明擺著的嗎?本王不想讓你解

    除奴隸身份,我要你成為我的……性奴,這回你明白了嗎?」

    易水心中的悲憤達到了最高點,再也不管兩人懸殊的身份,他幾步走上前與夏侯瀾平視著,咬牙切齒的道:「性奴?為什麼?你已經有了那麼多美艷的性奴,為什麼還不肯放

    過我,你知道我為了逃避成為性奴的命運做了多少努力嗎?你又知道我為了解除奴隸這個身份付出了多大的代價嗎?」

    他猛然捋起袖子,胳膊上一道道的傷痕雖然已經變淺變淡,仍是觸目驚心:「尊貴的王爺,這樣的傷痕,我全身上下到處都是。在戰場上,我努力,我向前,我拚命,我任自

    己的雙手染滿了鮮血,也不在乎自己的血灑在異國的土地上,這一切是為了什麼?全都是為了今天,為了解除掉奴隸的身份,為了讓我的家人過上好日子。而你,一句話就消滅了

    我所有的希望,憑什麼?難道就因為你是高高在上的王爺,便可以只憑一己私慾就剝奪了一個拚死殺敵的戰士應該擁有的未來嗎?如果這張臉……如果這張臉實在讓你難以放棄,

    那麼我可以毀了它,我只求你不要毀了我的夢想,那是我不顧一切換來的,是我全部的希望。」

    他說完,猛然拿起桌上的盤子摔碎,撿起一塊碎瓷片就往自己的臉上狠狠劃下。

    夏侯瀾大驚,閃電般出手,打落易水手中的瓷片,怒道:「你幹什麼?這裡也是你撒野的地方嗎?我真是從未見過你這樣膽子大的奴隸,上次敢……敢對我出手,這一回又要

    對自己下手,是誰慣的你這麼野,眼裡還有沒有主子?」

    易水雖然已經知曉夏侯瀾不會是簡單人物,卻萬沒料到他身手竟然如此敏捷,內心掠過一絲絕望,他昂然揚頭,不屈道:「您是主子,我不應對你動手,我是奴隸,賤命一條

    ,可是難道我就真的要賤到連對自己下手的權力都沒有,連一點尊嚴都不能保留嗎?王爺,你可以主宰你手下千萬奴隸的命運,但你還要連他們的心也一起主宰嗎?如果是這樣,

    恕我直言,你……妄想。」

    夏侯瀾從未聽過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但細想想,卻又隱隱覺得有它的道理,一時間,兩人誰也不肯退讓,都冷冷的看著對方,良久,夏侯瀾方鬆開了緊握著易水的手,慢慢坐

    下來道:「有什麼話好好說,本王聽著也就是了。」

    易水也慢慢的跌坐了下去,他本來腹中有千言萬語要質問夏侯瀾,但真的讓他說了,他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不知道要怎麼說才能讓王爺放了自己,很久以後,他忽然緩緩

    的開口:「我從出生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奴隸的命運,我的父親母親還有妹妹,都是您擁有的農場上的奴隸,每當我看到妹妹小小的年紀,卻弓著身子在田里吃力的工作,我都會

    怨恨父母,我們三人過這樣悲苦的生活已經夠了,為什麼還要生出妹妹來,讓她吃這樣的苦。」

    他的目光停駐在桌子精緻的茶點上面:「這些糕點,我今日是第一次看到,可是我的家人,以及農場上千千萬萬的奴隸,卻是聽都沒有聽說過,他們的食物只有土糠飯,紅薯

    粥,每到過年的時候,才會吃上一次玉米餅子,穿一件完整的打著補丁的衣服,我本來一直以為,是我們的國家不富裕,可是後來我才知道,貴族們把成桌成桌的宴席倒掉,穀倉

    裡的糧食多了,為了不使糧價下降,就把一車車的糧食倒進河裡,就連普通人,每頓都是白米飯,還有用香香的油做的菜下飯,只有我們這些奴隸,只有我們,吃著豬狗都不稀罕

    聞一下的東西。因為主人們認為,只有這些才是與我們的身份相匹配的食物,哼哼,多麼可恨,我們是人,可在世人的眼裡,我們卻連一條狗一隻雞都比不上。」

    夏侯瀾不語,知道易水說得都是真實的,這是從很早以前就留下來的規矩,不但是主人老爺,就連奴隸們一代又一代,也從來都沒想過這有什麼不對。

    可是如今聽了這一番話,他的心情募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沉重起來,目光柔和了幾分,看著易水淒然的側臉,聽他繼續說道:「我本來一直都相信,這樣的生活就是我們的全部

    ,是再應該不過了,所以即使我從心裡不願意把自己的身體奉獻給主人,可還是把成為一名性奴當作最大的夢想,因為那樣就可以讓全家過上好生活。可是蘇河爺爺說「王侯將相

    ,寧有種乎」,那一刻我才明白,一個人的命運是掌握在自己手裡的,不是主人老爺們可以決定。所以我聽到了招收奴隸軍的消息後,就更加堅定的放棄了性奴的徵選。王爺,你

    知道我在這兩年裡,每當吃飯的時候,手裡拿著白面饅頭,吃著有好幾塊大肉的菜湯時,我心裡有多麼的難過嗎?當我吃這些好東西的時候,我的父母,妹妹,同伴們在吃什麼?

    每每想到這裡,我便心如刀絞,我希望能夠改變自己的命運,所以我不怕拚命,如果一輩子都要這樣屈辱艱難的生活著,還不如死在戰場上,我的戰功越積越多,很快的,我就成

    了奴隸軍中最優秀的士兵我好高興啊,因為我終於可以實現自己的夢想,解除奴隸身份,成為一名普通人,可是……可是這一切都破滅了。」

    他忽然抬起頭,目光如劍般射向夏侯瀾,一字一字的控訴道:「原因就是我這張該死的臉引起了王爺你的興趣,就因為你一時的興起,便剝奪了我所有的希望你知道嗎?」

    夏侯瀾仍不語,然而灼灼的目光卻始終不曾離開易水的臉,在他的心裡,那張臉孔本來不過就是美麗而已,然而這一刻,卻好像有萬丈光芒從那雙星子般的眼睛中噴射而出,

    為這張臉孔陡然的增添了無盡的光彩:「你先下去吧,解除奴隸身份的事,讓本王再想想。」他平淡的道,不可否認,自己確實被易水的一番話打動了,但是,他真的可以放棄這

    個讓他越看越愛的奴隸嗎?他在心裡這樣問著自己。

    易水在樂王府邸的下人房裡住了三天,本來夏侯舒要把他安排在性奴們的屋子裡,但他堅決不肯,夏侯舒報告夏侯瀾後,便得到「隨他便」的命令,因此也就不再堅持。可沒

    想到的是,易水的勤快親切在短短的時間裡便贏得了大部分下人的好感,剩下一些都是因為鄙視奴隸身份,所以根本瞧不起他的僕人。

    「易水啊,快把斧子放下,當心掉下來砸到自己。」林瑞慌慌張張的跑了過來:「再說總管說了,王爺吩咐,不許支使你幹活。」

    易水抹了一把汗,笑道:「林大叔,劈柴我最能了,不會砸到的。王爺的命令是不許你們支使我幹活,但我自願的幫忙總行了吧。」他一說完,林瑞就笑了,指著他道:「你

    這個孩子,倒能抓話裡的空子。」話音剛落,就聽一個聲音喊道:「易水,王爺叫您呢。」

    易水的笑容倏然逝去,良久才應了一聲道:「知道了。」心裡忐忑起來,不知道夏侯瀾究竟做了怎樣的決定,這裡換過一套乾淨衣裳,跟著夏侯舒來到上次的臥廳,只見夏侯

    瀾歪在床頭看書,看到他來,指著床邊的一張椅子讓他坐了,夏侯舒早已退下去。

    夏侯瀾仔細看著易水,只見他今日穿著一套純白的舊衣裳,上面有幾處打了補丁,看上去格外的乾淨樸素,越發襯的他人如美玉一般美麗整潔,一雙眼睛只看著地面,雙手死

    死抓著衣襟,顯見是心中緊張。他放下書,一笑道:「三天前你在本王這裡可謂是怒髮衝冠。何等的理直氣壯,威武不屈,怎麼今日又變得這樣畏縮起來?」

    易水淡淡道:「三天前我是懷著絕望的心情,只差一死而已,所以無所畏懼,如今王爺答應我會考慮解除我奴隸身份的事,我心中又有了希望,命運重新掌握在王爺手裡,自

    然不敢如前日一般,免得自毀前程。」他始終不曾抬頭,但幾句話卻說得鏗鏘有聲。

    夏侯瀾面上掠過一絲驚色,緩緩道:「無慾則剛,沒想到你一個奴隸,竟然還有這般見識。」說完手指叩了叩床頭道:「你的事,本王已仔細考慮過了,易水,不能否認,我

    實在是捨不得你……」一語未完,易水已猛然抬起頭來,雙唇顫抖,一句話也說不出,夏侯瀾忙道:「你別急,我雖然不準備放你走,不過我可以答應你,頒布命令。改善奴隸們

    的生活,例如把多餘的糧食撥去做他們的伙食,每月可以給他們發點月錢,讓他們買一些自己喜歡的東西,還可以根據幹活的多寡給別的獎勵,如果建有大功勞者,照樣可以解除

    奴隸的身份。」

    易水怔怔的看著夏侯瀾,萬沒料到他竟如此的通情達理,改善奴隸的生活,這是千百年來從沒有人想過的啊。他良久方回過神來,跪下道:「謝王爺,易水謝謝王爺。」

    說完磕下頭去,他一向最恨的就是不勞而獲的主人們,但現在,這種感激卻是發自內心。

    夏侯瀾道:「你不必謝我,我剛才說過,我是因為實在捨不得你,可你又確實建了大軍功,不解除你的奴隸身份也不公平,所以我把你的功勞折合成這項命令,易水,你聽明

    白我的意思了嗎?我仍然是要你的。」

    易水愕然抬頭,只見夏侯瀾目光灼灼的望著自己,那一種惟我獨尊的堅定,猛然就讓易水明白,想要逃過以色侍人的命運,除非一死,可是他卻並不願意走上自殺這樣一條代

    表懦弱的路。

    「易水,即使你毀了容貌,本王也依然要你。」聽到夏侯瀾又加了一句來表示自己的決心。易水的心中一顫:王爺是在告訴我,他看中的是我的人而不是容貌,是這個意思嗎?他忽然站起,一字一字道:「易水明白,但願王爺不要食言。」

    夏侯瀾點點頭:「放心,本王絕不會讓你白白犧牲的。」說完攜了他的手坐在床邊笑道;「你倒爽快,易水啊,為什麼你的一舉一動,都會出乎本王的意料,你可知道就因為

    這樣,讓我對你欲罷不能嗎?」

    易水一笑,任自己的手被他握著,輕鬆道:「這樣的誇獎用在一個奴隸身上,不覺得浪費嗎?如果可能,我真不希望用這種身份來……算了,王爺已經對所有的奴隸開恩,我

    個人的得失又算得了什麼?人不應該太貪心的,不是嗎?」

    夏侯瀾點點頭:「你明白就好,你放心,我不會只將你當作一個性奴來看待的,以你的見識氣度,這對你來說太不公平。只是暫時你還要以奴隸的名義在我身邊,因為你的軍

    功已經被全天下的奴隸均分了。這樣吧,將來有機會我再給你個名分,讓你長長遠遠的服侍我一輩子好不好?」

    易水心中道:不好。面上卻低頭小聲道:「王爺何必問,我還會反對嗎?只要王爺將來不要忘記就好。」他眼中精光閃閃,心裡已有了算計。不過這一切,夏侯瀾並不知道,

    他只是為自己竟能得到易水這樣的人常伴身畔而倍感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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