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子登科忘了誰 第九章
    為了北漠借兵之事,雁永湛忙了好一陣子,每天就是不停的談談談,沙盤推演,研討細節。京裡有京裡的立場,由七王爺代表發聲;北漠有北漠的想法,主將秦將軍會提出;而雁永湛和父親則是金陵地方官員、仕紳的希望寄托,要出面爭取、商談條件。其中牽扯千絲萬縷,加上七王爺硬是想「順便」做個媒,把秦將軍的掌上明珠配給雁永湛為妻,所以公私糾纏,鬧了個幾天幾夜都還沒有定論。

    忙了多久,就有多久沒見到羊潔了。日子一天天的過,在雁永湛感覺,卻像是一個月一個月、一年一年在過,漫長到令人難以忍受。

    是,有人伺候他,但不是她倒來的茶,就不夠好喝;不是她親手端上來的點心,吃起來就沒味道。身旁的婢女丫頭們,紛紛換上了春裝,顏色鮮艷明亮,他卻獨鍾那一抹沉靜的深藍,屢屢用目光在眾人之中搜尋,找不到時,便有種說不上來的失落。

    不只找不到,最常發生的情況,是會看到非常閃眼的艷麗金紅。只要公事一有空檔,秦靄香就會出現在他眼前。說實在的,秦靄香熱情艷麗,活色生香,是個明快爽朗的大美女。但習慣了專屬於他的細緻婉約,雁永湛心裡想的,還是羊潔。

    還有那一群麻雀。到底考得怎麼樣?這些天不用讀書,是不是都玩瘋了?想著羊潔周旋在他們之間,溫柔又有耐心的模樣,不禁神往——那又熱鬧又溫馨的氣氛,是再多的銀子也買不到的。

    「表哥,表哥!你怎麼又出神了?」

    秦靄香就在他身旁,兩人正在花園裡賞花、喝茶。園裡已經很有春日氣息,工匠精心整理安排的春花開得斑斕芬芳,粉蝶翩翩,雁永湛看著看著,卻全不入眼,思緒早就飄到那舊舊的小祠堂,或是以前常去的小山坡,桃花該是又開了吧,去年桃花開的時候——

    「表哥!」秦靄香叫了幾聲都沒回應,提高了嗓門,「你的茶都要涼了!到庭有沒有聽到我講的話嘛?」

    「你說什麼?」雁永湛被叫得回神,神色自若地問。

    「我在說那個羊姑娘……」說著,雁永湛的眼神突然一凜,讓秦靄香窒了窒,鼓起勇氣才繼續講:「依我看啊,她跟朱石挺配的,不如你做個主,讓他們配成對,怎麼樣?下人的終身大事,主子也要多費心。就像我的丫頭……」

    這表妹到底是太過單純,還是太有心機?雁永湛略瞇眼望著說得興起的秦靄香,一言不發。他倒要看看,這人還能自說自話多久?

    「……朱石很喜歡羊姑娘。而且,我也探問過羊潔本人的意思了,她也願意呀!誰不會願意,表哥,你說是不是?朱石可真是個好歸宿!我還想推薦他給我爹,讓他到北漠去效命!」

    羊潔自己願意?!秦靄香雖然有時太吵,但他清楚這個直腸子表妹,說話雖不修飾,但不會無中生有。光聽到她說羊潔喜歡朱石,他心裡就像打翻了五大桶的酸醋一樣。

    雁永湛的臉色開始難看,把秦靄香嚇得不敢多說,「表哥,你……不高興?」

    「沒事。」雁永湛涼涼說:「不過呢,要我說的話,朱石這麼好,那你去嫁,怎麼樣?」

    秦靄香大眼睛眨啊眨,傻在那兒,答不了腔,只能眼睜睜看著雁永湛起身,拂袖而去。好不容易才得到的表兄妹談心時間,就這樣硬生生腰斬。

    只見雁永湛一逕往後門疾走,準備不顧一切,上祠堂去找羊潔好好興師問罪一番;管他什麼商談、什麼借兵?!等他處理好家事再說!

    「少爺,少爺!少爺要出門?」朱石從後面趕了上來。

    雁永湛回頭,冷冷看他一眼。

    朱石跟了小王爺這麼多年,早就亦僕亦友,這還是頭一遭見到主子這麼有敵意的模樣。朱石忌憚得倒退了一步。

    「我要出門,你管得著嗎?」

    這真是莫名其妙,貼身護衛就是要跟著主子出門,哪裡管不著?小王爺最近是忙到火氣大,開始不可理喻了嗎?

    「可是……這個……」朱石舉起手上一封看似官府來的信函,「剛剛送來的,少爺,您不先看一下嗎?」

    「那是什麼?」

    「鄉試放榜的……」他話還沒講完,那封信函已經被搶了過去。

    雁永湛撕開了信封,站在那兒展信詳讀起來。他之前就派人交代過,放榜的結果要立刻通知他,縣令大人怎敢不從?果然消息迅速傳來了。

    看著看著,雁永湛的嘴角慢慢揚了起來。

    什麼叫名師出高徒,這不就是了?區區一個鄉試,他可是超有把握的,不知道羊潔之前在擔憂什麼?他的小羊兒就是這樣,想東想西想太多,現在不知道又在想什麼了?

    把信函揣在懷裡,他重新大步往外走。腳步穩健迅捷,神色清爽愉悅,跟剛剛判若兩人。

    「少爺……」安靜在一旁侍立的朱石連忙趕上。「已經晚了,大家都會等您吃飯,還要出去嗎?是不是我去請羊姑娘過來會比較好?」

    又是那個冷如冰的利瞪,雁永湛的回答比冰更冷。「不用。」

    「那小的陪少爺走一趟……」

    「也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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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行色匆匆來找人,越走近,雁永湛就越覺得奇怪。照理說,下午放榜了,街坊鄰居應該在道賀慶祝才是,怎麼巷子裡安安靜靜?

    走進平日他們讀書上課的小祠堂,桌椅、書箱都還在,但收拾得乾乾淨淨,一箱箱的都疊了起來。羊潔非常珍惜書本紙張,總是小心整理,再舊再破的書都會收好。不過,看著昔日熱鬧擁擠的小室變得這麼乾淨、安靜,雁永湛總覺得說不上來的不舒服。

    繞了繞,發現沒人在。雖然不算是人去樓空,但也很接近了。他獨自站在廊上,一時之間,居然有些茫無頭緒。

    「啊,小王爺!」外頭有人走過,是鄰居的大嬸;看見了佇立的瀟灑身影,忙不迭地快步走進來,「您怎麼一個人在這發呆?」

    「這家的人……都上哪去了?」

    說到這個,大嬸的嗓門就又大又亮,得意的呢。「哎呀,小王爺,您還不知道嗎?今天放榜了,他們幾個孩子全錄取啦!真是太難得、太了不起了,果然還是承小王爺您的庇蔭,不吝指導,只要點撥個一二,輕輕鬆鬆就教出這麼好的成績……」

    哪裡輕鬆了?這幾個月來,他們師生有多努力,外人是不會知道的。雁永湛打斷了大嬸洪亮的稱頌,「我知道他們考上了。不過,人呢?」

    「哦,他們呀,羊姑娘帶著弟弟們去縣衙向大人們道謝了。您也知道,高師爺這段時間以來很照顧他們,三天兩頭來陪羊大任他們讀書,所以羊潔忙了一早上,做了好多吃的,要送到縣衙給大人跟高師爺……這當下大概被留著吃晚飯了,畢竟我們地方一次五子登科,這可是天大的喜事啊!」

    很好,有這種事?雁永湛的臉色又黑了幾分。王府裡一個朱石還不夠,現在又冒出個高師爺猛獻慇勤?

    再怎麼說,他才是正牌的師傅,怎麼所有人都謝了,卻沒來謝他?這算什麼?媒人扔過牆?過河拆橋?把他忘得一乾二淨?這怎麼可能!

    「呃,小王爺,您……不開心嗎?」眼看小王爺臉色越來越可怕,大嬸慢慢的住了口,不敢繼續。

    「沒事。」他淡淡說,謝過了大嬸,轉身進祠堂,熱門熟路地找到了筆墨,留了一張字條,要羊潔見字後立刻乖乖到王府來。

    雁永湛一肚子不愉快地回了王府,一晚上都在盤算,待羊潔來了以後,要怎樣好生整治她;吃飯時想、看書時想、跟長輩們談大事時想、被秦靄香吵鬧時想……想著想著,已經三更都過了,還是不見人兒蹤影。

    隔天,她還是沒來。怎麼著,把他忘得一乾二淨就是了?

    再隔天,卻是一身新衣的羊大任領著弟弟們來了。眉清目秀的少年,兩人四抬,把兩口書箱抬來還給雁永湛,最後一個羊子泰則提著一個大竹籃,裡面不斷傳出芬芳的香氣,一揭開,是滿滿一籃又白又圓的大包子,有鹹有甜,全是剛剛蒸好沒多久的,手工細緻,逗人食慾。

    雁永湛根本不想吃。他指示家丁把書收下了,冷著臉讓羊大任他們磕頭,重重被謝過師傅教導之恩以後,溫言嘉勉了幾句。然後……「你們姊姊呢?」

    羊大任帶頭回答,「大姊在家忙,要我帶他們一起來謝過師傅。」

    「忙什麼?」忙?能有他忙嗎?忙得沒空來?她是在做什麼經世濟民的大事業?

    「蒸包子、燒菜、做點心。」羊大任口齒伶俐清晰,一臉聰明相,果然有大將之風。「她說要謝的人好多好多,前兩天光包子就蒸了二十籠囉!」

    「還要忙著幫我們趕做新衣、新鞋,我們再過幾天就要到府學去讀書了。師傅,南州府漂亮嗎?房子是不是都像王府這麼大?」羊子泰一直睜大眼東看西看,此刻興奮地提問。

    雁永湛突然領悟到,他們確實即日就要起程離開了。鄉試錄取了,又有地方官的推薦,這些生員立刻要到府學去住讀進修,以迎接今年秋天的大考。接下來是明年的春闈,一步步考上去,就像鳥兒展翅,要乘風飛去;連雁永湛都覺不捨了,更何況是羊潔?

    「別亂叫!大姊說,小王爺已經不是我們師傅,要改口了!」羊大任低聲提醒。

    很好,才剛放榜,真的這麼快就不認帳了?雁永湛一臉不悅,「胡說八道!你們以後就算成了狀元,還是得叫我師傅。聽到沒有?」

    「是,師傅。」

    「聽到了。」

    當師傅的虛榮心滿足過之後,心情還是很不好。雁永湛繼續提問:「那你姊姊現在人呢?還在家裡蒸包子?」

    「不不,大姊早上帶我們上山到廟裡拜過先父、叔叔、大哥之後,叫我們先回來。」羊大任有點困惑,「她說要留下來陪廟裡的師父唸經還願,念完就下山。可是,為什麼要帶大包袱、衣服去?而且把我們的行李跟書都收拾好了,讓我們過兩天聽高師爺的安排,搬到府學去。這……很奇怪呀。」

    「師傅,姑姑是不是不想回來了?」羊子泰心直口快,把所有人心裡的疑問大刺刺地問了出來。眾人都是一愣。

    「我們考上了,堂姊應該很高興,不是嗎?那為什麼我這兩天晚上,都看到她偷偷在抹眼淚?」羊大川也皺著眉問。

    他們全都望著雁永湛,習慣性地等萬能的師傅解惑。

    雁永湛撫著下巴,不發一語。寬敞的花廳裡,師生六人全都在苦思,比寫策論還認真。

    好半晌,雁永湛才問:「她老是說到山上廟裡去拜拜,到底是哪座山,又是哪個廟?」

    「錦凰山,半山腰上去有個小廟。」羊大任解釋。「就是最近不大平靜的那座山,聽說有山賊出沒呢。今兒個早上上山去,還是縣衙裡的大人派小兵陪我們一起走的。大姊過兩天要是自己下山,會不會不大安全?」

    羊大任說完,其他人立刻七嘴八舌地爭著開口——

    「有山賊哪!山賊是不是很凶?」

    「師傅,我堂姊不能跟我們去府學,您知道嗎?」

    「姑姑不跟我們去?師傅,真的嗎?那姑姑要去哪裡?」

    「她說要回藺縣老家看看,可是我們根本沒有家了呀,房子都給水沖光光了。」

    「大姊會不會想留在山上,乾脆當尼姑了?」

    「不會吧?尼姑要剃頭的!」

    「安靜!」麻雀就是麻雀,讀了書、考過了鄉試也無法改變這一點。雁永湛忍無可忍地斥道:「山賊的事,我會解決。你姊姊、你堂姊、你姑姑……哪裡也不去!她會留在這兒!你們全都乖乖去讀書、準備考試,到了府學裡,別丟我的臉!聽到沒有!」

    「聽到了!」回答響亮整齊。一雙雙年少的眼眸閃亮亮;他們早就知道,凡事只要有師傅,一切就都沒問題了!

    因為,他們的師傅,是像神仙一樣的哥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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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錦凰山。

    這山坐落在城外的南郊,名字雖響亮,但其實頗荒涼。半山腰上的廟也不大,從官道上走進來,要經過一條隱沒在密林間的小徑,並不好找。

    羊潔因為長輩的牌位暫時安放在此,常常上山來,所以很熟悉了。她喜歡這兒的靜謐無爭。每回上來,總是自告奮勇地幫著師父煮食打掃,當師父們做功課、唸經時,也靜靜坐在一旁聆聽,煩躁的心情便能安定下來。

    香火雖不鼎盛,但神前總還有香煙裊裊。晚上隨師父們念了經之後,她還是獨自留下,默默的祝禱著,祈求心靈的平靜。

    她之前求的,已經得到,照說是該心懷感謝,不該還有妄念的,但她的心情,為何還是一直起伏不定?情根難斷,相思惱人;像這樣,又怎麼能好好待在小廟裡,常伴古佛青燈?

    本來想帶著父親、叔父與大哥的牌位回家鄉的,但因為近來山賊作亂,從街坊鄰居、縣衙到廟裡的師父都勸她暫且不急著走,待情勢平靜點再說。她便決定先住在廟裡,好好為弟弟、為好心的鄰居、幫過她忙的所有人,還有……為雁永湛,唸經祈福,盡點心意。

    雁永湛,他需要嗎?什麼都有的人,再祈求更多,上天會不會怪她太偏袒,太貪心?可是,想到他,心裡就又酸又甜的,六神無主起來。

    他忙成這樣,又不愛讓人伺候,一定要摸對了脾性,才能哄得少爺他開心;將來要娶了妻,不知道那美艷爽朗的秦家大小姐,會不會知道怎麼順著他、伺候他……

    想著想著,淚珠又差點不聽話地掉下來。上天明鑒,她絕不是嫉妒,也不是怨懟,能夠遇上這麼個貴人,幫了她和弟弟們這麼多,已經是天大的恩賜了,她感恩都來不及呀!

    外頭不知何時已經開始下起細細春雨。雨聲沙沙,枝葉婆娑,映在窗上更顯寂寞。廟後頭也有兩株桃樹,春天一到,怒放了粉色燦爛的花朵。這場雨一下,一定打落了不少花瓣,明日大概有落英繽紛要掃了。

    起身走到窗前,羊潔略推開窗,愁腸百轉地望出去。山上夜涼,望出去一片漆黑,只有搖曳的枝葉,看不見花朵,以及——

    那遠遠搖晃著的,是鬼火嗎?羊潔不經意瞄到,立刻嚇得瞪大眼、掩住了嘴,動彈不得。山野傳奇聽得多了,沒想到真給她看見!

    只見火團晃啊晃的,而且,一個接著一個地出現。不一會兒,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她站的窗邊,突然有陣陰惻惻的冷風吹過。一側臉,窗外赫然無聲無息地多了個黑影。幽暗的燭光映在對方臉上,羊潔只見一張猙獰面容,上面還有一條醜惡的疤,由右額直到左頰,橫過整張臉,彷彿厲鬼——

    羊潔嚇得肝膽俱裂,心像是要炸開似的,眼前一黑,得用力抓住窗沿,才沒有摔倒。但渾身軟綿綿,雙腿有如爛泥一般,還簌簌發著抖。

    原來真正恐懼的時候,是連叫都叫不出來的。羊潔終於瞭解了。

    一把亮晃晃的尖刀,從黑暗中出現。刀鋒銳利,彷彿還閃著隱約的血光。慢慢的往前遞,直到抵住了羊潔的喉頭。

    「你是誰?」不知是人、是鬼的黑影沉聲問。

    「我、我……」張開嘴,羊潔卻只能像青蛙一樣發出單音,她抖得說不出完整句子。

    瞬息之間,那一團團的鬼火已經靠近。黑影身後又多了好幾道影子,全都是一樣的裝束,有的披頭散髮,有的蒙面,身材高矮不一,但都一樣散發著恐怖的殺氣。他們隨即安靜但迅速地散開。

    羊潔眼睜睜看著這些人開了佛堂的門,到處巡視,把她的包袱、竹籃都劃破、拆開檢查。看過之後隨手扔開,她的竹籃被摔爛了,幾件破舊卻乾淨的藍布衣裙也被丟在地上。

    「大哥,什麼值錢的東西都沒有。」黑衣人下爽地報告,「看來是廟裡新來的小尼姑。」

    「如果是尼姑,應該要剃頭。」尖刀的主人冷冷說,刀尖上移,挑了挑她的青絲,「你是剛來的,在等日子剃度?」

    也不知哪來的力氣和急智,羊潔張口,努力半晌,才順著他的話說:「是。」

    尖刀的主人似乎滿意了,撤下刀子。「我們不為難出家人。你去廚房看看,弄點吃的,兄弟們吃飽了就會走。」

    而那些「兄弟們」已經大刺刺坐在地上,有的靠著牆,有的甚至大膽拿起神像前桌上的素果、饅頭就吃了,看起來是真餓壞了。

    「要、要吃、吃什麼?」羊潔抖得跟窗外給春雨打落的花瓣一樣,牙齒格格作響。「只有清粥素菜,還有饅、饅頭。」

    「可以。動作快點。」那人冷冷說:「要是敢在食物裡動手腳,小心我把整座廟燒掉,整得你跟你師父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不、不會的。」羊潔已經嚇破膽了。她努力移動著綿軟雙腿,舉步維艱地往廚房走。一走動才發現,自己背後全濕了,都是冷汗。

    「大哥,要不要派人去盯著?」有個兄弟低聲問。

    「我看不用。她看起來是個小尼姑沒錯,一身灰撲撲的,這麼晚還在唸經。」有人搶著回說,「何況山上能變出什麼花樣來?破廟的廚房裡,難道會藏有迷魂藥嗎?」

    「她要是真搞鬼,先姦後殺就是了。」拿著刀的領頭大哥一面用濕衣下擺擦著刀,一面慢條斯理地說。說得那麼稀鬆平常,一點也不介意的樣子。

    羊潔聽了,全身冷汗像是頓時結了冰。她腦海一片空白,能想到的,只有雁永湛的眉眼,他的微笑、他溫柔的親吻和擁抱……

    眼前突然模糊了,神壇前的燭火開始閃爍跳動,她強忍著,死都不肯讓淚意湧上來。

    如果真的有神,能不能可憐她一下?她真的很努力,真的想堅強,但是,為何要一直遇到這些磨難?這是不是她癡心妄想、僭越身份被小王爺眷愛的代價?本不該享那些偷來的福分,不配被那樣的男人另眼看待、呵護疼寵吧?

    她不會再貪心了,不要想再見面、再在他溫暖懷抱裡依偎撒嬌。從今以後,就算要清心禮佛一輩子也好,讓她清清白白的活下去,為她所關心摯愛的人唸經,祈願他們平安順利,這樣就夠了。真的,她的願望只有這樣。

    「喂!你發什麼呆?快去弄吃的!」身後,有人粗著嗓子對她低吼,「大爺們肚子餓了,你是聽不懂嗎?」

    「知道了,馬上就去。」她忍不住回頭,顫抖著輕問:「你們,到底是誰?」

    「我們?」持刀的厲鬼陰冷一笑,「當然是山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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