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定香芹 第九章
    那是什麼?

    她躺在地板上,空茫的眼神落在陰暗的床底角落,呆了好久。……書嗎?她一怔,猛然回神,忘了多年來沒有清掃過的床底已經成了灰塵與蜘蛛絲的窩,一下子就爬了進去,把那本積滿灰塵的書拿出來。

    原來,在床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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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拍掉灰塵,用手擦亮書皮,連書側都拉著衣角磨得乾淨。她靠著床腳坐在地上,垂眼直望著書本,摸著書皮的指尖遲遲無法翻動……好多、好多的快樂回憶都在這本書裡,一頁、一頁的圖片都有和婆婆、爸爸,東風舅的回憶……

    婆婆,我明天要猜玉玲瓏還是陸蓮花呀?

    唔,我看看……這頁、這頁,這花挺可愛的。

    婆婆,這叫鈴蘭,我昨天猜紫羅蘭才被東風舅笑,我不要聽你的了。爸爸,你說呢?是玉瓏還是陸蓮?

    嗯……我猜應該是這個。

    羅勒?好吧,那我明天猜這個看看好了。

    羅勒啊,那不是九層塔嗎?那換個口味,我來做鹹餅乾給你們吃。

    好啊。真奇怪,東風舅真的很愛吃餅乾耶,我每次都看那個……外甥提著餅乾盒來,所以我也學他提婆婆做的餅乾去敲門,想不到東風舅就上鉤了,哈哈哈……不過婆婆你說,東風舅該不會為了吃餅乾,故意不告訴我外甥的名字吧?那我不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了?

    呵呵,那是我的榮幸了。你明天去問他喜歡吃什麼口味,下次我來做。

    嗚……婆婆,你是說我明天也猜不到嗎?

    你明天要猜著了,那有什麼好玩的?

    哇啊!我不是猜著玩的啊!爸爸,你看婆婆啦!

    咦?不是猜著玩的嗎?

    嗚……嗚哇啊……爸爸──

    「爸爸,婆婆……」

    眼淚一滴一滴落在書皮上,灼熱的雙眼早已模糊,她一怔,發現眼淚沾濕了書皮,抓起胸口的衣服急忙抹去。……火熱的喉嚨哽著酸楚,奸痛好痛,過去所忍受的皮肉折磨更加深了失去親人的疼痛!

    這房子,這本書……這裡的一桌一椅、一景一物,全都有爸爸和婆婆的影子,失去他們後,她親手鎖上了這房子的門,把鑰匙放在東風舅家的窗戶上沿,就不曾再回來過……

    物是人非,觸景傷情,直到現在還是這麼痛,這麼痛!

    「嗚……嗚……婆婆……」

    她坐在地上,垂著長髮,緊緊抱著一本書,抖著身子啜泣的身影,打住了萬香芹衝動的腳步。

    他停在門口,房內一盞夜燈照著地上的紅磚地板,她縮在床邊的角落,看得他滾動的喉嚨發熱發燙,一顆心悸痛不已!

    「芹哥……你怎麼來了?」她抬頭,抹去一雙淚眼,看見他站在門口,有些訝異,有些遲疑,這會不會只是錯覺?是她希望看見他,非常想見他所產生的錯覺,其實門口一個人也沒有……

    她看著他走來,在她面前蹲了下來,她抱緊了懷裡的書,癡癡望著他……鼻間飄來他的氣味,他舒服令她安心的味道,眼淚急速滾落……

    「對不起,我來晚了。」沙啞嗓音哽著灼熱疼痛,對面是東風舅的房子,這裡他過去經常來,為什麼不是在她十四歲時就認識她?那麼他就能夠好好保護她,她就不必受這些苦了!

    一雙手臂伸向她,對她張開來。

    「……芹哥!」不是錯覺,不是錯覺啊!

    他抱住撲進懷裡的纖瘦嬌軀,極度渴望將她揉入骨血裡,又必須克制過度用力會傷害到她的傻勁,肩膀顫動著一股疼惜和愛憐,擁抱著她在心裡起誓,一輩子不讓她再受到一丁點傷害!

    「……回家吧。」

    在他懷裡的身子突然僵硬,猶豫又恐懼……

    「回哪一個家?」她的家在哪?

    細碎的聲音茫然得令人心疼,灼燒著他喉口。他凝視著她蒼白的臉兒,輕撫她冰涼的肌膚,傾身親吻她的臉。

    「當然是小猴子的家啊。」

    滿眶的眼淚決堤,濕透了她冰涼臉頰,她緊緊咬著唇,濕亮的眼睛對著他拚命的看。

    「……沒事了,該處理的都處理了,再也沒有人能夠傷害你。」萬香芹咬著牙,滿腔的怒火,卻動作極輕極柔的將她抱起來。

    處理?她一臉迷惘地望著他。

    「我們回家吧。」極盡呵護的聲音,把她的心溫柔的包圍……她不知道「處理」是什麼意思。但也聽得出來,看得出來,他已經知道她全部的過去,所以……好疼惜她。

    一整個晚上,他什麼也沒問、沒說,只是抱著她,讓她安心入睡。

    他的手臂好溫暖,睜溫柔,讓她幾次想哭。

    終於,在他懷裡睡著了。

    清晨,趁著她未醒,他去外面買早餐回來。

    咚、咚、咚地跑上二樓,不知道她醒來沒,怕她醒來沒見著他,心會不安,或者說他會不安吧……

    「小猴子?」

    床上空的,樓上、樓下都找不著人……他只是出去買個早餐而已。

    她上哪兒去了?

    萬香芹瞇起了眼。她該不會──

    周家

    三層樓獨棟透天別墅,沿著庭院外圍築起的灰色高牆讓外人難以親近,黑色大門深鎖。

    她深吸了口氣,才按下門鈴──

    她一直都不知道要她睡在張信志房裡的,其實是劉佳蕙出的主意。

    劉佳蕙計謀讓張信志強暴她,那她就可以用生米煮成熟飯的事實,哭著求她嫁給張信志,劉佳蕙認定心軟的她終究無法拒絕。這麼一來她爸爸留給她的不動產,她不但全到手,還在外頭保留了賢慧的好名聲。

    但張信志厭惡她的外表,不肯聽劉佳蕙的話,再加上劉佳蕙的逼迫,使他夜裡把氣都出在她身上。

    而她卻是為了顧及劉佳蕙的心情,不讓她看見母親的影子,刻意吃得很少,用營養不良來壓抑成長,甚至故意把自己弄得很髒、很臭,無意中破壞了劉佳蕙的計劃,因此反而保全了自己。……比起被強暴,那她所受的皮肉之苦說起來……苦澀的想,她也算傻人傻福吧。

    民法規定女生滿十六歲才能在法定代理人同意下結婚。

    她滿十六以後,劉佳蕙一直想打扮她,買了好多衣服給她,在她一心以為阿姨很疼她的背後,竟是一堆齷齪噁心的計謀,每次想到她都嘔吐不止。

    這些事,她相信自己一輩子也不會說給芹哥聽。

    芹哥很善良,他的耳朵不應該受到一堆污穢不堪的髒事污染……她一輩子都不會說給他聽!

    ……門鈴響了好久,無人應門。

    難道都不在?顫抖的手緩緩握起,說不出一股放鬆或失望,她不想一直躲下去,但一想到即將面對這屋裡的人,所有的黑暗都彷彿向她席捲而來。

    「咦!這……是可安嗎?」

    「江奶奶,好久不見了。」

    「真是可安啊!你長大了,變得好漂亮,我都快不認得了!」老人家話匣子一開,拉著她說了一堆話,朱可安站在那兒聽,偶爾點頭,偶爾微笑,始終一句話都插不上。最後老人家才突然想起什麼,望了一眼周家深鎖的大門,「可安啊,你家發生什麼事了?」

    「……什麼事?」心跳了一下,頭皮發麻,依然擺脫不掉過去的恐懼。

    「昨天晚上你阿姨叫了搬家公司來,連夜把所有家當都搬走了。我看她一張臉慘白,整個人都在發抖,問她發生什麼事,她也不說,拉著你弟弟上車就走了。」

    走了?……連夜搬走?

    「陳家媳婦昨天下午跟你阿姨喝茶,聽說你阿姨接到一通電話,好像是信志招惹到很黑的大人物了,被打得不成人形送進醫院裡。你也知道陳家媳婦是里長伯的女兒,昨天晚上里長伯回來知道這件事,趕去醫院關心,結果撲空了。醫院的人說你阿姨硬是辦了出院手續,雇了人把信志送走了,一家子都不知道去了哪裡。怎麼你不是為了這件事才回來嗎?」

    朱可安張著嘴巴,呆呆望著老人家,早已經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小猴子!」

    她抬頭,看見萬香芹的車疾馳而來。

    ……沒事了,該處理的都處理了,再也沒有人能夠傷害你。

    萬香芹下車,冷冷掃了周家別墅一眼,似乎早已知道這裡人去樓空了。

    「芹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她訝異地跑向他。

    他把早餐都帶出來了,帶著她回到那座彎彎繞繞的大院裡,拉著她的手往裡面巷子走。

    她仰頭,那塊「便利店」的招牌還在,只是紅紙條上本來寫著「不賣醬油、雜貨」的字跡早已模糊,紙條也早已變色了。

    他拉著她走上二樓,一邊說:「這是東風舅的房子,他曾經在這裡住過一段時間,那時我常來。」

    ……我知道啊。她望著他的背影。

    他有鑰匙打開了門,拉她進去。

    裡頭沒什麼改變,只是成排的書櫃上少了很多書……幾乎都清光了。靠近窗邊的兩排沙發和茶几還在……

    東風舅,外甥是什麼樣的人?

    他啊,是個單純善良的好孩子……不過有時候愛玩了一些。

    愛玩什麼?

    哈哈……

    「小猴子?」萬香芹把提來的保溫盒放在茶几上,早餐都拿了出來,回頭才發現她呆呆望著沙發,不知道想什麼想入神了,叫了好幾聲都沒聽到。

    「啊……嗯。」她抬頭,忍不住看他的短髮。以前,他也和東風舅一樣留著長髮。

    「快過來吃早餐。」他拉著她往沙發坐下來。昨天她都沒吃什麼東西,今天一定要讓她多吃一點補回來。

    「芹哥,你先說那是怎麼回事,他、他們……還有我弟弟呢?」她最擔心的是她血親的弟弟。

    萬香芹望著她憂心的臉兒,拿到她嘴邊的食物被她推開來。「這世界上就是有一種人,骨子裡貪婪歹毒,虛偽無恥,卻又需要眾人的掌聲才活得下去,要名又要利,一輩子戴著一張假面具,欺善卻怕惡。這種人無論到哪裡都活得下去,你弟弟是她的孩子,她自己會照顧,你就不用擔心了。經過的詳細情形……」

    一雙大眼睛一眨不眨對著他。她屏息以待,大氣都不敢喘一聲,他卻只淡淡丟下一句:「你不必知道。」

    朱可安張大嘴巴,還來不及抗議,萬香芹把一塊火腿塞進她嘴裡。

    「總之,蒲英哥的律師都處理好了,你滿二十歲之前,蒲英哥就是你的法定代理人,他會保護屬於你的一切,而我會保護你。等你滿二十歲以後要怎麼處理你父親留給你的財產是你的事……你也不用急著拋棄一切,你弟弟還小,給他太多,不見得是對他好。」

    她含著火腿,驚訝地望著他。她的確是想去和劉佳蕙談好條件,只要她好好把弟弟扶養長大,屬於她的那一部分她都可以過繼給弟弟……芹哥怎麼都知道她在想什麼?

    他輕觸她臉頰,下巴,看她呆呆望著自己,都忘了咀嚼,手動幫她做咬合的動作,「快吃吧。」

    牙齒碰撞在一塊,她才慢慢咀嚼,眼眶忍不住濕潤,聽著他低沉溫柔的嗓音繼續說。

    「過去的都不要去想了……接下來你要唸書、要學烹飪,想做任何事情就去做,任何地方你都可以去,再也不會有人敢欺負你了……」他扯眉,忍不住還是補充了話:「這不是說你出門就不用報備了,以後上哪兒去都得讓我知道,再也不許一聲不吭就走,更不許……在我面前跑走了。」

    不許,再不許,再多的不許,他都用溫溫的火氣,疼惜地說著,不再對她大聲,就連他的手、他的碰觸都充滿溫柔和憐惜……

    「芹哥,你同情我嗎?」心裡憋著難受,但她也沒想到自己想著、想著就把一份快哭的心情說出口。

    萬香芹一怔,望著她眼裡受傷的痕跡,他瞇起眼,緩緩扯起眉頭,兩隻手掐起她臉頰,火大加不悅地朝她咆哮:「你這隻小猴子在鬧什麼脾氣!疼你不好嗎?胡思亂想什麼!」

    被拉開的嘴角卻反而彎彎地翹起,抹上了安心的笑容。

    萬香芹瞪著她一臉傻笑,放開了手,拿了塊總匯三明治塞進她手裡,「快吃。」

    過去的事情,他都不問了,是不要她去回想。而她不想說,是不要污染了他……那接下來呢?芹哥的意思是他們還可以住在一起,芷蕓姊也說他們都還年輕,不用急,但是……

    「芹哥……對你來說……我是什麼?」她低著頭,漲紅了臉,嚅囁地說。

    「小猴子啊,不然是什麼?」他看了看買來的早餐,拿杯子倒了一杯現搾蔬果汁放到她另一隻手裡。

    嗚……果然還是小猴子。再次中箭重傷,翹著嘴唇咬了一口三明治,喝一口蔬果汁,喉嚨哽著酸澀味,眼淚已經滿到了眼眶,濕了睫毛。

    「看看你,吃得嘴邊都是!」他輕斥,傾身貼近她的臉,嘴唇碰了她,伸舌舔去她嘴唇上的吐司屑,順便把沾了嘴邊一圈的果汁都舔個乾淨。

    怦怦……怦怦……怦怦怦──朱可安眼睛瞪得好大,白皙薄嫩的臉皮漲成了豬肝色,一手拿著果汁,一手拿著三明治……成了雕像。

    萬香芹若無其事地看著她,想了想,好心地說:「你不喜歡我叫你小猴子,那以後我叫你安安好了。」

    最後,他滿意地笑了。

    那……算不算是吻呢?

    算不算啊?

    「這裡也是你的家,所以……」柳芷蕓眼眶還泛紅著,話說到一半才發現朱可安根本完全進入在自己的世界裡,臉紅紅地不知道在想什麼。「可安?」

    地點點頭,嘴角咧咧笑著,又點點頭,就連五指在她面前晃,她也一個勁傻笑,沒感覺。

    柳芷蕓瞇著紅紅的眼睛,忍不住想這萬香芹又對她做了什麼事嗎?

    「可安,告訴你一件事情,不知道算不算好消息,我自己還很困惑。」

    「嗯……嗯。」五根手指還在她面前晃,她還是笑著點頭。

    柳芷蕓歎了口氣,「蒲英很高興,以為這樣我就會跟他進禮堂了。我也知道不應該再拖,但是他使詐啊!我卻得依他,我很不服氣!」

    「嗯……哦……」什麼?不服氣?芷蕓姊說不服氣嗎?不服氣什麼?……芹哥那到底是什麼意思啊?

    「可安,我們離家出走好不好?」

    「嗯……好啊。」芷蕓姊說什麼都好,就算是離家出走也好……嗯?

    「可安,我就知道你一定挺我的!」柳芷蕓緊緊抱住她。這擁抱不只是對她的疼惜,也是為她的可愛,而她的計劃成功!

    朱可安一怔,呆傻地望著柳芷蕓,小鳥兒迷惘的聲音輕問:「……你剛剛說什麼?」

    「離家出走啊!你已經答應我了,不可以反悔哦。」柳芷蕓展露出燦爛笑靨。

    「啊……啊!」真的是離家出走!芷蕓姊要離家出走!「為什麼啊?」

    為什麼……一問起,柳芷蕓臉上就寫滿複雜表情,「因為……我懷孕了啊。」

    「啊!」

    「別『啊』了,趁他們兩人在樓上,我們快點溜。」柳芷蕓拉起她,急著往外走,又頻頻抱怨,「你蒲英哥現在管我很緊,我連騎個腳踏車他都要擔心,明明我就不想這麼快有孩子,他卻故意……嗯?幹嘛不走了?」

    踏出門口走了一段路,朱可安才總算搞清楚,原來芷蕓姊懷孕,被蒲英哥管太緊,所以芷蕓姊決定鬧家變了。但……

    「芷蕓姊,我知道我應該要挺你,但是……我才答應過芹哥,以後不亂跑了。」她不想讓芹哥擔心啊,最好芷蕓姊也打消離家出走的念頭,不然被蒲英哥逮到,她現在是孕婦有免死金牌,結果是會害她死很慘啊。而且……她都還沒弄懂芹哥那個……算不算吻她啊?

    「可安,你不覺得這一次離家出走,剛好可以試香芹對你的感情嗎?」看她一臉茫然,聽進了也沒有懂,柳芷蕓很怕花蒲英跑出來找人,拉著她快步往大門口方向走,邊走邊說:「你還想當他的小猴子多久?難道你都不想聽他親口對你告白嗎?」

    「那跟離家出走有關係嗎?」她望著芷蕓姊的後腦勺,開始心癢癢地考慮了起來。

    「對啊,我也很想知道有什麼開系。」一個磨牙的聲音從兩人身後插進來。

    柳芷蕓拉著朱可安緩緩停住腳步,低頭看見地上拉了兩條長影,卻都不屬於兩人的,頭皮一麻,另一個噴煙的聲音響起。

    「你準備逃家嗎,芷蕓?」

    「芷蕓姊……蒲英哥在問你耶。」朱可安低聲附耳對她說。

    柳芷蕓緊拉著她的手,還沒想出藉口來,萬香芹先發火了。

    「安安,過來!」

    嗚……不關她的事啊,又不是她要離家出走,幹嘛凶她?而且芷蕓姊拉著她的手,她走不開啊。

    「芷蕓姊,怎麼辦啊?」背對著兩人,她低聲問。

    柳芷蕓不情願地放開她的手,回過頭去,「為什麼你們這麼快就跟來?」

    朱可安低著頭,緊抓著兩手,小碎步踱到萬香芹面前,相當無辜。

    面對柳芷蕓的狐疑,萬香芹一把抓起朱可安頭上的馬尾巴,上面有個閃亮的銀髮飾,是他最近得意之作。

    「那是你活該,誰教你連這隻小猴子都帶出門。」一支手機握在手裡,他把手機螢幕轉向柳芷蕓,「小猴子愛亂跑,我自然管她嚴一點。看到沒?定位的,白癡!」

    柳芷蕓瞪著眼睛掉了下巴!

    朱可安登時抬頭,驚訝地望著他。

    花蒲英走到柳芷蕓面前,伸手撥開她吃進嘴裡的髮絲,緩緩扯起嘴角,「你現在應該知道我給你相當多的自由了吧?」

    瞇起的眼裡閃著怒火,他似乎已經開始考慮和萬香芹狼狽為奸,柳芷蕓馬上兩手一揚攀住他頸項,整個人貼在他身上,柔媚地撒嬌道:「蒲英,你也知道的,人家昨兒晚上都沒睡好,好累哦。你抱我嘛,我想回去睡覺了。」

    花蒲英默默地將她抱起,她頓時像一隻乖貓嬌滴滴地依偎著他,他也無言地任她攀在自己身上,抱著她走回家去。

    朱可安望著蒲英哥的背影,眼裡發出好羨慕的光芒,也好佩服芷蕓姊能屈能伸的小女子功力……

    「狐狸精!以後離小猴子遠一點!」頭頂上傳來一聲罵,她紅著臉低低垂下頭。

    萬香芹拉回目光瞅著她,本來還想狠狠訓她一頓,但一想到她這幾年來所受的苦,心裡總像被刀劫了一次又一次,口氣當場軟了下來。

    「別傻傻的跟人走。回家吧!」拉起她的手,拖著她走。

    她抬起頭望著他的背,眼裡有了疑問。別傻傻的跟人走啊……那芹哥算是什麼……

    「午安,為您播報午問新聞。今天是雙十國慶,一早各地……」

    你還想當他的小猴子多久?難道你都不想聽他親口對你告白嗎?

    ……想啊。朱可安深深歎了口氣,按下遙控關掉電視。

    從第一眼見到他的那天起,她就夢想聽他親口對她說……她低頭開始扳起手指,一根一根數,一、二、三、四、五……

    「在數什麼?」萬香芹聽見電視關掉的聲音,走過來趴在電視螢幕上低頭看她在做什麼,卻看到她坐在地板上扳著手指頭數。

    「沒、沒有啊!」朱可安立刻漲紅了臉,兩手心虛地藏到身後。

    萬香芹狐疑地瞅著她,這回倒真猜不著她的心思了。有什麼事情需要她扳著手指數,又不肯讓他知道?

    他瞇起眼,「臉這麼紅,還敢說沒有,做什麼虧心事了?」

    「沒有!」她猛搖頭。芹哥是那麼驕傲的人,被他知道,他一定更加得意了。就這點怎麼樣都不能說,她就剩下這麼一點點的自尊了。

    「不說啊……既然這樣,那生日禮物我也不給了。」她似乎已經忘了今天是她滿十八歲的生日,虧之前她那麼期待這天的到來,天天都在倒數。

    朱可安一怔,瞪大了眼睛,「對哦!我今天滿十八歲了耶!……生日禮物?你買生日禮物給我嗎?」

    她訝異又驚喜地從地板上爬起來。

    萬香芹轉身,坐回他的和式桌前,警告地白了一眼,隨即打住她跟過來的腳步。

    家法第一條:只要他坐在和式桌前開著電腦,她就不許靠近。所以她趕緊在警戒線外跪坐下來。

    「芹哥……」禮物呢?

    叩、叩、叩。他充耳不聞。

    「芹哥……」要給她的禮物呢?她很好奇芹哥會買什麼禮物給她耶。

    叩、叩、叩。拿小鳥兒輕吟的乞求聲來求他也沒用啦。

    「芹哥……好啦,我告訴你嘛!」她嘟著嘴。

    叩……他瞟她一眼。叩、叩、叩。死丫頭想編藉口騙禮物,以為他看不出來!

    朱可安等了半天,見他不為所動,知道自己被看穿了,臉紅紅地低著頭。哎,她臉皮很薄的,不要逼她說嘛……而且被他知道,他一定會笑得在地上打滾,一輩子都得意洋洋了。

    ……算了,反正不是小猴子飾品,小猴子洋裝,小猴子眼鏡,就是小猴子睡衣,芹哥送的禮物都這一類,十八歲生日也沒什麼了不起……對他來說沒什麼了不起,還是算了。

    萬香芹眼角瞥向她緩緩起身打算放棄的身影。小猴子當真有秘密瞞著他,居然決定放棄禮物也不讓他知道──

    啪!

    朱可安抬頭,看見一個小小的珠寶盒被擺出來放在桌上……繫上了粉紅色蝴蝶結,珠寶盒的樣式和大小看起來很像擺戒指的那種──怦、怦,怦!她瞬間抓住自己的心臟,瞪大了眼睛……不會這麼幸運吧?

    「既然你不想要,那我就拿回去退。……唔,有尺寸的訂做品好像不能退。」尺寸……訂做──真的是戒指嗎?

    「那麼,賣掉好了。」叩、叩、叩,馬上,「上網找買主。」

    「不要啊……」朱可安差點越過那條界線跑上前阻止,在他的瞪眼下又縮回去跪坐。嗚……萬一、萬一真的是戒指的話呢?但、但是她就剩這麼一點點點的自尊了……但是戒指啊……如果芹哥是拿來跟她求婚的戒指……「我、我說就是了。」

    萬香芹看她漲紅了臉,緊張地絞握著雙手,這才關掉電腦,「說吧,什麼事情瞞著我?」

    她低低垂著頭,扳著手指又開始數,深吸了口氣,聲音很小、很小,小到萬香芹必須靠近才能聽得到……

    「十二歲……我從十二歲開始,十三、十四、十五、十六、十七、十八……到今天十八歲,整整六年……」她抬起頭,望著他,眼裡略有濕氣,「芹哥,我從十二歲就愛上你,已經有六年了。你還要我等多久呢?」

    萬香芹望著她,整個人僵住,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十二歲就愛上他?十二歲?……不可能,根本還沒認識──

    朱可安穿著吊帶褲,從懷裡口袋掏出那條手帕,低低的說:「你常常去找東風舅,那時我還小,一群小孩子都在巷口玩,每次都看著你走過去……我常常去問東風舅你的名字,東風舅跟我玩遊戲,拿了……就是我拿回來的那本花卉香草植物大全,他說你的名字就在裡面,猜中了他就跟我講,猜不中我就給他餅乾。他好愛吃婆婆做的手工餅乾,而我也從來沒猜中過……我快滿十四歲那年,你給我這條手帕,但我想你已經不記得了吧?」

    他確實已經不記得給過手帕這回事,但這條橘黃相間的手帕他卻印象很深,因為這是他的設計品,跟他的床單、相框、還有一副眼鏡是同一系列作。他後來找不到這條手帕……原來是他送人了,送給她了……

    「為什麼……你為什麼不早一點跟我說呢?」那麼他就可以保護她,不讓她受那混帳的欺負!

    他沙啞的聲音哽著深深痛楚,濕了她的眼。她就是能夠知道他此時此刻的心情呢……

    「有時候我會想,也許我就是應該要經歷過一些事,才能夠再見你。那麼,不管過去受多少苦,我都覺得很值得啊。」她勾起嘴角展笑顏,「芹哥,能夠愛你,我真的很快樂,能夠跟你在一起,我真的好幸福。」

    萬香芹把她拉進懷裡,緊緊的抱住她,「……我愛你。」

    感覺懷抱裡的人兒整個僵硬了,瞬間變為化石,又成了一座雕像。

    他鬆開她,看見她圓圓的嘴成了「O」字型,滿眼是驚愕的痕跡,他揚起嘴角,拆開禮物,打開盒子,拿出一枚粉黃色的心形寶石戒指。

    他拉起她的手,套進無名指中……

    「以後,你是萬家的媳婦,是我的人了。」

    滿滿的淚自她的眼眶裡溢出,爬滿了雙頰。

    他擁住她,吻了一次又一次,直到她哭出聲……

    「芹哥──」

    從十二歲就夢想做他的新娘,她的夢終於要實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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