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眼王妃(下) 第七章
    汍婆混濁的目光在她身上轉了一圈,淡淡地說:「你是我一手帶大的,沒人比我更瞭解你,那晚你一回來,我就知道你做了什麼。」  

    「怎麼可能?」若兒頹然靠在桌子邊,垂下頭、用雙手摀住了臉。  

    那晚進門前,她還特意整理了自己的情緒,極力掩飾興奮的心情,不讓汍婆看出什麼痕跡,可她仍然什麼都沒瞞住乳娘的眼睛。  

    汍婆走過來坐下,輕拍她的肩。「你們既然相愛,就注定要在一起,這是神靈的意志,沒人能阻止,順其自然吧!」  

    「可是,他……」若兒抬起頭看著乳娘,卻難以啟齒。  

    汍婆理解地說:「可是他還有慕容秋雁那些郡主,是嗎?」  

    若兒難堪地點頭。  

    乳娘歎息一聲,拍打著自己疲憊的雙腿說:「他是國君,好多事都身不由己,你既然愛他,就要理解他、容忍他。」  

    「我盡量!」若兒跪坐在她面前,為她輕捶雙腿,心卻在痛苦中浮沉。  

    然而她知道汍婆是對的,她得給予他理解和寬容,因為她愛他。  

    因此她決定等明天早晨他來看她時,她要跟他解釋今天的事,求得他的原諒。  

    可是第二天清晨,她因為半夜被找去替難產的牝馬引產,而睡過了時間。  

    當她醒來時,太陽已經升起,她匆忙整理好自己、趕去藥房,卻在進門的剎那間傻了。  

    木屋裡有她期待的人,也有她從未曾想過會出現在這裡的人。  

    拓跋圭眾星捧月般地被七、八個美女環繞著,他們佔據了她與汍婆平日整理藥草的地方。  

    與他並膝而坐的是慕容秋雁,她的一雙小手正握著他的一隻大手,賀蘭倩則依偎在他身側,其他女人分站在他們身後,有兩個安靜的正坐在靠牆的桌子邊。  

    他們說笑著,模樣極其自然。  

    看到她進來,拓跋圭的眼睛立刻轉到了她身上,嘴巴剛張開,賀蘭倩已經搶去了他的聲音。  

    「喔,是王姑娘來了,快來看,慕容郡主正給陛下看手相呢!」  

    「是嗎?」她裝作無事般地微笑,並迴避了拓跋圭的目光,轉向沉默地坐在牆邊矮凳上、挑揀著藥草的乳娘。  

    那邊的女人在說笑,可她一句都聽不進去。她想保持鎮靜和尊嚴地問汍婆,為何沒有去採草藥;問屋裡的人,聚集在這裡是為了什麼?  

    可是接下來的對話,粉碎了她所有的偽裝。  

    「陛下今生子孫無憂。」慕容秋雁的聲音能溫暖最冷漠的心。  

    拓跋圭爽朗大笑。「哈哈哈,那郡主能否告訴朕,誰會為朕生下後嗣?」  

    「當然是郡主囉!」不知是誰的聲音,驀地換來更多愉快的笑聲。  

    若兒覺得自己腳下的地面正在崩塌、陷落,她倉促地後退,驚惶地看著眼前的畫面,可那不是真實的,而是曾經出現過許多次的──慕容秋雁的眼淚,賀蘭倩的罵聲,冰冷、腐爛的氣味,各部大人與王上指責的目光……  

    「神靈助我!」她抓著衣襟,跑出了讓她困惑不堪的木屋。  

    「若兒!」  

    拓跋圭有力的呼喚震動了木屋,可是她沒有聽見,她的所有感官都被那個多次出現的圖像所控制。  

    她渾身冰涼地跑向馬房,直覺要逃離這裡,逃離讓她害怕的景象。  

    因為有自由進出的腰牌,她牽著多情離開後宮的側門時,沒有受到任何阻攔,騎上馬後,她盲目地往山林跑去……  

    木屋內,慕容秋雁拉住急於離去的拓跋圭!  

    「陛下,我們還沒說完呢?」  

    拓跋圭按捺住內心的焦慮,對她們說:「各位郡主請回去吧,這裡是藥房,是朕仰賴的要地,今後閒雜人等,不得再來此地。」  

    說完,他再次想要離去,但賀蘭倩走到他身前,大膽地問他。「吾王來此,只是為了見王姑娘嗎?」  

    她的身高在眾女子當中是最高的,幾乎與他齊高,拓跋圭平視著她。「是的,朕來此就是為了見王姑娘。」他坦然地承認。「因為她正在替朕的十萬大軍準備救命治傷的藥,那是朕最急需的東西。」  

    賀蘭倩沒有想到他會這樣毫不隱瞞的回答,又這麼巧妙地掩飾了他獨寵牧羊女的事實,一時不知要如何回應。  

    其他郡主也都沒有話說地看著他們。  

    他揮揮手,指著門口。「各位郡主請回吧,朕也得走了,將士們正等著朕!」  

    「陛下要去巡視邊境嗎?」想起昨天聽羅結提過,慕容秋雁遺憾地間,她隱約覺得,王上正開始對她感興趣,現在可是她趁熱打鐵的好時機啊!  

    拓跋圭看她一眼,納悶她何以對他的行蹤瞭解得如此詳細,但仍回答道:「沒錯。」  

    等他離開後,郡主們相繼走出木屋,賀蘭倩口氣冰冷地說:「他說謊,他是要去找牧羊女。」  

    她的語氣和神情讓眾女子沉默。  

    但拓跋圭沒有說謊,許謙、獨孤鴻等一批將士,正在宮門外列隊等候著他。  

    拓跋圭打算對魏國邊境做一次巡查,為他統一北方的大業做準備。  

    當然,賀蘭倩也沒說錯,他確實急於找到若兒。因為他這一去,起碼半個月,走前沒見到她,會讓他心不安,尤其在他們正生對方的氣時,他更需要見到她。  

    他很後悔昨天誤導了她,從剛才她匆匆跑掉的神情看,他知道她今天又誤會了他,今天他完全沒有料到會在藥房被這群女人纏住,如果他走了,那她對他的誤解會更深,他不願意讓她懷著怨氣等待他回來,更不願意在思念她時感到內疚。  

    可是,他在冬暖閣內沒有找到她,在宮裡問遍了,也沒人知道她去了哪兒,時間不等人,他只好悻然放棄,穿上盔甲後,率隊離開了王宮。  

    騎在馬上,他的心情越來越壓抑,眼前不斷出現她昨天和今天震驚的目光,聽到她不久前的低喃。  

    「神靈助我!」他仰頭看著天空,重複著若兒的祈禱,忽然憎恨起自己這兩天對她所做的一切。  

    他簡直是個傻瓜!明明彼此相愛相屬,卻讓她因誤會而逃離他,他真是世上最大的大傻瓜!  

    胸中鬱悶難解,他恨不得給自己幾拳。他必須去找個地方發洩情緒、讓自己平靜,否則走不出百里,他準會發瘋……  

    「停下!」拓跋圭忽然大吼一聲,隊伍應聲停止行進,全體將士都看著他。  

    「原地休息待命。」他陰沉沉地對許謙說,再將手中的長刀扔給晏子,最後看看柯石。「你們倆都不許跟著我。」  

    說完,他沒有任何解釋,一拉韁繩,烏駒前蹄高揚,在他的示意下,轉了個方向,往山谷奔去。  

    潛心潭依然安靜深幽,這個地方是他第一次到盛樂查看新都營建工程時偶爾發現的,就連他的衛士也不知道這裡藏著個小而清澈的水潭,幾天前的傍晚,他在這裡發現汍婆、繼而發現若兒時,真是大吃一驚!  

    如今,這個深潭不僅是他與她分享的樂園,還是他授予她王后之實的寶地。  

    忽然,烏駒仰頭噗鼻。  

    不久,樹林裡也傳來同樣的聲音,接著一匹白馬走了出來,與烏駒頭頸相摩。  

    「若兒!」看到多情,拓跋圭心頭一喜,立刻下馬,讓兩匹馬退入林中,而他則沿著石徑,一路跑向前幾天的傍晚他們纏綿的地方。  

    可是,那塊青草地上空無一人。  

    人呢?他脫下頭盔,不安地往水潭裡看,那裡同樣平靜無波。  

    既然白馬在,說明她是騎馬來的,而她絕對不會遺棄她心愛的馬兒獨自走掉。  

    不祥的感覺籠罩在心頭,他恐懼地大喊。「若兒!」  

    一聲迷夢般的呢喃,自他頭頂的某處傳來,一抬頭,拓跋圭看到上面有塊巨大岩石,他爬了上去,懸著的心終於放下了一半。  

    她正蜷縮著身子,側身躺在岩石上,那岩石位於大樹下,有濃密的樹蔭遮擋,這是為什麼他剛才跑來時沒有發現她的原因。  

    「果真是個魅眼妖精!把人急得半死,她居然在這裡睡大覺。」他疼愛地低咒著,扔下手中的頭盔,在她身邊坐下,將她輕輕抱起。  

    若兒搭在臉上的手滑落,被驚醒的她,張大了吃驚的眼睛。  

    而她眼裡噙著的淚水,讓他的胸口發痛。  

    他曲起腿、抱緊她,親吻她的臉,嘗到鹹鹹的淚。  

    「對不起,我不該讓你誤會、惹你生氣。」他親吻著她,連聲道歉。  

    「你不要我了嗎?」雖然醒了,但意識還不完全清晰,若兒依然被那可怕的畫面困擾著。  

    拓跋圭像抱個孩子似的抱著她,在她耳邊低聲說:「我要你,無時無刻都想著你,我們彼此相屬,你是我的,我也是你的,你不能再懷疑我。」  

    若兒用手摸摸他的臉,再次被他攬在懷裡的甜蜜令她心蕩神搖,出於原始的本能,她相信他說的是心裡話。  

    他們彼此相屬,與他唇相貼、心相連,此時她所有的痛苦和恐懼都消失了。  

    「王上,我愛你。」她捧著他的臉,將自己的紅唇印在他的眉心。  

    「我也愛你,很愛!」他看著她的眼睛,自責地說:「我不要其他女人,昨天我故意用慕容秋雁來氣你,因為我不喜歡你懷疑我。今天我去藥房找你,可是你不在,她們在,結果她們纏著我,我不能做得太絕情,只好應付她們。」  

    「你不用解釋,我都明白。」用手蓋在他的嘴上,若兒含淚說:「是我不好,我不該亂說話,不該嫉妒,不該容不下其他女人,可是……」  

    他拉下她的手,用嘴吻去了她的懺悔,分別在即,他不想看到她的眼淚,而他有更重要的話要對她說。  

    「不要責備自己,我也有錯,可是我們沒時間了,等我回來我們再好好談。」  

    「回來?你要去哪兒?」她驚惶地抓著他。  

    他握起她的手,輕聲說:「去勘察邊境,我不在時,你要照顧好自己,不要跟她們計較,她們讓你生氣時,就記住我愛你!」  

    「我知道。」她抱緊他,摸著他堅硬的鎧甲,努力笑著安撫他。「你放心吧,一定要平安回來,我會好好等著你。」  

    「我答應你,等我回來那天,我們再來這裡,好嗎?」拓跋圭火熱的目光多情而溫柔,若兒除了點頭,只有緊緊地抱著他。  

    從他的碰觸和目光裡,她感受到了他的愛,哪怕只是這一刻,她也要珍惜,為了這無比甜蜜溫馨的時刻,接下來的任何磨難她都甘之如飴。  

    害怕看到這美好時光的流逝,她緊緊閉上眼睛。  

    「睜開眼睛看著我。」他親吻她的眼睛。「把我看仔細了,才不會忘記。」  

    「你已經在我的心裡了,只要我活著,就不會忘記!」  

    纏綿悱惻的親吻傳遞著說不完的情話,帶著愛,拓跋圭依依不捨地上馬離去。  

    這次,他不再鬱悶煩躁,懷著對未來的期待,他率領著將士們往遠方奔去。  

    ***

    拓跋圭走後,若兒的生活恢復了平靜,郡主們不再找她的碴,藥房也因有了王令,除了若兒與汍婆,其餘人都不得擅自進入。  

    於是,沒有干擾的藥房成了她最喜歡待的地方,在她最熟悉的藥香中,她可以縱情思念遠方的情人。  

    可是,這樣的寧靜並未能延續到拓跋圭的歸來。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他不可能同時立兩個王后!」日昇樓裡,慕容秋雁幾乎是歇斯底里地說,她美麗的臉蛋失去了平目的招牌笑容。  

    「慕容郡主,這是我在王叔那兒聽到的消息,錯不了!」賀蘭倩坐在她的對面神情激憤地說。此刻房間裡只有她們兩人,丫鬟都被趕到屋外去了。  

    「王叔?你與拓跋窟咄私會?」  

    賀蘭倩嬌媚地一笑。「別說得那麼難聽,王叔雖是美男子,可我賀蘭倩眼裡還沒有他。」  

    慕容秋雁面色微寒地問:「那他怎麼肯將如此機密的事透露給你?」  

    賀蘭倩得意地在屋子裡走了一圈,再湊近她。「難道慕容郡主從未聽說過,拓跋窟咄迷戀枚羊女的事嗎?」  

    「這我知道。」慕容秋雁不願讓人以為自己孤陋寡聞,立刻說道:「我還知道王若兒用魅眼讓他吃了不少苦。」  

    「沒錯,所以你想,拓跋窟咄會願意讓他想了多年,也恨了多年的低賤女子成為王后、成為侄媳嗎?」  

    「那麼說,這事是真的!」慕容秋雁陰鬱地問。  

    賀蘭倩一副想把事情鬧大的神情,煽風點火地說:「不信的話,郡主可以問羅管事,他很喜歡你,又深得王上信任,必定知道內情。」  

    慕容秋雁纖手一擺。「不用,我自然相信姊姊說的話。」  

    「那郡主打算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慕容秋雁一副委曲求全的神態,與剛聽到這個消息時咄咄逼人的表情截然相反。  

    賀蘭倩是個世故又聰明的人,也不再多問,起身告辭離去。  

    慕容秋雁嬌弱地起身送她,並一再感謝她前來告知這件事。  

    賀蘭倩話裡有話地恭維她。「不用謝我,倒是郡主的寬容大度令人感動,王上得你這樣的賢王后,也是魏國之大幸啊!」  

    等賀蘭倩走後,慕容秋雁坐在窗前,溫柔的目光漸漸變得尖銳且凶狠,薄薄的紅唇被細小的牙齒咬出了深痕,白皙的小手在桌面上緊握成拳。「一匹兀。」  

    隨著她的喝聲,丫鬟出現在房內。「郡主有事?」  

    「去請羅管事,讓他立刻過來一趟。」  

    看到主人不悅的臉色,元元知道事情嚴重了,立刻一路小跑步地去找羅結。  

    當羅結來到日昇樓時,慕容秋雁又是一副嫻靜溫柔的模樣──  

    她坐在銅鏡前梳著頭髮,從鏡子裡看著這位對她十分景仰、尊重的管事,並沒有正面面對他。  

    「羅管事可知陛下冊封王后妃嬪的日子還剩幾天?」  

    羅結微微垂著頭說:「知道,十天。」  

    「你可知陛下自己擬定了選妻名冊,要同時立兩位王后?」她從鏡子裡瞟了眼身後的管事,轉動著梳子,將纏繞在上面的落發清除。  

    「嗯,這個……」羅結舌頭短了數寸。  

    「羅管事不用為難,秋雁明白陛下寵愛之人並非秋雁,以秋雁如此薄柳之姿、虛弱體魄,就算被立為王后,也是徒有虛名。」  

    「不,郡主會是個好王后。」羅結急忙安撫她。  

    慕容秋雁笑了,那印在銅鏡裡的溫柔笑容如同秋日梨花,素雅秀美,又嬌柔易殞,讓羅結不由得看呆了。  

    「吾王陛下真的要王若兒與秋雁平分鳳冠嗎?」她漫不經心地問。  

    「嗯嗯……」老管事猶豫著要如何回答才既能忠君,又能安撫美人心。  

    「羅管事真不知道嗎?」  

    望著銅鏡中的嬌艷面龐,羅結模稜兩可地說:「吾王愛心盛隆,郡主貌美且出身顯貴,無論怎樣,郡主都是正宮鳳首。」  

    「啪」一聲脆響,慕容秋雁手中的木梳斷了,她隨意地將其扔在桌子上。  

    羅結的心在那聲脆響中猛地一跳,目光定在了桌上那柄被折斷的木梳上。  

    一整日,他的耳邊不時響起那聲驚人的脆響,很難想像,一隻纖細的小手,能將一把木梳折斷……  

    ***

    北魏王族最盛大的婚典就要到了,拓跋圭卻一直沒有消息。  

    若兒將思念轉變成動力,每天與汍婆在藥房內製藥,如今的藥房比之前豐富且充實了許多。  

    看著用罐子和木箱裝著的藥,若兒又動了些腦筋。為了讓人方便取用,她開始編寫藥牌,將各種病應該服用的藥草與說明寫在竹簡上,編號排列,懸掛在藥罐、藥箱上,而在這一方面,管遷給了她很大的幫助,因此每天傍晚,她都把自己整理好的藥牌,拿去御史房向管遷求教。  

    婚典前三天,若兒從管遷處得知拓跋圭明天就要回來的消息,她的心裡特別高興,便興沖沖地跑回藥房想告訴汍婆,可是乳娘卻不在那裡。  

    太陽都要下山了,她會去哪裡?看看藥籃、小鏟子等採藥工具都在,她又回冬暖閣去找,可是乳娘還是不在那兒。  

    到後宮各處尋找了一遍,都沒找到,她開始慌了,這個時候,汍婆不聲不響地去了哪裡呢?  

    她去求羅結幫忙尋找,羅結找了幾名宮人幫忙到各位郡主的樓閣詢問,可惜得到的答覆都是不知道。  

    天完全黑了,心慌意亂的她不知該做什麼才好,她回到屋內,取出多日未用的卦盤和龜甲,正想為乳娘卜一卦,卻聽到門外傳來敲門聲。  

    「汍婆。」她興奮地跑去開門,可門外站著的卻是慕容郡主的丫鬟元元。  

    「王姑娘,我知道你的乳娘在哪裡。」她平靜地說。  

    「真的嗎?她在哪兒?」若兒急切地問。  

    「柴禾房,她扭傷了腳。」  

    「柴禾房?她去那裡做什麼?」若兒心頭警鈴大響。  

    「不知道。」丫鬟元元簡短地回答。  

    人在快樂的時候總是會放鬆警覺,因為拓跋圭要回來了,現在又找到了乳娘,若兒心裡高興便忽略了警鈴。「我這就去接她回來。」  

    說完她門都沒關,就往位於後宮西面的角落跑去。  

    「我帶你去,那地方不好走,你沒帶燈。」元元提著燈趕上她。  

    「謝謝你。」走黑路對若兒來說不是問題,可一心急著要接回乳娘,她忘記自己從來沒有去過柴禾房,不由得感謝這名丫鬟的熱心腸。  

    因為天黑了,她們又是沿著圍牆下的樹木走,因此並未遇到任何人。  

    跟著丫鬟到了西院,她才發現這個後宮實在很大。  

    「瞧,就在那裡!」丫鬟停下,指著前方一間閃爍著燈光的房屋。  

    「這裡是柴禾房嗎?」若兒好奇地走近,就在她要推開門時,心頭忽然掠過寒氣,讓她頓時毛骨悚然。  

    不好,這是警訊!  

    她本能地收住腳,站在門外打量著四周,發現房子周圍堆著砍好的木柴。  

    「快進去呀!」身後的元元催促她,她心頭不祥的感覺更加強烈,但她來不及思考其中的原因,身子就被元元猛地推向半掩的門。  

    機靈的若兒一把抓住丫鬟來不及縮回的手,拉著她一起跌進門內。  

    一張捕獸用的網向她們罩來,因為已經有所防備,若兒就地一滾,翻到牆角,而被她突然拽進來的元元,就沒有那麼快的反應,立即被網子套起懸掛在半空中。  

    在丫鬟驚恐的叫聲中,若兒剛要站起來,眼前晃過一個黑影,接著她的頸子被一雙冰冷的手掐住。  

    突如其來的攻擊促使她奮力反抗,那人手勁很大,以至於若兒覺得那人一定是個男人,她想拉開緊扣在喉嚨上的手,抓下對方覆蓋住頭臉的黑色面紗。  

    可是強烈的窒息感中,若兒渾身無力地倒在地上。  

    當她覺得正墜入黑暗中時,一個聲音自遙遠的地方響起。  

    不不,不能放棄!  

    若兒猛地睜大眼睛,曲起膝蓋,向對方的腹部頂去。  

    受到意外一擊,對方「唉呦」一聲鬆開了手,若兒聽出對方是個女人。  

    她利用這個機會,翻身而起,在暈眩中抬起腳,往再次向她撲來的女人踢去,並以馴服烈馬的方式跳到她身上,緊緊壓住她的手。  

    對方雖然手勁大,但對打鬥卻不行,不一會兒,就呼呼喘著氣,不能再動了。  

    若兒一把將她頭上的面紗摘掉,當對方的容貌出現在她眼前時,她震驚得差點兒跌倒。「慕容郡主?!」  

    她猛地站起來,退離了兇手的身邊──  

    若兒實在難以相信,那個柔弱嬌美的郡主,居然會是個手勁極大、欲置她於死地的兇手。  

    「臭女人,你以為真的可以和我平起平坐當王后嗎?」慕容秋雁跳了起來,一掃平素的溫柔嫻靜,像頭被逼到絕境、張牙舞爪的母狼。  

    「你休想!拓跋圭的王后只有我慕容秋雁一個!」她面貌猙獰地嘶吼。  

    「郡主,網子裡的刀割傷了我,請放我下來。」頭頂上的丫鬟在哀求。  

    可她連頭都不抬地厲聲斥責道:「閉嘴,臭丫頭,讓刀割死你才好,省得我親手掐死你。」  

    「郡主,奴婢忠心伺候你十年,你怎麼可以這樣呢?」元元哭了。  

    「快放她下來。」面對一張扭曲的面孔,若兒平靜了,她看著懸掛在半空中哭泣的女孩,對慕容秋雁說:「你恨的人是我,犯不上連累無辜的人。」  

    「放屁,這裡輪不到你發號施令,你給我閉嘴!」  

    「是的,我不能對郡主發號施令,沒有人能對郡主發號施令。」若兒的聲音轉為柔和,她的目光緊緊盯著慕容秋雁。「郡主是這個意思嗎?」  

    慕容秋雁覺得她的眼睛太亮了,亮得像滿月時的月光,又像燃燒著的火焰,她想避開她,可是那低沉的聲音吸引著她,讓她不得不看著她。  

    「是的,我是這個意思……」她竭力大吼,想保持優勢,可聲音卻如同呢喃。  

    「這樣就對了,美麗的郡主不該大聲吼叫。」若兒繼續輕柔地說:「去吧,把元元放下來,她好痛、好可憐,她是你最忠心的丫鬟,照顧了你多年。」  

    「是的,她陪了我十年,我要放開她。」慕容秋雁溫順地走到牆角。  

    網子裡的元元不再哭泣,她正目瞪口呆地注視著眼前的一幕,看到牧羊女竟輕而易舉地制服了她乖戾的主人,而她不可一世、美麗動人又冷酷凶狠的主人,居然真的解開了捕獸器的扣環。  

    只是沒有人扶持,她「砰」地一聲,連同網子墜落地面,痛得直叫。  

    若兒不敢分心去照看她,她要從難對付的慕容秋雁口中得知誰是幕後主使者。  

    「郡主真好,現在你坐下吧!」她輕柔地說。  

    慕容秋雁坐下,她的人再次被這柔和、神奇的聲音吸引,視線無法離開明亮深邃的黑眸。  

    若兒的聲音如夏夜的和風,輕柔宜人。「你把汍婆弄到哪裡去了?」  

    「好地方,賀蘭郡主會讓人伺候她,給她好吃的。」她傻傻地笑著。  

    原來那位郡主也參與其中!若兒心裡憤恨地想。  

    「是誰讓你殺我的?」和風再度拂過,慕容秋雁的意識更加迷亂。  

    「王叔,拓跋窟咄要你死、我要你死、賀蘭倩要你死,我們都要你死!陛下是我的,你是拓跋窟咄的。」她的笑容扭曲,紅艷的嘴巴大張。「我是美麗、高貴的王后,你是放羊的賤民,不配做王后!」  

    「王叔怎麼跟你聯絡的?」若兒平靜地問,心裡卻明白了所有的事,真希望拓跋圭和其他的大人們能聽到慕容秋雁的這番坦白。  

    「賀蘭……」  

    「郡主,你瘋了。」門口傳來一聲吆喝,打斷了她的話,賀蘭倩闖了進來。  

    已經知道她也是兇手,若兒立刻拉著慕容秋雁往邊上一閃,怕她殺人滅口。  

    可是突然的打岔,導致慕容秋雁清醒,她猛地轉身,一掌打在若兒的臉上,她的動作太快,讓若兒無法躲避,白皙的臉上頓時呈現五指紅印。  

    「王若兒,你居然敢利用我。」她還想對若兒出手,不料賀蘭倩忽然一抖衣袖,手中赫然出現一條三尺多長、扁頭紫斑的花蛇。  

    「郡主不要忙,我替你報仇。」賀蘭倩說著,抓過慕容秋雁的手往那蛇頭上一放,毒蛇毫不客氣地猛咬一口。  

    「啊,蛇!」  

    慕容秋雁的驚呼消失在若兒淒厲的尖叫聲中,兩人都面如土色,一看到蛇,若兒頓時手腳癱軟,慕容秋雁則頹然坐倒在地,先前的囂張氣焰全數消失,她的手迅速變色。  

    而賀蘭倩也不含糊,取出一粒藥丸,塞進她嘴裡,笑嘻嘻地說:「郡主放心,這藥能讓你三日後一切正常,然後你就絕對是王后了,其餘的看我的吧!」  

    說完,她提起蛇尾,迅即有力地將它舉起往地面砸去,那條蛇頓時暴斃。  

    這殘忍的一幕,不僅讓從小懼怕蛇的若兒心神渙散、蜷縮在牆角呆望著她,也讓身負輕傷的元元和一直哆嗦不停的草兒驚恐地抱在一起。  

    院子裡傳來腳步聲,先前的尖叫和此刻丫鬟們的驚呼驚動了宮裡的人。  

    賀蘭倩踢了一腳地上的蛇,證明它確實死了後,轉頭對身後的丫鬟說:「還愣著幹嘛,牧羊女設計謀害慕容郡主,你還不去報告羅管事?」  

    「是、是……」草兒匆忙跑出去,可是不需要了,因為門外已湧人大批的人。  

    「發生了什麼事?」主管內務的長孫嵩和拓跋窟咄在羅結的陪同下站在門外,他們身後有大批手持兵器的士兵,明亮的燈火將這裡照得如同白晝一般。  

    「她!是她要謀害慕容郡主。」賀蘭倩的手指向坐於地上的若兒,而她的指控如同驚雷般震撼著若兒驚懼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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