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爭與回憶 上集 第四部分 第176節 她還有別的孩子
    羅達的火車要到半夜才開。他們到十點鐘便吃完了飯,剩下來也似乎沒什麼別的事情好做了。要是在往日,他們也許早已到柯比的公寓去了,現在再這樣做當然是不可想像的。他們的關係已經結束,好像一張唱片已經唱完;他們的扯淡只不過是唱針的最後兩圈空轉。羅達的舉止彬彬有禮,她對於彼得斯上校求歡手法的反應甚至有點可笑;但作為男女相處,她已經疏遠得像姐妹一樣了。她坐在那裡,態度冷漠,時光的流逝和哀傷的折磨反而使她更加嫵媚動人;她像一位優雅的貴夫人,如此端莊貞淑,他儘管心裡不由自主地想起她赤身裸體時放浪顛狂的樣子,但這彷彿成了一種荒誕的妄念,簡直像偷窺閨秀的臥房一樣可鄙。

    那個陸軍軍官一面把查妮小姐從椅子上扶起來,一面俯身在她耳畔輕聲說話,接著兩人便都縱情大笑。柯比心想,他們兩個對於接下去要做什麼是不會產生問題的;但是他卻面臨著這麼個問題,一位冷若冰霜的女人,兩個漫長難熬的鐘頭。

    「我要提議做一件你沒想到過的事情,親愛的,」羅達說,「如果你生氣的話,那是要教我為難的。」

    「是嗎?」

    「你看到過聯合車站裡的那個小戲院嗎,專門放映新聞片和卡通片的?我們上那兒去。如果你很忙的話,我就一個人去,你可以回去工作。你還是工作到很晚嗎?寫報告,為你正在幹著的那件可怕的東西,我也不知道它到底是什麼?」

    「不,不,我沒工作要做。」羅達的建議至少可以消磨掉半夜前的這一段時光。「那也挺不錯。鴨子和野稻米把我撐得太飽了。」

    彼得斯一個人站在飯店門廳裡,神情顯得揚揚自得。他看見了柯比和羅達,立即把身體站得筆挺,臉上也變得有點拘束和一本正經。羅達走開到休息室去了。

    「柯比,這位就是失去一個兒子的太太嗎?」

    「是的。」

    彼得斯做個怪相,表示不可信。「你要是告訴我海軍飛行員是她丈夫的話,我倒還能相信你。」

    「她是個漂亮女人,」柯比說。「你的查妮小姐才真叫人想不到呢。我從來都沒想到她會打扮得這麼漂亮。」

    「哦,瓊倒是不錯。挺愛笑的。你瞧,柯比,我的侄兒鮑勃一九三九年去參加英國皇家空軍。他是個陸軍小伙子,二十一歲,等不及要去幹一傢伙。不列顛之戰中送了命。我哥哥的獨生子。我們這一家就絕了後,因為我沒結過婚。鮑勃是個好孩子,一個棒小伙子。母親差點兒活不成,從那以後她就一直在療養院進進出出。你的朋友倒好像過得還好。」

    「是的,她還有別的孩子。說實話,她是個很堅強的女人。」

    查妮小姐從化妝室出來,扭著屁股,裹在綠綢子衣服裡的胸部抖個不停。彼得斯露出一副色鬼的笑臉,伸手跟柯比道別。「今天跟你交談一次很有好處。」

    「隨時歡迎你再來,上校。」

    查妮小姐向柯比扭動手指,轉動眼睛。「好得很,柯比博士,我們在龐普餐廳會面了!這比物理系強多了,是嗎?」

    「我覺得無論從哪方面說都是這樣。」柯比說。查妮小姐認為這是一句向她調情的恭維話,便挽住上校的手臂,哧哧笑著走了。

    羅達馬上就出現了。同是女人,差別可多大啊,柯比心想;款步而來的羅達,她行走的姿態,她頭部的姿態,多麼顯著地表明這一點啊。偌大的年齡上的差別使她處於很不利的地位,然而她卻比可憐的查妮小姐更要楚楚動人。在柯比看來,她的苗條的身體扭動得那麼自然舒坦,風韻不減當年,甚至有增無減。他從內心湧起一個強烈的念頭:他不能就此罷休。他估計只能再有十年、十五年的壽命。沒有了羅達,這些未來的歲月就只能像南極的冰天雪地一樣慘淡淒涼。

    他們去看電影,並排坐著觀看《胡鬧交響曲》。巴穆-柯比曾經多少次把這個女人赤身裸體摟在懷裡,共享歡樂,現在卻連握住她的手都覺得為難了。最後他還是握住了她的手。羅達並沒把手縮回去,也不是僵硬得或者軟得毫無反應。但握手時毫無性感;柯比只是握住一隻友好的手。過了一會兒,他自覺沒趣,便把她的手放回到她的膝上。銀幕上三隻粉紅色小豬蹦蹦跳跳唱著歌,「誰害怕大壞狼?」巴穆-柯比知道他已經永遠失掉了羅達-亨利。

    她只吻了他一次,站在普爾曼車廂的踏板上。這是一個冰冷的吻,雖然不是絲毫沒有性感。她把頭縮了回去,撩起她的面紗,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的兩眼。她自己的眼睛卻是冷漠的,還有點閃閃發光。他感到她現在是嘗到叫他遺憾的滋味了,她最後終於回報了他幾個月來對她的冷落,以及他在結婚問題上所表現的畏縮猶豫。此事有過動盪起落,卻終未成為事實;私通他人的妻室總不是好事,何況是一個在戰爭年頭出征的軍人的愛妻。他得到了應有的報應,柯比心想,他也理應接受他在南極天地裡的命運。

    「再見,巴穆,親愛的。」

    「再見,羅達。」

    羅達把她的東西在座廂裡安頓好之後,便上俱樂部車廂去買頂睡帽。她在那兒不期而遇碰到了哈里森-彼得斯上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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