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子燒先生 第八章
    「唉喲!傑佛森,怎麼受傷了?」

    李心黛下飛機後迎接她的第一個聲音,是一個不知名女人的尖叫。

    來者不知道是何人,不過這話擺明是針對她,這女人眼神中清楚寫著:怎麼搞的,妳憑什麼跟他出去?!

    仲子御沒有答話,更沒提他們遇上什麼事,但讓李心黛怒火中燒的,是他竟然沒有拒絕這個女人的慇勤,更甚者,來「接機」的還不只一個女人。

    此起彼落的甜膩問候聲包圍著仲子御,李心黛重重地歎了一口氣,讓這些人把她擠到一邊去。

    「狗改不了吃……」她正想開罵,就看見仲子覲走過來,只好閉上嘴。

    「你們回來了?」仲子覲問隨口問道。

    李心黛瞧著他,他跟仲子御還真不一樣。她在爸爸的報社裡,接觸過很多大明星,仲子覲就像那些偶像節目裡的「美型男」!不過他看著自己的眼神,讓她心神不寧。

    「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二哥會受傷?」

    李心黛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也不敢說。這下好了,這件事不會沒完沒了吧!仲家該不會因為他們皮肉貴如金的少爺受了傷,然後開始對地展開調查,最後發現她接近仲家少爺竟是為了……她歎了一口氣晃了晃腦袋,想要甩掉這些胡思亂想。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以二哥的身手,不可能輕易被打傷,他在電話裡說得不清不楚,現在回來了,總該好好解釋一下吧!」

    仲子覲出乎意料的嚴厲口氣嚇壞了李心黛。完蛋了!事情該不會真的像她所想的這樣吧!她本能地退了一步,卻撞上了一個壯健的胸膛。

    「子覲,你嚇壞我的小寶貝了。」

    仲子御適時出現,擋住了李心黛搖晃的步伐,也擋掉弟弟的盤問。這樣吊兒郎當的話語從他口中說出一點也不意外,不過,只有她分辨得出來,他今天的語調和以往不同,低沉了些。

    仲子覲卻不動如山,繼續說道:「你一堆寶貝在這,不要再假惺惺,把話說清楚。」這回他比以往都認真,眼角餘光掃著李心黛。

    「她看我交了一堆女朋友,吃醋又嫉妒,把我打傷了。」

    「二哥!」仲子覲那令人魅惑的臉龐此刻卻無比認真。

    仲子御見狀,知道今天不使些非常手段,趕不走仲子覲。

    他胳臂一彎,繞過李心黛的肩膀環住她。「子覲你別這麼凶,會嚇到你未來二嫂,我『下半生』的幸福就靠她了。」

    李心黛不懂仲子御為何特別加重「下半生」三個字,只見仲子覲瞪了她一眼。

    二哥明顯要袒護李心黛這女人,他只好給了她一個不寒而慄的目光,對著二哥道:「好好享受你的『下半身』,搞清楚女人來歷,別丟了小命。」隨後揮手招來仲家司機。

    李心黛就這樣被仲子御半拉半推地帶上車,她聽懂了這色胚原來在說什麼後,臉色又紅又白。「你說話實在很……那個。」她咬著牙小聲抱怨著,畢竟剛才是他為自己解圍的,雖然說出來的話很下流。

    「不然妳跟仲子覲說,是妳害我差點送命,我順便就照他說的,弄清楚妳的來歷。」仲子御在車門旁,音量可不小。

    「你!」李心黛氣結,臉色難看。他這話什麼意思?直接說他已經知道自己到仲家是要幹什麼的好了,這樣弄得她心情七上八下的,很好玩嗎?

    她還沒想到要怎麼回答,就聽見車門外一個聲音。「唉喲!傑佛森,瞧她黏著你的那個模樣,不過就是個想要攀權附貴的小記者。」一個女人諷刺地說著。

    李心黛瞬時垮下了臉,又聽見另一人附和道:「對啊!實在做得太明顯了,說要採訪仲家,現在連人都跟到非洲去了,去採訪獅子大象嗎?」

    「妳們不要太過分,我來仲家是因為、因為……」李心黛氣急敗壞,在車內急著大喊,不過卻突然說不下去了。她來仲家不就是要偷東西?這總不能明說吧?那現在要怎麼解釋她跟仲子御「貼」得那麼近?

    她瞥見車外仲子覲令人不寒而慄的眼神,剎那間好像要拆穿她所有謊言,李心黛彷彿快要跌落無底深淵,此刻卻聽見仲子御嚷嚷道:「是因為她愛死我了,捨不得離開。」接著他「砰」地一聲,用力把車門關上。

    這一關,好像也替她隔絕了所有的疑問,安靜無聲的車內,仲子御刻意坐在前座,一句話也沒跟後座的李心黛多說。

    這樣的仲子御,讓李心黛心中直打哆嗦。他明顯依然處處維護著自己,可是他皮笑肉不笑的臉龐,到底是想要怎樣?

    前座的仲子御鐵青著一張臉,他怎能不生氣,他不知道該怎麼跟李心黛說,在那間小屋裡,他一顆心只懸在她身上,要是她受了點傷、要是她就在那時回不來了,自己該怎麼辦?他怎會在乎肩頭上的什麼小傷,他氣的是,她到底懂不懂,他對她的感情、對她的在乎,勝過所有的一切?為什麼這笨蛋竟會讓自己身陷險境?為什麼就不懂得好好照顧自己?要是當時有個什麼差池,那……

    仲子御的思緒被司機一個緊急煞車打斷,身體猛地往前傾,霎時口不擇言,出口大罵。「怎麼開車的!」

    頓時李心黛破他嚇了好大一跳,司機也是。

    「對……不起,二少爺,前面那台車突然轉向,我……」仲子御向來對侍從相當友善,突然這樣一吼,司機差點說不出話。

    仲子御回過神後,馬上為自己的失態道歉。「是我不對,繼續開車吧!」

    他赫然發現,自己最為驕傲的冷靜竟然消失殆盡。他可以在槍林彈雨中冷靜地分辨目標、精準地扣下扳機,也可以在遊戲人間的生活裡,清楚地觀察出每個人的本性卻不著痕跡,憑借的就是他向來自恃的冷靜理智,他不在乎外在給人什麼樣的印象,卻深深明白此刻自己已然為了一個人失控。

    他閉上眼睛靠上椅背,想要緩和思緒,卻發現腦子裡紊亂得可以。

    「唉!」仲子御不經意地重重歎出一口氣,瞬間車內的空氣也跟著凝結。

    李心黛聽到這一聲歎氣,落寞得不知道該怎麼回應。是不是一開始,自己就踏錯了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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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人回到仲家大樓後,李心黛呆坐在房間思考,而仲子御則被找去監控室。

    「子覲,你到底要我說什麼?」

    「二哥,你不要裝傻了,到底說還是不說?」

    「說什麼啦?你不要耽誤我的時間,我還要跟一堆漂亮小姐約會。」仲子御用玩世不恭的言語,掩飾他心頭微微的不安。

    「二哥,不用跟我來這套。快說,你到底刪掉了什麼檔案?」

    仲子御當然知道他在說什麼,那是他親手刪除的監視資料,心黛的一舉一動,在他指尖下消逝。

    仲子覲只看得到檔案刪除紀錄,卻無法查出內容,不過,他心中有譜。

    「二哥,是那個記者,對不對?」

    「人家有名有姓,叫李心黛,真沒禮貌。」仲子御有些不悅地反駁著。

    「你什麼時候注意起禮貌了?」仲子覲瞧著這仲家最沒規矩的少爺。「是什麼改變了你?」

    仲子御心頭猛地一緊。「什麼改變不改變的,你說話不要這麼娘行不行?」

    「你說什麼?」

    「說你長得娘,說話也娘。」

    仲子御試圖用這樣的言語扯開話題。仲子覲有著美型男的外表,額前些許的瀏海下是一雙令人迷惑的黑眸,恰與他冷傲的行為舉止成反比,現在卻被仲子御拿來開玩笑。

    他眼角微斜,收斂本要揚高的聲音,冷冷地說道:「二哥,你不說也行,我和大哥自有辦法揭開這個假記者,到時鬧到仲家人全知道,你自己看著辦。」

    「你敢!」

    「她若真的沒有問題,你又何必緊張?」

    「仲子覲!」

    「二哥,你生氣了。」仲子覲緊緊盯著他。「你真的變了,什麼時候,你這麼容易就被激怒、被套出話?」

    仲子御聞言,瞪大了眼,卻無言地靠上牆邊的儀器,望著一個個監視器,好一會都不說話。

    「被我說中了?」

    「子覲,很多事你不明白。」

    「我不用明白,我只知道,現在有一個意圖不明的女人混進仲家,而你卻處處偏袒她。」

    「她對我,很重要。」

    「什麼時候你會把女人看得很重要?」

    「我再、說、一、次,她對我,很重要,你不要輕舉妄動。」仲子御一個字一個字慢慢從口中逸出。

    「所以你要放任她在仲家四處遊走?」弟弟仲子覲的怒氣也不小。

    仲子御的眉頭緊蹙,沉思了一會,挺起腰走到門邊。「她的事我會處理,我保證不會讓仲家有什麼傷害。至於你,不准動她、不要管這檔事,聽見沒?」

    仲子御甩上監控室大門,房內只留下自己的堅持與不悅。

    心煩意亂的李心黛,在房裡看著一封封父親的來信,信中儘是追問她到底達成目的了沒,父親在數封信得不到回應後,便寫著這些年他的心路歷程。

    她看著栽培她長大的父親,難過地回憶著往事,多少的不甘心與往日心血,盡訴信中,看得她好難過,或許,她真的該做出決定了。

    與他相處的種種,都該埋葬在心裡,她收拾起行囊,也收拾著自己散亂的心,李心黛努力堅定自己的信念,她今晚就要偷出父親多年來期盼的程式。

    挖不到仲家什麼秘密,至少帶回這個,回報父親的養育之恩吧!

    她讓自己忘記仲子御帶給她所有不一樣的感覺,閉上眼睛,她壓抑著心頭澎湃的思緒。

    這晚,仲家籠罩著浮動不安的氣氛,仲子御在餐桌旁吃著飯,大哥、弟弟卻一直盯著他。

    「你們兩個吃飯不好好吃,看著我做什麼?」

    「你沒有話要說嗎?」大哥仲子璽開口問道。

    「向來都是女人們迷戀地看著我,男人這樣盯著我,我哪有什麼話想說。」

    此時仲爸爸放下了筷子,對於這個仲家「孽子」,他向來不帶什麼好口氣。

    「子御,你要做什麼我向來管不動你,但是聽說最近有一個女記者搭上你,藉機混進仲家,這事你應該要解釋一下吧!」

    仲子御自幼叛逆,仲爸爸就當已經「放棄」了這個兒子,不過現在這件事攸關仲家安危,他實在忍不下去。

    「混、混,就只會說人家要混進仲家,她做了什麼嗎?證據在哪裡?」仲子御不悅地放下碗筷。「沒證據就不要亂說話,還有,她有名有姓,好歹也是一間亞洲大報社的記者,要為仲家了不起的軍火發跡史寫傳記,尊重人家一下不行嗎?」

    「子御,你這什麼態度?」仲爸爸也動怒了。「平常你的事我就不管了,不過這女記者最好不要出什麼狀況,不然我唯你是問!」

    「她有名字,要我說幾次!」

    「我看是你這兔崽子已經被女人迷到自己姓什麼都快忘了!」

    「我姓什麼有得選嗎?!」

    「混帳東西!」

    看弟弟為了李心黛和爸爸爭執不休,仲子璽忙出聲阻止。

    「子御,好了,爺爺在這兒,不要再跟爸爸吵了。」

    仲子御丟下碗筷,怒道:「我會證明給你們看,她對我沒有其他意圖。」

    仲爸爸眼神流轉。「子御,你愛上這個女人了?」

    「是李、心、黛,我說最後一次,她有名字。」

    瞧著二兒子這模樣,仲爸爸原本盛怒的臉龐,慢慢緩和下來。

    「好,子御,你愛上了李心黛是吧?」

    「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你別指望我會給你弄個孫子抱,我沒興趣。」

    聽到抱孫,仲爸爸的表情就不一樣了,仲媽媽更是一百八十度大轉變,開心地說道:「所以你真的要認真交女朋友了是嗎?我就說嘛,你們這趟去非洲,一定是去談戀愛的。」

    仲媽媽首先放棄懷疑,喜上眉梢,仲爸爸也接口道:「如果真是這樣,就太好了,之前我聽家僕說你在她房裡過夜,還交代傭人要好好照顧她,這樣你們……有沒有什麼進展?什麼時候有好消息?」

    仲子御看著想抱孫想到昏頭的爸媽,懶得接話,而大哥、弟弟更是猛翻白眼,剛剛才提醒爸媽李心黛有問題,現在可好,聽到「孫子」兩個字,就什麼懷疑都拋到九霄雲外,任憑兩人怎麼說,都當耳邊風了。

    晚餐時間,李心黛藉故不舒服沒有和仲家人一起吃飯,算準時間要從仲子御的電腦裡偷出仲家大樓施工藍圖。

    他的密碼沒換,檔案也沒有改變位置,李心黛順利地將檔案轉存到隨身碟,就在她要踏出仲子御房門的那一剎那,她嚇呆了。

    「心黛啊!妳就是心黛對吧!妳好、妳好啊!」迎面而來的是仲媽媽,和在她身後快步跟上的仲爸爸。

    「我們剛剛還在餐廳提到妳呢!聽說妳身體不舒服不能和我們一起吃飯,我們兩老就打算到客房看看妳,結果妳不在,我們就……就……」

    仲媽媽不好意思說,仲爸爸可毫不諱言。「我們就想妳不在自己房裡,一定是在子御的房間啦!好、好……」仲爸爸忘情地不知道「好」什麼,說了半天。

    仲媽媽見狀,馬上上前拉起她的手,暖聲說道:「沒關係,現在什麼時代了,別害羞,以後子御的房間就是妳的房間,妳的房間就是他的房間,沒有差別啦!」

    兩老說得高興忘形,李心黛的臉色卻一陣紅一陣白,眼前又走來那個混蛋仲子御,一定是這傢伙四處宣揚,害她現在成了「總在他房裡」出現的李心黛。

    仲子御雙手插在口袋,走到她身旁聳聳肩。「所以不要再懷疑我的小寶貝了,她接近我不是要混進仲家,都是因為她真心愛上我,懂了吧!」

    這段話當然又讓李心黛的心七上八下,加上他那噁心的愛情宣言,她告訴自己,再忍一下,等東西到手,她就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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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心黛在客房裡仔細研究,檔案裡清楚地標示仲家所有通道、房間和監視器的位置,上回沒有時間好好看,現在可讓她有機會細細思量。

    「這房間是……」她看著密密麻麻的圖,發現了她想要的東西。

    她研判仲家將最新研發出的軍用追蹤程式,放在一間「機密檔案室」裡,她打算今晚就下手,只不過,進入檔案室需要仲家人的聲紋、指紋。

    「聲紋、指紋……」李心黛被帶到非洲後一直沒有對仲子御「採取行動」,現在她努力思索著以往在警校時學到的方法,一邊開啟她偷偷帶來的儀器,此時,房門突地響起。

    「李小姐,方便開門嗎?我是仲子覲。」

    [仲子覲?他找我做什麼?]李心黛嚇了一跳,不過馬上心生一計,或許,聲紋、指紋檔可以從他那裡下手。

    「來了!」她馬上調整好儀器,應門讓仲子覲進入。

    「我來,只是想要知道,妳對我二哥,到底是不是真心?」他一進來,便開門見山地說。「我的爸媽,現在對妳期望很大,畢竟二哥從不對女人認真。」

    [從不對女人認真……]李心黛聽到這句話,心微微一震。

    仲子覲見狀,繼續說道:「我知道妳在想什麼。」他走近房間靠在桌旁。

    李心黛看見他的一雙手撐在椅背上,她緊盯著他的手指。

    而仲子覲不疑有他地繼續說道:「二哥是個表裡不一的人。」

    「嗯。」李心黛腦袋轉著,無心地應著他。

    「如果妳是真心愛他,應該知道我在說什麼。」仲子覲這句話,讓李心黛不得不回過神。

    「表裡不一……你是說,子御他並不是那麼玩世不恭的人,是嗎?有時候,我的確覺得他並不像個吊兒郎當的大少爺,不過有的時候,他又偏偏總愛遊戲人間,真的不知道他在想什麼。」李心黛抬起頭,眼神漸漸放遠。

    「看妳的表情,妳在乎。」

    「我……」

    「二哥是仲家最聰明的人,也是最難駕馭的人。」仲子覲看著答不上話的李心黛,緩緩說著。「小時候,他不是在學校打架就是一天到晚跟老師唱反調,偏偏成績出奇的好,所以沒有人鎮得住他。」

    「子御他是不是學過醫?」

    「沒錯,而且他比別人更快取得學位。」李心黛聽著,想起仲子御說過「很快從醫學院畢業」,原來是這麼回事。

    「可是他為什麼不當醫生?」

    「二哥會想學醫,有很大的因素,是因為他身在仲家。」仲子覲聲音低沉地說道:「從小他就很有自己的想法,他認為武器畢竟是傷害人的東西,更厭惡所謂上流社會裡的虛偽,其實他的內心,比任何人都還要真摯。」

    不知道為什麼,她感到心頭有些微微的悸動。「我瞭解。」

    仲子覲停了一會,終於開口說道:「看來二哥這回會認真,不是沒有理由。」他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希望他不會被這段感情所害。」

    「什麼意思?」

    「沒別的意思。」仲子覲說完就要離開,走到了門口,又轉過頭。「如果妳是真心的,那我會祝你們幸福,二哥還有許多事是妳不知道的。」

    「什麼事?」

    「如果妳可以跟他走得長久,到時妳就會知道。」仲子覲留下這句話後,便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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